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一主一从越走越远,墨东这才收回了目光。
赵信静守在一旁,并未多言。
风吹来,樱如飘雪,好一番美丽景致,可他家主子的脸上可一点也不美丽。
“她,就是最近大家一直谈论的钦点御医?”墨东淡淡地开口。
千想万想,他都未曾想过自己会在京城的晋王府里再遇见这个女人,更没想过这个女人就是晋王一直在寻的宋大神医的徒弟。
不过就是个半途出家的蹩脚大夫,连她自己都这么说,没想到她的医术竟可以得到范正的认可,让太医院依据其处方改了熬煮的药材,公主的痛症也的确得到缓解。
“是,主子。”赵信终于抬眼看向他家主子,“有什么不对吗?”
打从那钦点御医一出现,他家主子的目光就没从人家身上移开过,那眼光甚是诡谲难辨,弄不清是惊是诧是喜是厌还是……杀气。
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赵信还是第一次被搞得如此迷惑。
“她就是那夜在林中救过我的姑娘。”
嗄?赵信一听,先是惊,后是虑,终于明白方才主子那诡谲难明的目光是因为什么。
当朝皇上不喜太子背后的外戚势力,不堪被当年开国元老之一的郑国公,也就是当今太子的舅舅所箝制,长年刻意培植皇弟永平王乐晟所收的义子,也就是他家主子墨东,其战无不胜的功绩终是让他家主子在三年前取代郑国公的人马坐上镇北大将军的位置,不只在边关备受拥戴,在民间也深得民心。
而树大招风,近来宫中大小辟员争相参奏,说镇北大将军在外功高震主,建请皇上征召回京,免得势力越来越大,后患无穷。
他家主子今年二十有三,武艺高强,俊美冷情,一头黑发飘着仙气,却因长年在外杀敌至今尚未婚配,皇上意欲将最宠爱的公主乐千晴许配给他,便顺着众臣之意召他回京,未料,他家主子却在回京途中遭不明人士截杀……
为了要让皇上找出幕后主使者,又免去被逼婚迎娶当朝公主,主子假装中毒伤了双腿,坐着轮椅装瘸回京,一回大将军府便称病休养闭不见客,连皇上要看他一眼还得亲自上大将军府,直到数日前他家主子才解禁出关,还答应来晋王府参加赏花宴,算是给晋王一个天大的面子。
没想到,竟然会撞见半个月前那一夜救他的姑娘?
这三个月来他家主子闭不见客假装休养,大将军府谢绝任何探病访客,一方面是为了要对皇上表达不找出幕后主使者绝不轻易罢休的决心,另一方面却是为了让主子可以替永平王办一些私密事而不被有心人察觉。
唉,如果这姑娘不小心泄了密,主子这几个月来的苦心不仅白费,还可能因为欺君之罪被满门抄斩,照常理判断,毋须犹豫,这女人……必杀!
可,她是主子的救命恩人啊!
赵信觑了他家主子好一会,却模不清主子的意向如何。
“主子,晋王请您过去那边赏花喝茶呢。”李承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他不像赵信总是守在一旁,神出鬼没是他的长项,这样才好陪他家主子偷偷出门办事。
厚,现在主子哪有心情陪那居心不良的晋王喝茶?赵信没好气的瞪了李承一眼。
李承一脸无辜的微笑,耸肩,一副不干他事的模样。
“走吧。”
“是,主子。”赵信推着轮椅往前方的赏花台行去。
晋王府的赏花台和一般的亭台不同,不仅盖在一片樱花林中,还环湖而建,环湖的回廊长达数百丈,每一处都是赏花盛地,沐浴在一片粉樱花海之中。
王府举办赏花宴时,回廊内处处都摆上了桌椅和茶点,大家随意而坐,或品茗或赏花或聊天说趣或赏人,这头的回廊还可以望向对湖的回廊,位置更好一点的,譬如晋王所坐的这处,几乎可以一眼览尽众宾客,只是或远或近的距离而已。
耳闻丝竹之声,飘飘欲仙。
有人趁兴吟起诗来——
嫣然欲笑媚东墙,绰约终疑胜海棠。
颜色不辞污脂粉,风神偏带绮罗香。
园林尽日开图画,丝管含情趁艳阳。
怪底近来浑自醉,一尊难发少年狂。
那吟诗声随风飘荡,随花而落,虽未见其人,那吟声低沉悦耳,尽现风华。
诗方落,众人纷纷击掌应和。
“这诗好!应景!”
“樱花花下作,果真一绝!”
乐正轩闻言大笑,玉扇一挥,“来人,替本王赏樽酒过去,七皇弟果真是才子,让本王这赏花宴更是名符其实了!”
众人一听,方知吟那首诗之人正是敏贵妃所生,今年二十岁,刚封王的七皇子襄王乐正宸,忙不迭争相赞赏,敬酒敬茶,让本来很低调坐在湖边角落的襄王瞬间变得忙碌起来。
乐正轩微笑,亲自替墨东倒了一杯茶,“墨大将军,要不也随兴吟上一首?”
墨东把茶端起在鼻尖闻了闻,徐徐饮下,方道:“在下是个战场鲁夫,不懂得如何吟诗作对,还请殿下见谅。”
见墨东将茶饮尽,一旁的宫女忙再替墨东添上新茶。
“说什么见不见谅,你今儿能赏光来晋王府赏花,陪本王喝茶,已经是本王莫大的荣幸,不懂吟诗作对又如何?这千里沙场上谁能与墨大将军争锋!”乐正轩举茶相敬,“本王敬你一杯,愿你早日康复,为我东旭王朝再战沙场。”
“谢殿下。”墨东恭敬的举茶回敬。
此时,邻座的太子乐正齐一手持壶一手端着酒杯起身走了过来,晋王欲起身相迎,却让太子给挡下——
“别别别,今儿算私宴,哥哥跟弟弟之间不必那么客气。”乐正齐自己找了个空位便坐了下来,“不过哥哥倒的酒,你们却一定要喝。”
太子乐正齐,今年三十,曾任安北大都督多年,也曾带队出兵征北,封太子回京建太子府后便没再带过兵,但因其个性好大喜功,飞扬跋扈,不喜读书爱打架,擅骑马射箭,是个月兑缰野马,待在京城进宫议事的文人日子对他而言简直度日如年,所以除了进宫议事的时间外,他最爱的还是到野外打猎射箭,不然就是到酒楼茶肆饮酒做乐,太子府里正妃侧妃都齐了,还纳了几名妾,已经育有数子数女。
虽说太子喜饮酒玩乐的个性常让大臣们上书参奏,说有违太子体统,可比起晋王这总是面带微笑却笑里总要藏刀的主,墨东还比较乐意亲近些,但话虽如此,太子那派,尤其是郑国公,因皇上特别倚重他之故,可是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平日自然是能闪多远是多远。
但平日闪得过,今日却难。
墨东端起酒杯,也不推辞,“谢殿下,臣先干为敬。”
这酒一干,太子大笑说声好,又替他倒上一杯,晋王却替他挡下了第二杯——
“皇兄,墨大将军有腿伤,不宜喝酒,所以臣弟才一直陪他喝茶啊,这杯就由臣弟替他喝了吧?可好?”
乐正齐一愕,拍了拍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怎就忘了墨大将军的腿伤呢,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吧。”
说着,他便连喝三杯,又天南地北的寒暄了几句,这才回座赏他的花去。
这头的动静,收进很多人的眼底,却无人多言,就算耳朵竖得再尖,但目光却定落在那片花海中。
乐千晴就坐在转弯处的回廊里,距晋王和墨东所坐之处刚好是很近的斜对角,中间只隔着太子乐正齐,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却可以将他们看得很清楚,同样的,他们只要抬眼望过来,也可以跟她们眉对眉眼对眼的。
乐千晴的目光一直落在墨东那张俊如雕刻的侧脸上,不时地又落在他身下的那张碍眼的轮椅上,就这样来来回回,郁闷的灌了几杯酒。
真不知那该死的杀千刀是谁,竟然把她的墨哥哥弄残了,要不是墨哥哥残了,此时他早已是父皇钦赐给她的驸马,她何须在此借酒浇愁!早仗着是晋王亲妹子的身分过去与他同坐喝茶了。
可现在呢?虽然她一样可以过去跟他同坐喝茶,但她却怕自己越陷越深,爱不得已经很苦,她现在只能祈求自己可以早点把他的英姿俊颜给忘掉,哪还敢再凑上前去又添上一抹回忆,徒增日后的相思?
“公主殿下,妳喝太多了。”赵嬷嬷见她又端起酒杯,忙不迭把杯子给拿过来,低声在旁劝道。
“让我喝!不然我可能马上就冲过去找我的墨哥哥喝了!”乐千晴伸手一把将酒抢过来,还气得打了赵嬷嬷一下。
“公主妳小点声,会让人听见的。”
闻言,乐千晴越叫越大声,“听见怎么啦?我乐千晴就不能喜欢墨哥哥吗?我配不上他吗?”
终于,很多人的目光都移向了这头,急得赵嬷嬷冷汗直流,就怕今儿的事传到德贵妃耳里,她又要捞一顿骂。
“公主怎么可能配不上墨大将军,现在是他配不上公主啊,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说治不了,要一辈子瘸……”
“住口!不准妳这么说我的墨哥哥!要不是母妃及父皇坚决不许,就算墨哥哥腿断了又怎样?我还是愿意……唔。”
赵嬷嬷忍不住动手摀住乐千晴的嘴,“公主!不要再说了!奴婢求妳了行吗?妳就不怕旁人听了取笑妳吗?”
宋暖暖坐在一旁低头吃果子,小翠替她倒茶,眼前的状况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起身走人太明显,不走嘛,看着公主发酒疯也是怪尴尬的,可果子吃多了也是会累,一直低头看地板也很无聊,还是抬头赏花吧!
这头一抬,花还没来得及赏,先对上了一双不知何时已经钉在她头颅上的黑眸……
又是他,墨东大将军!
看着她的眼神依然没有半点笑意……
宋暖暖一慌,手上的茶盏匡当一声落地,跌成碎片。
众人的目光全聚了过来,包括在喝酒的太子、在喝茶的晋王和始终注意着宋暖暖的墨东及他身边的赵信。
“唉呀,姑娘,妳有没有烫到?”小翠赶忙将她拉起身,就怕她被碎片给割伤了。“有没有受伤?”
宋暖暖将被烫到的手下意识地缩进衣袖里,“没事,妳小心点。”
“真没事?”小翠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一眼。
宋暖暖依然淡笑着摇摇头,小翠这才弯身忙着收拾。
经这一番响动,公主不知何时早就不闹了,倒是盯着宋暖暖直看,安静得出奇,宋暖暖被公主看得背脊发凉,身子又开始觉得冷飕飕地。
只不过摔了盏茶,公主怎么好像在瞬间恨上她似的?那看着她的眼神跟某个人方才在晋王府花园里初见她时好像……
想着,宋暖暖又往斜对角望了过去,和墨东那双黑眸对个正着。
她会不小心摔了杯子都是被他吓的,他倒没事似的依旧优雅的喝他的茶?宋暖暖想着不禁有点恼,咬了咬唇,可是却再也不敢往他那头望去。
花再美,也没自个儿的小命来得重要,若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男人真的可能会想杀了她……
打从赏花宴后,宋暖暖每天都觉得坐立难安,一直觉得脑袋瓜子随时要不保,是她多心吗?当然不!前院池子里的鱼全被毒死了,一只路过的小老鼠吃了她摆在桌上迟迟未动的饭食也死了,府里养的猫舌忝了几口刚送上来被溅到地上的甜汤,挣扎了几下便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可是大夫,被吓呆的同时,还是忍不住要搞清楚牠们的死因,牠们全都是中了“见血封喉”剪刀树的毒,此树长于西南,树汁呈乳白色,一旦进入血液就有生命危险,若是吃进口中则会急速麻痹心脏。
这事,身为晋王派在身边侍候她的小翠自然是上报上去了,晋王让人从灶房厨子查到送菜送饭的丫鬟,凡经手者无一错漏,整整查了三天,把王府搞得鸡飞狗跳也没查到主使者,但至少没再发生类似的死亡事件了,因为只要送到她房里的,不管吃的用的全都层层把关,旁人自是很难对她再下手。
可尽避如此,宋暖暖还是睡不好吃不好,短短几天便瘦了一圈,看得一旁的小翠担忧不已。
今日,阳光和煦,小翠陪着宋暖暖再次来到王府后院来赏花,与那日的宾客云集、风花雪月一比,今日的樱花林可谓冷清寂寞,宋暖暖却极爱这种感觉,就算林子里比王府内苑冷上几分,她还是徐步进了林子。
风一吹,落英缤纷,日光从那层层迭迭的花里透筛下来,她微闭上眸子,享受阳光拂上颊面的温暖和林子里淡淡飘送的花香,张开双臂,露出衣袖外的纤细小手偶尔承接上几朵落花,那细女敕的花瓣脆弱不已,我见犹怜,让她不敢紧握,与它在枝头上绽放的娇贵模样竟是完全不同。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体两面的,我们不该只看见那外在的骄傲与不可一世,却看不见那内在的脆弱与自卑。”
宋暖暖陡地想起师傅曾经对她所说的话,就有如这掌心里的花。
她真的想师傅了,好想回家……
“姑娘,妳怎么眼睛红了?”
宋暖暖眨眨眼,笑着摇摇头,“没事,被风吹得有点涩。”
“姑娘是想家了吗?”小翠小心翼翼地问,“最近真的发生太多事了,也不知姑娘是得罪了谁,竟这样三番四次要害姑娘。”
她得罪了谁?她只不过是救了一个大将军!
除了那个墨东,她真的想不起来她会得罪谁,偏偏她不能说,说出来或许死得更快?她只是弄不明白,堂堂一个大将军要杀她应该易如反掌,何须三番两次想用毒来害她?这道理怎么她也想不明白。
难道不是他?可不是他,会是谁?
她在京城除了晋王府和胡同里的书画铺,也没待过其他地方,见过的人除了晋王、公主和那日赏花宴里撞见的墨大将军,也没再见过其他人,她甚至连府里的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吧?遑论得罪过谁!包何况,那人可以在晋王府里对她动手,还不被人给查出来,不是武功很高可以杀人于无形,便是王府里有内应,更甚者,是王府内位高权重之人……
不行,再想下去,她脑袋应该会炸开吧?果真还是住在山里好,生活多么单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的脑袋瓜真的想不来啊!既然如此,索性不想了!
“小翠,今晚我就不在府里用膳了,想出门逛逛,晚点再去书画铺子取本书,老板半月前说今天要给我。”
闻言,小翠伸手敲了敲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今天要去取书,我这就去叫人备车!泵娘妳……”
“我慢慢走回去换件衣服。”
“嗯,我速速就回。”小翠说着已小跑步离开。
听见宋暖暖要去逛街,小翠是打心里高兴,这几日真是闷坏了这位姑娘,本来活泼的性子被搞得连笑容都没了,本来就差的身子也因为吃不好睡不好而体力更是差,想出去逛逛当然是好事,就算走几步路就喘几下,也比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好。
一路上,人少得出奇,不过才酉时,书画铺巷口那条大街上的饭馆竟半个客人也没有,简单的叫了几样小菜配着汤饭下肚后,宋暖暖再次上了马车,行经到书画铺子时亲自下车进去取书,因为她要确认这本医书的正确性,这点无法让任何人代劳,便让小翠在车上等她,想着一取完书就赶快回晋王府。
一走进书画铺,老板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很是诡异,像是担忧又像是抱歉,与平日一见她便开心热情的招呼大相径庭。
“怎么了?我要的书没弄到手?”宋暖暖不解的问。近日打着晋王府的名号,她几乎要什么有什么,再难找的书都有人替她弄来,时间长短而已。
“到了。”老板很僵硬的笑了笑,弯身把书从底下取出交到她手上,“姑娘看是不是这一本?”
宋暖暖翻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没错,是我要的。谢谢你啊,老板。”
因为已经预先付了款,宋暖暖拿了书道了谢便往外走,可以说是脚步轻快地上了那辆停在书画铺前的马车,才一上车便觉不对劲,因为她发现这辆马车不是她原本坐的那一辆,马车上也没有小翠,正想跳下车,马车却倏地往前冲去,让她身子一个不稳便跌坐在车板上,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车速太快,她想跳车也得冒着断手断脚的危险,重点是就算她顺利跳下车,能不能逃得了还是另一回事……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算准了她今天会来书画铺子取书,或许还守株待兔了一整天,否则,巷口的饭馆不会在饭点上却一个客人也没有,整条胡同里也不会那么刚好没有一个路人……为了不惊动太多人而把她从晋王府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对方着实也是花了一点功夫的。
既是如此,她就算跳下车,也会有人把她抓回来,她又何必多讨肉痛呢?
思前想后一番,宋暖暖决定乖乖的坐在马车里,直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帘外吹来一阵冷冷的风,然后帘子被掀开,一只手粗鲁的把她扯下马车,她脚麻身子虚,被扯着走了几步便跌坐在地上。
野外,月黑风高,布满了一股阴凉之气。
宋暖暖看见不远处站立在山崖边的男人,一身黑色锦衣,墨黑长发,却有股神秘尊贵的气质,像是夜里的王。
她没看见那男人的脸,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是墨东墨大将军。
已经跌坐在地的宋暖暖索性跪坐在地,也不理身边刚刚驾马车的那个人,直接对着山崖边的男人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想杀我,可是我以我师傅宋逸的名誉起誓,绝不会将你双腿未瘸一事说出去的!请墨大将军放我一马吧!”
这女人,一见到他就下跪,却不哭不闹,简单分明的说出重点,倒是理智又聪明的让他有点意外。
墨东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她,“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妳拿他来立誓?还要我信妳?”
“我师傅没有死!”她忍不住反驳。每次听见人家说师傅死了,她就满心的不乐意,总之就是听了让人不顺耳。
墨东挑了挑眉,“没死?”
“我的意思是,师傅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存在的,很伟大很重要的存在!”
“那又如何?对我而言,他就是个死人。”
“你—— ”宋暖暖扁了扁嘴,“你就这么想杀我吗?我如果要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这几天的时间也够我四处去散播了,还能等到现在?”
墨东冷笑一声,“恐怕妳真要开了口,现在也已经同妳师傅一样是个死人了。”
宋暖暖瞪着他,想到这几天担心受怕的憋屈,胸口就闷到不行。“你果然派人监视我?所以这几天的事都是你授意人去做的?”
闻言,墨东纳闷的望向始终低头站在一旁的李承,李承此时也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暖暖看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哪里明白这其间弯弯绕绕的真相,下意识便认定那些事就是他唆使人干的,不禁气得咬牙,“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做这些小人行径!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你一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大坏蛋!不知道感恩图报就算了,还想杀我?你不知道乱杀人是有报应的吗?”
“放肆!妳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李承低斥一声,瞬间手起剑落,丝毫未曾犹疑半分,不长眼的剑尖便要往她胸口刺去——
墨东没想到李承未得他命令骤然岀手,此时此刻千钧一发,他要出招救她定会震伤了李承,情急之下只好纵身掠而去亲自将她护住,替她狠狠挨了一剑——
“主子!”李承大惊失色。这一剑,他是真想要她性命的,下手可带了狠。
能怪谁?不都怪眼前这个女人!他家主子肩负着的可是保家卫国的大事,装瘸也是机密计划中的部分,岂可因为区区一个姑娘而置自身性命于莫大的风险中?说什么这个女人也不能留!
偏主子一时心慈,念在她的救命之恩分上,只是让他暗中看着她,要是她没多嘴就暂且留她一命,何况她人在晋王府,冒然出手可能会多生事端,索性先按下几日,查出今日她要到书画铺子才守在那里等着她。
不管怎样,在李承心里,她就是个该死之人,为了主子的安全,就算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不该留,何况她方才竟然出言诋毁他家主子?他手场剑落那间,就没想过要留活口!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家主子竟然会为了救她以身挡他的剑……
宋暖暖也是惊了诧了傻了,搞不清楚这明明想杀她的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用他的身体护住她?
“不是你说的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微微皱眉,冷峻的面容渐失血色。
宋暖暖看着这双黑眸,那眼眸深处似乎有一股柔情,伴随着他口中逸出的一声冷哼,轻轻地撞进了她的心……
月光幽暗,她应该是看错了吧?
“主子,你流了好多血,我先帮你疗伤吧!”李承心急如焚。
“我来!”宋暖暖忙掏出怀中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你先帮他把上衣月兑了!快!”
李承二话不说的上前接手帮墨东把上衣给扯开。
后背的伤很深,宋暖暖不断的在伤口上洒上药,那红色的鲜血却似乎怎么样也止不住似的。
“不行,伤口太深了,血似乎止不住,我去附近拔点草药吧。”宋暖暖欲起身,手腕却让人给扣住。
“不必了,没什么大碍。”
她转过头来瞪着他,月光下的她,泪光隐隐,“都伤到筋骨了!还说没大碍?”
墨东瞅着她,似笑非笑,“哭什么?是我痛又不是你痛。”
她顿了一下,伸手想把他的手扯开,却微微颤抖……“我只是要去帮你找药。”
“府里有很多药,比你模黑在这山里找还要快上许多。”说着,墨东扬最唤了一声,“李承。”
“是。”
“弄一块干净一点的布给姑娘包扎。”
李承也不去从哪变出一块布,马上递给宋暖暖。
宋暖暖默然不语地接过,既然他坚持,她只好立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起伤口,就怕手重了要弄疼他似的,边包扎,泪珠子还不经意的滚下来,刚好滴在他的手背上。她是吓哭了吧?被他吓的?还是因担忧他的伤势?
不管如何,她咬后掉泪都是因为他……
墨东胸口的冷意融化了,兴起一抹暖,柔得像飞羽轻悄地落在心口上。
他突然起身,“回府吧。”
闻言,李承赶忙要扶墨东上马车,墨东却转过身来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宋暖暖,“还愣在那里什么?你今晚想住在这里?”
“当然不是。”
“那还不上马车?”
宋暖暖愣愣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墨东受不了她的慢慢吞吞而伸出手来拉她一把,轻轻从她的腰间一托便将她送进马车里。
“把人给我安全的送回王府。”墨东交代李承。
“主子……”李承满脸的不情愿。
墨东冷凝着眼打断他,“回来后,你给我好好交代这几日,在这女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了。”主子李承应着,上车驾马。
此刻帘子却被掀了开来,宋暖暖看着没打算上马车的墨东,挂记着他上的伤,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墨东看着她,淡道,“我不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坐马车回大将军府,事实上,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府内,而不是这里。”
她嗯了一声表示了解,却没放下帘子。
“回去就说夜深了,你在城里叫不到马车,边走边找车,才拖到这时辰回府。”
她又嗯了一声,“晋王府的马车和丫鬟呢?”
经过方才的生死间,如今她还能如此淡定,脑袋条理分明,墨东真的有点意外。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打从他夜闯她的林中小屋,她对他不甚畏惧还替他疗伤治病的种种行径,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想着,墨东很有耐性的又对她多提点了几句,“晋王府的马车被其它的马给惊扰而四处乱窜,我的人在必要时会控制好它,王府那个丫鬟顶多被转得头晕,不会有事,回府的时间也顶多比你早一点或更晚。”
宋暖暖点点头。
果真安排得天衣无缝呵。
可,若她真被他给杀死了,随便黄土一埋,又有谁能找得着她?
杀她留她,根本就在他的一念之间而已。
“记住,我随时可以取你性命。”男人冷冷地嗓音再次响起。
啧,看吧,这男人不吓吓她,今天晚上应该会很难睡吧?
那就让他吓好了。
若他真想杀她,刚刚又何必代她受那一剑?伤筋动骨,若那剑是砍在她身上,她恐怕必死无疑了。
“民女谨记在心,墨大将军不必担忧。”
“甚好。”
她又看了他一眼,“你的伤……”
“无碍。”墨东扬手一挥,把她抬起的帘子给放下,不再让那双温柔又担忧的眸子在他眼前晃悠。
李承驾地一声,马车如来时那般驰而回,卷起满天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