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日一早,谢月清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有张俊脸……不,是乌恩奇,天啊!她这是在做梦吗?
不过,他……真的生得很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的汉人男子都要好看。
他剑眉星目,鼻子高且挺直,唇上冒出短短的青色胡茬,模上去有些刺手。睡着的他乖得像个小孩,眉眼之间的锋锐和威严都消失不见,微微撅起的薄唇像是在撒娇。离得这般近,她才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他的模样。
谢月清忍不住伸出食指,按了按他的薄唇。
乌恩奇闭着眼,突然含住她的食指指尖,还吮了吮。
在这一瞬间,谢月清的心脏狂跳了起来。也不知怎么的,一股热血冲上了脑海,令她整个人彷佛要炸了。
他……是真的! 这……不是她在做梦?那她刚才到底做了什么羞人的事啊!难……是她对他动情了?
这个认知,让谢月清惊惶不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一点点悄无声息地卸掉了她心底里的防备,一点一点侵入她的内心,慢慢瓦解她的坚持,让她从最初的以死抗争到现在居然对他动情。
不,不会的!
谢月清突然觉得很害怕,她不能再这样了,她担心自己会沉溺在他温柔陷阱里,于是她飞起一脚,重重地将乌恩奇踢坐在地上。
乌恩奇睡得正沉,梦里,那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正在……和他亲亲。嗯,她的唇好软好软,还有,她好香好香啊……
谁知道,他忽然被人一脚给踹坐在地。
乌恩奇立刻惊醒,沙哑着嗓子不悦地道:“女人,你搞什么啊?”
谢月清把脸埋在膝上,小声哭泣,她承认她动心了,所以她输了,输得很彻底。
乌恩奇不明所以,他见她哭得伤心,以为是谢月清误会他对她做了什么,于是连忙解释,“我没碰你,真的,你不要哭了。”
没想到谢月清哭得更凶了。她其实宁愿他碰了她,这样他就是乘人之危的无耻小人,他就不会对一个无耻小人动心了。
乌恩奇没有哄女人的经验,谢月清哭了,他就在她的床边绕圈圈,不知道要怎么向她证明他真的没有趁机欺负她,“你别哭了、 别哭了,我又没有欺负你……别人说,第一次会见红的,你看,你床上根本就是……”
才刚说到这儿,乌恩奇就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为什么她床上有一滩不大不小的血迹?
正在哭泣的谢月清,奇怪乌恩奇怎么不说话了,便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她的床上,居然有一小滩血迹!
她先是一呆,接着大惊,纵使她未经人事,却也知道他昨天其实并没有怎么样她,所以这是她来月事了……为什么这样的羞人的事会被他看到!
谢月清又羞又怒,哭嚷了起来,“你、你、你给我出去、出去!”
乌恩奇傻乎乎地站着,震惊地看着她。从未有过女人的他,完全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吃惊地想道,这、这也是这个女人口是心非的表现吗?
他昨晚上有没有碰她,她应该是知道的,那她为什么还要假装他已经碰了她?
那,她还是喜欢他的喽?因为喜欢他,想留在他身边……但脸皮薄又说出不口,是这样吗?
这么一想,乌恩奇终于明白了。唉,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
谢月清见乌恩奇始终站在那儿不动,羞愤得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她坐在床上哭喊了起来,“出去……你快给我出去啊!”说着,她还愤怒地朝他扔去了一只枕头。
乌恩奇眼疾手快地接过了枕头。他本来想说句,你喜欢本王子就直说嘛,反正本王子也正好喜欢你的……
可见她这么生气的样子,乌恩奇直觉,他最好还是离开比较好。
于是,他走到了门口……但想想,乌恩奇又觉得有些不甘心,便用洞悉一切,心知肚明的语气说道:“那个,谢月清,你放心,本王会对你负责的。”
里头的谢月清又羞又臊,见他仍在纠缠,气极了的她便扔了一只鞋出来,还带着哭腔大骂道:“滚!”
乌恩奇一伸手,再次接住,定睛一看。嗯,那是谢月清的绣花鞋。
正好侍女阳曲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 ,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又见乌恩奇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拿着绣花鞋,满脸疑惑。
乌恩奇有些讪讪的,但又觉得不能在阳曲面前失了主子的体面,便抱这枕头提着鞋,昂首挺胸地走了。
另一边,帐内的谢月清一度觉得,她没法见人了。
她换了衣裳以后,就躲在自己的小床上,死活不肯再下床了。尤其到了夜里,她就是再想喝水,再想小解,那也忍着。
总之,她再也不想跟乌恩奇打照面了,太丢人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居然彻底不归了!
第二天,乌恩奇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乌恩奇也一直没回来王帐,谢月清有些慌了,难道他真的打算从此不再见面了?
“阳曲,你知道乌恩奇去了哪里了吗? ”她打算亲自去见他了。
阳曲摇头,“不知道呢, 不光大王子不见了,大王子的贴身侍卫阿大也不见了,还有,大王子的战马黑狼也不见了……不过,别担心,大王子就是这样,有时候离开一段时间,但肯定会回来的,他不会抛下他的子民。”
谢月清顿了顿,又问:“那大阏氏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我可不敢去问,要问了,绝对会被大阏氏打死的。”阳曲连忙摆手,“ 姑娘你也千万别去问啊。”
北陡镇。
谢虎生刚下工回来,他佝偻着腰慢吞吞地走着。
到了家门口,他拿出钥匙开门,门轴发出吱呀的生意,他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才迈步走了进去。
那日他卧病在床,高烧让他浑浑噩噩的,这女儿没有回来他也不知道。
直到隔壁大娘一连几天没见着他们父女俩,觉得有些不安、过来敲门询问时,这才唤醒了昏睡着的他。也直到这时,谢虎生才知道女儿失踪。
他当时浑身彷佛被冰水浸泡,高烧莫名退了。
后来几经打听找寻,才知道谢月清失踪那日, 有些农妇和娘子被胡人给掳走了,刚好有人看到,有个被掳走的娘子跟谢月清的穿着、长相十分相似。
隔壁大娘听闻惋借不已,劝他节哀。他不信,跟大娘吵了一架,还拖着病体跑到城外去找,却因为是流放犯,被巡城士兵捉了回来。
士兵说,若他再敢逃跑,就将他就地正法。
谢虎生不愿相信自己的女儿被掳走了,他坚信他的女儿一定能回来的,如果她回不来,他一把老骨头还活着干嘛!他要活着等她回来。
靠着这点微茫的希望,他继续去军营服役,每天盼着一睁眼女儿就回来了。
可是随着时间一日一日流逝,他的心越来越凉,他的脊背不再挺直,他的头发不再乌黑,他彷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满身疲惫。
清儿如果真的被胡人掳走,那她……可能真的见她娘去了。
谢虎生慢吞吞地进了家,连大门都没关。他撑了这么久,实在撑不下去了,他很累,万分想念他的发妻和女儿。
“你们等等,今晚我就去见你们。”谢虎生喃喃自语,打算沐浴包衣之后就自尽,一家子去地府团聚。
突然有人敲了门,谢虎生疑惑地回过头,发现有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站在他家的门口。
“你找谁?”谢虎生忍不住问了一句。
乌恩奇仔细瞧了瞧眼前的中年男子,虽然胡子杂乱,面目憔悴,一双眼睛却与谢月清非常神似,于是他便问道,“你姓谢 ?”
“你是?”谢虎生疑惑地看着这人。
这黑衣男子虽然一身便服打扮,却气质高贵威严,彷佛人中龙照,他身上有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之气,这种气质,谢虎生曾在陛上见过。
只见那人径直走了进来,腿脚似乎不太方便,走路一瘸一拐的。
谢虎生一见,心道可惜,这样的人中龙凤居然是个残疾。
这黑影男人进屋之后,把一只女子的木簪放在桌上,然后,他还放下了两个布袋,与那只木簪放在了一起。
谢虎生瞪大了眼睛。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根木簪上。他一把捉住那男子的手腕,厉声喝问:“你是谁?清儿在哪里!你怎么会有她的簪子,你把她怎么了?”
黑衣男子一笑,“你把身子养好,她就回来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谢虎生又惊又怒。他盼女儿回来都快疯了,此时眼前的人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将男子的手抓得更紧,“你快把清儿还给我!”
这时,另一个男子急匆匆进了屋,对黑衣男子说道:“主子,咱们得走了。”
黑衣男子又朝谢虎生笑了笑,掰开了他捉住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谢虎生连忙去追。
黑衣男子突然回头,对他说道:“清儿给你写了信,你不看看吗?”
谢虎生一怔,不由自主地回头一看。
等到他回过神来,想再拦住那名黑衣男子的时候,却早就已经看不到黑衣男子的身影了。
谢虎生又急又气,只得过去又查看那两个不算太大的布袋。
一只布袋里装着鼓鼓囊囊的碎银锭,另一只布袋里装着……几颗新鲜的还带着泥土的植物根茎。
谢虎生认得,这其实是草原上极珍贵的药材九头蛇。之所以叫这怪名字,是因为这种草药很难得,它的根就像蛇头一样扁圆,而且每一株都有九根分叉。这种药材不但能强身健体,而且还能医治大多数头疼脑热的毛病,据说还能解毒。
而谢虎生已经将两个布袋翻了个遍,也找寻不到清儿写的信……
不过,谢虎生转念一想,又觉得刚才那个黑衣男子能说出清儿的名字,所以清儿一定还活着!谢天谢地,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谢虎生吸了吸鼻子,决定要好好活下去,一直等到女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