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传来哎呀一声,紧接着是楚楠竹故作潇洒的声音,说只是水洒了而已。
笨手笨脚的,崔乔吐槽。依然稳坐在那,坦然等着人家把吃喝都送到嘴边。
楚楠竹端着两杯咖啡回来,崔乔觉得她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就是没往自己身上。隔了快十年突发奇想去女人家当客人这种事,他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把电源关了,用不了咖啡机,你勉强喝速溶咖啡吧。”
速溶咖啡和水有什么分别,除了比水难喝之外。崔乔虽然嫌弃,但还是喝了一口,因为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把杯子放下,他看楚楠竹,“我有这么难搞吗?”
“有啊。”楚楠竹根本不知道他指的什么,但对于这问题她几乎不用过脑子。
崔乔无言以对,这种自己完全被对方看透的感觉让他有点丢脸,但又油然而生某种自满,那说明她在他身上下了足够的心思,才会对他的难搞如此清楚。
并且,似乎也无意挑剔他的难搞之处。
他那张好看的脸一旦沉下来,楚楠竹心里就发慌。那说明他在思考一些他不擅长的事,他一般很少去思考工作以外的事。
“你好像从不吃干酪蛋糕或巧克力蛋糕。”崔乔食指点了点桌面,发出节奏的轻响,问了一个毫无边际的问题。
“因为怕胖,热量太高。”
“嗯。”他点头,盯着自己面前那块蛋糕,几乎要得出结论,她大概是喜欢他吧。
不然面对他一个琐碎事情要求很多的人,耐心地记住他所有喜好并不抱怨,随叫随到把暧昧中的对象甩在一边,还不时邀请他上床,那还能出于什么心理。
所以说,她应该是喜欢他,可是他没能问出口,他对楚楠竹的认识是爽朗直接,也就是所有人喜欢她的因素,她从没对他说过喜欢或交往,这不是不太合理吗?
假如是他误会了,那多难看,崔乔的头脑飞速转动,如何避免难看的局面又能达到自己试探的目的,毕竟她从未透露过这方面的情感。
他觉得自己此时情商极高,思路无比清晰,想到一个进退得当的好主意。
“如果说,我有喜欢的对象,你觉得怎么样?”
楚楠竹久久不能明白这话,什么教她觉得怎么样,为什么要问她?
就说他今天这么反常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这原因她千万个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感情问题!崔乔,一个活在帽子堆砌成的世界里的人,也会有常人的感情,也会有喜欢上某人而烦恼的一天吗?
这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崔乔竟然恋爱了。
“你在我眼皮底下做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我却一点都没发现。对方是谁,不会是工作室的人吧?”她哑然半刻,快速找回自己的声音,语带调侃,掩饰自己的震惊与悲伤。
“我只是问问而已。”什么叫惊天动地,也太夸张了。
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是很在乎,一般女人在听到自己喜欢的男人有别的对象时,不是都应该表现得很难过吗?
难道是他猜错了,她就是对他的龟毛习以为常而已,毕竟她认识他太久了。
“那样的话,我就不找你上床了。”楚楠竹一副看透了他的样子,坏笑了下,“有对象的男人不能碰,这个道理我懂。”
他会特地来她家,欲言又止地问这问题,代表他陷得很深了。一想到他竟然在自己时刻不离的视线中对某人用情至此,她就越来越觉得自己做人失败,竟什么都没察觉。
他来问她,除了她是他的朋友外,也在提醒她从此该保持距离了吧。
崔乔呆愣,为什么会转到这方面,他没那意思啊。
“好了,你要保密,要守身如玉都好,我才懒得掺和情侣之间的事。反正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成家找个合法伴。”楚楠竹声音明快,她只想快些结束这可怕话题。
这话听着像是在祝福他,可崔乔却高兴不起来。在他听来,像是急着把他往外推一样,好像她早就忍他很久了,实在没办法才勉强照顾他至今,恨不得能早点甩开他这包袱。
“我要是结婚,绝不会是找个能暖床的女人。”他不禁有些严肃起来。看着她的神情也有些阴沉,他说:“我结婚,娶的必须是我爱的人。”
楚楠竹愣住,随即一声干笑,“现在就开始跟我晒恩爱了?你是欺负我没吧?好啦,我如果要找,很快就能找到结婚对象。”
崔乔定定地看着她,不语。她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现在又怎么了,她有说错什么吗?不过就是句玩笑话这样也能让他生气?
就在这时,那盏本是摇摇欲坠的灯罩早不动晚不动,那根唯一的粗电线因重力又向下坠了一点,惊险地晃了晃,而后慢慢停止摆动。可就只是这惊险的摆动,已经让屋里的两个人吓得直盯着看。
看着灯渐渐稳定下来,那根电线还能支撑电罩的重量,两人都吁出一口气,彼此对视,脸上都写着心有余译。
“你家有棉被吗?”崔乔问。
楚楠竹点头后,费力地从柜子里翻出冬天用的厚棉被,两人合力将茶几抬到一边,一人拉着棉被一角,十分慎重地垫在地上,而后觉得还不够安全,又加了一条。
而两个长年与运动无缘的人竟然为这一点劳动而有点喘。
这短暂的插曲让楚楠竹忘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尴尬,她想起在工作室大家打趣她家里缺男人的事。
果然有个男人就是不一样,比自己铺被子快多了,看着比自己喘得还厉害的崔乔,她又笑了。
“干什么?”崔乔发现自己对她那种意有所指的假笑变得敏感了。
“没有,就是在想,原来关键时刻你也蛮靠得住的。”
这一听就是讽刺无疑了,一声冷哼,“反正我不会接电线。”
崔乔竟然听懂她的话外音了,难道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低能与他正好相反,他近来怎么会变得这么机灵?
他那一脸的不悦写得清清楚楚,楚楠竹觉得他可爱,一想到他这一面从今往后将不再只有她能看到,心里难免又失落。
为什么这个男人,不能是她的呢?
她苦笑,长长的眼睫毛微垂,盖住视线。
崔乔以为是自己哪句话又让她不高兴了,不高兴可以说,她一向不都有话直说,干嘛像个受气小媳妇忍气吞声。
他不爱看她这样,像是有人在用针刺他眼睛那样难受。
“你常在家看影片?”他注意到她家有投影机,楚楠竹是电影爱好者,这倒很合她的喜好。
话题才转到电影上,崔乔却不等她回答,人已经稳坐于沙发上道:“我想看电影,你有没有老电影?”
“崔大哥……”通常她这么叫他,都是非常无奈,“你也看到了,我家的灯要掉下来了……”
“可是只有蛋糕吃很无聊,我又不爱说八卦,只好放个电影看看。”
楚楠竹拿他没办法,只好把蛋糕移了地方,选了一部片播放。
两人就坐在沙发两边,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崔乔坦然地边吃巧克力慕斯,边看电影。
他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楚楠竹看不透,她可以把他这个人的生活作息、习惯爱好拿捏得分毫不差,但唯独他那颗头脑,她永远搞不懂。
可能这就是她失败的原因吧,总是自以为多么了解他。
她一直认为崔乔生来就不该是个被七情六欲所困的人,他的一切情感都给了他的设计,他的帽子,与人与事的深浅他不在乎,也无需在乎。
所以她去帮他在乎,处理好他身边一切的人际关系,帮他打点所有琐碎的事情。把自己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她甚至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伴。绝口不提感情二字。她怕他会觉得麻烦。她绝不允许自己让他觉得麻烦,哪怕半点都不行。
她要做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哪怕重要的程度等同于他最好用的工具。她觉得那就够了,那样她就是无法替代的存在,不会有人离他比自己更近。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病态,很自虐,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心思被根深蒂固,她已经记不起来了。他对她是个意外,是个恩人,她却从未将他当成恩人去感谢,更别提什么报恩的心理。相反地,她把他当成最宝贝的宝物,想要去呵护他,保护他,为他扫开一切障碍。
她并不会因此拒绝结婚,拒绝找其他男人。她很努力让自己去爱上别人,让自己从这病态的执着里跳出来,曾经她相信这种对他的沉迷只是一时,早晚会有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将她拉出这段没有结果的痴恋。
直到她年纪越来越大,再也不能用年少无知来定义自己。他对她的态度始终未变,她找个正经男朋友的心也未改变。可有什么用,最后她终于看透了的事实,世界上只有一个崔乔,虽然会有男人待她很好,可他们都不是崔乔。
也许自己这辈子真的就这样了,可她还是太天真,美化了自己的结局。
就算她接受了自己找不到另一个男人的事实,又怎么能肯定崔乔找不到一个可以把他拉下神坛,变成一个普通男人的女人呢?
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了解都是假的,背叛她的不是崔乔,而是那个一厢情愿的自己。工具再好用,也有坏掉的一天,唯有心爱之人才能永伴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