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将手中的卷宗阖上,双臂伸直,舒缓僵直的身体,视线刚好落在桌前的相框,相片里的人儿笑得很灿烂,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阳明山赏花所拍下来的照片,也是唯一一次的郊外出游照,只是就此成了绝响。
惠敏妤将照片拿在手中,沿着他的轮廊轻抚。
他们交往有多久?两年有了!
她还记得当时她刚从美国的伊利诺毕业,参加妈咪要她去的聚餐,刚巧碰上也是送母亲来的他。
很巧,巧到她有时候怀疑是不是妈咪特意安排?只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尤其她已经认定他了。
和弦音乐声起,她拿出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他,心有灵犀一点通呵!
惠敏妤嘴角弯弯,带着浅笑的按下“ON”键。
“是我,”低哑略有磁性的嗓音,“今天很忙吗?”
“还好,刚到一段落。”
“听你的声音,心情很好,发生什么好事?”
“好事是晚上可以敲你一顿啊!”
“那我允许你随时都有这种好事,保持好心情。”
“这么慷慨?”
“我罗仲南对待女朋友,从来不以小气出名。”
“那我要吃寒谱。”寒谱是位于敦化商圈的高级养身料理坊。
“当然,晚上七点见。需要我去接你吗?”
“你绕过来接我一起去太耗时间了,我自己去就好,那就七点寒谱见啰!”
订下邀约,挂了电话,惠敏妤的好心情一时褪下下,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或许她必须吃完晚餐再回公司继续加班。只是这仍无碍于她的好心情啊!
叩叩!敲门声响起。
“请进。”是她的秘书IRB,也是她的亲爱学妹。“怎么一张臭脸?又是谁给你气受了?”
IRIS将文件放在她的桌上,“这是明年的部门预算,你先看看。”
惠敏妤知道她向来遮掩不住情绪,并不是说她的情绪EQ不好,而是她们太熟,熟到不需要用控制来掩饰。
“我真的快被那白痴气死。”
“刘若谦?”
“对。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白目的人,明喻暗喻都用了,就是告诉他--你已经名花有主,怎么还不死心?刚才又请人送花,还有一份浅蓝色小盒子装的礼物,我花帮你插垃圾桶,礼物叫快递送回去。”
“你打了电话给他?”惠敏妤很清楚IRIS的个性,十分爽朗,有什么说什么,这可能也是受美式教育的关系,不懂迂回,但她就是喜欢她这样。身处尔虞我诈的商场已经够累,她不希望连面对身旁的人都是。
所以才会排除父亲的安排,不用经验十足的人,坚持要她回台湾帮忙,而事实也证明她的做法是对的。
“我真的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骂他。幸好他没像上次那样回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否则我真会跷班杀到『刘氏』去扁他一顿。”
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模样逗笑了惠敏妤。
真好!无论什么时刻看见她,她总是神气活现的模样。活泼的展现属于她这年纪的活力,她可能永远也做不到吧!
“敏敏,你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跟罗先生提起刘若谦追你的事?”
惠敏妤回过神,幸好她有将她的问话听进去,摇摇头,“我们很少见面,聊彼此近况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提这种不--”
“是忙着床上温存都来不及吧!”IRIS不以为然的截断她的话。
“叶子洁,你的想法怎么这么**!”惠敏妤红着脸,低声抗议。
“怎么每次提到这个,你都会脸红啊!真是没长进。”
“小洁,请记得我还是你的上司好吗?”试图拿出身为上司该有的架子,只是娇嗔的语气加上酡红的双颊,只添了媚意。
彼此都忙于自己的事业,他们的约会非常制式,一起品尝美食、交换近日来的工作心得,这样就是爱情,惠敏妤一直这么深信。
惠敏妤一踏进寒谱,服务生面带微笑的向前,“惠小姐,罗先生在包厢内等你了!这边请。”其实是不需要服务生的带领,他们几乎每次约会都在这里。她熟到简直像进自己家厨房一样。
“你等很久吗?”进入包厢,惠敏妤坐在他拉开的椅子里。
“刚到,路上车多,塞了点。你想吃什么?”
服务生递上MENU。
“春天是病原繁衍旺季,最近气候乍暖还寒、潮湿多雨,不小心很容易生病,仲春时节体内肝气亢盛,点些温补的食物好了!”她注意到他的脸色带着疲惫,肤色也黯沉点。“先来川贝枇杷炖乳鸽,再帮我告诉许主厨,由他决定另外三道菜,都挑温身补气的料理。你觉得呢?还想要点什么?
“这样就好了!”罗仲南将MENU还给服务生。待服务生离开,罗仲南倾向前吻上她的唇,一番厮磨后,才不舍的放开,不餍足的轻叹,“今晚到我那里。”
“可是我还要回公司加班。”
“好吧!堡作重要。”他带着体谅的微笑,帮她倒茶。
惠敏妤看着他俊逸的侧脸。爱上他是件容易的事,他的处事态度利落果断,是商场上有名的霸子,一出招绝不空手而回。无法否认,他各方面都比她强,或许也是这样,才让她这么快就交了心。贪看着他的容貌,彷佛要聊慰几日来的相思,下次再见面不晓得什么时候。
如果他肯多问几次,她会放弃回公司加班,毕竟能跟他耳鬓厮磨,让她渴望到心都疼了。只是身为女人的矜持、自幼父母的教诲,她必须以家族事业为重啊!
“想什么这么入神?”
“只是想到公司最近的一件企划案,思绪滞碍,我看不出哪里不对劲,执行起来却又觉得不对。”
“要说出来听听吗?”
“有免费的大师指导,当然好!”惠敏妤打开黑色的皮包,拿出离开办公室时,顺手塞进去的卷宗。
“原来你早有预谋,就等我自投罗网。”
“难得的好机会啊!”幸好她带了文件,否则真难解释她究竟想什么入神。
罗仲南接过企划案,仔细的审阅起来,落在额上的发缯添了孩子气,缓和眉宇间散发的霸气。有股冲动,她想伸手为他拨开头发,他们曾有最亲密的肌肤接触,这种行为不算悖礼,只是……太过柔情的动作会不会让他看出来……
她的爱比他还深啊?记得她曾看过一本杂志,书上说:“先爱的人就输,没有任何筹码,只能摇尾乞怜的等待对方偶尔回头。”她不要这样的爱情。
所以她拚命的压制自己濒临决堤的爱意,在他没有表示前,不能太过热情,不要太多柔情,甚至保持适当距离才会神秘。
唉!你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吗?这场爱情追逐赛,到底什么时候才看得见终点?
“你这案子没有考虑到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会购买豪宅的人除了地段要求,建材更不用提,但还有一点是他们最在意的,就是邻居。”
“邻居?”
接下来,伴随着精美菜肴一道道送上来,他们讨论一个接一个的推案议题,就旁人角度来看,他们是工作伙伴,恋人未满。
睁开眼睛,掌下温热的肌肤触感,让惠敏妤弯着嘴角。昨晚他们讨论得欲罢不能,从工作到目前商场的局势,他往往能为她的好奇提出令人满意的答案,最后回办公室加班被他硬是说成--休息才能走更长远的路。
只是回家后的激 情似乎没让两人休息到多少,他的热情耗掉她全身的体力,最后甚至让他抱着进浴室淋掉一身汗水造成的黏腻。
他的精力旺盛,和非洲草原上奔驰的猎豹一样,不论在熟悉的商场或是床上,展现的魄力和瞬间的美感,都教人叹为观止。惠敏妤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见他侧躺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形成阴影,就像两排落地窗的帘幕,她知道当那双深邃的眸子睁开时,迸发的精锐多么摄人心魂。
古铜色的肌肤不是特意经过美容紫外线光束照射,也不是果岭追逐小白球,而是享受他喜好的冲浪活动。记得当她知道他的休闲活动是冲浪,非常惊讶。
企业家的沉稳让人和惊险的海上活动无法做连结,他有全套的高尔夫球具,打起十八洞也轻轻松松啊!这种理所当然的以为,好像无法和真正的他画上等号。
就这么相处,也慢慢挖掘出他鲜为人知的另一面,或许是这样,喜欢渐渐加深,变成爱开始滋长。惠敏妤发现他的睫毛跳动,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罗仲南睁开眼,发现仍处于沉睡中的她,没有多加温存,悄然起身,进浴室盥洗。
听见轻微的关门声,惠敏妤睁开眼,澹澹的失落来不及收敛。她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是害羞,所以她不敢比他还早起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的luo裎;之后渐渐习惯,她会观察他的睡相。
只是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期待着他醒过来时,也能像她一样,就这么傻傻的凝视着她,轻如羽翼的早安吻,带着无限的爱意,如此一来,他一定能发现原来她是假寐。
当时,她一定会睁开眼说:“我爱你。”
她知道男人对爱可以表现,但怯于说出口的心态,所以只要他可以“表现”,那么她就愿意示弱了!只是这个愿望到现在一直不停落空。
惠敏妤知道他只有她,就算不少容貌绝美的女人前仆后继、投怀送抱,但他有他的原则,所以不传绯闻、表现得尊重她。只是这种尊重是爱吗?
老天!她这阵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思绪不停绕着这些问题打转,这种患得患失的毛病,应该会让她变得不可爱吧?
振作点,惠敏妤,毕竟他只有你一个女人,否则他不会在床上一直表现得如此热情。
“醒啦!”罗仲南踏出浴室,就见她盯着绘有云彩图的天花板发呆。
惠敏妤拥着丝被坐起身,**的雪肩成为他偷香的首选。他靠了上来,搂着她,嘴巴也没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囓咬。
“在想什么?”罗仲南拨空询问。
“迟到了!”
“老板不准时到办公室上班,是员工偶尔该有的福利,你不需要有罪恶感。”
拥着被子,惠敏妤反身坐上他的大腿,狂野的学他刚才的亲昵,她可以感觉到掌下肌肉的变化。
她知道他喜欢这样,尤其在他的呼吸变得沉重后。她却若即若离的,不让他得到想要的。
她知道自己在报复,谁教他睡醒后离开得如此无情。
“老天!你这该死的小妖精。”
满室的旖旎,他们再次落入瑰色的欲海。今早,注定两人都不会踏进办公室了。
惠敏妤在罗仲南的住处梳洗,一身粉白色的棉质套装,赶在下午上班时刻,踏入办公室。轻盈的脚步说明她的好心情,谁也无法破坏。
“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瞧?”将肩上的包包放进抽屉底层,她问着尾随进来的IRIS。
“今天迟到的原因是他吗?”
惠敏妤睨了她一眼,明知故问,她才下想回答。“早上我没进来,有发生什么事吗?”
“董事长从大陆打电话回来问候宝贝女儿,谁晓得宝贝女儿早上跷班。”
惠敏妤吐着舌头,糟糕!“你怎么回答?”
“我说总经理和宝协的副理早上约好要谈公事,这说辞你要记住,可别穿帮了!”
惠敏妤笑得十分谄媚,“我就知道什么事交给你,我都可以放心。”
“哼!那你还想瞒我?看你今早穿得粉女敕出水,连笑容都变得甜腻,我早猜出你昨晚沉浸在霸王臂弯里,早上累到爬不起来了。”
惠敏妤澹笑不语,她心情好到可以由着她去嘲弄。
IRIS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学姊,你真的爱惨他了!”轻轻的叹息对惠敏妤而言,威力直逼七级地震释放的能量,震得她心神俱散。
好不容易才稍微收摄,她讷讷的问:“我表现得非常明显吗?”
“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啊!”
“你有!”IRIS将行事历放在桌上,坐在弹力椅上,与她隔桌平视对望。“我真的搞不懂你,记得在学校时,每次系学会举办企管研讨比赛,在台上你对答如流、举止典雅,不管多尖锐的问题,你都能从容微笑的回复,不急不缓,充分显现出对自己的信心。”
“我现在也是啊!”笑容有些破裂。
“是吗?”
“相信我。他是一位值得当竞争对手的人,同时也扮演激励我成长的人,我期待着他也爱上我的那一刻。”
“所以你爱他,却无法肯定他也是?”
“可能吧!”
“老天!你们是在谈恋爱耶,不是在玩谍对谍的游戏。”
“我们没有玩游戏,我们很认真的看待这段感情。”
“你们明明在玩『看谁先低头说爱』的游戏。”
“感情是深潜的,很难用表面去判断。”
“随你怎么说,但是董事长打电话回来找你外,还偷偷探我的口风,想知道你和罗先生的进展,他和夫人都关心你什么时候出阁。”
“你怎么回答?”惠敏妤瞪大眼。
“能怎么回答?当然是不知道!”IRIS拿起行事历,“我相信董事长及夫人在无法探知消息后,终有一天会开口问你,到时候你最好想到答案。毕竟你们已经交往两年了。”
交往两年。是啊!近七百个日子,但实际相处时间并不多啊!只是……嫁给他,每当这想法在脑海里盘旋,出现的感觉不是排斥,而是期待。“IRIS,你觉得我要怎么做,他才会开口跟我求婚呢?”
IRIS诧异,这种烦恼不该由她这位美人学姊口中而出。
惠敏妤,在上流社会有“最美丽的总经理”之称,更别提本身专业涵养一流,她的追求者可不止刘姓小开而已。
“我知道怎么跟客户周旋、怎么应对,最终总是可以获得我想要的。但对于他,我真的没办法,他彷佛捉紧我的思维,更甚的是操纵……”惠敏妤蹙着柳眉。
“当人的选择性愈多时,他们愈难下定决心。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他给自己太多选择,你们之间,可以选择是情侣、伴、朋友的关系。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不会求婚。”
对啊!IRIS的话一针见血,或许她该换种方式。
“只是你真的想嫁他吗?”
惠敏妤用力点头,黑眸在刹那间迸发光彩,“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一男一女的小孩,陪在他们身边,用眼睛记录他们的成长,不管外面的风雨,我知道有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可以让我安心依靠,当他有困难时,我可以为他披战袍上场,直到危机解除,我可以回到厨房当一名快乐的家庭主妇。”细说着愿望,她的嘴角泛着柔柔的笑意。
IRIS知道她是说真的,眼神深处的喜悦无法骗人。女强人最终的愿望不是征服全世界,而是穿着围裙照顾小萝卜头。老天!她根本无法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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