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嬷嬷与一菊、二兰等陪嫁的数名下人终于回到京城,几人先去见了明芸秀。
问了她们几句话后,明芸秀领着她们去见父亲,让她们将为何没能发觉她被调包的原由,仔细说了一遍。
邱嬷嬷几人跪着,由一菊代替众人说道:“……离开那庄园后,奴婢们是真的没察觉小姐竟被人调换了,奴婢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见到那姜姑娘,怎么看都是小姐,直到进了秦家,拜完堂成亲的翌日,再看见她时,才惊觉她竟不是小姐。”
明熹德反复询问细节,最后不得不相信她们几人约莫真是中了邪,才会将姜玉樱当成了自家主子。
而后因为邱嬷嬷说的一席话,明熹德决心取消与秦家的婚约。
“那秦公子在得知娶错了人后,说既然他都同姜姑娘洞房了,万没有不认她的道理,并说若是小姐还没与张家少爷拜堂的话,他倒是愿意将小姐接回去,让小姐与那位姜站娘都以正妻的身分,不分大小辈事一夫。若是小姐已与张家少爷拜了堂,那也只好让小姐留在张家,当张家的媳妇了。”
明熹德听见邱嬷嬷所说,愤怒的重拍桌案,“我明家的女儿岂能容他秦家如此作贱!我这就修书一封,去秦家取消这门亲事。”女儿才是与秦家有婚约之人,当初三媒六聘可是一样不少,而今秦家竟要委屈女儿与另一女子同为正妻,他如何能忍?
他信才刚写完,都还没差人送出去,秦家的人就到了。
他一见到秦家人,也不多说,沉着一张脸直接表示要退亲。
秦家来人是秦书恩的二叔,他约莫四旬左右,身量瘦削,面容儒雅,闻言也没强求,只是叹了口气,解释道,“明大人,这事实在是阴错阳差,才让书恩娶错了新娘,说来你们明家陪嫁的下人也都没发觉不对劲,实在恕不得我们秦家,但事已至此,明大人不愿再与我们秦家结亲,这桩婚事也只能作罢,幸好明姑娘平安回来了,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明熹德知道这事怪不得秦家,但秦家最后所做出的安排却是要委屈他女儿。女儿在这事上丝毫没有过错,不该承受这种对待,因此他不愿再与秦家人多说什么,退了亲后,很快便送客。
而后,明熹德叫来儿子,询问他一件事,“舒长贞要求娶你妹妹,你觉得咱们该把你妹妹嫁给他吗?”秦家的婚事没了,他得再为女儿议门亲事,但卫国公府的糟心事委实太多,他实在不想将女儿嫁进舒家。可那日舒长贞所提的事,让他无法不顾虑女儿的名节,才找来儿子商量。
明侑远思忖道:“我那日探过芸秀的意思,她回京的这一路上蒙舒长贞多方照顾,妹妹似乎并不反对嫁给他。”
明熹德面色一沉,“但这舒长贞为人心狠手辣,卫国公府那家子又实在荒唐,让芸秀嫁到舒家去,我怎么能放得下心?”
他与妻子自成婚起就十分恩爱,对妻子为他生的这双儿女也很疼爱,虽然他常被大女儿离经叛道的话给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他心中最疼的其实还是这个女儿,对大女儿的婚事,他可是三挑四拣才帮她选定了秦书恩,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反倒让女儿平白受了委屈。
“我瞧那日舒长贞求娶芸秀时,似乎对芸秀有几分真心实意,芸秀彷佛也想嫁给他。”说到这,明侑远语气一转,“不过爹,要是您真不放心,咱们也别管什么名节不名节的事,直接拒了这亲事吧,咱们再留意留意,给芸秀安排别的亲事。”
“你在胡说什么,咱们怎能不顾你妹妹的名节,这传出去,你让你妹妹怎么做人?”明熹德驳斥道。
明侑远悄悄翻了个白眼,索性说道:“爹,摆在咱们跟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呢,是把芸秀嫁给舒长贞,一条呢,就是逼芸秀出家,保全她的名节。”
“这事错不在芸秀,怎能逼她出家?”明熹德皱眉道。他向来是非分明,倘若这事错在自家女儿他绝不会护短,但女儿分明无错,他又岂能如此逼迫。
明侑远两手一摊,“那就只能让她嫁给舒长贞了。”
“你说什么?”卫国公舒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些年来一直不肯成亲的儿子,竟然说要娶妻,怎么不叫他诧异?
舒长贞站在父亲的书斋里,把话重说了遍,“我要娶明熹德明大人家的千金为妻。”
舒晟方才讶异之下,没听清楚,此时听清他要求娶的是何人,简直不敢置信,“你说你要迎娶明大人的女儿为妻?”
“没错。”
提到明家,舒晟首先想到的是近日来闹得满城皆知的明秦张姜四家的婚事,而后他想到明熹德除了那个许给秦家的女儿,另外两个女儿似乎都是庶出。
他之所以会记得这种事,是因为明家人口简单,明熹德只有一妻一妾,元配妻子为他生下一子一女就撒手去了,那小妾也只为他生了两个女儿。
“你想娶他的哪个庶女?”舒晟冷漠的问道。
对这个儿子,他自小就不亲近,甚至透着一股子厌恶,一切只因他那张有几分肖似他舅舅的脸。
每当看见舒长贞那张脸,就让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姚是岑的夺爱之恨。
世人都以为他偏宠继室李氏,但他当初真正倾慕之人,是当时的太傅之女尚迎枫,他央着母亲派人前去尚家求娶,哪知姚家也派了人前去求亲。
当时尚太傅把这桩婚事的决定权交给了女儿,由她自个儿来选择自己想嫁的夫婿,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尚迎枫竟然选了姚是岑。
他满心的恋慕,就这般被她给辜负。
他没娶成尚迎枫,他爹竟作主替他求娶了姚是岑的妹妹为妻。
他与姚是岑有夺爱之恨,又岂会看上他妹妹,两人成亲后,他只在洞房那夜因酒醉与她圆了房,之后再也没碰过她。
哪里知道,就那一次,竟让她怀孕生下了舒长贞。
姚氏在生下儿子后,一直郁郁寡欢,没几年就撒手去了。他不愿让舒长贞日后承袭卫国公府的爵位,索性将李氏扶正,让庶长子成了嫡长子,想让长子继承卫国公府。
没想到姚是岑从中作梗,让皇上驳回了他请封长子的要求,可他也不想让姚是岑如愿,因此这些年来就是不请封次子为世子。
他怨恨姚是岑,因而也不喜这个次子,任由李氏与两个儿子折腾他,纵使他们屡次想置次子于死地,他也不在乎,横竖他还有两个儿子,不缺这一个。
“不是明大人的庶女,是他的嫡女芸秀姑娘。”舒长贞冷眼望着父亲,漠然说道,他早已不再是昔年那个对父亲充满孺慕之情的傻蛋。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父亲对他没有丝毫父子之情,他如今也不再拿他当父亲看待,他们一个父不父,一个子不子,正所谓父不贤子不孝。
若非还有舅舅在,在他娘死后,他怕是根在无法在卫国公府长大。
父亲不愿请封他为世子,以为他稀罕这卫国公府,呵,他会亲手毁了这里,让父亲和他那两个儿子、李氏无片瓦遮身,最后只能乞讨为生。
杀人不算什么,让仇人苟延残喘,活得像狗似的没半点尊严,才是最残忍的。
“你想求娶明大人的嫡女?”舒晟轻蔑的嘲弄道:“撇开明家与秦家的婚事不提,明大人会肯将女儿嫁给你?你回去吧!”他说得毫不留情。
对父亲的嘲弄,舒长贞丝毫不在意,欢快的先告诉他一个消息,“秦家前两日派人亲自到明家谢罪,明、秦两家取消了婚约,因此明家与秦家的婚约已不算数。”他接着说第二件事,“在与秦家解除婚约后,明大人已答应将芸秀姑娘嫁给我为妻。”
他那天在明家所说的话,明熹德显然放进了心里,因此日前秦家的人上门时,明熹德才会一口回绝秦家有意再迎娶之事,进而答应了他的求亲。
瞧见父亲一脸震惊意外的表情,他恶意一笑,接着再说:“倘若咱们国公府出不起给我筹办婚事的银子也不打紧,先前我舅母说了,若是我没钱娶妻,她和舅舅会出面替我把这事给办了。”
“你这逆子!”听见儿子竟抬出舅舅和舅母来威胁他,舒晟咒骂了声,“用不着你舅舅他们出面替你办婚事,你既是卫国公府的人,自然是由咱们府里来操办你的婚事。”
“我这不是担心万一婚事办得太草率,让人看笑话可就不好了,那天也许我舅母也会同舅舅一块过来喝我的喜酒呢。”几年前他便已查知父亲为何如此冷漠的对待他们母子。既然知道父亲的软肋,他岂会不用,只要有机会,时不时就搬出舅母来激他。
舒晟咬牙切齿道:“丢不了你的脸,这桩婚事我会交给总管帮你办得风风光光!”要不是碍于次子的舅舅是虎威大将军,他真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儿子。
李氏没想到舒长贞竟然能求娶到明熹德的嫡女为妻,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先前为他求娶的都是京城里那些名声不佳的闺女,这么做自然是故意的,为的正是激怒他,另外一方面,他背后有个当大将军的舅舅做靠山,已让他们不得不忌惮三分,若是再让他迎娶名门淑女为妻,岂不是平白给他助力。
哪里想到他竟然有本事让明熹德答应将嫡女下嫁给他。
明熹德是御史大夫,为人耿直清廉,官声极好,又颇受皇上看重,娶了他女儿,对舒长贞无疑是一大臂助。
她委实不愿这桩婚事能成,有意唆使人暗中破坏,谁想念头才这么一起,都还没差人去做,姚是岑便亲自登门撂下话——
“盼了好久才终于盼到长贞成亲,本将军可是很期待喝这杯喜酒,若是有谁敢让我喝不成,我就让谁不好过。”
姚是岑这话把李氏给气得暴跳如雷,她听说了这事之后,没胆子再唆使人破坏这事,因为这京城谁都知道,姚是岑幼时便是当今皇上的伴读,后来在沙场上屡建奇功,最后被册封为本朝地位最崇高的虎威大将军。
即使手握兵权,仍深受圣宠,因此她不敢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只好心不甘情不原的替舒长贞筹办婚事。
她满心不悦的坐在桌前,看着总管送来的那份聘礼清单。
舒长钰从外头走进来,一进来便嚷道:“娘,咱们真要眼睁睁看着舒长贞娶明大人的女儿吗?”
李氏没好脸色的看向儿子,叮咛道:“你爹都交代了,谁也不许坏了这桩婚事,你也少给我动歪脑筋。明家不过就是区区一个三品的御史大夫,也算不得什么,你大嫂出自承平侯府,你岳父是禁军指挥使,她们的身分都只比明家高,不比明家差,你怕什么。”
多亏两个媳妇是在国公府名声变差以前娶进门的,否则依现下国公府的名声,哪里还能给两个儿子定下这么好的婚事。
“呿,谁怕那明家了,只不过娘您忘了,明熹德那老匹夫曾参过咱们卫国公府,说咱们父不慈、母不贤、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皇上因此降旨,把咱们给骂了一顿。”
“你不提这事,我倒真给忘了。”自打七、八年前舒长贞在归雁湖溺水之事传出去后,国公府的名声便一日比一日差,这几年来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什么黑水脏水都往国公府泼,弄得国公府的名声臭不可闻,还因此被那些言官参过好几次。
次数多了,让她都差点忘了,明熹德可是头一个参他们卫国公府的人。
舒长钰搓着手,一脸佞笑,“等那老头的女儿嫁进来,哼哼,咱们可得好好给她点颜色瞧瞧。”他与舒长贞同年,因过度耽溺于酒色之中,身躯肥胖面容臃肿,看起来似是已三十来岁。
“说的也是,父债女还,咱们可不能轻易饶过她,这事我心里已有数了,倒是你啊,管管好你那媳妇,让她别成日拿那些小妾通房撒气,昨儿个又把一个通房丫头给打得差点没气,先前你那两个小妾,因为怀有身孕被她灌了药丢了命,再闹出人命来可不好,这会儿外头多少人盯着咱们家呢,就等着捉咱们家的错处,再让她闹出事来,说不定又有言官要参咱们了。”
提起妻子,舒长钰埋怨的骂道:“杜虹这妒妇还不是娘给我娶进门的,她不仅长得丑,还成日里净跟我跟那些小妾争风吃醋,我稍微宠了哪个,她就非得闹上一闹不可,上回甚至连我都打了,若非她爹是禁军指挥使,我早休了这泼妇。”
“看在他爹的分上,你就算再不喜欢她,也得把人好好哄哄。”警告了声后,李氏接着问:“上回你岳父不是说要替你在禁军里谋个差事,有消息了没?”
“还没消息。”舒长钰压根不想讨什么差事来做,敷衍的朝母亲摆摆手,说完便走了。
他舌忝着嘴唇,心忖舒长贞要娶妻了,那么古听雨那边说不定会有机会下手。
这些年来舒长贞把古听雨给包了下来,不让她接客,但越是不让她见人,越是弄得他心痒难耐,非见着不可。
可偏偏舒长贞派了几个人护着那婊子,让他没一次能见着她。
哼,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要见见那婊子,尝尝她的味道不可。
李氏还在想着儿子适才提醒她的事,琢磨着等明芸秀嫁进来后,要怎么折腾她。
不提明芸秀是明熹德的女儿,光是舒长贞亲自求娶之人,她就不会让明芸秀好过。她暂时动不了舒长贞,但还动不了明芸秀吗?等明芸秀嫁进府里就只能任由她搓圆弄扁,任她拿捏。
明家为女儿第二次备嫁,因为先前为她准备的嫁妆,邱嬷嬷他们都一并带回来了,因此嫁妆无须再置办。
唯一要重做的只有喜服,明芸那日逃走时,把喜袍留在客栈里,如今得再重做一件。
明芸秀第二次为自己绣嫁裳,心情迥异于第一次。那时候要嫁到秦家去,她怀着一丝对未来的忐忑不安,而这次,她心绪复杂,有喜有愁,一针一线绣着嫁衣时,把自己对舒长贞萌生的情念,也一并绣了进去。
明芸湘坐在一旁帮她拨着丝线,一边说道:“大姊,我听说卫国公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她为人严厉苛刻,你嫁到舒家后,可得小心着她。”
端了盘糕点进来的明芸昭接腔说道:“何止是她,这舒家上到卫国公,下到两个儿子,个个都不是省心的。这舒长贞不得他父亲的疼爱,生母又早早过世,有个继母压着,还有两个想置他于死地的兄弟,以后大姊嫁过去,只怕危机重重。”
明芸秀笑道:“芸昭,瞧你把舒家说得像龙潭虎穴似的。”
明芸昭捻了块白云糕递给她,语重心长说道:“人心险恶,比那些猛虎还可怕。”
明芸秀笑睨妹妹,“芸昭,你明明比我小一岁,怎么说话看着像个小老太婆似的。”
明芸昭神色淡然的看了她一眼,“大姊,我这是在替你担心。”一旁的明芸湘也捻了块白云糕吃,一边说着,“大姊,我和二姊说的话你可别不当回事,这几年来关于卫国公府的传言可真不少,你也不是没听说过,咱们还是先合让合计,往后你嫁到舒家去,要怎么应付那些人。”
“我都还没嫁过去呢,要怎么合计?”明芸秀莞尔道。
“嘿嘿,多亏我和二姊聪明,让人专门打听清楚舒家的情况。”明芸湘一口吃掉入口即化的白云糕,兴匆匆说道:“大姊,我告诉你哦,这卫国公有一个继室七个侍妾,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女儿都出嫁了。三个儿子呢,不提舒长贞,就说他大哥舒长钧,他有一妻四妾,他弟弟舒长钰有一妻,呃,小妾就先后有九个,不过死了两个,他院子里的丫鬟据说大部分都是通房丫头,可见外传说他性好渔色,确实没说错。”
明芸昭趁着妹妹喝茶润嗓时,接着说下去,“舒长钧的妻子是谢映,她是承平侯府的嫡长女,据说她为人十分冷漠,与舒长钧似乎感情并不和睦,但也闹出什么事来;而舒长钰的妻子杜虹,父亲是禁军指挥使,她脾气暴躁,又嫉妒成性,平时没少折腾舒长钰那些小妾和通房,听说那两个死掉的小妾就是被她给弄死的。”
明芸秀夸赞两个妹妹,“你们俩很行啊,才短短几天,就把舒家一家老小的事给打听得这么清楚。”
“还有呢还有呢!”怕二姊把打听来的事情都给说完了,明芸湘急忙再说:“大姊,那舒长钧是个阴险卑鄙的人,他……”她不断说着。
明芸秀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听着两个妹妹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打探来的事告诉她,听完后,她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告诉她们,前两天舒长贞才派人给她送了封信过来,信里便提及了舒家那些老小的事。
那信里说的比她们打听来的还要详细,可以看出舒长贞写那封信时花了不少时间,整整写了十几张信纸呢。
不过她记得最清楚的几句话,却是他在信末写道——
我写这些只是想让你先了解舒家的情形,若是你记不下这么多也无妨,只要你在舒家一日,我总会护你平安,莫怕,一切都有我。
一切都有他,这句话彷佛是想告诉她,往后她尽可以相信他、依赖他。
当时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好半晌,想看出他在写那些话时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如今变得冷漠的他,心里是否惦记着她,是否有那么一丝在意她?
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能自己胡思乱想,想着也许他对她有那么一分情意,所以才特地花时间写了这么长的一封信给她。
可当她想到他先前曾要求她,等她嫁进舒家后,替他把听雨姑娘给迎进府里的事,那心便不由得冷了一分。
明芸秀回过神来,听见明芸湘在喊她——
“大姊、大姊,我说的你听见没有?”
她拉住两个妹妹的手,笑道:“听见了,多谢你和芸昭替我打听来这些事。”
明芸湘笑咪咪说道:“咱们是姊妹,说什么谢呢,我只希望大姊你往后的日子能平平安安的,可别再像这次一样,半途出什么差池。”
明芸昭则说:“要是以后在舒家过得不好,就回来。”姊姊嫁进舒家那样的人家,她实在很替姊姊担心,不过她心知姊姊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万一真待不下去,姊姊绝不会勉强自己留在舒家。
“都嫁人了,哪能随便回来,我要真跑回来,还不得让爹给轰回去。”爹是个守礼之人,断不会让出嫁的女儿再跑回娘家住,她要是真的离开舒家,也不会回娘家,而是会另觅住处。
明芸昭未雨绸缪,替她想到了一个去处,“姊,日后若真有个万一,你可以去大哥买的那间宅子,大哥绝不会像爹那样赶你回去。”
明芸秀想起了那间那宅子,那是大哥一个朋友因为急需用钱,不得不月兑手把宅子卖了,大哥在征得爹的同意后,动用娘一部分的嫁妆把宅子买下来之后便一直空着,暂时没人住。
“也好,往后万一我真没地方去了,就先去那儿住。”
明芸湘忽然眨眨眼,靠近她问了句,“大姊,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哦。”
见她神神秘秘的,明芸秀有些纳闷,“什么事?”
“二姊说你喜欢那个舒长贞,这是不是真的啊?”闻言,明芸秀有些惊讶的看向明芸昭,月兑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明芸昭横了藏不住话的小妹一眼,而后比了比自个儿的双眼,答道:“我看出来的。”
听她们两人这么说,明芸湘瞠大眼,“大姊,你真的喜欢舒长贞啊,你看上他哪点?”
对自家妹妹,明芸秀没有隐瞒心思,想了想,说了句,“也许是因为他那张脸。”
“原来大姊是被美色所迷啊,不过他那张脸确实长得挺好看的,不输给女子,不过大姊,你不怕站在他旁边,会被他给比下来吗?”明芸湘心直口快地说道。
明芸秀笑骂着敲了下她的脑袋,“胡说什么呢你!”
明芸昭猜测道:“大姊与他是患难中生出了情愫吧。”大姊出嫁后发生的事,这几日都仔细告诉了她们姊妹,也是在听大姊述说起那段遭遇时,她看出大姊对舒长贞似乎动了心,因为她在提及他时,那脸上的笑特别的温柔。
且大姊回来的这几日,有时候会望着远方发呆,时而颦眉、时而含笑,那是思春姑娘才会有的表情,她曾在一个表姊的脸上瞧见过,当时表姊正思慕着一个男子。
是何时对舒长贞生出情愫,明芸秀也不知,她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舒长贞就是七、八年前背着我山的那个苏大哥?”
“竟然是他!”大姊当年暗中打听这人很久,因此明芸昭还记得这事。
“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终于让大姊给找到,而且大姊还要嫁给他,哎,你们说这是不是就叫姻缘天定啊?”明芸湘当时虽然还年幼,却记得清楚这件事,大姊当年挂在嘴边叨念好一阵子,那时她和二姊为了帮大姊找到那个苏大哥,还胡乱出着主意,让她画下他的肖像,悬赏找人呢。
明芸秀心忖,姻缘天定吗?她嫁不成秦书恩,难道上天是为了要让她嫁给给舒长贞?
三姊妹再叙了好一会儿话,待两个妹妹离开后,明芸秀拿出先前舒长贞让人送来的那封信,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想从字里行间寻找出一丝他可能对她暗藏的情意来。
舒长贞走进飞烟楼,来到古听雨所住的暖水阁前。
守在外头的两名护卫见他过来,带着伤向他禀告,“二公子,一个时辰前,三公子又带人过来吵着要见听雨姑娘,这次他带了不少人手,有四个兄弟受了伤,差点没能守住暖水阁。”他们本有八人,其中四人这回受了不轻的伤。
舒长贞闻言,咬牙切齿的咒骂了声,“那混蛋真是贼心不死,他没伤着听雨吧?”
“没有,恰好六殿下及时赶来,这才赶走了三公子。”
舒长贞掏出一迭银票递过去,说道:“辛苦你们了,这些银子给受伤的兄弟们治伤,让他们好好养伤,我会另外再派人过来保护听雨姑娘。”这座飞烟楼背后的主子正是六殿下葛元回,因此他才放心让听雨待在此处。
那护卫接过银票,朗声道谢,“多谢二公子。”他们都是从虎威大将军手中退下的军士,在大将军的推介下,转而来替舒长贞效命,舒长贞对兄弟们出手向来大方,是以他们也很乐意替他卖命。
说完这事,舒长贞推门进屋。
坐在一把凤首琴前抚琴的女子,见到他进来,秀丽的脸上荡开欣喜的笑靥,发亮的双眼透着浓烈的情意。
“舒二公子来啦,奴婢去给您拿些酒菜过来。”屋里伺候着的两名丫头,见到他进来,不等他开口,便机伶的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坐在琴架前的古听雨起身迎上前,仔细辨认舒长贞脸上的神情,面上的浅浅微笑转为缱绻的柔情,樱唇吐出个名字,“子望。”
同样一张脸,舒二公子面对她时从来都是淡漠有礼,若换成子望,那眼神则是充满眷恋和怜惜。
魂魄附在舒长贞身上的雷子望,握住她那一双纤纤柔荑,满脸关切的问道:“听雨,我听说舒长钧那厮又跑来闹了,没吓着你吧?”
她轻摇头,柔细的嗓音说道:“我没事,这次他带了不少人过来,伤着好几个二公子派来的护卫,多亏六殿下及时赶过来,才吓走了他。”这些年来舒长钰没少闹着要见她,她已见怪不怪了,只是这回得太凶,让她不免有些胆颤心惊。
“六殿下这么仗义,也不枉长贞选择帮他了。”雷子望说着,依稀能从她眉目之间看出适才受到的惊吓,心疼的将她搂入怀里,“你放心吧,长贞已经想到办法,能把你从这儿接回。”
“是什么办法?”她微讶的问。
“他要光明正大的把你给接回卫国公府。”
“可卫国公府不是不许我进门吗?”数年前,舒长贞不是没动过这念头,想将她给娶进门,放在眼皮底下照顾,可他爹和继母嫌弃她沦落风尘,坚持不肯让她进门。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雷子望将长贞的打算告诉她,“……所以等他娶了明姑娘进门后,会由明姑娘作主,替他纳妾,将你给迎回舒府。”
说到这里,他不舍的说道:“听雨,为了你的安全,只得委屈你暂时成为长贞的侍妾,等过一阵子,他会送你离开京城。”
听见这话,古听雨泫然欲泣,紧抓着他的手,“我不走,子望,我要跟你在一块。”他们原早该成亲,他却在成亲那日命丧刑场,两人就此阴阳永隔。
若非他救了舒二公子,借了他的身来见她,也许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她已失去他一次,不愿意再离开他。
雷子望软语哄着她,“等长贞的计划开始,这京城的形势只怕会很复杂,你留在舒家,长贞怕是没办法护你周全,所以得先暂时送你离开,等事一了,我会跟长贞一块去接你。”古听雨不明白他们和六殿下要做些什么事,但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即使不愿离开他,仍是抿着唇,轻点头。
她依偎在他怀里,倾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彷佛他仍活着,未曾死去那般。
“子望。”她呢喃的呼唤着他,两手紧紧环抱住他。
“听雨。”他轻蹭着她的头发,用舒长贞的双臂拥抱着她的身子,满眼柔情与哀伤。
倘若他没死,也许如今他们都有好几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