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倾雪知道自己作梦了,梦到熟悉又陌生的宫殿,这里带给她的记忆并无太多喜乐。她游魂似的飘在宫殿之中,然后她看见了他,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朝他靠近,但他却视而不见的越过她。
一身明黄,一如记忆之中的俊朗面容,这是赵焱司,但又好似不是他,一头白发,挺拔的身躯在龙袍之下显得单薄。
她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莫名不安的看着他疲惫不堪带着阴霾的脸。
随着他的脚步走下地牢,空气潮湿腐臭,泛着血液的腥甜,难闻至极,令人作呕。
环视四处不见窗扇,没有一丝阳光,唯一光亮来自墙上昏暗的烛光,四周一片死寂,唯一声响来自棺木里难受的申吟声。
她好奇的靠近,双眼因震惊而大睁,那是原本风光无限的武陵郡王,如今被削去四肢,拔了舌头,身上爬满毒虫,吊着一口气,睁大的眼睛写着活活被撕开似的巨大痛楚,他想死,但死不了。
赵焱司的目光看着棺木里的人,周身散发浓烈杀气。
“此处阴湿,皇上请以龙体为重。”说话的是角落的一个婆子,一身苗族打扮,个头矮小,皮肤黝黑,驼着背,嘴中喃喃自语着。
跟在赵焱司身后的裘子脸上有着难掩的恐惧,一路跟着赵焱司登上大位,他手上的人命不少,早已不知何为惧怕,但是眼前的诡异每每令他望而生畏,他知道自己的主子只差一步就要疯了,偏偏他无能为力。
宁倾雪留意到婆子低喃着她似曾听闻的那句话——世间万物皆生于有,有生于无,何得以纷扰,缘得于意念尔,万物与我为一……
猛然间,婆子细长的眼闪着精明的光亮看向她的方向,她心中大骇,慌乱的退了几步,听到赵焱司的声音,立刻朝他而去。
赵焱司出了地牢,目光对上等在外头的男子。
宁倾雪惊讶的认出眼前显得苍老的男子竟是林格西,她死去的外曾祖母所收的义孙。
赵焱司幽幽开了口,“舅父,已经十年了。”
林格西抬眼看着明明正值壮年却已满头白发的男人,心生不舍的移开视线。
“是啊!”林格西的声音也很是苦涩,“十年了。”
十年前,他带着妻小回湘地,却没料到等他再返回中原时,已是天下大乱。
“灵魂重生,已经十年——你骗了我啊!舅父。”赵焱司微扬了嘴角,越过他离去。
林格西的心一颤,赵焱司收复武陵郡立下大功,先皇死后,顺利登基,九五至尊看似风光,但这些年却只能靠着他开的安神药才能入眠。
身为医者,他很清楚他已近魔障,他找来苗族神婆,让赵炎司拿恨之入骨的郡王为祭,不生不死的活着。
神婆誓言能让灵魂重生,但是林格西却是半点都不指望,他只是期望能多少压下赵焱司的狂乱,原盼着帝王多情,等日子一长,或许便能淡忘,只是他错估了这位帝王对福宝的深爱……
灵魂重生——宁倾雪看着赵焱司远去的脚步踉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又一下,隐隐作痛。
“舅爷爷,我方才见我父皇失魂落魄,可是事情未成?”
舅爷爷?宁倾雪悲凉的目光看向开口的少年。
少年双目清明,神情坦荡,眉宁间的熟悉令她悸动。他是当今太子,年方十六,虽姓赵,但骨子里流的却是宁家人的血。
他是宁家唯一的血脉,宁齐戎的亲子,她为救他而赴武陵郡,最终香消玉殒,而今他已是太子,她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在她死后,赵焱司会不顾法统,瞒天过海的将宁齐戎所出当做亲生儿子。
林格西压下心中不安,语重心长的交代,“太子爷,有时间便多陪陪你父皇吧。”
他的担忧其来有自,转眼之间,太子虽还年轻,但已能独当一面,在赵焱司眼中,他已经对得起天下苍生。
太子微敛下眼,从细微末节处察觉出待他最为亲厚的两人在地牢之内藏有密事,但他从不过问,只是在他生辰过后,自己的父皇替他定下亲事,让他亲政,种种行为都透着古怪。
宁倾雪急切的追上赵焱司的脚步,他一人静坐在大殿之上,手里拿着她生前所戴的凤钗坐了大半夜,她想叫他去歇息,但是他看不到她。
突然,他的身子一动,竟然躲过宫中守卫,踏着夜色离宫。
她心中的不安增大,紧跟着他。
翠池山上栽满各式茉莉,那是她最爱的花朵,山顶之上有座大坟,坟里躺着的——是她。
凉风吹来,暗香飘动,吹动落叶,一叶知秋,转眼秋日到来,茉莉盛开着今年最后一次的花。
不顾地面黄土沾染衣袍,他轻倚石碑,彷佛如此才能与她更为贴近,感觉她曾经的气息。
鼻息间满是苿莉香气,微风中似乎能听闻她软糯的声音——他想起她的笑中偶尔也会露出淡淡的忧愁,但更多的却是抹温柔,让人相信岁月静好。
他永远忘不了,在边城将军府门前对他露出一抹羞怯笑容的脸,还有那一刻他心头不可忽视的深刻悸动。
只要一个眼神,对她伸出手,她便会到自己的身边,满心欢喜,眼角带笑。
只是最终俏生生的她,变成了眼前冷冰冰的石碑。
太阳冲破黑暗而出,他转动手中的凤钗,看着流转的光亮,在她跳下屈申城时,手中始终紧握着这支凤钗,但他知道——这是她不要的了。
多年来,她纵使身分转变,珠宝首饰再多,这凤钗始终插在她的发上,那是她从一而终的心思,只是最终在她选择死去时,她取下也放下了那份钟情。
他将凤钗紧紧的贴上自己的心脏,锐利的尖端直刺进自己的胸膛——
此生唯一辜负的人……下辈子,一定要再遇见,他再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宁倾雪厉声尖叫,却是无法阻止,她猛然坐起,冷汗涔涔,粗重的喘息,让她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怎么了?”
伴着熟悉的声音而来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两人的营帐紧临,一听到声音,赵焱司便赶过来了。
宁倾雪漆黑的圆眸染上薄雾,扑进他的怀里,用力的吻住了他的唇。
赵焱司愣怔片刻,俯首狠狠回吻,她的吻带着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
赵焱司向向来自制,纵有冲动,但为了她都能隐忍,可如今却只觉得血液沸腾,禁锢已久的**冲破理智汹涌而出。
她热切的迎合,两人喘息渐渐浓重,这一夜的欢爱让人迷醉。
晨曦到来,帐内渐渐光明。
赵焱司凝视一旁沉睡的宁倾雪,心里一片柔软,见她眼睫微动,微微一笑,闭上眼,躺好装睡。
宁倾雪睁开眼,一时有些恍惚,但身旁传来的热度令记忆回笼,她偏过头,看着赵焱司的睡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他的脸,从他的额头到鼻粱,她看得入神,手指滑落到他的唇边,他突然张嘴,轻咬了下她。
她微惊,“吵醒你了?”
他睁开眼,抱着她的手一紧,摇了摇头。
她静静的待在他的怀抱之中,天色已亮,若是顾念名声,他该早些离开,但如今她却是压根不将这些看在眼里,固执的只想留在他的怀里。
他注意到了她眉宇间的轻愁,“心里有事?”
想起昨夜的似梦非梦,她轻摇了下头。
帐外有些骚动,宁倾雪想要起身,但腰部的酸软令她有些无力。
赵焱司伸手制止,“天色尚早,再多睡会儿。”
他起身,穿戴好衣物,大步的走了出去。
看着从宁倾雪帐中走出来的人,宁齐戎双眼大睁。“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焱司先声夺人的看着出现在晨曦之中的纤细身影。
穆云上前一福,“事出突然,未能立即知会公子,仓促到来,还请公子见谅。”
赵焱司手一抬,让她起身:“你的卖身契我已经送了出去,我已非你的主子。”
穆云直起身,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看向宁齐戎。
宁齐戎将人给拉到自己的身后,直视赵焱司,“别妄想顾左右而言他。”
穆云的卖身契已在他的手上,他虽感激赵焱司出手相助,只不过这与他跟福宝是两码子事。
赵焱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宁大夫要与我在此讨论这事吗?”
宁齐戎眉头一皱,拉着穆云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抹明黄,他微敛下眼,太子既未出声,他便当视而不见。
他虽无功名在身,但身为宁九墉之子,自习医以来,救人无数,自是有其傲气,并不觉低人一等。
赵焱司自然也注意到自己的兄长,但他没打算插手,倒是好事,所以他也没多言,尾随进了宁齐戎的营帐。
“我与福宝两情相悦,亲事已是板上钉钉,宁大夫何须动怒?”
宁齐戎瞪大了眼,这人脸皮厚得简直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儿女亲事乃父母之命,我爹娘还未点头。”
“好一句父母之命,”赵焱司的目光直视着穆云,“就是不知宁大夫与穆姑娘是怎么回事?”
“你——”见他扯上自己,宁齐戎脸一沉:“我与云儿和你与福宝不同。”
“有何不同?”赵焱司也不客气的问。
穆云家穷,年幼便被家人发卖,在戏班子长大,无人为她终身盘算,纵使宁齐戎对穆云情深,奈何事实便是明摆着,穆云与宁倾雪无法相提并论。
宁齐戎心知肚明,但他不会愚蠢的扯上穆云,让心上人难受,看着赵焱司的神情,明白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宁齐戎咬牙切齿。
“宁大夫,我知你护妹心切,但我对福宝一片真心,救灾在前,不如暂将繁文缛节放到一旁,由你作主将福宝嫁绘我,让受苦的百姓沾些喜气,也是大善。”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宁齐戎瞪着赵焱司,目光带着赤luoluo的鄙视。
“我皇兄过几日返京,穆云既然来了,不如就让我皇兄替我与福宝、你与穆云主婚,宁大夫意下如何?”
宁齐戎微愣了下,他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妹子婚礼合促,但若是他的话——他目光看向穆云,就见她脸上挂着一抹略带羞意的浅笑,眼中却是全然的信任。
他早看岀了太子的心思,只不过未放在心上,毕竟自己与穆云两情相悦,只差找个时机回边城向父母禀明此事,他深知自己爹娘向来不拘世俗目光,只要他坚持,终会不在乎穆云出身,真心接纳她。
只是在得知太子身分时,他心中不是没有迟疑,纵使不认为自己有何不如人,但人家贵为太子,若真要夺他所爱,他也没把握自己和穆云能全身而退。
昨日太子将穆云的卖身契交到了他的手中,他便知此事有赵焱司插手,太子纵使再有想法,也已做了了断,只是若由他来主婚,更能彻底的绝了他的念头——不可否认,这一点勾起了他的兴趣,至于太子心中难受与否——他自己的弟弟都不在意,他这个心上人被人觊觎的人更不会放在心上。
“我思量再三,”宁齐戎露出道貌岸然的神情,“这提议甚好。”
“宁大夫果然明事理。”
宁齐戎顺势接下了这句夸赞,暂且不去思及自己的爹若知情后会如何震怒,只是——
“虽说过几日就成亲,但毕竟还未行礼,男女有别,这几日,你别跟福宝太过接近了。”
宁齐戎没将话挑明,但意思赵焱司明白。
好不容易得到了佳人,赵焱司压根不想理会他,只道:“宁大夫守礼,我派人给穆姑娘收拾个营帐,让穆姑娘歇息,这几日也别跟宁大夫过于接近,以免落人口实。”
“我在跟你说福宝,不要总是扯上我与云儿。”
赵焱司挑了下眉,“在我看来,我俩并无不同。”
宁齐戎撇了撇嘴,“论心机算计,我可远远不及你。算了,你与福宝的事,我不管了,但是你可别欺负她。”
“宁大夫放心,纵使要我的命,我也不会伤她分毫。”
这情话听得宁齐戎浑身不自在,“这话拿去骗骗福宝还成,别拿来恶心我。”
赵焱司嘴角一扬,看向穆云,“你倒是还没说,你怎么会突然来到吴越?”
听到这句话,穆云脸上的笑意一隐,在宁齐戎的眼神示意之下,上前说道:“宁大夫之前赠与我的帕子丢了,若还丢了其他财物也就罢,但只有一条帕子,我心中不安,便派人找了几日,最后查出是个戏班子新招进来的打扫奴才所偷。我把人押来查问之后才知,是有人给了重金让他偷帕子,我当时思前想后,此事透着古怪,便让人追查下去,这条帕子最后流入个得了痨病的老人家手中,最后被郡王府的下人拿走了。”
赵焱司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件事前后串连已经水落石出,若照着宁修扬原本的计谋,到时帕子到了宁在戎手中,只怕最后宁齐戎十有八九也会染病。
上辈子他遇上宁倾雪时,宁齐戎已身亡,只知是染了疫病,但实情为何,他不愿勾起宁倾雪心中痛楚,所以从未细问,想起上辈子穆云谈及郡王府的深恶痛绝,看来其中果然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阴私,他忍不住捏了把冷汗,庆幸宁修扬此计未成,不然他还真不知该怎么跟宁倾雪交代。
他赞赏的看着穆云,虽说还没有上辈子的狠绝,但是脑子果然精明,但这辈子她就安心的留在宁齐戎的后宅,将那些恩怨纷扰抛到脑后。
“你如今有孕,好生休养。”
穆云身子一震,俏生生的一张脸立刻涨红,宁齐戎则是激动的起身,一把捉过了她的手,专注的诊脉,果然有孕了,他一脸的惊喜。
穆云害羞的对他一笑,她原也只是怀疑,但看到宁齐戎的神情也知自己当真有孕了,只是没料到第一个看出来的竟是赵焱司。
“好好养着。”想起上辈子最后陪了他大半生的俊俏小伙子,赵焱司有着深刻怀念,“他是个极好的孩子。”
“我与云儿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不想去看宁齐戎得意的神情,赵焱司大步的走出营帐,让久违的两人独处。
此生再也不同,他不再孤独,被他养大的小娃儿也有父有母,不再无依。
外头已是阳光普照,一片光明,正巧看到宁倾雪娇小的身影走出营帐。
他脸上带着浅笑,大步的走向她。
在吴越,赵焱司与宁倾雪足足待了大半年。
太子早已回京,宁齐戎也得宁九墉之令,带着穆云回了屈申城为乱成一团的郡王府善后。
只让宁齐戎出面,不是因为宁九墉狠下了心,不再搭理郡王府,而是京城出了事。
二皇子被人密告在府中私藏龙袍,这是摆明要造反。
当今圣上这些年身子不好,但脑子并没胡涂,明查暗访确定此事后,无法放任二皇子乱了法统,因二皇子手下有私兵,为免可能发生的冲突,便暗中将宁九墉叫回京城,最后在二皇子没有防备之下,将一群爪牙一网打尽。
前几日听到消息,二皇子被贬为庶人,被派去守皇陵思过,如今他纵使再有天大本事,也无法施展。
进京的宁九墉立了大功,原本早能领功回边城,但圣上却用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硬是将人留在京城之中,明面上是要论功行赏,实际上却是怕宁九墉脾气一来,亲赴吴越痛揍自己的爱子一顿,可怜天下父母心,纵使贵为帝王,也为自己的儿子操碎了心。
外头的纷扰并未影响宁倾雪,等到她与最后一批留下来的将士离开吴越时已经入冬,天气冷了下来,坐在马车中,看着百姓夹道欢送,宁倾雪心中满是温暖。
虽说只是短短数月,但对她而言,却是跨越了两辈子,放下心中最沉重的担子。
赵焱司注意到她的若有所失,轻捏了下她的脸颊,“若是不舍,过些年我再带你来瞧瞧。”
相信到时候此处百姓富饶,又是另一番风景。
听到赵焱司的话,宁倾雪浅浅一笑,柔顺的点头。
赵焱司没有与庸王世子同骑在马上接受欢呼,而是选择与宁倾雪坐在马车之中,对他而言,名声权势不过虚名,活得自在安适才是正理。
他已打定主意与她返回边城,只不过途中她打算再走一趟屈申城,她并不在乎郡王府没有她爹相助后会有何下场,但她心头始终记挂着一人……浮现在脑海中的面容,令她忍不住一叹。
听她叹息,赵焱司脸色不太好看,他向来看不惯她面露愁容。
她坐直身子,拉着他的手,柔声的要求,“回边城前,先去屈申城吧?”
“做什么?”
“我想去看个人。”
赵焱司轻挑了下眉,“谁?”
“宁若月。”
赵焱司不由轻摇下头,“你啊!终究无法真正心狠。”
宁倾雪没有反驳,宁若月并非坏心之人,只是身在郡王府,有许多无法向旁人道的身不由己。
纵使此生她再无法跟宁若月有着过去全心信赖的姊妹情,她终究还是不忍看她如郡王府其他人一般下场凄凉落魄。
赵焱司愿不想提,但终究还是交代,“若为了看她而去,大可不必,她如今很好,你兄长准她所求,让她去了屈申城外的静心观带发修行,让她此生长伴青灯古佛,赎郡王府的罪孽。”
“她……”宁倾雪迟疑的开了口,“与庸王世子再无可能了吗?”
上辈子,宁若月与庸王世子之间虽经历不少波折,但结局看来也算和美。
“此事轮不到你我插手,”他伸手把玩着她秀气的指头,“自有上天安排。”
听到他的回答,她几乎忍不住失笑,“你也信命?”
“自然!”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们天生注定。宁若月与庸王世子的姻缘若也是注定,最终自然能走在一起。”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选择放下,缘来缘去,自有天定,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抢不来,她也不再纠结。
她窝进了他的怀里,熟悉的气息令人心安,“回到边城之后,我爹始终不喜欢你怎么办?”
“嫁我的人又不是他。”
赵焱司的直接了当令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半年前,太子离去之前作了主,让她与兄长都成了亲,美其名是在百姓灾难之中也能沾染喜气,但实际如何,大伙心中门清。
自己的爹得知消息之后,肯定气坏了,偏偏胳臂拧不过大腿,毕竟当今圣上可是下了圣旨了,圣上都点头同意自己的皇子胡闹,宁九墉也只能心有不甘的认了这门亲事。
“我爹最不喜你耍嘴皮子。”在宁九墉看来,赵焱司就像狐狸一样狡猾。
“你爹不中意我不是因为我说了什么,而是出于不信任,他担忧你受委屈,但是日久见人心,只要他看你开心,最终他会打心底接纳我。”
宁倾雪自然明白,只是要让爹打从心里头接纳他不难,但要对他和颜悦色可不容易。
“等大嫂生下孩子,让哥哥将人带回边城,爹有了孙子,心情一好,就不会处处针对你了。”
他忍不住点了下她的鼻子:“我的娘子果然疼我,还给我出主意。”
她一把将他的手给捉下,“我只是不想我爹抓着你天天练身子。”
宁九墉出身沙场,在比划时若不留手,赵焱司实在是很难招架的。
他伸岀手将她搂进怀里,“以你爹的性子,与其指望你哥的那个小子,还不如咱们生个闺女给他,看在软萌的小丫头分上,他或许会看我顺眼点。”
她的眼神一亮,确实有这个可能,只是——她模了模他的脸,“你可知我爹为何疼我?”
“因为你可爱。”
她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是因为我长的像我娘。若我们真有个闺女,长得像我也就罢了,若像你……”她故意上下打量了下他一番,啧啧两声。
赵焱司脑中浮现她所说的画面,忍不住扬声大笑,只是他的笑中有更多是缘于她提及子女时的轻快。
上辈子他与宁倾雪没有一儿半女,可他的遗憾从不在此,他在意的只有宁倾雪一人,纵使此生依然没有子嗣,他只要有宁倾雪便已足够,但对宁倾雪而言却非如此,无子一直是她心中的遗憾,如今没有上辈子的纷扰,她的身子未损,孩子早晚会有的。
原打算与她再过上一阵只有两人的甜蜜日子,孩子的事不着急,但如今看来,有个像她的闺女挺好,至于闺女也有可能像他这件事,自动被他忽略了。
耳里听着他的笑,宁倾雪也忍不住笑了岀来,垂眼看着他握着她的大手,纵使是睡梦中,他的手也鲜少松开她,不离不弃,此生如此便已足够。
庸王世子的坐骑经过两人的马车,听到里头的笑语,他不由得跟着扬起了嘴角。
这两人的恩爱幸福就像吹抚而来的轻风,想要忽视或是闪躲都无法,只是他深知自己也做不来像赵焱司一般,不顾皇室颜面,俨然像入赘似的定居边城——
幸福快乐看似唾手可得,但并非来得理所当然。
他一踢马月复,坐骑飞奔而去,心头一阵畅快。每个人心中所求不尽相同,前方终究也会有他所追寻的快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