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火神节这一天,阳曲硬拉着谢月清,给她换上胡人的服饰和打扮,长发编成几个小辫子,最后将小辫子绑到头顶,用玉冠束好,每根小辫上都缀着珍珠宝石,辫尾用白狐狸毛球装饰。
谢月清看着镜中阳生的自己,有种莫名的感觉,但也挺好看的。
若说汉人打扮的她如水仙一般清丽月兑俗,那么胡人打扮的她添了几分活泼俏丽,阳曲望着她惊呆了。
“好美啊,好像神风山上的娘娘下凡!大王子……”阳曲欣喜地嚷嚷着跑了出去,把乌恩奇请进来,“大王子你看,像不像神风山上的娘娘?”
谢月清有些害羞,垂下眼皮,抓着辫子尾用手指绕来绕去缓解紧张的情绪。
乌恩奇只觉得呼吸一窒,心跳加快,说不出话来。
谢月清好奇他的安静,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正好对上他惊艳又柔情似水的眼神。
他的眼神彷佛一泓温泉,温柔包容而深情,让人忍不住想跳进去沉溺一辈子。
只有打心底里喜欢一个人才会有这样深情的眼神,但是这份深倩,她承受不起。
谢月清垂下眼皮,将自己封闭起来,一种淡淡的酸涩的感觉弥漫在胸口,她觉得有些发闷,于是问他,“火神节要开始了吗?”
乌恩奇不自觉地按了按胸口,有些语无伦次,“啊,是的,快要开始了。”
“我们出去吧?”谢月清从他身边经过,先走了出去。
乌恩奇连忙追了上去,抓紧她的手,笑道:“今天你不许离开我半步。”谢月清挣了挣,可是他握得太紧,她挣月兑不掉,只得作罢,任由他牵着。
乌恩奇彷佛炫耀宝贝似的领着谢月清四处走动,接受人们的恭维和赞美,他虽然没有提及谢月清与他的关系,但是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带着女伴参加火神节,她的身分不言而喻。
谢月清心情很复杂,她心不在焉地跟着他,脑子里想的却是与卓玛公主的约定。
他这样真心实意待她,她还是要履行那个约定吗?如果他不喜欢卓玛公主,他会不会怪她多管闲事?
可是她是真的不可以再待下去了,她必须回家,而除了乌恩奇只有卓玛公主能让她回家。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乌恩奇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将她从走神中拉回来。
谢月清慌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皮,“没什么,有点累。”
乌恩奇看了眼天色,“嗯,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他带着谢月清回到主位,宣布火神节开始。
按规矩,火神节的第一把火要乌恩奇来点,他起身,含笑向谢月清伸出手。
部族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谢月清心中不由得有一丝紧张,连连摆手,“我不去。”
乌恩奇一把将她拉起来,揽着她的腰,笑道:“你是我的女人,这火当然要你和我一起点。”
人群哄的一声闹起来,议论纷纷,和大王子一起点火的除了大阏氏就只有大王子妃有资格,她到底是谁家的女儿,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阳曲笑着拿了火把过来点燃,然后交给乌恩奇。
乌恩奇握着谢月清的手,带着她一起护送火把到柴垛处,将火把扔了进去。
柴垛上浇了火油,一沾火星便森的一声燃烧起来。
其他人欢呼着跟着往柴垛里扔火把及柴火,然后大家的手相互拉着手围成一圈,开始唱歌、跳舞。
乌恩奇带着谢月清来到旁边坐下,阳曲送来茶水和点心,两个人喝着茶看着前方众人狂欢。
谢月清望着人群发呆,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这许久接触下来,她发现胡人并不如传说中那么可怕,他们并不会吃人,也不茹毛饮血,他们也会结婚也会生小孩也会面临生老病死,他们其实跟汉人一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也有自己的朴素小生活。
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大家都一样,在这世间努力地活着,并争取活得更好。
如果她不是汉人,她大概会爱上这种自由不羁的生活。
可惜,事实上没有如果,她就是个汉人,与胡人世世代代因为争抢国土和资源作战的汉人。
她,还是要回去的,不论是为了爹爹,还是其他。
一只手伸了过来,提住她的手,手心粗糙的触感告诉她,这是一个男人的手,她吃了一惊,转头,乌恩奇正深情地望着她。
“为什么愁眉苦脸的,你不喜欢热闹吗?”他张开手,从她的五指之间穿过,然后握紧,不让她挣开。他的手滚烫,像要把人融化,谢月清面色绯红。
“有点不习惯。”
乌恩奇笑,“那我们去一个安静些的地方?”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谢月清没有拒绝,她很顺从地起身,跟着他走。
两个人手牵着手从人群里穿过,谢月清的心跳得更厉害,紧张得手心冒汗。
“你知道你这样子代表什么吗?”乌恩奇感受到了她的紧张,笑着凑到她耳边轻柔地问她。
谢月清垂着眼皮不敢看他,“不知道……”
乌恩奇见她心慌意乱,心里头有些开心,想逗她,“在我们这里,男人若是看上哪个女人了,就把她带到僻静的地方向她表白。”他一面讲,一面笑看谢月清的表情,见她耳根脖子都红了,心中十分愉悦。
谢月清害羞,想甩开他的手,乌恩奇却抓得很紧,他继续笑道: “若女人也对他有意,则会答应跟着他走,你既然同意跟我走,说明你心里有我。”
“没有!我就是……就是想出来散散步,你不要误会。”谢月清异常紧张。
乌恩奇撒娇,“我不管,你跟着我出来了,我就当你心里有我。”
“你不要要无赖。”谢月清心慌意乱,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乌恩奇忽然停下脚步,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望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耍无赖,谢月清,我喜欢……”
“听说乌塔河很美,来这么久,我还没去看过。”谢月清打断了他的话,快速转移了话题。乌恩奇含笑望着她,“你怎么知道乌塔河的?”
谢月清感到心虚,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心虚地垂下眼皮,强自锁定,“阳曲总提 ,就记住了。”
“真想去?”
谢月清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想。”
“好,那咱们就夜奔乌塔河。”乌恩奇拉着谢月清跑起来,“我们骑马去。”
谢月清犹犹豫豫,“你……不带阿大他们吗?”
乌恩奇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俩的事,不用带他。”
谢月清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
他、他果然愿意去乌塔河。但是临到头,计划快要成功了,谢月清反而纠结起来,“可是、可是……你不带阿大他们,会不会……不安全啊?”
“你是在关心我吗?”乌恩奇凑到她的耳边,笑她。
谢月清脸红耳热,又恨自己不争气。诶,不就是卓玛想与他相会嘛,有什么不安全的?她、她其实是不想让他和卓玛单独相处,所以才想让他带上侍卫的,是这样吗?
乌恩奇最喜欢看她纠结的小模样儿,便故意伸出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拉到怀里,“一会儿你得离我近一点,不然当心坠马。”
谢月清再次涨红了脸,“好。”
乌恩奇与她共乘一骑,纵着马儿到了乌塔河。谢月清被马儿给颠得浑身发软,一下马就坐在草地上不想动了,还不住地给自个儿捶着腿。
乌恩奇躺在她旁边,望着漆黑的天幕微笑。
“清儿,你知道乌塔河从哪里来的吗?”
谢月清举目四望,想要找到卓玛公主等人的身影,听到乌恩奇问起,心不在焉的随意应了声不知道。
“乌塔河从雪山上来,是我们生命之河,每年的二月会有请河神的活动,很热闹,到时候带你来看。”
“哦。”谢月清心不在焉,乌恩奇说的什么她压根儿没听进去。
乌恩奇继续道:“部落里每一个孩子出生,都要到这里来洗过,祈祷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挺好的。”谢月清想着早点让他跟卓玛公主见面,她也好早点回去,她四处张望,竖起耳朵听动静,然而四周除了虫鸣没有其他声音。
人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来?
乌恩奇翻身侧躺,伸手捉住她头上的一条小辫,用辫子梢扫了扫她的脸,“你在找什么?”
谢月清脸上发痒,躲开他的骚扰,“没找什么,就、就看风景啊。”
乌恩奇忽然凑到她跟前,“你在撒谎。”
谢月清一愣。
她突然心跳加快,然后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地辩解,“没、没有的……你、你别多想。”
乌恩奇认真说道:“你有!”
谢月清紧张极了,额头上沁出冷汗,难道被他看出来了?他会不会生气她利用了他?要不要向他坦白,可是坦白了万一他生气了呢?
卓玛公主,你怎么还不来,快来救救我啊!
乌恩奇见她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明明喜欢我,却假装不喜欢我,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谢月清震惊了,“你、你在瞎说什么。”
“清儿,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你愿意吗?”乌恩奇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他的眼睛很亮,眼神很热,彷佛要将她点燃。
四周很安静,冷月清辉下的乌塔河静静地流淌着,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和她,没有身分地位,国仇家恨,只有两个纯粹的男和女。
谢月清心尖一颤,她连忙垂下眼皮,避开他的目光,“别闹。”
他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叹了口气,“我想宠你 、爱你、保护你,我想你永远幸福快乐。我希望你遇到我之后,你的人生磨难到此为止,我希望我是你终身的依靠。我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能发自内心的庆幸今生遇见我。”
他的话诚挚而满是深情,谢月清心中滚烫,鼻子发酸。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了解她的内心苦楚,就算是娘亲,在离开的时候也只是要她好好照顾爹爹,没有人知道,失去娘亲的时候她是多么害怕和恐慌,可是她不得不伪装坚强,她要鼓起勇气照顾爹爹,开解爹爹,让他从失去娘亲的痛苦里慢慢走出来。但他们不知道,她其实也是需要人来依靠的。
谢月清用力抿着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剧烈的心跳出卖了她的情绪。
乌恩奇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他用力抱紧她,“对不起,我认识你太晚了,我若是早点就认识你,绝不会让你吃这么多的苦头。清儿,从此刻开始,把你的人生交给我来保护好不好?”
谢月清很想窝在他温暖的怀里,真的如他所说从此把自己交给他,可是她不能。
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我只想回家。”谢月清硬起心肠,拒绝了他的告白。
彷佛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乌恩奇愣住了。
谢月清用力掰开他的手臂,起身离开了她想沉润的温暖怀抱,她怕冷似的抱着自己的胳膊,沿着乌塔河慢慢行走。
冷风穿透她的衣裳,吹得她浑身发冷,热腾腾的内心慢慢凉了下来。
她决定告诉乌恩奇实情,她只想快点回家见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