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宁九墉原以为是张传,但随即察觉来人马蹄声杂沓,并非只有一人,而且速度之快,令他眼睛闪过光亮,特意放缓自己的速度。
隐约之间,他听到一声娇糯的呼唤,他的耳力向来过人,这是他闺女?宁九墉忙不迭的停下马,掉转马头,随行之人见了也立刻将马匹停下。
宁倾雪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熟悉人影,刹那间,眼眶红了,激动的情绪难以抑制,她高喊着:“爹——”
“福宝!”宁九墉认出果然是自己的闺女,忍不住大笑,在宁倾雪到跟前时已经下了马,“没想到还真是我的福宝。”
宁倾雪翻身下马,冲进了宁九墉的怀里。小时她常跟爹撒娇,但随着年纪长,进了女学,心中虽对爹依然敬爱,却也多了份疏离。
宁九墉抱住了她,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惊喜转为慌乱,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我的好闺女,这是怎么了?快别哭了。”
宁九墉是个粗人,但对宁倾雪的宠爱纵使是长子宁齐戎也不上,“你哭得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不成?告诉爹,爹去揍他。”
听到宁九墉的话,宁倾雪忍不住破涕为笑,哽咽的说:“没人欺负我,只是我想爹了。”
宁九墉听到这句话,松口气之余忍不住心头一暖,“果然是我的好闺女,爹也想你了,快让爹瞧瞧——”看她气色红润,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与你娘接到你落水的消息后,浑身难受得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你没事便好。”
“爹,我落水已过了好几个月了。”在宁九墉面前,她没有对着外人的畏怯,擦了擦脸上的泪,娇柔的说道:“当时我与哥哥出城,见有稚童落河,救人心切却自己差点灭顶,庆幸当时有人出手相救,不单救了我,那名稚童也同样无事。”
已过了好些个月?宁九墉心头一阵疑惑,郡王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中写得急切,但却只字未提宁倾雪落水一事已经事过境迁,这是所为何来?
他的心中虽有疑惑,但是对上闺女闪亮的双眸,脸上却未显露半分,他宁九墉的宝贝闺女有他护着,无须理会外头那些勾心斗角、乌烟瘴气。
“是谁救了我家福宝?”他声如洪钟,豪气万千的说道:“如此大的恩德,我可得亲自登门道谢才成。”
看着宁九墉的神情,宁倾雪实在不敢肯定让他知道救他的人是谁时,他还能如此大度,她略微迟疑的目光落到了尾随而至的赵焱司身上。
宁九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女儿一时激动,竟没马上认出跟在她身旁的不是熟悉的李尹一。
“将军。”赵焱司上前,微微颔首。
宁九墉神情一怔,在军营中待久了,他看多了健壮的汉子,如个乍一看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的赵焱司就像是看娘儿们似的,心中隐隐不喜。
他的子嗣不丰,只得一子一女,他虽心满意足,但难免有一丝遗憾,毕竟闺女肖母是极好的,偏偏他的独苗宁齐戎容貌也随了爱妻七、八分,在他眼中看来是秀气有余,霸气不足。
他在沙场拼搏,最看不惯文人酸儒,虚弱得彷佛一根手指就能推倒,偏偏自己的儿子越长越秀气,纵使小小年纪就被他不留情的丢进军营严厉磨炼,但那张脸就是天生俊秀,让他看得牙疼,而眼前这个男人长得竟然比他儿子还好看几分,就是他最厌恶的那种白面书生。
“你是谁?”宁九墉长得浓眉大眼,相貌不差,只是因为从小舞刃弄剑,身材高大魁梧,又经沙场洗礼,一身血性,寻常人被他一瞪,只觉万分冷厉压迫。
宁倾雪怕两人冲突,连忙出声,“爹,便是他救了我。”
听到宁倾雪的话,宁九墉面露怀疑,上下打量着赵焱司,就这个身板,能救了他闺女?
“是你救了福——”想起自己不好在外人面前叫着闺女小名,便改口道:“你救了我闺女?”
“是。”赵焱司的声音低沉,透露了一丝冰冷。
宁九墉可没想到赵焱司面对自己,神情竟不见一丝畏怯,不由话语稍软,“你救了我闺女,就是宁家恩人,不论你要什么,只要开口,本将军定当回报。”
宁倾雪心头一紧,目光略慌的看着赵焱司,担心他会说出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之类的胡话,以宁九墉的脾气,只怕会大刀一挥,把他给劈了。
似乎察觉她心中所想,赵焱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将军言重,福宝早已送上谢礼。”
宁倾雪一愣,压根不记得自己有送上任何谢礼——若真要说,反而是自己从他身上拿到了凤钗。
宁九墉才不在乎什么谢礼不谢礼,只是虎目一瞪,多了丝不怒而威的霸气,月兑口质问,“你叫我闺女福宝?”
“是。”赵焱司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半点不受宁九墉威望影响,“随宁大夫叫唤。”
宁倾雪错愕的看着赵焱司自然的提及宁齐戎,不过眨眼功夫就把宁齐戎给岀卖了,她可以想象宁九墉心中有多震怒。
宁九墉果然激动得倒抽了口气,月兑口怒道:“听你的口气,跟我家包子认识?”
宁倾雪轻咬了下下唇,默默在心中为自己兄长掬了把同情泪,她哥最恨的就是这个小名了,离开边城之后,自然无人再叫,她爹还真是不给面子。
赵焱司的反应倒是四平八稳,“若将军口中的包子,指的是宁齐戎大夫的话——是,我与宁大夫是好友。”
宁九墉在心中咒骂了自己的儿子一句,虽说男女之间以礼相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他家福宝的性子软绵,赵焱司看来就是个不安好心的,纵然有救命之恩,也得要防着点。他一阵光火,他的儿子不单长得像娘儿们,脑子还不好使。
忍着气,宁九墉问:“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赵焱司微敛下眼,“赵焱司。”
简单三个字,宁倾雪的惊愕再也藏不住,他始终隐姓埋名,甚至她兄长都还未知他的真实身分,而今他竟在她爹面前轻易表露身分。
宁九墉皱起眉头,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姓赵……赵焱司?他心头一震。“你是——”
“将军,”赵焱司淡淡的打断了宁九墉的话,“我远离京城,只想在西北找个清净之地,所以外人皆知我姓李,有个别名叫宝乐。”
李是先皇后即赵焱司母后的姓氏,所以赵焱司想要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过日子,对外说是姓李,宁九墉并不意外,只是他叫宝乐?真是巧了,还跟他家福宝的小名有异曲同工之妙。
宁九墉是个粗人,但不代表他没有脑子,看着赵焱司,眼神的防备又加深了几分。
闲王虽说并不受宠,但是他有外祖护着,他可知道李毅然那个老头子极为护短,在先皇后死了后还在朝堂哭丧,不要一张老脸的在朝臣面前撒泼,求着圣上点头让他把闲王带出宫,说是失女悲痛,想让闲王到李家陪他老人家一段时间,只不过这一陪可陪了不少个年头。
当时三皇子离京,皇上给了闲王的封号,明白昭告天下让赵焱司这个皇子这辈子只能当个闲人,权势是别指望了,但是金银珠宝当时可是赏赐了不少,只是没料到,这个消失在众人眼中多年,几乎已被遗忘的三皇子,竟忽然出现在他眼前,而且似乎还盯上他的宝贝闺女了。
好好的取蚌名宝叫宝乐,他可不觉有何可乐。
赵焱司神情如常的对上宁九墉的审视,宁九墉的不满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论前世今生——他心知肚明自己都不会得到这位大将军的喜爱,宁九墉容忍自己是因为宁倾雪,毕竟在一个父亲的心中,自己可是个要抢他闺女的男人,要获得他的和颜悦色自然很难。
只不过宁九墉的不满他没放在心上,他是皇子,纵使宁九墉是立功无数的将军,对上凤子龙孙依然得乖乖行礼,这点赵焱司清楚,宁九墉自然也是,所以他的身分摆在前头,宁九墉是想都别想赶他走。
宁九墉抿着唇,心有不甘的问:“李公子至屈申城可还有旁人得知?”
“庸王府知情,还有……”赵焱司顿了顿,“兄长知情。”
宁九墉沉着脸,在他看来,当今太子是个好苗子,只可惜脸长得太好,身子骨却太差,当今圣上与他有战友之谊,宁九墉明白这人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可惜就是登上大位后被后宫佳丽迷了眼,虽是好皇帝、好兄弟,但却不是个好丈夫。
他已有五年未进京,但京城的风雨也并非全然不知,先皇后的亲爹李毅然助当今圣上打天下,圣上登基后,李大将军主动交出兵权,并立誓约要后代子孙不得出仕,是个大智慧之人,可情先皇后的命不好,芳华早逝,皇帝又因国库空虚,身不由已,在先皇后死后甫满一年,便立了带着富可敌国财富投靠的许相之女为后。
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远离京城,最后还被封了个闲王,当时外人皆笑言当今圣上不喜先皇后所出之子,但宁九墉却是在与圣上在御花园对饮时,亲耳听圣上说是为了护幼子周全,才不得不让李老头将三皇子带离京城,远离是非,尽避圣上黯然神伤,偏偏在外人眼中还是一派不以为意的模样,只能说能当上皇帝的都是狐狸。
在圣上的精心谋划下,国库已见丰盈,万民得以休养生息,他便开始着手对许相削权,只是纵然他思虑再周全,偏没算到太子天生体弱,身子一年年败坏,是巧合或有心人为之,朝廷里外,每人心中皆有答案。
宁九墉从不相信巧合,只知道野心权势足以泯灭人性,他不由冷哼,这天下都还没太平几年,日子才好过些,难不成又得为了权势斗争而乱?这皇室之中,实在没几个让他看得顺眼的。
“将军,实不相瞒,如今兄长也在屈申城。”
宁九墉沉着脸,闲王与太子离京,京城情势看来比他所想更严峻,想要斥责他们胡闹,但是人家是皇子,哪里轮得到他这个臣子多说什么,而且他们能离京,还没有惊动旁人,没有当今圣上出手,也做不来瞒天过海。
原就知道圣上疼爱肖母的三皇子,如今看来这份疼爱还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当今太子被带着走,皇上竟然也由着他。
“我兄长身子不好,多亏了宁大夫医术了得,这些日子让我兄长身子逐渐好转,是一大功。”
宁九墉几乎要被气笑了,闲王救了他闺女,他的儿子医好了太子,这是摆明了要把他跟太子一派绑在一起不成?
他的脸一沉,“我家包子可知道两位公子的真实身分?”
“不知,”赵焱司的神色悠然自在,“不过将军也知宁大夫向来聪颖,应是猜出我与兄长的来历并非寻常。”
宁九墉的反应只是冷冷一哼,在心中再次狠狠的把宁齐戎给骂了一顿,他就看不出这个死小子聪明何在,妹妹落水出事,却一声不吭,没往边城送信,自己在屈申城胡里胡涂结交权贵也不知,最最令他不能忍的是竟让宁倾雪被个狼崽子护送回边城,若是他由始至终都没看出古怪之处,他这儿子就是个瞎的!
看出宁九墉气血翻涌,宁倾雪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角。
宁九墉低下头看着与自己娘子相像的小脸,纵使再恼,也放柔了自己的声音,“闺女,怎么了?”
“爹,你别跟哥哥生气,哥哥救人是好事,还是天大的好事。”她所言不假,若是太子好好活着,顺利登基,或许就能免去后来的手足相残与战火纷飞。
“乖,这事儿你别管。”宁九墉语带安抚。
看出宁九墉余怒未消,宁倾雪心头不安。
赵焱司见不得宁倾雪担忧,伸出手轻触了下她的脸。“别担心,一切有我。”
宁倾雪惊吓,目光飞快的看向宁九墉,果然看到自己的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不过宁九墉虽黑着一张脸,也只是伸手将她给拉到身旁,气得牙痒痒却没动手,她瞬间明了赵焱司向宁九墉坦诚身分的原由。
这是要拿皇子的身分压着她爹啊,这样的脑子,看来不管再多活几辈子,她都斗不过。
怕宁九墉被气出好歹,她反手拉着宁九墉,“爹,我们回家。”
宁九墉可不忍心拒绝自己的闺女,立刻点头,“好,回家!”
宁倾雪灿烂一笑,利落的翻身上马,起了兴致,“爹,咱们来比一场如何?”
“咱们福宝开了口,爹自然得奉陪。”宁九墉随即跟着上马。
不过眨眼之间,两人两马就已跑远。
赵焱司这次倒没硬跟上,识趣的维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奔驰了一段路,宁九墉心闷的发现赵焱司始终能跟上,他本来没把这个白面书生的骑术看在眼里,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这小伙子骑术精湛,并不是他以为的绣花枕头。
他撇了撇嘴,心里头特别不舒服,叫了一声,“福宝。”
听到身后的叫唤,宁倾雪缓缓放慢速度,看向宁九墉的眼中掩不住神采飞扬,“爹,累了吗?”
宁九墉一哼,“不过这么小段路怎么可能觉得累?你爹我的身子可是顶顶好。”
宁倾雪忍不住失笑,对他竖起大拇指,“爹是最厉害的。”
看着宁倾雪的灿笑,宁九墉一脸得意,但该问的还是得开口,“跟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那家伙?”
宁九墉的问话令宁倾雪微愣,脑中浮现的是上辈子,她爹也曾经问了这么一句——她记得自己羞怯的点头承认。
之后她爹纵使再不喜,最终还是助了赵焱司夺天下。
而这一世,宁九墉也问了她同样一句话……
“爹,我喜欢他,”她笑意嫣然,没有否认自己的感情,“但我只想留在边城,陪着爹娘一辈子。”
宁九墉知道宁倾雪心思单纯,若说喜欢,肯定是真心喜爱,但她却能为了他和妻子放弃爱情,留在边城,他心中一阵感动。
他承认自己也有私心,舍不得闺女远嫁,更别提嫁入皇室,毕竟无人能料想几年后是何光景,如今她能自个儿看清,也是好事。
“回家吧!”宁九墉铁汉柔情,伸手模了模宁倾雪的头,“你的亲事自有你娘作主,你娘肯定会为你找户好人家。”
这一点宁倾雪毫不怀疑,她娘一开始便属意温州曲姓商户,虽说门第不高,但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家,上辈子到她死时,纵然天下大乱,群雄四起,但曲家却能因铸造铁器、车马刀剑而富可敌国,备受四方尊崇,地位稳固。
但她当年一见赵焱司倾心,这门亲事她娘最后只能作罢,等最后她再听到曲家的消息,便是庸王府的郡主赵之懿下嫁。
虽说如个她对嫁人一事看得淡了,但这辈子打定主意当个乖女儿,娘亲既挂心她亲事,她终究会成全她娘亲的心愿,只是……她没有回头去看跟在不远处的赵焱司,她真没把握他会放手。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如今走一步是一步,至少现在她不会考虑曲家,毕竟曲家长公子与赵之懿上一世的姻缘和和美美,纵使她知道嫁入曲家能一世安稳,她也做不来夺人姻缘之事。
宁九墉敏感的察觉到女儿情绪的转变,四年前松口让她上女学,图的是她能不再胆怯,谁知越学越糟,不过女儿此次归来,倒是有些不同,身上透露着一股他说不清的宁静气息,只是他并不纠结于此,毕竟不管怎么变,眼前依然是他宁九墉的闺女,他的心头宝。
“走吧,你娘亲见到你平安回来,肯定开心。”他一踢马月复,往前奔驰。
宁倾雪也没有迟疑的跟了上去,一下子就越过了他。
宁九墉任由她畅快跑马,没有奋力追赶,也没有费心去看身后的赵焱司,若是宁倾雪喜欢,他纵然不愿也得点头,但若是宁倾雪不想,纵使君臣有别,他也会用尽方法挡着这个小子。
边城虽生活条件艰难,但因为边境重镇连接关内外,来往旅人不少,内外城百姓与将士共三万余人,纵是女子也擅骑射,民风开放。
夕阳西下,柳牧妍正亲自与下人一同收拾白日在后院晒的药草,一听守门的小兵来报将军归来,心中微惊,也顾不得去换身衣物,便匆匆赶往大门。
虽逆着光,看得不太真切,但她依然认出大步走来的熟悉身影,身旁的小身影令她的脚步一顿,轻声唤,“福宝?”
“娘——”宁倾雪一眼看到夕阳余晖下的娘亲就站在正厅前的练武场,她难掩激动的一路奔进柳牧妍的怀里。
柳牧妍一脸喜悦和亲昵的搂抱她,“我的福宝可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关怀语调让宁倾雪忍不住落泪。
柳牧妍在泪眼之中急切的打量着她,“你爹收到屈申城来信,说你落水了,身子可还好?”
“我很好。”宁倾雪撒娇的赖在她的怀里。“就是想娘了。”
柳牧妍嘴角漾起温和笑意,低喃的拍着宁倾雪的背,“娘也想你了。”
一旁的宁九墉大手一伸,直接将母女都给圈在怀里,“好了,咱们一家团圆是好事,都别哭了。”
柳牧妍啼笑皆非的扫了宁九墉一眼,“是团圆,但还少了戎儿。”
“那颗蠢包子,不要也罢。”宁九墉现在提起宁齐戎还带着一丝恼火,一手扶着柳牧妍,一手牵着闺女,“有话咱们进去再说。”
柳牧妍点点头,只是没走几步,她蓦然停下了脚步。
宁九境不由挑了下眉,“夫人?”
柳物妍对他轻摇了下头,转身目光落到了将军府外,阳光刺眼,她不自觉的微眯了眯眼,只见一行近三十余人,除李尹一刘孋几个府中原本的人外,其余人她并不认得,虽说宁倾雪一个姑娘家回边城,宁齐戎肯定会派人护送,但宁齐戎就是个大夫,纵使他有心想要多派人手护送,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太多足以信任之人,所以府外这阵仗是怎么回事?
她不解的看着宁九墉,等着解释。
宁九墉脸色不太好的扫了那群人一眼,他原本还私心盼着柳牧妍会因见到闺女太激动了没注意到这事,他便可顺势不主动引见,但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他没好气的挥了挥手,眼睁睁看着赵焱司跨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赵焱司带着温和笑意上前,停在不远处拱手行礼,“夫人,晚辈有礼。”
柳牧妍望着上前的赵焱司,一身玄衣,黑发高高束起,棱角分明的脸庞俊美异常,饶是她有个俊秀的儿子,都不得不对此人由内而外所散发的器宇轩昂心折,而这样秀美的颇相——她看了宁九墉一眼,恰恰好是夫君所不喜的。
赵焱司的态度令宁九墉的眉头打了结,这个死小子在他面前狂妄自大,到他娘子跟前想一副讨好恭顺的嘴脸,这是存心要让他不痛快?
看到自己娘子看向赵焱司的目光越发柔和,他心中不悦越盛,抿着嘴,就是不出声引见。
看出自己父亲闹上了脾气,宁倾雪只能上前,轻声在娘亲身旁开口,“娘,他是……”才开口,她便陷入两难,她不知道该说他是赵焱司还是李宝乐,她只能求助的看向赵焱司。
见宁倾雪看着自己面露困惑,赵焱司眼中含着笑意,“晩辈姓赵,京城人氏,夫人可唤我宝乐,晚辈与宁大夫在屈申城性情相知、结为好友,因缘际会救了落水的福宝。”
赵焱司简短的几句话便让柳牧妍看向他的目光欣赏之中更带上了感激,“是你救了福宝?”
“是。”赵焱司理所当然的承认。
柳牧妍立刻拉开了宁九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感激的上前屈膝行礼。
赵焱司连忙虚扶了一把,“夫人莫要如此,能救福宝是在下的荣幸。”
“你这孩子真是……”柳牧妍忍不住轻笑,“救了人还说是荣幸,这一路也是你护着福宝自屈申城回来?”
赵焱多司点头,“不过举手之劳,夫人万万别再言谢,晚辈惶恐。”
柳牧妍看着一片夕阳余晖照耀下的俊秀男子,掩不住赞赏的点头。
“听宁大夫所言,夫人医术了得,便赠上些许药材,我知西北盛产药材,夫人自是看不上眼,但终归是晚辈一份心意,还盼夫人笑纳。”
柳牧妍受宠若惊,没料到他送福宝回城,竟还送上见面礼:“不,你救了福宝,将军府已深受公子大恩,怎么还能收下赠礼?”
“此乃晩辈初次拜访,还昐夫人莫要推拒。晚辈得知夫人习医,因缘巧合在杭州福春堂的坐堂大夫手中得到一本百草集,也一并赠于夫人。”
一旁早早准备好的裘子立刻上前,将书册拿到柳牧妍的面前。
柳牧妍眼中闪过激动,杭州福春堂乃是数百年老店,集结堂内由古至今至少三十余位大夫所写下的百草集,对数百种药材之功效、样貌描写得巨细靡遗,比起名贵药材,这本百草集更是珍贵,用银两都未必能得到。
她心中着实喜爱,但还是出声推拒,“此物贵重,我不能收。”
“夫人言重了,晚辈愚钝,此书在晚辈手中,不过是普通书册,在夫人手中才真是有大用。”
柳牧妍面露为难,她确实真心想要,但此物太过贵重,无缘无故的,她受之有愧。
宁倾雪看着百草集也双眼发光,实在不得不佩服赵焱司,这副恭敬相貌哪有一丝过去的冷傲,如沐春风的令人忍不住卸下心防,见她娘亲神情就知道,娘亲可是对赵焱司满意得不得了。
蓦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暗暗的瞟向宁九墉,果然看到自己的爹一张脸黑沉沉的。
宁九墉确实怒了,这个小子妄想自己的闺女也就罢了,就连他的娘子都被哄得心花怒放!他大步上前,不客气的抢过裘子手中的百草集。
“将军?”宁九墉的粗鲁令柳牧妍一惊。
宁九墉勉强扯了下嘴角,他是气恼赵焱司,但是对着娘子,他却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你喜欢就收。”他暗暗的瞪了赵焱司一眼,“到时我再让人挑些好东西回礼就是了。”
宁九墉发话,柳牧妍激动得眨了眨眼睛,“谢将军。”
宁九墉已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娘子露出这般女儿家的娇态,纵使心中对赵焱司不快,脸上也忍不住币上了笑,不过看到赵焱司,好心情又都烟消云散,不耐的挥了挥手。
“好了,东西我收下了,如今天色不早,赵公子一路赶来,该是累得慌,本将军就不留你了。尹一,送公子去客栈。”
赵焱司脸上带着浅笑,还未开口,柳牧妍已先抢着说道——
“将军,远来是客,赵公子亲自送福宝回府,怎能让赵公子住客栈?”
宁九墉皱了下眉,天下人皆知,他宁九墉的软肋是自己的发妻,纵然再气恼,柳牧妍若要留人,他就算再不愿也只能把话给吞了。
“赵公子,你是将军府的恩人,务必要赏脸留下,好让将军与我略尽心意才行。”
“夫人果然是知书达礼之人,晚辈盛情难却,就厚颜打扰了。”
宁九墉可没忽略赵焱司说的是夫人知书达礼,压根就没把他给算上,他气得嘴都要歪了,目光看向自己的闺女,想要她出声帮腔。
宁九墉不想惹柳牧妍不快,所以要她开口拒绝赵焱司住将军府的心思,宁倾雪明白,只是她也怕开口之后惹了赵焱司不快,私底下找她算账,所以她只能略带同情的对上宁九墉的目光。
在战场上的猛虎对上了工于心计的狐狸,猛虎此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