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湖上被求亲,姜回雪便领教过他孟大爷板着一张正经面耍无赖的能耐,今日再次见识,心里依旧错愕得很,不过愕然归愕然,已不会惊到说不出话。
况且,他说的没错,在孟府大门外,是她狠狠扑进他怀里。
“我才不是……”她摇摇头,整理脑中欲说的话。“没有什么过河拆桥的,只是听说宫里出了那些事,那晚你也奉召入官……听说虎狼卫禁军仅听命皇上一人,还听说你们被虎狼卫包围,只能靠你一人撑持……”抬睫就见他闪亮的眼,她倏地收颚平视他的胸膛,微启唇办细细吐息——
“你臂伤尚未痊愈,我很担心,然后……又那么多日未见你,不知你状况何如……”
“所以是为见我一面才如此奔波,去了『六扇门』又寻来这里,跟着又去康王府,当真追在我身后跑。”孟云峥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脑杓,颇有怜惜意味。
他心绪高昂,嘴角亦高扬,忽地听她嗫嚅,她说得很小声很小声,但他觉得应该没听错,剑眉不禁一动。
“你是说,就连穆府我恩师那里,你也去寻,还险些被三位老仆强行带进府?”
“……嗯。”她脸蛋更红,微微笑,“一位要我喊他贵叔,一位是福叔,还有一位年岁最长,要我唤他禄伯伯,他们都挺和蔼可亲,就只是……嗯……”
“就只是太过和蔼可亲了。”孟云峥替她道出。
回想下午在穆府大门前的事,姜回雪也觉好笑,忽然头顶心一阵微热,是被男人气息烘暖的,才知他在她发上落了数吻。
她身子陡僵,头垂得更低,想到他方才还学默儿亲她呢……被亲过的地方,此时不管是头顶心还是唇角,都觉热气直冒。
而他还想把她“烘”得更熟透似的,面颊贴近她耳畔,热息低吐——
“要我来说,真该让贵叔、福叔和禄伯他们把你强拉进去才是,让你拜见我恩师,也让师父仔细瞧瞧你,如此,也算见过吾家长辈,哪日你若真的过河拆桥,我还能请长辈替我出头。”
又说过河拆桥!连恩师长辈都请上了!她心里很是忐忑,硬着头皮道:“我只是担心,所以来看你,看到你好好的,那就好,我没要……要做什么的。”
“莫非一切仍是我自作多情?”孟云峥徐声问。
她咬咬唇。“……是。”
“你担心我,多日不见终寻到我,禁不住扑进我怀里,亦是我自作多情?”
她咬唇咬得更用力,头一点。“是。”
静了会儿,她忽然听到男人自我调侃——
“好吧,自作多情就自作多情,一回生二回熟,三折肱还能成良医,我自作多情到底,即是认定你待我有情,知你心疼我,为我牵挂,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
姜回雪终于抬起头,涨红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他大爷眉目严正,出口的尽是无赖话,又道:“你说没要做什么,可老实说,我还挺想做些什么……对你。”
她肤上红潮染遍,本能地想从他怀中挣月兑,两只用力抵着他宽胸的柔荑被他稳稳握住。她无法退开,身子轻轻颤抖,感觉他的额头抵过来,就抵在她额际,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清冽中带着温温的暖意,将她亲密笼罩,令她一颗心悸颤不已,想哭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我知道。”他低低叹气。“自个儿的行径便如登徒子一般,但回雪……”再一次低叹。“心知是你,认定是你,便也管不住自己。”
让她落泪的是他那抑郁幽长的叹息,不再试图退开,就由着他扣住双腕,由着他轻轻对她耳鬓厮磨。
她的软化……又或者可称作消极和被动,许是因为不再抵拒了,感觉像拉近一大步,那似乎令他颇感欢愉。她听见他微沉的笑音——
“你说没想嫁人,从未想过,那好,那我也就不娶,你不嫁,我不娶,咱们就这么耗着,把一辈子拿来相互消磨,这样也好,这样没什么不好。”
心头微震,她蓦然哭出来。“呜……你、你不能这样!”如控诉般指责。
“我当然可以。”他轻哑笑叹。“谁让我乐意。”
“孟云峥!”她会为他刚刚说的话哭死的。
再一次深刻体悟,眼前男子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担起“天下神捕”名号,与他天生性情大大相关,一旦对何事与何人上了心,偏执不放,执着到底,结果非要个水落石出不可,而她是被他锁住了。
不知如何回应,觉得悲伤,却也矛盾地感到欢喜,因为他的执着于她,令她内心苦甜掺半,是快乐亦是苦痛,情感风起云涌绞得她胸中方寸波澜阵阵,难以把持。
“孟云峥……我没办法……不能的,我没办法……”低喃不断,她将额头靠在他胸膛上,全身抖得更厉害。
他晓得她在哭,无助落泪,知道自己又一次把她逼得太紧。
“没办法就没办法,反正你不嫁,我不娶,女大不当嫁,男大不当婚,又哪里需要什么办法?”他玩笑般轻松言语,放开她的秀腕顺势拥她入怀,再次柔抚姑娘家的流泉发,叹道——
“我驽钝得很,既已动心,实属铁树开花,这么多年就开出这样一朵,要嘛就把我摘了,要嘛就由着我去,你可知,自作多情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其实又关乎你什么事?”
姜回雪哭得乱七八糟。
她把脸蛋埋进他厚实怀里,泪水很彻底地浸湿他的襟口,深藏于心的那个秘密几乎要月兑口而出,却不知秘密在道出口后,他还会不会那样抱她、亲她,看着她的眼神还能不能一如以往的深邃温柔。
所以不敢说、不敢试、不能响应,也无法拥有。
那一日两人像谈开,又似没有,孟云峥是完全表明了内心想法,但症结在她。
他没再逼她,仿佛该表达的已道尽,之后就由着她哭,拿胸膛承接她的泪,待她哭够了,帮她收拾挺狼狈的脸容,然后拉着她的手去用膳。
当晚五菜一汤的饭菜,默儿吃得颇开怀,她尽避没什么胃口,也尽量多吃了些,不想默儿瞧出她眼睛红红、像哭过的模样,遂一直低着头吃菜挖饭,而大部分的菜还是孟云峥替她布置到碗里的。
用过晚膳,外头早已到宵禁时候,是他亲自赶着马车送她和眼皮已沉到快张不开的默儿回松香巷。
一直到他要离开,他依旧没再多说,更未向她讨什么说法,仅是抚抚她的头、她的发,仿佛这样对他来说,就都足够了。
倘若不是要照顾昏昏欲睡的默儿,姜回雪深觉自己真会一把揪住他衣袖,然后……然后……她不晓得然后想怎样,不让他走又能怎样?
兴昱帝驾崩,东宫太子以及几位皇子被弑,天朝举行为期一个月的大丧礼,这期间诸事宜静不宜动,姜回雪原以为他应该不会像寻常那般多往松香巷走动,岂料他走得更勤,即便许多时候没办法待太久,也都要过来晃晃,看看她,让她也能……也能看看他。
这是他的心意,后来她想明白了。
有鉴于她那天处处寻他,遍寻不着,牵挂不已,他三天两头让她见到,是要她心安。
对这个男人,如何能不喜爱?
这些日子她反复思量,实在太渴望得到,她甚至想不管不顾豁出去,恶向胆边生啊,就把这样的自己给出去,顺遂心意去到他身边,与他厮守。
这具名为“姜回雪”的血肉若然一生无事,那是赌赢,如若起变化,与她亲近要好的另一半必是首当其冲,她想着自己敢不敢赌,拿他的命来赌,答案是不能够。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她欲嫁不能嫁,他却要为她守着,又哪里不是在害他?
大丧礼结束后,紧接而来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帝京整个氛围一变。
之前是皇家贵旅与各部百官一律斋戒,百姓们不准作乐,七七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亦禁止嫁娶,各类装饰与衣着皆不许见红。
如今新皇初登大宝,新朝新气象,京中各处再次活络起来,百业再兴,百姓也终于从桎梏中挣月兑、能好好喘上一口气,饮酒吃肉,聚在一块儿乐和乐和。
时序已入秋,中午用完饭,姜回雪与大杂院的女人家们拎着竹篮一起上山拾栗子、捡白果,默儿自然也跟着来,满山乱跑,笑音如铃。
说是上山,其实仅是位在城北的一座陵,向阳的陵坡上有一片野生栗树林,还有好几棵银杏树穿插其中,每到秋天时候,栗荚迸裂,银杏果子掉落,总有不少人来赶来“拾宝”。
“牛妞这丫头,欸,把竹篮子丢在这里不管,是野到哪儿去啦?”
见牛大娘捡起牛妞掉的竹篮,姜回雪也放下篮子起身张望,放眼林间,除大杂院的人们之外,也有其他地方来的百姓,大伙儿一边做事一边说说笑笑,不相熟的,聊上几句便也熟了。
气氛甚是融洽,午后秋阳如金,她的心突然急跳,寒意沿着背脊窜上来,让她的脑袋瓜有片刻完全空白。
不会的,她定然看错!默儿呢?默儿在哪里?
她环顾四周,张望再张望,全身寒毛乍起,因不远处那两棵银杏之间,那一道艳红身影陡现,对方将一黑色小物捏在指间把玩,见她看去,便故意朝她扬了扬,令天光借由那一小物折射过来,刺得她双眸生疼。
姜回雪一开始没有认出对方指间之物,直到灿光射来,她脑中一凛,这才明白了——那是当年她从匕首上挖下来,拿去典当换钱的蛇纹宝石。
“回雪儿,怎么啦?是你认识的人吗?”牛大娘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好奇道:“是你在西边的族人还是亲人吗?她模样长得跟你还挺像。”
姜回雪悄悄吞着唾津,沉静道:“大娘,那是我亲姨,她是来寻我跟默儿的。”说着,她将那半篮子的栗子递给牛大娘,诚心又说:“牛妞肯定被默儿拖去别处玩耍,两女孩儿要好,她总是特别看顾默儿,大娘,我真心感激的。”
“哎呀,怎么突然说这些?”牛大娘挥挥手。
姜回雪微笑着,硬把半篮子的收获倒进牛大娘的竹篮子里。“拜托大娘收下,明儿个我跟默儿就去大娘家里吃烤栗子啊。”一顿。“我去找我亲姨了,等会儿会带默儿先走,大娘不必等我,若看到牛妞,我会要她赶紧回来找您,大娘莫担心,牛妞……不会有事的。”
“我家那牛丫头又野又悍,能有什么事?有事那也是别人出事!”牛大娘苦笑,又瞅了眼等在银杏树下的红衫女子,道:“快去快去,莫让你亲姨久等了,赶明儿个烤栗子,煮栗子香菇鸡汤,再喊你和默儿过来一块儿吃。”
姜回雪含笑点头,转身朝那乍然出现的女子走去。
那女子没有等在原地,见姜回雪走来,她亦转身疾走,要姜回雪跟上。
直到出了栗树林,来到丘陵背阳的那一片野原,霜白芒草及人腰高,那女子一跃跳上方岩块,盘腿落坐,笑嘻嘻望着她。
“你这孩子让我可好找了呀!”
姜回雪没去理会女子的调侃,而是拔腿立即奔至岩块边,那处芒草丛被压扁一小块,牛妞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她探手迅速模过牛妞的颈脉、腕脉和心口……
没有!
无任何脉动,无一声心跳。
不会的!是她太过心急,能探出的!
倘若对方真要做绝,也无须诱她来此,她在明,对方在暗,尽避朝她下狠手就是,何必装模作样来惊吓她、胁迫她所以……所以……牛家大妞无事的。
终于、终于,指下探到了什么,甚微,但动得很规律,在幽微中缓缓吐纳……无事,只是被迷昏过去,这女娃儿不会有事,她也断不能让她有事。
“『彩蛛迷香』的解药,拿来。”她语气冷凝,表情亦冷,对着岩块上的红衫女子讨要。
红衫女子媚眼如波,笑道:“不错嘛,看来那些年在『魇门』里练成的功夫、习得的事儿没有落下呀,才瞧了几眼就看出小泵娘中的是『彩蛛迷香』,而非死透了。”她一抛一接地玩着手里的蛇纹石——
“是说你怎不先问问我是怎么找来这儿的?嘻嘻,我跟你说呀,要不是在一个四处走商的珠宝商人手中瞧见这颗蛇纹石,老实说还真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呢。我抓着这游丝般的线索往上模,从珠宝商人模到另一名商人,一模再模,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模到是哪家当铺从你手中收了这颗宝石……”
红衫女子让黑到澄透的宝石在指间滚动,恨铁不成钢般重重叹气。“我真服了你,当初门主将镶着蛇纹石的匕首给你,那是特别看重你啊,你挖去典当也就罢,竟然只当了五十两,你说你怎么这么好骗,这么容易上勾?随便把奇珍宝石给当了贱价,随便什么不相干的娃儿就能让你低头,以前是那个痴女圭女圭,如今还多出整个大杂院的男男女女吗?”
姜回雪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紧紧盯着对方。
红衫女子抿唇娇笑。“一路寻来这天朝帝京,连续四、五天埋伏在暗处观看你过日子,老实说这日子也太无趣,但看着你努力想当寻常人的模样,以为努力就能成真似的,哎哟,可让我快把肚皮给笑破。”仿佛笑到流泪,她装模作样揩揩眼角。“但这样也好,挺好的呀,你在乎的人越多,我手中的筹码就越多,还怕治不了你吗?”
姜回雪费力稳住气息,不肯示弱。“姜绮,我白族有你这般族人,是耻辱,是大不幸。”
这话成功戳中红衫女子内心某个不能碰触的点,就见那嘻笑神色陡变,丽致的五官忽现狰狞——
“什么白族,这世上早没了白族人,老早被青族『魇门』灭尽……啊!炳哈,我忘了,还余下一个你,但瞧瞧啊,你都活成什么狗样儿?光明宏大的白族如今仅余你一个,却是血肉尽染毒蛊的一个,什么天选大巫?什么洁白无垢?哈哈……哈哈哈……那老巫婆说我天赋不佳、秉性不良,凭什么?凭什么是你能继大巫之位?你那么小,凭什么老巫婆就瞧出来你与众不同?哈哈……她既要那么说,好啊,我就彻底反给她看,彻底弄污了你,丫头啊,把小小的你拖进『魇门』里成日与毒蛊为伍,你可知小姨我有多痛快?多畅意?什么白族大巫,我再不信那玩意。”
“姜绮,你真可怜。”
平铺直述的一句让闻者微怔,随即大笑。“我可怜?哈哈,哈哈,你说我可怜?”
姜回雪语气未变,徐缓道:“你出身白族,无灵通天赋,如何苦学亦无果,却妄想成为白族大巫……既得不到,便尽数毁去,当年你里应外合引『魇门』进我白族圣地,毁我族部,之后你投靠『魇门』,想习得操控毒瘫之术。多年下来你做到什么?就连『以体为器、养蛊入身』这样的活你的体质都承受不起,一心想着要为你的门主情郎变成万蛊毒胆,当他的药人,与他双宿双飞 ,你注定办不到,你既无法习巫,亦无法炼化成毒蛊,却总这般痴心妄想,难道不可怜?”
“你住口!”姜绮从岩块上跳下,狠狠甩出一巴掌。
姜回雪避得不够快。
对方尽避无灵通天赋、体质亦无法驾驭毒蛊,武艺倒还可以,一出手,姜回雪便被打倒在地,但下一刻,她让自己从容站起,双眸直视对方。
“不……不能动手,是小姨的错,不能打伤你啊。你的血肉,你的精气,太珍贵……你活下来了,从那个天然的蛊瓮山月复中活下来,原来万蛊毒胆不是那个痴娃儿,是你才对,我与门主都弄错……门主如今那样活着,只有你才能复原一切,不能伤着你,不能……”瞥见姜回雪红成一片的伤颊,姜绮恍然大悟般频频颔首,微喘着,看得出正费劲控制心绪。
……“魇门”门主未死。
姜回雪听得心头直跳,难以呼吸,花了好大功夫才寻回声音——
“你今日现身,拿与我相熟的人作为要挟,无非是要我乖乖听话,我可以听你安排,但默儿……她在哪里?”
姜绮咧嘴笑开,心神似稳了些。“那个痴娃儿呀……半个时辰前,我已遣人将她送出这座城,你问我她在哪里,嗯……我想再过几天,她应该就在双鹰峰上,回到旧时地。你想,她会有多怀念?”
姜回雪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头,紧到指甲都捺进掌心肉里,过往的恐惧似潮水涌来,她冷汗直冒。
姜绮对她此时发僵的神态似乎颇满意,轻笑问:“你不会以为还能跟谁求援吧?例如那位『天下神捕』?”
见姜回雪眉心一颤,鼻息陡沉,她五官偏艳的脸布满得意,极乐。
“孟云峥顶着一个『天下神捕』的名头就到处管闲事,咱们双鹰峰被他带人给挑了,连在西边重新培植出来的一股流匪也被他……算了,反正这笔帐总得算清,我要说的是,埋伏的这些天,咱看到的事可不少,姓孟的跟你像有点谱,三天两头跑你那儿。我也没想探你隐私,但你这具身子到底不一般,就算自个儿月兑光了张开腿,这份美人恩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嘿嘿,按我说,孟云峥定然还不知你的底细吧?他若知晓了,你说,会怎么待你?”
这般所问,让姜回雪感到痛苦。
但始终是要痛苦的,她沉静承受,沉静问:“你打算对付孟云峥?”
姜绮挑了挑眉。“怎么?舍不得?”
“始终得不到,又有什么好舍不得。”姜回雪微抬下巴,尽量做到面无表情。“但我想了想,你始终动不了他,不是吗?”
“……是吗?”
对方的迟疑让姜回雪内心陡扬,她不动声色,仔细观察,轻声问:“还是说,其实你已然动手,却讨不到好?”
猜中!
见姜绮得意的表情一凝,姜回雪绷到痛极的胸房终能悄悄泄出一口灼气。
她好害怕,非常害怕。
但她需要厘清这一切。
只要能确认孟云峥无事,那她就有足够的胆气面对将接踵而至的困境。
她唇角微翘,缓缓再道:“原来真的动手了,说吧,折了你多少人手?须知青族『魇门』也就那些人,比当年大巫白族的一百二十人多不到哪里去,且整个青族尽入『魇门』,受门主毒蛊控制,这五、六年来,门主还能养蛊炼毒吗?还有多少存货能拿来控制门人?双鹰峰上供你们差遣的恶匪们被剿了个彻底,又失去我这一颗万蛊毒胆,『魇门』门人既身中蛊毒,门主若给不出以毒攻毒的药蛊,那些门人非死不可,如今对付孟云峥,你还能遣出多少高手?”
姜绮瞪着她,抿唇不语。
姜回雪浅浅笑开,微微颔首,“没了我这颗万蛊毒胆为引子,门主炼不出毒、养不好蛊,门人只得一个接连一个去死,你们当真困扰啊,对『魇门』而言我是多么紧要,此时此际,总算看了个清楚明了。”
“就是等着拿你来对付姓孟的!”姜绮又现狰狞眉目,“等门主吞了你这个药人,仔细养好了,再拿你养蛊炼毒,有的是手段要那孟云峥的命!”她喘息着,哼声一笑。
“说是没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瞧,你确实舍不得。你若想舍了自个儿的命救谁,我劝你趁早打消念头,你要敢让自个儿没命,我就让『魇门』众人屠了整个大杂院,至于那个叫默儿的痴女圭女圭,我多的是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姜回雪眉眸间淡淡静静,欲确认之事已然确认,前头的路且由她独行。
“放心,我不会寻死。”她嗓声幽柔。“只要你不动那些人,自然我也不会动我自己。”
连死,都是一件奢侈之事。
姜回雪内心笑着,强将泛上双眸的涩意压下。
想到孟云峥,痛苦之上有的是更痛与更苦,无限的怅然若失,但,她能护着他的,就算力气微薄,也能做到不拖累他。
“把『彩蛛迷香』的解药交出来。”她再次讨要。
这一次,姜绮没有拖延或刁难,从袖底掏出一物抛去。
姜回雪利落接住飞来的小瓶,先是打开瓶上的软木塞,将瓶口凑到自己鼻下嗅了嗅,确认是解药的气味后,她将瓶中粉末撒了些在牛妞的人中上,跟着徐徐吹进女孩的鼻腔中。
会无事的。
她手贴着牛妞的心,一手探着姑娘家的腕脉,阖着眼,虔诚感念。
无声祝祷后,她徐徐张眸,对着自己的亲小姨敛眉低问——
“说吧,你想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