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位在屈申城南门阳平坊最热闹的大街上,简单的两进屋子,后头有个小院,平时宁齐戎起居在此,开了个角门可以直通济世堂。
济世堂从无到有皆是宁齐戎一手操办,他在城中行医三年,百姓提及宁大夫皆赞其医术高明,其中却也不乏称颂武陵郡王的。
说来说去就是郡王仁善,特命亲侄儿为百姓诊治,以往听在耳里宁倾雪并不觉刺耳,如今却是满心不以为然。
宁齐戎行医本与郡王府无半点干系,但偏偏有心人散播,平白无故就分得一半功劳。
宁倾雪不得不说,凡事只要表面功夫做到位,深得民心后,纵使是谎言也有众人追捧相信。
宁倾雪到来济世堂时,下人已经手脚利落的将她要入住的西梢间打理得窗明几净,就连平时挑剔的刘孋都寻不到一丝错,清闲不已。
“小姐,虽说那李公子看来阴沉古怪,但是手下的人确实有点能耐。”刘孋端了个圆盘上前,脸上不太情愿的承认,“你瞧瞧,这是李公子送来的厨娘所做,这哪是点心,根本就像朵花似的。”
宁倾雪闻着空气中香甜的味道,目光落在刘孋手里的圆盘。
圆盘做得极为精致,外圈分了五等份,各装了杏花糕、枣花酥、百合酥、栗子南瓜糕、云片糕,正中央则摆上了红豆丸子,颜色煞是好看。
接过刘孋递上的茶,宁倾雪喝了一品,茶水入口甘美,她的眼睛不由一亮。“这茶肯定是哥哥的珍藏。”
刘孋表情有些纠结,“小姐,这茶叶也是李公子派人送来的,听那个叫什么裘子的说,李公子特别交代,说是小姐喜甜,吃点心时,定要泡壶茶解腻。小姐,这李公子未免设想得太过周到,摆明是在讨好小姐。”
讨好她?宁倾雪侧着头若有所思,她不认为赵焱司需要讨好旁人,如此关怀备至的举动背后,该是有所图,只是所图为何?
想起他在桂露山庄的兄长……意图交好,该是为了让宁齐戎救治太子吧?
她将杏花糕放在唇边,轻咬了一口,味道极好。
刘孋看宁倾雪的神情就知道这糕点不单好看,肯定也好吃,忙不迭的开口,“小姐,这几日,奴婢定会跟李家的厨娘好好学几招,到时候就能时常做给小姐吃,不用李家的人。”宁倾雪虽未明白,但刘孋看得出自家小姐对李公子多有畏惧,所以她对赵焱司自然也是敌意明显。“小姐,这个李公子虽然看似不寻常,但小姐不喜欢,奴婢就算不要命也会替小姐防着。”
刘孋说完,宁倾雪忍不住笑出来。
“小姐,”刘孋看出宁倾雪的不以为然,不由有点急,“这李公子真不简单,也不知少爷平时聪明,怎么这次却没瞧出来,他那眼神明显是对小姐有心思,你养在深闺所以不懂,但奴婢看出来了。”
刘孋越说,宁倾雪笑得越乐。
刘孋无奈,“小姐,你不信奴婢吗?”
宁倾雪笑声稍歇,轻声说道:“阿孋,你放心吧,他对我无意。”
刘孋不解的看着宁倾雪。
宁倾雪没有多做解释,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她怎会不记得赵焱司一心想得到宁九墉之助,所以他纵使有所图谋,一切也是冲着自己的爹去的。
上辈子她兄长早丧,所以赵焱司没机会交好。
如今两人相识,她不会夜郎自大的认为赵焱司对她有意,反倒相信他的所做所为是为了讨好兄长,毕竟得到宁九墉长子之助,比起她这个愚笨的傻闺女来得有用多了。
这辈子赵焱司可以随心而走,不单有权势,也可以物色真正适合他的女子。
宁倾雪放下手中的糕点,静静的端起茶碗,喝了口好茶,一颗心莫名的沉静了下来,人贵自知,她以前便是看不透这点,“阿孋,将人送回去吧。”
刘孋一脸纳闷。
“将李公子送来的下人,”宁倾雪抬头对刘孋一笑,进一步解释,“全都遣回去。”
宁倾雪的话正中刘孋下怀,毕竟小院不大,宁倾雪平时也不喜多人伺候,所以原本的下人将将能用,确实无须太多外人,只是——
“李公子将人送进济世堂是经由少爷同意,小姐要想将人送回,是否该先向少爷提一声?”
宁倾雪也知是这个理,放下中茶碗,站起身,走了出去。
刘孋一愣,自己向来温吞的小姐像变了个人似的雷厉风行,但这股子爽利挺好的,她带笑的跟了上去。
宁倾雪的脚步踏进济世堂,熟悉的药材香气扑面而来,莫名的安定她的心绪,她带笑的眸光看到自己的兄长,正要开口,就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让让……让让!”一个粗壮的婆子抱了个少妇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脸焦急的老妇,那婆子嘴上不停的说道:“大夫,快点救命,这是平时在街上摆摊卖竹篓子的成嫂子,不知怎的突然晕了过去。
宁齐戎正在诊治一个伤寒的孩子,还未起身,宁倾雪已经靠向前,她看着成嫂皮肤发红发热,出声指示,“将人放下。”
婆子立刻将人放到一旁的榻上。
宁倾雪伸手一碰女人轻微抖动的手腕,脉搏跳动急速,她微敛下眼。“阿孋,快去倒杯温水加些盐,再打盆温水来给成嫂子擦身子。”
刘孋没有迟疑,转身出去办。
宁倾雪眼角看到一只修长的手放下了个打开的黄布包,露出里头一推银针,她侧头就见宁齐戎冲她笑,丢下一句——
“成嫂子就交给你了。”
宁倾雪微睁了下眼,愣在当场,她因顾及大家闺秀的名声,不愿抛头露面,早就不替人诊治,可现下……
“别傻着。”宁齐戎丢下一句,转身离去,轻飘飘的丢了一句,“哥哥相信你行的。”
宁倾雪咬了下唇,心神一定,拿出银针,脑海中浮现娘亲轻柔的声音,她娘亲的手在战乱时受过伤,纵使日后痊愈,却因手腕力道无法拿捏所以不再亲自施针,但她却喜欢拿着上头面着人体穴道的羊皮不厌其烦的教导她跟哥哥——那是一段很美好的记忆,是她刻意的忽略了,如今想起,记忆如潮水涌来,手中的银针稳稳的刺进成嫂子的人中穴,就见成嫂子身子一抖,哼哼转醒。
“醒了……醒了!”原本紧张的站在一旁的老妇立刻热泪盈眶。
宁倾雪见人转醒,松了口气,病人醒得快,代表病情无碍,刘孋已倒好温水,她伸手扶起成嫂子,细心的拿着杯子,让她一口一口喝下。
“大郎家的,”直到看成嫂子喝完了杯茶,气色恢复了些,一旁的老妇忙不迭的问:“你没事吧?”
“娘,”成嫂子的声音还有些虚弱:“我没事。”
宁倾雪听两人交谈,知道两人是亲人,便放下空了的杯子,站起身将位置让给老妇,轻声交代,“婆婆,再给成嫂子擦个身子,让嫂子躺着休息会儿就无碍了。”
老妇抹了抹心急的泪,一时激动,跪了下来,“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宁倾雪见老妇突然跪在自己面前,退了一步,脸上的惊慌一时没能藏住,她能出手救人,但内向的性子却对别人对她的感谢不知如何应对。
刘孋知道主子胆怯,连忙要上前安抚,没料到她才动,身后有道人影越过了她,一手拉着宁倾雪的手腕,将人护在怀中,一手弯腰扶起老妇,“老人家,无须行此大礼,快起来。”
鼻息间熟悉的气息袭来,令宁倾雪有些失神恍惚。
老妇被扶起身,嘴上还不停喃喃道谢,赵焱司对后头的宁齐戎使了个眼色。
宁齐戎桃了挑眉,他自诩是个温和宽容的兄长,但对个外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妹妹,实在无法平和看待。
赵焱司彷佛未见宁齐戎纠结的神情,不顾还在激动的老婆子,将宁倾雪带走。
宁齐戎侧了下头,眼底闪过迷惑,他真心与赵焱司相交,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的妹妹动旁的心思,而今看这情况……他想跟上去,但如今济世堂闹哄哄的,他只能压下疑惑,留下处理。
宁倾雪脑子一片空白的被拉离济世堂,走进小院时,她已经回过神,看着他紧扣着自己的的腕,她轻轻扭了扭,希望赵焱司放手,但他没放。
“放……”她顿了下,硬着头皮开口,“你放开我。”
她软糯的声音令他的脚步微顿,但是手却握得更紧。
她怯生生的看着他肃然的神情,迟疑的伸手去撬他的手指。
察觉她的小动作,他的眉毛微一上挑,低头看她。
他目光的灼热令宁倾雪想要掰开他手的动作也随之一顿,胆怯的移开自己的手,低声喃道:“放开我。”
她的样子莫名的看来有几分可怜,他看似随意且漫不经心的将手微松。
她松了口气,连忙要抽回,他却又蓦然握紧。
这样逗弄她有趣吗?宁倾雪一时没忍住,微恼的抬头看他一眼。
赵焱司翘起唇角,饶有兴味的看她,“生气了?”
他的声音微微低沉,她的脸绯红,上辈子她以他喜为喜,以他忧为忧,只要他看着她,都令她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而今重活一辈子,她发现自己还是一样没出息。
护主的刘孋忙不迭的赶到,不客气的伸出手,一把将宁倾雪拉到自己的身后。
赵焱司一时不察,让刘孋得逞,阴沉的看了她一眼。
不过一个眼神,便令刘孋觉得一阵巨大的压迫袭来,喉间一紧,下意识的想要退一步,但又想到身后自家娇柔的小姐,她强忍着惧怕道:“此乃闺中女子内院,不便留外人,李公子请回!”
“哎呀,这位小姊姊,咱们一家人,说这话见外了。”
刘孋的话声才歇,身旁就出现了个笑得一团和气的白晳男子,刘孋一眼就认出了是裘子。
他是自小苞在赵焱司身边的小太监,本名唤裘锦,却是少有人知,熟识之人皆唤他裘子。
上辈子裘子对她始终恭敬,有很长一段的日子她都以为笑口常开的裘子跟她一样是个性子软绵之人,直到府中一个婢女多嘴议论了几句主子的隐私,他不留情的直接拔了婢女的舌头把人卖了后,她才知他心狠手辣。
“小姊姊,咱们公子不是个人,我家公子救过你家小姐,这是天上少有、地上少见的缘分,所以小姊姊就别大惊小敝了,跟裘子在一旁待会儿。”
刘孋被突然冒岀来的裘子弄得莫名其妙,一不留神就被拉到了一旁,等回过神就看到自家小姐的小手又落了赵焱司的手中,还被牵着走。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甩开了裘子,连忙跟上去。
“小姊姊,你别急着走,跟裘子好好聊聊。”裘子也不死心的跟了上去,“咱们一家人,裘子刚来,对这里外不熟悉,小姐陪我家公子,小姊姊就陪陪裘子,咱们成了两对,这是多美的事儿。”
刘孋没好气的瞪了裘子一眼,他虽长得还算眉清目秃,但一看年纪肯定不比她小,竟然不要脸的一口声叫她姊姊,还说什么一家人,跟她是一对,她真是打出娘胎也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家伙!
刘孋一阵光火,想要岀手救训他一顿,但偏偏自家小姐被牵走,也顾不得裘子了,脚步加快绕过他,追了上去。
裘子跟得紧,一眨眼就跑到刘孋前头,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似的双手一张,挡住了刘孋,“小姊姊,咱们聊聊,培养点感情。”
“谁要跟你掊养感情!”刘孋近乎咬牙切齿,主子脸皮厚,奴才也一个德行,她的目光急急的看着四周,就见转角走过来的李尹一,她的眼光一亮,立刻挥了挥手。
李尹一才将马匹照料好,发现异样,立刻大步走过来。
“你给我让开。”有了李尹一在,刘孋的底气十足,目露警告的看着裘子,“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裘子缩了下脖子,可怜兮兮的说:“小姊姊,你别这样凶狠,裘子会害怕。”
刘孋被气得直翻白眼。
李尹一已经过来,拉开了刘孋,圆目一瞪,他本来便长得粗犷,如今一瞪眼更露出几分凶狠,吓得裘子倒抽了口气。
李尹一见人安分了,立刻绕过他,带着刘孋往已经被拉到八角亭的宁倾雪走去。
“别啊!”裘子为了主子的终身大事,冒着被痛打一顿的风险,哭丧着脸,一把抱住了李尹一的手臂,“这位壮哥哥,别走。”
刘孋没见过如此死缠烂打之人,忍不住斥道:“喂!你这人真是脑子有病,拉着谁啊!”
李尹一木着脸,用力的一个甩手就把没几两肉的裘子甩开。
裘子踉跄了几步,就要摔倒在地时,被人从身后一扶,看到来人,他立刻松了口气,忍不住嘟囔,“这个叫尹一的真是个傻大个,都不知怜香惜玉,差点把我推倒了。”
怜香惜玉?刘孋虽是个丫鬟,但也跟着自家小姐读过几年书,肯定这词儿不是这么用的,这个裘子八成真的脑子有毛病。
李尹一没有关注疯言疯语的裘子,目光径自落在扶着裘子的男子身上,此人行动寂静无声,来到他身旁他还一无所觉,身手了得,他缓缓的握住了拳头,防备对方出手。
卫钧似笑非笑的看着健壮的李尹一,这个体格可是从军的好苗子,就不知正经的打一场是谁胜谁负,他把一脸委屈的裘子推到一旁,挑衅的挑挑眉。
几个人的动静不小,宁倾雪忧心忡忡的看向亭外壁垒分明的两派人。
赵焱司身边的总管太监裘子她自然认得,至于卫钧——再见少年爽朗的他,她的心头五味杂陈,他出身京城卫家,虎卫营卫大将军的嫡三子,虽行三却是卫大将军最宠爱的儿子,卫家与赵焱司的外祖李家的情谊始于立朝之前,在战场上结下。
太子死后,二皇子趁着皇上病重意图逼宫造反时,守着闲王府的卫钧因替她挡下暗箭,最终毒发身亡——如今再见,已是走过生死,不论是非纷扰,此人确实曾舍命救她,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李尹一和卫钧打起来。
“阿孋。”宁倾雪开了口,糯软的声音打破了一触即发的紧张。
刘孋听闻,顾不得对峙的卫钧和李尹一,连忙上前出声应道:“奴婢在。”
“煮水,再让下人备些小点心。”宁倾雪的心平静了下来,赵焱司的态度坚决,她躲不开,只能淡然以对。
刘孋听到宁倾雪的交代,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但小姐开口,她也只能转身交代下去。
“小姊姊,”裘子厚着脸皮的又黏了上去,“裘子陪你去打个下手。”
刘孋直翻白眼,但看小姐不言她也只能忍着气让裘子跟在身旁。
赵焱司的手轻轻一挥,卫钧眼底闪过一丝可惜,转身离去,不再与李尹一对峙。
李尹一头一低,静静的守在亭外。
宁倾雪忽略赵焱司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目光在亭外的花草之上,内心深处,她对赵焱司有一丝惧怕。
这种惧意难以解释,上辈子她爱他,可以为他而死,但站在他的面前,她始终没有底气。
这或许与她怯懦的性子有关,在女学时,她受人冷待多年,自觉不如旁人,又加上为救落水的小石不成,落得一身恶名后,更令她自卑如尘土,狼狈回到边城后始终郁郁寡欢。
在他来到边城寻求宁九墉相助时,他虽伤了腿,不受父皇待见,月复背受敌却依然昂然,在他身上,她看到她始终欠缺的坚韧自信。
所以他要她跟他走时,她虽兴奋首肯,却时刻担心自己拖累他,今他处境艰难,行事越发小心翼翼。
她沉溺在思绪中,没料到他突然倾身向前,逼迫感袭来,她一惊,转头对上他专注的目光,她莫名的被他眼中慑人的气势困住,无法移开眼,放在膝上的指尖不能克制的微微颤动着。
“你怕我。”
简短几个字令她的心一颤,她结巴的开口,“没……没有。”
他捏着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
她说不出话来,在他半眯的眸光注视下,感觉热气直往脸上扩散。
他的目光看着她因不自在而发红的耳朵,“你难道不知你说谎时,耳尖会发红?”
她如遭雷击,身子一震,飞快的伸手捂着双耳。
他虽恼怒她对他的惧意,但看到她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声音略微沙哑,“傻。”
简短的一个字令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她缓缓放下自己的手,缩着身子,躲开他的手,垂下眼眸。
她的沮丧落入眼中,他脸上没了笑意,“你是将军之女,我不过一个商户,地位有别,你的惧怕毫无来由。”
她是将军之女不假,但他压根不是商户,她心知肚明,却只能眼睁睁看他故弄玄虚,她轻咬着下唇,没看他也没答腔。
她的沉默令他的双眼微眯,心中浮现烦躁,他微吸了口气。握住手中扳指,略微冰凉的玉石让他压制住身子里狂暴的怒气。
她垂眼看到他的动作,知道他已经动怒。这个扳指是赵焱司外祖所赠,从未离身,只要心绪不平,他便会下意识的握住。
他了解她,同样的,她也看清了他,只是她没打算让他察觉,与其失言,不如别说话。
正好刘孋送上茶和茶点,她飞快的扫了一眼端上的木盘。
她偏爱甜味,刘孋也照着她的口味准备,但是赵焱司不喜甜,一旁的裘子手中也拿着同样的木盘,空气中飘散的是淡淡花香。这股熟悉的味道是他们之间少有的共同喜好,她爱茉莉花香,衣物用茉莉熏香,而他则是喜欢用茉莉入茶。
他爱微烫的茶水,入口慢慢品香……
虽说沉默以对最为适当,只是一想到赵焱司留在济世堂的下人,她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道,“厨娘的手艺极好,但济世堂并不缺——”
“她手艺确实还行,正好擅长你喜欢糕点,我将人留给你,但丑话说在前,你虽喜甜食,但也得有个度。”
宁倾雪明明是打算开口请赵焱司将送来的下人带走,没料到话才说了一半,他打断不说,还像训孩子似的教导了她一番,令她心里不舒坦。
赵焱司瞄了她委屈的神情,觉得好气又好笑,喝了口茶,口中满是花香,缓缓咽下后才放下茶碗,略微清冷的开口,“你兄长医术了得,看来你也不差。”
“我只懂些皮罢了。”
这不是自谦,与兄长相较,她懂的确实只是皮毛,她与兄长相差四岁,她娘亲与兄长一身医术承袭外曾祖母,在她七岁时,外曾祖母过世,对于这位老者,她的记忆除了她温和的语调外,更多的是她身上长年萦绕的淡淡药香。
只可惜最后她将宁若月当成密友,信了她的话,认为身为一名女子,成为大夫,整日抛头露面的有失身分,便不愿意多学,她爹娘宠她对此也不多加苛责,如今想来,只觉可惜。
见她妄自菲薄,赵焱司不悦,“救人一命,可不单只是皮毛而已。”
赵焱司语气中似有怒意,宁倾雪只觉自己就该不吭一声,省得一句话就惹他气恼。
见她眼中出现防备,他抿紧唇,一心想要对她好,她却越畏缩,忍着气,他尽可能柔和自己的语调,“刚搬到济世堂,若有何不惯之处,尽避开口。”
这里是济世堂,当家作主的是宁齐戎,赵焱司这话俨然自己才是主子似的,但宁倾雪不敢反驳,乖乖的点头。
她的柔顺果然令他满意,扬起了嘴角。
见他浅笑,她的心跳加快稍许,暗暗松了口气,果然就顺着他的性子,不要多说话,只要点头、摇头就对了。
眼角余光看到角门处出现的身影,她脸上绽放甜美真诚的笑意,那是由内心散发出来的轻松愉悦,她站起身,步出八角亭,迎了上去,“哥哥。”
赵焱司见她笑得欢欣,没有一丝面对自己的怯弱,心一紧,神情却是越发清冷。
宁齐戎轻扶着宁倾雪的手臂,轻笑说道:“成嫂子已经被人送回家去,你做得极好。”
兄长的夸赞令宁倾雪微微脸红,她心知肚明,有宁齐戎在,纵使方才无她,成嫂子也能安然无事。
宁齐戎目光对上赵焱司,脑中闪过方才在济世堂里他把护住宁倾雪的画面。以当时的情况,纵使自己的妹子受到惊吓,出面安抚的人怎么也轮不到赵焱司。
他扶着宁倾雪走进八角亭,意味深长的看着石桌上的热茶、糕点,“今日还真是好兴致。”
“福宝盛情,邀我赏花喝茶。”
宁倾雪根本没有开口相邀,听赵焱司一本正经的说话,只是微微睁大了眼,还在宁齐戎看向她时轻轻点了点头,认下了赵焱司的话。
她知道自己没出息,但她如今一心想要逃离,只想顺着赵焱司的意,别惹怒他,让他别把精神放在她身上,就算在嘴皮上被占点便宜,也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宁齐戎没料到向来胆怯的宁倾雪会主动邀约,但想到赵焱司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于礼相邀也不该令人意外。
只是看着自己一眼就能看完的小院,除了墙角用来入药的几株月季,其他根本不值一赏,他不由摇了下头,语带愧疚的看着宁倾雪,“是哥哥疏忽了,你爱赏花,哥哥明日使派人多买些花草回来栽种。”
宁倾雪连忙摇头,她根本没开口留赵焱司赏花,她可不愿意自己的兄长为了一句胡话而劳师动众,“哥哥不用忙了,如今院子挺好。”
“要布置个园子也不是一、两日之事,方才福宝对桂露山庄的花草颇感兴趣,想要一赏,我已经答应了。”
欺人太甚!宁倾雪瞠目结舌,桂露山庄是赵焱司在城外所建的庄园,不说现下太子就在山庄里,单就她现在想要躲开他的心思,除非她脑子胡涂了,不然她根本不可能踏进桂露山庄半步。
她没胆子拒绝赵焱司,只能拿着焦急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兄长求助,盼着他能出声拒绝。
看着宁倾雪眼底闪动的祈求,宁齐戎却完全误会了她的意思,怜爱的拍了拍她的头,“是哥哥错了,没替你着想。郡王府的那些规矩无须理会,哥哥相信你有分寸,你想去便去吧,哥哥不会拦你。”
宁倾雪闻言,心头一凉,这个答案可不是她所想的……
看着宁倾雪的表情微变,宁齐戎连忙说道:“怎么,你还是有所顾忌吗?不如哥哥陪你走一趟。”
宁倾雪彻底无言,兄长的思绪压根与自己南辕北撤,她是多愚蠹才会跳进赵焱司挖的坑,想与赵焱司划清界线不成,又将哥哥拖了进来。
“宝乐,明日我随着福宝一同拜访,不会打扰吧?”
“宁大夫言重了,欢迎至极。”赵焱司意味深长的看着宁倾雪,“福宝这下开心了?”
这问话活月兑月兑要将人逼进绝境,宁倾雪略微委屈的看了他一眼,闷声道:“开心。”
赵焱司看她的小模样,眼底带上三分笑意。
宁倾雪只觉生无可恋,“哥哥,我累了,想回房歇息。”
“去吧。”宁齐戎也没阻止,让刘孋送宁倾雪回房。
“小姐,你怎么不跟少爷说,你压根没邀那位李公子赏花,更别提去什么桂露山庄了?”一与宁倾雪回房,刘孋忍不住开口。
宁倾雪垂下头,长长的睫毛轻颤了颤,语气满满无奈,“因为你家小姐我没有用。”
刘孋闻言可不依了,“小姐只是比较畏惧生人,不擅长拒绝罢了!李公子肯定看中了这点,所以占小姐便宜,这家伙果然心思不正!”
宁倾雪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他是为了拉拢兄长。”
刘孋压根不相信,自家小姐实在太过单纯了,“不过小姐你别怕,明日有少爷和奴婢在,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
宁倾雪不怕受委屈,只是对事情发展不如预期感到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