隔天早上,官府果然一大早就来了,贺家大大小小都在大厅集合,就连被禁足的姜玉琢也出来了。
贺有福完全不避讳的塞了一叠厚厚的银票给那周主事,周主事把银票收起,神色便客气不少,“奉麦大人命令来对贺家名录,喊到名字的,出个声便是,满福院,贺老太太姜氏,汪老姨娘,颜老姨娘,通房全氏。”
贺老太太嘴巴紧抿,即便是这种时候也依然是老太太的派头,头发梳得整齐,衣服体体面面,没有一点不周到。
两个老姨娘跟老通房都想着,就算有大难,自己都这年纪也活够了,所以都跟贺老太太的表情一致。
周主事接着道:“雨恩院,贺有福,贺大太太杨氏,庶女贺眉仙,贺东雨,贺俪莹,蔡姨娘。”
杨氏还好,毕竟嫡女出身,见过的场面多,蔡姨娘脸色发青,三位小姐更是一脸害怕,两手搅着帕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贺俪莹年纪小,更一副要哭的样子。
周主事继续,“朝云院,贺文江,贺大女乃女乃小杨氏,嫡子贺希,庶子贺风,贺齐,贺云,贺宣,贵妾庄氏,白姨娘,萧姨娘。”
小杨氏眼睛下面都是黑青,可见一整晚没睡,几个姨娘也差不多,平常比花还要娇的人,今天都显得没什么生气,憔悴无比。
孩子很神奇,这么小的人也知道有事情,平常皮得不行的几个兄弟都安安静静,就连才刚刚满月的贺宣也乖乖躺在女乃娘怀中,不吵不闹。
周主事最后报,“朗霞院,贺彬蔚,贺三女乃女乃徐氏,通房姜氏,随嫁徐氏。”
周主事的身分高,当然只会点主人家,下人会有他手下的人去点名,等了一阵子,几个人一一回报,都点过,人数没错。
眼见人数齐了,周主事这才开口,“贺家上贡劣纱,这是欺君之罪,但庆幸南善公主吉人天相,生母何嫔也不愿节外生枝,今日就暂时先拿了贺有福,贺文江,贺彬蔚三个男丁。嫡长孙贺希及其以下兄弟,未满七岁,免拿,女子留宅,无令不得出门。”
贺老太太闻言,拳头捏得死紧,“大人,我们昨天已经去看过,那纱不是我们的,宫中的公公说要调查,请问,是什么时候开始?”
周主事刚刚收了一大叠银子,因此心情很好,便也回答了,“快的话五六年,慢的话就难说,宫中事务多,要等人想起才会办,除非宫中能有人帮忙打点,那又另当别论。”
贺老太太一听,再也支持不住,从椅子上软下去,贺彬蔚快了一步上前,“祖母,来人,去拿参片过来,快点。”
颜老姨娘连忙拿过腰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鞭,“老奴身上有带。”
贺彬蔚赶紧打开,取出一片参放到祖母的嘴巴里,贺老太太含了参,眼神才慢慢恢复过来。”
贺有福着急问:“母亲,您可认得儿子?”
“儿子。”贺老太太伸手模模儿子的脸,突然忘了体面,哭了起来,“怎么办,快的话五六年,慢的话难说,我都几岁了,哪还有几年好活,我们母子今天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儿子,娘的儿子,娘舍不得啊……还有我的文哥儿,我的蔚哥儿……都是你那死去的爹,说皇商体面,老老实实做个小商人也就不会今天大祸临头……”
“祖母。”贺彬蔚道:“以后家里没男丁,就由您主持大局了,您可千万不能倒,更要好好活着,等我们贺家洗刷冤屈,爹和孙儿还要出来孝敬您。”
贺老太太一抹眼泪,“蔚哥儿。”
几人又安慰了贺老太太一阵子,贺老太太这才收住眼泪,毕竟多年当家,狠劲还在,情绪过后便冷静下来,“好,我就要跟老天呕气,我偏偏要活到你们都出来为止,在那之前,我如何都不肯死。”
周主事又让他们说了一会话,这才道:“时间不早了,三位这就跟我们走吧,老傅,空出一辆车子给他们。”
不用上铐在路上走,应该就是刚才那叠银票的功劳了。
贺彬蔚开口,“周主事请再等等,我还有件事情。”说完又塞了一些银票。
周主事又收了,一脸正气,“贺三爷发话,自然好商量。”
贺彬蔚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给徐静淞,“这是休书,众人为证,我贺彬蔚从今天起休了徐氏。”
徐静淞呆住,休书?
却见贺彬蔚一脸平静,“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来人,带徐四小姐去清点她的嫁妆,今日便赶她出门,永远不得进入贺家。”
徐静淞接过休书,看也不看,众目睽睽下撕碎,贺彬蔚想阻止,却被她一把推开,“你有本事就再写,我就再撕,看你多能写。”
贺彬蔚看她一脸倔强,不禁来气,“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那主事说得客气,但他们几个有在外面奔走的男人内心都明白,没个十年二十年是不可能出来的,欺君,哪这么容易。
想了一晚,想保徐静淞,于是趁她睡了,起来写休书,没想到她居然撕了?
怎么这么傻,要当贺三女乃女乃以后就只能拘禁在这府中,而且还不知道哪天才是尽头,回娘家才能过上舒适的好日子。
“我才没这么狼心狗肺,你居然以为我是那种人。”徐静淞恶狠狠道:“我现在有孩子,打人不方便,等你出来,我非打你一顿出气不可。我,可不是只能共享富贵,不能同担
责任的那种人。”
“你——”真拗,气死他了。
“我怎么啦。”徐静淞十分大声,“你在牢里,给我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我呢,也会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会替你照顾好老太太跟婆婆,你忘了在朝然寺上我说什么了,我说我很尊敬你,自从知道你这么了不起,我就想着,我一定要一辈子侍奉你。现在也是,大丈夫男子汉,暂时落难又不是天地末日,难道你以为你们进了牢,我们一群女子就只会等?我们不会等的,我们会张罗救人,你们就吃饱点,等着出狱那天吧。”
字一句,铿锵有力,贺彬蔚只觉得内心受到撞击,这是他那个懒散的小娘子?是那个琴棋书画都不通的小娘子?
不落难他都不知道自己娶了什么样的女人。
两人四目相望,眼中各是千言万语。
是啊,成亲的时间是不长,不过遇上对的人时,自然会知道,原来只是一起吃吃早饭,一起看日升日落,内心就会满足,园中的梅花特别美,梨花特别娇,有人共赏,再平淡无奇的景致也会变得十分美丽。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牵着手赏花卉是什么时候了……
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那周主事见状,这可不行啊,这样再望下去到什么时候,于是清清喉陇,“三位贺家爷,该走了,人狱也有时间的,得赶在中午前。”
贺有福,贺文江,贺彬蔚跪在地上给贺老太太磕头,贺文江跟贺彬蔚兄弟又给杨氏磕头,才算别过。
姜玉琢突然冲了出去,“表哥,你,你也给我休书吧,求求你了!表哥,我不想被关在贺家,我,我不想等。”
徐谨月见状也扑上去,“三爷,谨月到现在还没伺候上,不想浪费时间白等,求您大发善心让我回家,我徐家已经有个女子要困在这里了,您就饶了我,放过我吧,我,我不想在这宅子等,三爷求求您了。”
贺老太太脸色铁青,两人却知道这是自己最后机会,拼命苦求,徐谨月太激动,甚至把贺彬蔚的袖子都撕了。
周主事知道两人不过是通房跟随嫁,便没留时间,直接把人带走。
徐谨月跪地,痛哭不已,姜玉琢却是发呆,两眼无神。
徐静淞抚着肚子,心想,敢给我休书,姑娘我会让你知道你娶的是多珍贵的一个女人,哼。
贺家遭难,下人也跑了不少,去了大概二分之一,其中不乏大嬷嬷,大丫头,最让徐静淞错愕的是,那个鸣砚居然也跑了,听说早跟郝管事好上了,郝管事那边的人都知道,只是朗霞院这边的人不知,徐静瓶想,哇喔,贺彬蔚一定没想到自己被绿了一次。
说来,郝管事平常那么道貌岸然的人居然是装的,主人家的通房都敢碰,还带着跑,真色胆包天了,两个连出身纸都拿不出来的人是要跑去哪,跑去哪人家都是不要的。
清点完人数那天晚上,贺家的女人没人生气,都是太太女乃女乃,比一般人要明白事理,树倒猢孙散,很正常。贺老太太很平静的要冉嬷嬷重新造册,跑掉的人得去官府报备,以后在外跟贺家再无关系。
贺家已经不是昔日的皇商贺家,少了奴仆,官府是不会帮忙追的,只要说清楚再无相关就好。
徐静淞那天晚上去佛堂,坐着念了几章经,睁眼看到佛像慈祥,内心平静了些,这一切想必都是命中劫难,只要齐心,一定可否极泰来。
原本还想着要贺彬蔚陪她生孩子的,这下也不用想了,当然也再一次见识到古代人命真不值钱,哪怕是皇商也是说拘就拘,不过幸好那周主事收银子,不然要铐着父子三人游大街,那才伤自尊。
话说回来,贺家不过普通皇商,不是顶级皇商,到底挡了谁的路?
贺家突然背上欺君的罪名,虽然很受打击,可是她不能倒,她要好好的,这一切才刚开始,她要顶住,她要让贺家知道,她这只金兔子现在才要发威。五年之内能有个结果都算很好了,十年算正常,没关系,等孩户出生,时问就过得快了。
贺家倒了,事情却没少,首先,得先处理院落的事情。
即使姜玉琢跟徐谨月两人屡次下绊子,但贺家现在遭难,得积福,所以她愿意对她们善良一点,因为她内心有所求,希望以德报怨之后,能好人能有好报,能让贺彬蔚早一点,哪怕只是早一天出来都好。
隔天叫了两人,让两人收拾金银细软,拿出了通房跟随嫁的契约,准备打发出去——妾室出门,不过就是主母一句话。
徐谨月不敢相信,但还是迅速把契约放入怀中,然后怕她反悔似的,提着包袱就往门外跑去,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
没关系,反正徐静淞对她也没报什么期望,走就走吧,只是大伯娘这回又要心烦把她嫁去哪了。
姜玉琢喜极而泣,站了一会,这才犹豫的说:“谢,谢谢三女乃女乃。”
“跟老太太告别后,这便出门去吧。”至于没娘家的姜玉琢要去哪里,她也不想知道了,都不是小孩子,姜玉琢肯定有打算。
姜玉琢拿着通房契约摇了摇头,“姑祖母看到我肯定生气,我就不去惹她不高兴了,三女乃女乃,谢谢您明白我,我在贺家,靠的是姑祖母的宠爱跟表哥的兄妹情义,可姑祖母年老,表哥又不在,我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我不想在院落里望着天空到老,我这一生已经很惨了,我不想再更惨。”
徐静淞没说话,你惨?你惨也不能陷害我啊,要不是朱娘子跑来通知她,今日被禁足的就是她徐静淞了。
姜玉琢跪下,磕了个头,“玉琢去了,三女乃女乃保重。”
刚刚还在内心骂人的徐静淞,看到她这样,又起了不该起的同情心,“你自己保重,贺家现在落难,金银尽去,我也没什么能帮你了。”
“玉琢明白,三女乃女乃还通房契约,已经是大恩。”
她这几天心情大起大落,原以为要在那小院子孤寡一生,没想到香墨却让她收拾细软,说是三女乃女乃交代的。
一边收拾,一边期待,喜悦又害怕,忐忑不安,直到拿到了通房的契约纸终于平静下来,有了这张纸,她才有来处,将来找个媒人把自己嫁出去。十六岁而已,人生很长,她还是可以举案齐眉,养儿育女,不过短短瞬间,竟似想通了一般。
姜玉琢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恭恭敬敬退下。
闵嬷嬷进来,给徐静淞上了养胎茶,又心疼又无奈,“三女乃女乃太好心了。”
“我在替我们贺家省饭呢。”
贺家给了何嫔十万两,几乎掏空贺家老底,加上下人跑了大半,徐静淞便提议不要分院了,才几个人,何必一个主母一个院子,人人吃饭八道菜,两个汤,贺家现在不能再这样过生活,贺老太太跟杨氏都觉得这样不错,贺家现在公中只剩下几千两,下人跑来打扮只是刚好,贺家势必再送走一批下人。
于是徐静淞去满福院跟贺老太太住,小杨氏带着贵妾姨娘,嫡子庶子去跟她的婆婆杨氏住,朝云院跟朗霞院除了大嬷嬷跟大丫头,其他人都撤走,然后落了大锁,以后不得进出。
女眷既然不能出门,马车也没必要,都卖了,车夫自然另外找东家。琴娘,棋娘那些都让她们走,蔚房,洗衣房都各撤一半,至于绣房,整个锁起来,绣娘自找出路,以后穿着旧衣服就好,没必要每个月裁新。
贺家男人都不在了,贺老太太原本说要把南方的棉田桑田,城郊的染坊,布庄都卖出,本来嘛,这外帐跟家帐不同,外帐很多字她也看不懂,那些染色原料,货物进出地方,那些字太复杂了,女诫上都没有,贺老太太根本不会,除了卖也想不出来能干么,徐静淞说不可,以后她来看帐,贺家是男人不在,但不能倒。
贺老太太见识过她在危难时候选择撕碎休书,而不是回家安逸的模样,自然信她。贺家的大掌柜忠心,这回并没有跑,他有几个儿子,以后就让他们父子帮忙跑外面,她来看帐本,她可是台大高材生,各类证书好几张,古代帐目才难不倒他。
但还是感谢老天,大掌柜没走,真的,如果没人帮忙跑外面,她再会企业管理也没用。这段时间,李氏身边的卓嬷嬷来了一趟,见到自家四小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五太太跟二爷原本要自己来的,可是老太太……五太太现在被禁足,二爷身边多了两个武师看着,硬是不让他们过来,四小姐可千万别错怪五太太跟二爷。”
“我怎么会怪我娘跟弟弟,我现在这样……他们不过来也好。”
贺家出事后,她一方面担心贺家,另一方面就是担心徐家的母亲了。
她是女儿,但母亲依然爱她疼她,没有丝毫偏心,出嫁前殷殷交代,出嫁后又是每个月两三封信。
知道她有孕,比谁都高兴,百年大参这种难弄到手的珍贵之物都给她送来了,各种叮咛,就是要她平安生出孩子。
母亲爱她,她比谁都知道。
这次贺家遭难,母亲恐怕会担心女儿担心得无法睡觉,徐静淞觉得自己很不孝,都已经十六岁了,也嫁为人妇,不能让母亲开心,还让母亲操烦。
别见面也好,母亲看到她,恐怕更要心痛。
“老太太这回是铁了心,说姑爷家欺君,要划清界限,五太太跪在老太太那边求了好久,老太太也不准她出门来瞧四小姐,虽然奴婢不该说主人家坏话,可老太太也心太狠了。”卓嬷嬷抹泪,“连三小姐回家都被老太太赶了出来,说她已经出门,跟徐家没关系,金姨娘哭得半死,但大老爷这次也没听金姨娘的。”
徐静淞错愕,徐谨月居然被祖母赶出来,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的是命,不管她使计想进入贺家,或者不顾一切想回徐家,好像都没如意,真是演绎了什么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徐老太太的表现也真没让她失望,还是这么绝断,表面上好像是替徐家争取最大利益,其实是很无情的。
当初把自己嫁入贺家,是因为知道贺家打算给贺彬蔚捐官,徐家想要一门官家亲戚,所以要她放弃简单的鲁家,嫁入复杂的徐家。
成亲成亲,两姓之好,既然贺徐已经成了亲戚,亲戚遭难,不问候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斩断关系,真不愧是徐老太太,别人做不到的,她都能做到,而且还理由堂堂,这可是为了徐家。
还有,徐谨月好歹也是看着长大的,也明明拿了契约纸,是可以再嫁的身分,有徐家依靠,再嫁一门不错的亲事不难,祖母居然赶她出来,然后大伯也当没事。
徐家辈分最高的老太太跟身为主心骨的大伯真不愧是母子,不只对别人狠,连对自己人都一样。
徐静淞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二爷跟张二小姐的事情,可成了?”
“成了,刚好有好日子,老太太想在二爷进书院前把日子定下来,所以很快找了媒人,日期定在八月过门。”
“这么赶?”现在都五月了,那不是只能准备三个月,张二小姐这是要怎么绣嫁衣,难不成跟自己一样找枪手?
卓嬷嬷解释,“便是老太太了,不想二爷到时候请假回来成亲,耽误课业,所以想在九月进书院前把新娘子迎娶进来,张家也同意,因为张二小姐年纪也不小,耽误不起,八月好日子又多,便这样定下来了。”
“卓嬷嬷,你回去跟我娘还有二爷说,我很好,三餐都有吃,最近还胖了好几斤,还有,为了不连累他们,就不写信了。”徐静淞想了想,“你告诉我娘,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我无论如何不安心,要是没事,就给我的孩子绣点衣服鞋袜,我女红不好,孩子将来肯定都要穿外婆做的。然后告诉二爷,大伯跟大堂哥自私自利,日后肯定不会管我们,为了将来,一定要给自己挣个好前程,不是为谁争,是为了自己争。”
卓嬷嬷点头,一一记下,内心又是感慨又是难过,四小姐也是看着长大的,见她成亲后很快就有喜事,原本替她高兴,可没想到祸事来得这么快。
不过见四小姐神色尚可,又略觉得安慰,总算回去能跟五太太交代,四小姐过得还行,没有痩。
五太太最近担心四小姐,整个脸都凹了,憔悴了好多,只是老太太真的太狠,无论如何都不准五太太来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还有,这个很重要,跟我娘说,在紫新书院附近给租个房子让张二小姐住,派几个下人过去服侍,二爷要是休息日,别回徐家,直接在媳妇那边就好,等张二小姐有了孩子,这才接回徐家安胎静养,记得,让我娘千万顶住老太太给的压力,老太太就是怕坏人,只要我娘顶住了,老太太自然会退让。”
卓嬷嬷一听就哭,四小姐自己都这样了,还一直想着娘家的事情,担心五太太吃饭,担心二爷的婚事,又怕两人聚少离多不易有孩子,什么都交代了,就是不提自己,“老奴知道了。”
“时间不早,卓嬷嬷这就回去吧,路上小心,一定要把我的话好好转告。”
卓嬷嬷磕头,“老奴去了,四小姐千万保重。”
徐静淞觉得贺老太太很可爱,老人家原本早上吃素,求家宅平安,没想到贺家落得这般田地,贺老太太火了,吃素居然没好结果,早餐开始吃肉,而且不吃纯菜,就算是青菜也得炒肉丝端上,好像跟肉有仇一样。
然后除了可爱,她也很佩服贺老太太,东瑞国强调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认字不多,贺老太太也是这样,饶是如此,还是跟她一起看帐本,不认识的字便当场学,原来这个字是赭,提炼红色染料的石头,紫草的紫原来这样写,紫草是提炼紫色的色草。
老祖母跟孙媳妇,两人一边看帐,一边对字,这样便是一个下午。
贺老太太原本不太喜欢徐静淞的,经此一难,现在可是疼入心里,蔚哥儿的女人全跑了,这唯一一个当时可以大摇大摆出门的,反而没走,还能不疼吗?
一个宅子,只要当家老太太镇定就不会太乱,贺家便是如此,转眼半个多月过去,慢慢恢复到正轨。
一日,徐静淞正在看旧帐—她也没学过布料这一方面的东西,看帐本学习最快,什么颜色的布卖得好,成本高,都可以从旧帐本看出来。
幸好贺彬蔚专心读书,不写帐本,不然看到他的字,又要想他了。
这已经十几天了,不知道在牢里怎么样,即便他生性淡定,但骤然从富贵之家变成阶下囚,恐怕也是难受。
天气渐热,牢里又闷又脏,也不知道通不通风。
贺家女眷不方便出门,贺老太太派了冉嬷嬷去打点,塞给那牢狱的煮饭婆银子,让她分饭的时候给父子三人煮点好的,那煮饭婆子也真敢要,一个月要二十两银子才肯,徐静淞堂堂一个贺家三女乃女乃,月银也才三两,煮饭婆子一个月居然拿她的六七倍,但也没办法,谁让那婆子是独门生意。
听说牢中只给喝馊粥,吃咸菜,而且那碗还小到比手掌不如,谁舍得让那父子三人吃这种东西,二十两虽然贵得没道理,也是得给出去。
徐静淞哀叹一声,自己锦衣玉食都没什么食欲了,贺彬蔚在那种脏乱闷热之地能好好吃才奇怪,希望他千万想着家里,吃不下也得吃,身体是一切的根本,吃不下很快就会垮了,牢里又不可能请大夫。
老天爷真奇怪,他从小为善,拿了祖父的手边钱,第一件事是安置朝然寺的乞儿,这么好的心肠,为什么要遭遇这样大的劫难?
宫中的人也是猪头,拜托,那纱次等到一穿就褪色,怎么可能会是贺家贡上去的,又不是不要命了,贡那种东西入宫,关贺家不如调查何嫔挡了谁的路,肯定是宫中有人想给何嫔一点警告,拿贺家下手而已。
会不会皇帝其实是知道的,但他不能罚祝皇后,因为祝皇后的爹是当朝宰相,不能罚管贵妃,因为管贵妃的爹是一品大将军,所以只好罚倒霉的贺家?
唉,当皇商是很有面子,但这富贵真的太沾险了……
此时,闵嬷嬷匆匆进来,脸色又高兴又惊讶,“三女乃女乃,那个周主事又来了,说奉何嫔之命,接三女乃女乃入宫一叙。”
徐静淞一口补药差点喷出来,虽然觉得奇怪,但能见到何嫔还是好的,她想办法跪一跪,求一求,说不定何嫔高兴便愿意帮忙美言。那天周主事就说过了,快的话五六年,慢的话不知道,可是,可是,有人打点另当别论。
想到那一堆“可能”,徐静淞立刻起来让闵嬷嬷去跟周主事说稍等,她要净脸更衣,然后让春分给她梳妆整理。
天气热,她又怀孕不舒服,便穿了一件宽松柔软的云雁绣衫,如意娇纱裙,头面要用什么?何嫔既然是贫困出身,想必看过的好东西还不会太多,戴上那套冰晶玉的,若是她喜欢,贺老太太那边还有一套更贵重的冰晶头面,贺老太太肯定愿意献上。
还在换裙子,贺老太太知道消息跑来,也不管了,直接跑进更衣屏风后头,面对面交代,一向镇定的老脸上难得紧张,“孙媳妇,你可要好好说话,讨得何嫔高兴,我们在宫中没有熟人,虽然不知道何嫔为什么要你见面,但总是机会,那父子三人能不能早点出来,就看这次了。”
“老太太放心,孙媳妇知道。”
“还有,她若是还要钱,便允她,我愿把贺家名下所有的桑田,棉田,染布坊,布庄,全数相赠,我的嫁妆跟私房还有约莫一万两,也能都给她,只求她开开口,让你公公还有文哥儿,蔚哥儿早点出来。”“好。”
徐静淞心里更有底了,贺家名下资产至少也能值个五万两,贺老太太那边还有一万两,自己身边约有三千两,这六万三千两对一个穷苦出身的宫嫔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然后化妆时,杨氏跟小杨氏也来了,都是一般的又惊喜又担忧,虽然都是搞不清楚状况,但能有机会面见何嫔,那就能求,能求就有机会,殷殷企盼,各种交代。
徐静淞终于画好妆,站了起来,“老太太,婆婆,大嫂,静淞这就入宫了,我一定会努力求何嫔的。”
贺老太太伸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眼神中有着企盼,“好孩子,这就去吧,莫让何嫔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