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湘琦一睁眼便置身于一片熏衣草花海中。
她心焦的四下张望,扯嗓大喊:“徐爷爷?徐爷爷?”
远方某处回荡着她的呼唤,却迟迟不闻梦境主人的声嗓。
她心中闹慌,脚步凌乱地踩过了连绵不绝的花海,双手拨过阻碍去路、几乎与人等高的熏衣草。
终于,她在花海尽头找着了老人。
熏衣草花海的尽头是一条紫色河流,河流的彼岸伫立着一抹瘦削人影。
她能清楚看见那道人影穿着正式西服,头戴西式黑色丝绸礼帽,手里执着一根金色狮头拐杖,就仿佛是维多利亚时代的绅士一般盛装打扮。
“爷爷!”她朝着河的彼岸高喊。
老人缓缓转过身,对她月兑帽举杖示意,干瘪且了无生气的脸颊依然挂着笑容。
“湘琦,我得走了。”老人语气愉悦地说。
“爷爷,你不能走……你走了,徐书亚怎么办?”
“我已经把书亚托付给你了,不是吗?”
“爷爷,你在胡说什么,我跟徐书亚连朋友都谈不上,你怎能把他托付给我。”
伊湘琦心慌意乱,拼命挥手,就盼老人能及时回头。
老人却戴好礼帽,冲她微微一笑,而后转身往彼岸的花海深处走去。
“爷爷!”她激动的尖叫。
“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起,就当我是个自私的老头子吧,书亚就拜托你了!”
彼岸传来老人含笑的慈蔼声嗓,听怔了伊湘琦。
“怎么会这样……我什么都没答应你啊!”她颓然地跌坐下来。
下一瞬,被晚霞染成一片瑰艳的天空,转为雷电交加,狂风大作。
空中满是被狂风打落的紫色花瓣,她仰起脸,看着天空落下了冰雹,甚至刮起了龙卷风。
她爬起身,看见远处花海中,有一列身穿中式古袍的黑色人影正朝这方而来。
她心生恐惧,头也不回的往前奔跑,而后毫不犹豫的跳入紫色河流。
她在水中睁开眼,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庞蓦然浮上眼前,她害怕得张嘴大叫,却吞下了满月复的冰水。
她闭紧双眼,挥舞双手,不断挣扎——
“啊!”伊湘琦猛然苏醒,挥动着双手折腰坐起。
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她心有余悸的喘息,她虚月兑似的靠在床头,觑了一眼落地窗。
阳光自大片光洁的玻璃晒入,良好的采光,使得房中一片光灿,寻不着任何一块阴影处。
已经记不清楚,她过了多久这样日夜颠倒的日子,只晓得,除非在日光充足的地方,否则她一概无法入睡,也唯有在白日入眠,才能安然无梦。
但,这个定律竟然被徐书亚的爷爷打破了。
她竟然能在白天里连结上徐爷爷的梦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原本只是抱持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竟然当真能与徐爷爷联系上。
她起身下床,步入浴室洗了把脸。
镜中的小脸,湿漉漉的,浏海尚淌着水珠,面色略显苍白,唇色亦不大好看。
她来到客厅,执起遥控器,打开七十二寸的液晶萤幕,转至财经新闻台。
萤幕上的跑马灯显示:亚懋集团总裁徐福安今日中午于长懋医院辞世……
伊湘琦跌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直至新闻台主播开始报导亚懋集团的争产风波,巨细靡遗的介绍起徐家复杂的家庭关系,以及徐家人的爱恨情仇等等,她方恍然回过神。
她抓起散落在沙发上的提包,找着手机与徐书亚的名片,迟疑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按下拨号键。
嘟,嘟,嘟……转入语音信箱。如此重复了几次,伊湘琦才放下手机。
“徐爷爷,你怎能把这种难题丢给我?我跟徐家非亲非故,我有什么理由要趟这淌浑水?”
她小脸堆满愁绪,瞪着手机萤幕喃喃自语。
无论如何,她都该把徐福安托付的那席话,如实转告给徐书亚,至于之后的徐家会变成什么模样,一概与她无关。
对!没错!只要转达徐爷爷想说的话,其余的事情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伊湘琦一把抓起提包与电子门锁卡,离开了位在大直的家,搭上往长懋医院的计程车。
医院外停满了电视台采访车,到处可见记者走动,伊湘琦一进入医院大厅,便见医护人员疲于应付不断试图闯关的记者。
她顺利地搭上电梯,却在准备进入VIP楼层时被拦下。
“小姐,这是VIP楼层,只有徐姓家属可以进入。”警卫阻拦她继续前进。
“我是来帮忙传话的,拜托你帮我跟徐书亚先生说一声。”
“徐总裁过世了,目前徐家人与殡葬业者正在里头开会,恐怕没办法帮你转达。”警卫直接让她碰了个软钉子。
伊湘琦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后方擅闯的记者一把挤开,现场霎时闹哄哄,场面陷入混乱。
伊湘琦呆立在一旁,看着凌乱的局势,忽然心生旁徨。
她一点也不想介入别人的家务事,偏偏对方还是家大业大的徐家。
“够了!全部都给我出去!”
蓦然一声沉重且沙哑的巨吼,当场镇住了混乱场面。
众人循声望去,徐书亚一身黑色西服,手臂上别着一截白纱,神色饱含愤怒的瞪着所有人。
那些意图闯入取照的狗仔记者,似乎也被他慑人的强大气场震慑住,不敢再添乱,甚至主动离开。
闲杂人等陆续离去,最后只剩下伊湘琦一人杵立在原地。
徐书亚终于察觉她的存在。
当他沉郁的目光与她相对,她心口一窒,有些说不清的异样情绪,在心底悄悄发酵。
正当警卫欲上前驱赶伊湘琦时,徐书亚及时出了声:“她是我的朋友。”
就是这句“她是我的朋友”,宛若一个奇特的魔咒,将伊湘琦来时做下与徐家撇清关系的那份决心,彻底敲碎。
她心情复杂的朝徐书亚走去,心底仍有一小部分在迟疑。
“你怎么会来这里?”徐书亚没有心情与她寒暄,劈头便问。
“对不起……你一定很不好受。”她声嗓软软地说。
徐书亚望着她,好片刻不语,那双深邃的棕色眼曈,里头充盈着压抑的悲伤,以及无解的愤怒。
直至他做了个深呼吸,将沉重情绪缓了缓,这才重新对她启嗓:“爷爷年纪大了,还是没能撑过去。”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不晓得你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她小小声地央求起来。
他却皱紧了眉头,表情冷硬的予以拒绝:“我正着手处理我爷爷的后事,如果是今天早上那件事,以后找时间再说吧。”
“不是的——”
“徐书亚,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跟女人打情骂俏?”
蓦然响起一道满怀讽意的男性声嗓,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伊湘琦转身望去,当即瞪大眼,错愕不已。
徐光奕同样一身黑色西服,脸上扬着抹讽笑,与父亲徐长晏一同现身。
看见父亲姗姗来迟,且还带着徐光奕一同前来,徐书亚的俊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徐长晏看也不看徐书亚一眼,兀自朝长廊尽头走去。
徐光奕则是留在原地,一脸满布恶意的挑衅,更露出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真可惜,没能如你所愿,爷爷再也醒不过来了,你跟大妈该怎么办呢?”
徐书亚下颚抽紧,只是目光森寒与之对视,始终不发一语。
“你跟大妈是不是很后悔,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爷爷面前打压我们,不让我们出现在徐家,才会造成今日你们面临的窘境。”
“我没时间理会野狗的吠叫。”徐书亚冷冷地回击。
徐光奕表情愤怒,却又极力克制,反唇相稽:“好,你现在骂我是野狗,再过不久,我们再来瞧瞧,谁才是那只在吠的野狗!”
撂下狠话,徐光奕正欲绕过挡在身前的伊湘琦,怎料,当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脸蛋时,当即一楞。
伊湘琦亦瞪着徐光奕,震惊得小嘴微张,却发不出半丝声响。
“伊湘琦,你怎么会在这里?”徐光奕下意识探手去拉她。
徐书亚眼捷手快,一把扣住了伊湘琦的肩头,将她往自己这方带,顺势让她避开了徐光奕探来的手。
伊湘琦脚下一阵踉跄,后背贴靠在徐书亚的胸怀,借此缓住了重心。
见此景,徐光奕皱眉问:“伊湘琦,你跟徐书亚在一起?”
伊湘琦连忙摇首。“没有!”
见他们态度似是相当熟稔,徐书亚对伊湘琦再起戒心。
“你认识徐光奕?”
“呃……”伊湘琦尴尬地左瞅右瞧,不知该从何解释起。
“怎么,原来也有徐书亚不知道的事情?”徐光奕的语气满是挖苦。
伊湘琦有些傻眼。过去她怎么不晓得,这个徐光奕酸起人来的嘴脸,是这么的……欠扁。
“伊湘琦跟我交往过,难道她没有向你提起吗?”徐光奕扬起幸灾乐祸的笑。
闻言,徐书亚不着痕迹的扫视伊湘琦,见她一脸尴尬,并未否认,这才信了徐光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