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朋友,老实说,舒曼曼也不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刚穿越来时,内心是非常忐忑不安的,即便她承袭了原主所有的记忆,但她还是没有自信扮演好舒曼曼这个人,毕竟她和原主的个性实在是南辕北辙。
原主胆小畏缩,而她向来自信满满,因而刚始她为了怕露馅,身边尽量不留人服侍。她这么做难免会引人怀疑,幸好原主落水的事在无形中帮了她一把,合理的解释了她的杯弓蛇影。
原主大病一场的身体让她在穿越来之后,不得不躺在房里休养五天,才有力气床,能下床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锻炼这个弱不禁风的身子,让自己能够重新拥有健康的体魄。只不过这件事比她想的还要艰难许多,因为原主的身子真的太渣了。
为了训练这副烂身体,这半年来她着实吃了不少苦,期间还数度忍不住失控发火的对自己又吼又叫,当然,为自己打气的时候还是比较多啦,例如——舒曼,你这个笨蛋,这么点苦都吃不了,你还能做什么?
不要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哭就代表你认输了,你想认输吗?
你是谁啊,你可是学霸简舒曼小姐啊,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你的,你要相信自己!
加油舒曼!你一定办得到的,加油!加油!
有一天,就在她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努力想达成自己所设定的训练目标时,平日在她严令下,无人随意进入的小院子里却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喂,你在做什么?扎马步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正在做深蹲练习的她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惹得那声音的主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混蛋!”她想也不想就破口大骂。
随即,她感觉到笑声的主人似乎在一瞬间又笑得更欢了一些,让她更是气得一肚子火,她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的顺着声音转头找人,终于在接连隔壁邻居的一面院墙上看到了那个“混蛋”。
那是一个长得和混蛋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的年轻男子,年纪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皮肤白皙细腻,鼻梁笔直高挺,双眸清澈带笑,相貌相当出色,放在现代就是个小鲜肉帅哥。
只是这小鲜肉帅哥此刻却明显地正在嘲笑她,让她忍不住横眉竖目,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是谁?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不知道。”那小鲜肉混蛋这么回答,然后突然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又把她给吓了一跳,那墙高度目测至少超过两公尺,他这样跳进她院子里是想干什么?待会儿又要怎么再跳出去啊?她的院子里可没有梯子这种东西可以借他用啊!
她想得心急,不由自主便问出口了。
闻言,那家伙似乎呆了一下,随后似笑非笑的瞅着 她说:“你这丫头倒是有趣。”
“你才是丫头,你全家都是丫头。”舒曼曼没好气的回道,在这时空里,丫头可是下人奴婢的代号,她哪里像个奴婢了?
“噗。”
那家伙再度喷笑,低沉的笑声意外的迷人,还意外的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很确定在舒曼曼的记忆中并未见过这么一个人。
“你到底是谁?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吗?”她好奇又有些警戒的问道。
“你这丫头……”
“我不是丫头,我叫舒曼。”她瞪眼打断他,对头这个称呼实在很反感。
“舒曼?”他轻念她的名字时,语调不知为何有些奇怪。“这是姑娘的闺名?”他的表情有些莫测高深。
“姓名。”舒曼曼微愣了下,重新自我个绍道:“我姓舒,名曼曼,你呢?”
“姓舒,名曼曼。”那家伙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不答反问,“一般人在介绍自己的大名时,应该都会说我叫曼曼而不是说我叫舒曼吧?”
“我就是喜欢这么说,你有意见?”她不自觉抬高下巴,有些高傲的说道,这是她身为简大小姐时的习惯。
他看着她,莫名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我复姓欧阳,你可以称呼我欧阳公子。”
舒曼曼突然觉得有些不爽,她大方的告诉他她的名字了,他一个男人还在叽叽歪歪的连名字都不肯说是怎样?
算了,不说拉倒,真以为她稀罕知道啊?
“欧阳公子来此有何贵干?有事说事,没事请回。”她没好气的地撇唇道,她不喜欢个性别别扭扭的人,只想赶紧将人打发走,免生厌烦。
“姑娘这是生气了?”
“谁生气了?”她嘴上是这么说,但是接下来瞪了他一眼,口气也变得更冲了些,“我说你这个人是怎样,不请自来也就罢了,现在请你有事说事,没事请回你还不愿意,难道要我尖叫大喊捉贼不成?”
“我不是贼。”
“不请自来又翻墙而入,不是贼是什么?”
“贼不走空,姑娘可有看见我想偷任何东西,或是已偷了贵府的任何东西?”
“所以你翻墙而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有些不耐,没心情陪他抬杠。
“没什么目的,我就只是有些好奇那个每天在同一时间发出一连串鬼哭神号般怪异声响的人是什么人,所以过来看看而已。”说完,他朝她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非常欠打。
这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非常莫名其妙。
之后那家伙大概是太闲了,隔三差五就会不请自来,或坐在院墙上头,或直接翻墙进到她的小院子里。
有时候他会坐在院墙上不吭声,或看她,或发呆,有时候他心情好时就会与她说话,闲聊或逗她找乐子。有时候他还会带些点心来给她吃,然后欠揍的说出“赏你的”三个字,一切全随他高兴。
在过去近五个月的时间里,他在她的小院子里来来去去的,差点没把她的闺阁当成他家厨房了。
可是也因为有他这个怪人的出现,让她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在这个时空里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他们也成了朋友,而且还是交浅言深的那种。
交浅是因为她至今除了知道他复姓欧阳,就住在亭兰院相邻的隔壁宅子里这两件事之外,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言深则是她早把舒家对五房所使的那些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全告诉了他,还请他助她一臂之力,帮她带着母亲与弟弟月兑离舒家。
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容易就相信那家伙,她一开始明明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怎知最后她却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真是奇怪。
不管如何,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祈祷自己没看错人、没信错人。
不知名的欧阳公子,你可别让本姑娘失望啊,不然等我做了鬼,肯定饶不了你,哼!
此时,与舒家大宅相邻的一座宅子里,一名青衫男子正对着一名穿着绸缎袍子的年轻公子躬身禀报着。
“公子,舒姑娘与其母李氏被关进柴房,居所内的下人也全都被舒家人监禁控管,暂时不会有人受到伤害。舒小鲍子那里属下也已派人过去,保证会将舒小鲍子保护好,不会让舒家人将他带走。”
“谣言那头呢?”
“已经安排好了。”
“加快速度散播,务必在两天之内传进舒家那位老太太耳朵里。”
“是。”
见属下应了声却还站在原地不动,欧阳慕凡挑了挑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京城那边又传来催公子尽快回京的命令了。”卫山苦笑道。
“不需要理会,我若想回去,自然会回去。”
“听说老夫人的身子不太好,就这一年的时间。”
“那又如何?”欧阳慕凡嘲讽的撇了下唇角,“等她死了,我这个嫡长孙自然会回去尽孝,不需要人催。”
“老爷的意思是,希望公子能够回京成亲。”
欧阳慕凡嘲讽的嗤笑一声。“他是要我回去帮那老太婆冲喜吗?老太婆嫡亲的孙子多得是,犯不着要我这个最不受待见的孙子回去成亲为她冲喜吧?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喜事会变成丧事,让那老太婆提早去见阎罗。”
卫山的眉角忍不住挑了挑,觉得他家公子对欧阳家那些人真的是愈来愈不敬了。不过他完全能理解公子的行为,欧阳家那些人的确不值得公子敬重,即便那些人是公子的血亲、长辈也一样。
“公子,老爷这回似乎有些势在必行,为了让你成亲,求到皇上跟前去了。”卫山不得不提醒主子。
“舅舅不会理他的。”
舅舅?欧阳慕凡竟然唤皇上为舅舅?!
舒曼曼若此时也在场,肯定会惊得掉下巴。
没错,欧阳慕凡正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外甥,也是已故明徽公主唯一的孩子。
先皇有很多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那便是明徽公主,因而爱若珍宝。
当年欧阳玉泉以二十几许的年纪高中探花,仪表堂堂、美如冠玉的他,一眼便被明徽公主相中,并且情根深种,故而被招做驸马。
欧阳家自然欣然接受,却在迎娶明徽公主半年后,不知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让公主同意驸马将其青梅表妹以妾室的身分抬进府里,纡尊降贵的与那小田氏共事一夫。
明徽公主虽贵为公主,性子却温婉善普良,小田氏却恰巧相反,模样小家碧玉、清秀可人,却是个鬼计多端、心狠手辣的女人。
明徽公主之所以会这么年轻就抑郁而终,完全是拜那个女人所赐,只是她聪明得将一切做得不着痕迹罢了。
皇上对于没能善待明徽公主,致使公主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欧阳家非常不待见,却对胞妹所留下来唯一的孩子——欧阳慕凡这个外甥格 外的发,比之皇子们也不遑多让。
也因此,欧阳慕凡才会习惯呼皇上为舅舅,其亲疏可见一斑。
“公子,这回的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卫山有些迟疑的道。
“怎么说?”欧阳慕凡又轻挑了下眉头。
“公子今年便要行加冠之礼了,欧阳老夫人若在这一年内有个三长两短,依照西兰国法,嫡子长孙得守丧三年才得行嫁娶之事,公子这一耽误,就得耗费近四年的时间,因此属下斗胆想,皇上可能会有不同的想法。”卫山分析道。
“四年后我也不过才二十三、四岁。”欧阳慕凡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一般二十三、四的男子,大多都儿女成群了。”卫山也有些无奈。
他这个主子好像对男女之事一点兴趣也没有,都二十岁了,身边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更别提成亲了,真正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不对,皇上也急啊。
“卫山,你几岁了?”欧阳慕凡突然问道。
“属下二十七岁。”
“所以你也已经儿女成群了?”
卫山登时哭笑不得,“属下尚未成亲,何来儿女成群?”
“你既然能二十七岁都还未婚,为何本公子不行?难道本公子没有资格像你这样为自己的亲事作主?”欧阳慕凡不满的道。
“公子与属下不同,不能相提并论。”卫山摇头道。
“一样都是成亲、生儿育女的事,哪里不同了?”欧阳慕凡不以为然。
“属下是个孤儿,没有传宗接代的责任,还是个护卫武士,生死由天,自然没有成亲的必要,可是公子是公主唯一的孩子,即便是为了公主,公子也该成亲,替公主生下几个嫡孙、嫡孙女。”
“比起这些,娘应该更希望我过上顺心如意的日子吧?”
卫山顿时无言以对。
他被派到公子身边时,明徽公主早已不在人世,但他却从曾经护卫过公主的前辈那里听过不少关于公主的事,从公主善良温柔的性子来看,的确有可能真如公子所说的那样。
“好了,这事我自有打算,下去吧。”欧阳慕凡挥手道。
“属下告退。”卫山应声告退。
欧阳慕凡一个人坐在屋里静静地喝着茶,一边想事情。
卫山是皇上派给欧阳慕凡的四大暗卫之一,因为个性稳重、反应聪敏,办事能力也强,便被欧阳慕凡化暗为明,提为管事,专门待在他身边负责统筹并执行一切他所下达的命令。
四大暗卫除了卫山之外,还有风火林三人,皆是在欧阳慕凡十三岁那年因惊马摔马意外差点丧命后,被皇帝指派到他身边负责保卫他安全。
根据调查,那确实是一场单纯的意外,但皇帝丝毫不敢大意,为了妹妹所留下的这根独苗,不仅派了暗卫保护他,还征得孩子本身的同意,让他从欧家直接搬出来,住进先皇赏赐给明徽公主的公主府里,从此独立于欧阳家之外。
因为那场意外,欧阳慕凡这位名满京城的公主独子逐渐淡出百姓们的视线,后来还因他的消失而有了他摔马受了重伤,成了残废的传闻。
欧阳家为此曾多次出面澄清,可惜正主始终不现身,他们说再多也是白费。
其实那回欧阳慕凡是真的受了重伤,昏迷了数天才清醒过来,加上又伤在脊背,也真的差点就成了残废,幸好命不该绝得一贵人相救,这才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
人在经历过这样的大劫难后,大多都会大彻大悟,欧阳慕凡也一样,原本爱玩不好学、还有些纨裤的性子跟着消失了,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变得好学,虽然选的不是什么四书五经,多是一些史册杂记之类的杂书,但总比以往一拿到书就想打瞌睡得好。
后来也证明了这位贵公子可不是白看了那些书,因为在伤愈离开京城游历在外的这几年来,欧阳慕凡彻底发挥他的博学却识,与过去从未显示过的聪明才智,不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不少人与事,还拿下过好几个贪官污吏为国除害,让远在京城的皇上得知后龙颜大悦。
前些日子皇上甚至赐下了一柄尚方宝剑,让欧阳慕凡拥有对不良官员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
欧阳慕凡贵为公主之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加上欧阳家因没照顾好明徽公主愧对皇家,也不敢对他有所要求,因此从来没有人对他有所期待,谁也想不到经历了那场摔马意外之后,这位游手好闲,甚至有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会变得加此让人惊艳。
总之,只能说舒曼曼的运气真的很好,随便遇到一个人,交上一个朋友,就是这么一个出身显贵,来历不凡的贵人。
至于欧阳慕凡为何独对舒曼曼如此青睐有加,不仅为她戒了动不动就爬墙翻墙的“梁上君子”,还为她在这冀州城一待就是半年时间,这可就让风火山林四大护卫百思不解了。
他们看过那位舒五姑娘,虽然长得不错,可是比起京城里那些悉心数养出来的嫡女千金们,着实还是差了些,因此他们都不认为公子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可如果不是如此,公子又为何会对那舒五姑娘有求必应,还尽力保护那位舒五姑娘与她所在意的人呢?
卫山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公子的心思愈来愈难懂了。
仅一天的时间,冀州城内,舒家嫡母容不下庶出之子,连同几个儿子害死庶子后,又想对庶子所留下的孤儿寡母赶尽杀绝的谣言,便传得沸沸扬扬。
舒家人听闻后,脸色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原本他们是想瞒着老太太的,殊不知舒老太太昨天被舒曼曼威胁后,便已派人密关注城里的谣言,因而比任何人更早得知此事,甚至早派人去防堵,只是她彻底错估了情势,等她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后,已后悔莫及。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四个儿子招至景兴堂,黑着脸道:“说说看,现在该怎办?”
在座四个儿子无一人应声。
“说话啊!”她怒不可抑。
“娘,孩儿昨日就与您说了,老五家的想分家搬出去就让她分啊,反正她都说要净身出户了,可是您却不让,现在出了这样的谣言,您要让孩儿说什么呢?”舒家老大无奈的回。
“大哥这话不对,莫看这老五家的是个女流之辈就不在意,若非娘高瞻远瞩,将他们给拦了下来,光从今天这事来看,放走五房那三人,根本就是纵虎归山,以后的麻烦说不定比这回的更大。”舒家老二说。
“照二弟的意思,即便事到如今也不能让他们离开咱们舒家吗?你可别忘了除了那对母女,那个小兔崽子下落不明,那小子才是真正的隐患,谣言的事八成就是他搞出来的。”
“大哥,毅哥儿只有十岁。”舒家老三忍不住道。
“三哥,小狼一旦发起狠来,也是死人的。”舒家老四挑眉道,“五房那对母女从昨天被关进柴房之后就没再见过人,亭兰院里的人也无法向外传递消息,外头这事肯定是那小兔崽子搞出来的。”
“照你们的意思,就是不能放过他们母子三人了?可是现在这情况,他们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些关于咱们舒家的谣言不仅会被坐实,还会变成咱们舒家杀人的罪证,咱们舒家经历数代积下来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大哥、二哥和四弟真觉得这样好吗?”舒家老三一脸严的看着两位兄长与四弟,沉声问道。
三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一直坐在榻上看四个儿子对话的舒老太太在此时开了口,“舒家的名声不能毁在咱们母子五人手上。”她铿锵有力的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般,颓然无力的又道:“把那母女俩放出来,照着她们的要求做吧。”
“娘!”舒家老二满是不认同的惊喊一声。
“娘,我们就这样任那母子三人顺心如意的离开,难道她们不必为外头那些诋毁咱们家的谣言受到该有的惩罚吗?”舒家老四脸色有些阴沉。“五丫头年底就要及笄了,娘之前让我留意适合人选,我也已经找到了,要不先把那丫头的婚事给办了,咱们再放人?”
“四弟,经过这次的事情,难道还没让你看出五房那母子三人并不是可以随意任人拿捏的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舒家老三说。
“老三说的对,那丫头不是个好拿捏的,还有可能是那母子三人中最厉害的一个,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反正来日方长。”舒老太太眯了眯眼,狠戾的光芒从她眼底一闪而过。
“他们要分家搬出去住可以,但得先替咱们家澄清那些谣言之后才能离开。”舒家老大说。
“当然。”舒老太太斩钉截铁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