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谢虎生这些日子很忙,忙到干脆搬去了礼部的礼宾馆居住,等到家中侍女哭着来报说谢月清病倒了的时候,他正和乌恩奇在谈判桌上为了北陡镇外的一个小土坡而争得面红耳赤。
听了侍女的话,谢虎生大惊,“什么,清儿病了!”说着,他便不管不顾地站起身,二话不说就往家里跑。
乌恩奇也不约而同地站了超来,跟在谢虎生的身后跑。
侍女被两人吓到了,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也跟着往谢府跑。
跟在谢虎生身后的乌恩奇,快步追上了谢虎生,“谢大人,我的马儿跑得快,我送谢大人一程。”
谢虎生犹豫了一会儿。其实,他与乌恩奇早已心照不宣,只是不好把这关系放到明面上来讲。但此时清儿病着,可不是小事。
于是,谢虎生便与乌恩奇同乘一骑,急急地赶回了谢府。
就在乌恩奇与谢虎生赶回谢府后,恰好,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奉命过来送东西给谢月清时,得知谢月清病了,便立即请了御医过来,如今谢月清已经吃了药,发了汗,沉沉地睡着了。
谢虎生这才放下了心。他谢过女官,然后就毫不客气地把乌恩奇给赶走了。
乌恩奇有些委屈,但因为有外人在,他不敢吭声。当下,他先是客客气气地离开了谢府,然后去街上转了一圈,然后又悄悄地潜回了谢府。
此时,因为下起了小雨,街上的行人渐少。
谢月清因为才睡醒了,觉得精神尚可,便倚在窗子边,看看细细的雨丝从天空飘下来,轻轻落在树叶上及地上,将树叶和地面洗得干净清亮。
一个人忽然出现在半圆院内口,来人身材高大,龙行虎步,很快便走到了她的窗边,对着她灿然一笑,“小娘子,我出八十两银子买你的雄兰绣品,怎样,你卖是不卖?”
谢月清捧着茶盏震惊地望着……乌恩奇!
他他他……是怎么进来的?可她已经无法思考,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进来的,她只知道,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竟然在她眼前成真了。
谢月清眼眶一热,眼前顿时模糊。
乌恩奇依然带假胡子,依旧黑着一张脸,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可是,谢月清却觉得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不管。”谢月清起身将窗户关了起来,她恼他了,恼得属害,是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他的那一种恼。
乌恩奇隔着窗户,继续道:“我家还有一批绣活儿要人做,你若愿意,都交给你做。”
“不愿意!”
乌恩奇装作苦恼的模样,“小娘子这是为何?”
谢月清望着窗户外面乌恩奇的影子,嘟着嘴儿,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装什么蒜?明明就是为了求娶公主而来,公主那儿什么都有,你自去找公主吧。”
突然,谢月清听到乌恩奇噗嗤笑了一声,她咬着嘴唇跟着也哼了一声,不想理会他。
“清儿,你吃醋了?”与她隔了一扇窗子的乌恩奇,眼睛亮晶晶的。
谢月清啐他道:“呸!谁吃你的醋。既然来了,还是来求要公主的,那我便劝大王子,为了家国天下,好好对待公主吧,公主……是个好女子。”
“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明明爱着我、想着我,还想把我往别的女人那里推。清儿啊清儿,你个笨女人,你可知道为了娶你,我费了多少心思。”
谢月清捣住耳朵,“我不听。”刚说完,她便呆了。什么?他、他刚说,他为了娶她,费了许多心思,这是怎么一回事?
乌恩奇强行将窗户打开,然后趴在她的窗档子那儿笑,又道:“清儿,你看看我嘛。”
“我为什么要看你?一个吃人肉,饮人血的胡人,满嘴胡说八道,明明是来求娶公主的,却偏要哄我!”谢月清本不打算理他的,可是又忍不住抬头看他。然而,当她看到乌恩奇的脸时,不由得先是一呆,继而“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他一直易着容,可此刻被雨丝儿一润,面上的妆全晕了开来,现在整个人的脸花得跟猫儿似的。
乌恩奇见她终于笑了,干脆把脸上的假胡子、假痦子都摘了,然后抬起头,让雨水洗洗。
谢月清拿了腰间的帕子,沾了些窗档子上的雨水,忍笑替他将脸上的脏东西擦去。直到一方素帕子污脏透了,她才将他的脸擦干净。
乌恩奇终于觉得干净舒服了,他从窗户跳进来,一把将谢月清抱住,狠狠吻她。
谢月清吓得魂飞魄散,小拳头捶他,让他放开,可是他吻得更狠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月清都快窒息了,他才放开了她。
乌恩奇将谢月清抱到腿上坐着,让她面对着自己,“你男人我,刚刚统一完草原八部,就风风火火跑来娶你,你怎么还想将我拒之门外?”
“打完了?你赢了吗?有没有受伤?”谢月清很是担心,一面说着,一面便去检查他是否受伤。
乌恩奇问笑,还是改不了这口是心非的毛病,明明这么关心他,却又要装作冷漠的样子。
“当然赢了,现在要等你跟我去了草原,我带你走遍草原。”
说到这里,谢月清又有些不开心,“你别骗我了,你是来娶公主的。啊,你、你是不是想让我跟着公主嫁过去,然后当你的妾?呸!想都不要想。”
乌恩奇叹气,用手指戳她光洁的额头,“笨笨的小娘子,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为何要化妆成这样?”
谢月清摇头,她确实不太明白,他为何要把自己搞得这么丑。
原来,乌恩奇花了一年的时间,统一了草原八部。接下来,金帐大汗就与雍阳国签订长久的停战协议。所以,要嘛就是将乌恩奇的姊妹送入雍阳国作为妃子;要嘛就是大汗或者乌恩奇求娶雍阳国的公主。
乌恩奇素有谋略,早在议和事件之前,他已经派人在礼部官员前游说,提及了和亲一事。
他一早就从皇宫的宫人那得到消息,说是皇后有意要收谢月清为义女,所以才有了这次和亲的想法。若皇后收了谢月清为女,那雍阳国的未嫁公主,统共就有两位,但宝月公主是皇后亲生的,想必帝后都会舍不得。那么,如果雍阳国必须有一位公主要外嫁到草原去,那便会是谢月清了。
没想到,皇后对谢月清疼爱有加,视如己出。他刚一放出向雍阳国求亲的信号,这边的皇后就急急忙忙地在京城贵女中封了七八个义女,要避免宝月公主及谢月清被选中。
这样的结果是出乎乌恩奇的意料之外。不过倒也不会影响到乌恩奇的原定计划,毕竟从头至尾,他并未说明要求娶的是哪位公主,所以无论帝后认了再多的义公主,他的目标就只有谢月清。
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在进城的时侯特意扮得又老又丑,明明才二十二岁,却扮得好似四十二岁,而且还抹了马尿在身上。好吧,他已经很成功的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草原大王子又老又丑了,所以也可能有义公主会对他倾心,想嫁他了。
末了,乌恩奇又道:“现在我正和你爹爹谈割地的事儿,等谈好了,我就要提和亲的事儿了。想来,过几天皇宫里会举行宴会,明面上是宴会,实际上应该是让我选妃,记着,你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去,不然,我就选别的漂亮小娘子当新娘。”
听了他的话,谢月清早已眼泪汪汪,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会为了她做这么多。
虽然如此,但谢月清却狠狠地掐了一把乌恩奇手臂上的肌肉,哭道:“我让你选别人,我让你选别人!呜呜呜……你要是敢选了别人,我我就……”
乌恩奇一听,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就怎样?”
她看了他一眼,红着脸儿答道:“我就不答应,还要天天打你、骂你,哼!”
乌恩奇放声大笑。
就在两人一个笑,一个哭的打闹时,谢虎生的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时辰到了 ,还不快走?”
谢月清与乌恩奇齐齐一愣。两人像是**上齐齐装了弹簧似的,猛地一下子就弹跳了起来, 然后脸皮红红地分开了。
谢虎生冷冷地说道:“还不走?记着,翻墙出去!要是你敢被我的左邻右舍的看到了,哼,我就大棒子活活打死你,快走!”
乌恩奇连忙朝着谢虎生说道:“多谢岳父大人开恩……不不,多谢谢大人开恩,在下……嗯,一定会娶清儿为妻,今生今世独宠于她,永远爱护她……”说着,乌恩奇朝这谢月清使了个眼色,这才匆匆离去。
待乌恩奇离开以后,谢月清低下了头。
谢虎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女生外向啊!”
“爹爹!”谢月清本来想要辩解的,但不知怎么的,她的声音却突然小了下来,“不、不是的……”
谢虎生摇头,“清儿,你当你爹是瞎子,是聋子吗?当初你跟着我流放到了北陡,日子过得那么苦,你也一直都是高高兴兴的。可是,自从你跟着我回到了京城,你就再也没有快快活活地笑过了。”
“刚才你和他说话的时候,其实爹就一直站在外头,爹听到了你的笑声,你笑得就像是孩子一样,还和从前一样,无忧无虑的。”
“爹……”谢月清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向她爹爹解释。
谢虎生打断了女儿的话,“清儿,爹年纪大了,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所以,如果有个人可以把你宠成孩子,还能让你无忧无虑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话,那爹就祝福你。”
“可是爹……”
谢虎生再一次打断了女儿的话,“想必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是会同意的。”
“爹爹!”谢月清哭着抱住了谢虎生。
谢虎生模了模女儿的后脑勺,有些不舍,但又十分欣慰,刚才这两年轻人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那乌恩奇有勇有谋,值得托付,再加上女儿的义公主身分,胡人那边也不可能有人敢得罪她。这么一来,比让女儿胡乱嫁人,最后因为女儿曾经被掳而遭受到婆家的唾弃强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