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镑位学员请抬头看一下我这里,我先解释一下,巧克力在十八度到二十度之间是我们目前看见的固体,但到了二十六度就会变成液状,像这个样子。”
雪白餐桌前的女孩子在白色磁炉上放进小型蜡烛,不到片刻,置放在上面的瓷碗里头的巧克力便开始融化。
“各位可以等到巧克力完全融化后,取出一旁喜欢的水果,依序沾上巧克力,你们可以置放到凉后品尝,也可以马上品尝,随各位的喜好。那各位可以开始动手了!”
随着老师的宣布,大家七手八脚的尝试动手DIY的乐趣。
“今天这是最后一批学员了,你明天要起程到美国吗?”红发女孩靠近示范巧克力锅煮法的女孩。
“对,我答应DIFFA到美国帮他们的瓷具做宣传,鱼帮水、水帮鱼嘛!”
“他们搭配你的巧克力卖,应该是他们比较有利吧!”
“在法国,我的巧克力是有点知名度,但在美国就完全不行了!但他们的瓷具在美国的知度名还不错,百货公司的贩售地点也很好,我希望能藉重他们的产品做置入性行销。”
“可是这样太委屈你了!堂堂法国著名的巧克力师傅,居然到美国百货贩售点教人做巧克力点心,瞧不起人嘛!”
“只要有人喜欢巧克力,就达到我的目的啦!”
“你还真好说话,一点也没有法国人的骄傲、自负。”红发女孩不以为然的蹙眉。
“我本来就不是法国人,我是亚洲的台湾人喔!”
“是啊!法文说得比我还地道的亚洲女孩。”红发女孩忍不住扬起嘴角。哎哟!是不是喜欢巧克力的女孩,骨子里也很热情?她真的无时无刻不挂着微笑,笑到让人觉得……幸福就在身边。
对!就是幸福的感觉,连她身为同性,都忍不住想要接近她。
“老师,你真的是台湾人吗?”一位学员听见他们的谈话,忍不住询问。
“对啊!我是台湾人,你也知道台湾啊?”她十分讶异,毕竟台湾在世界地图上找不到,处在异乡十一年来,每次要解释台湾的地理位置,就教她伤透脑筋。
“我母亲是台湾人。我真不敢相信闻名法国的巧克力师傅是台湾人,我回家一定要告诉我母亲,我可以请教你的中文名字吗?”
“当然可以,我姓明,叫茱柔,欢迎你下次带你母亲一起来我店里,我对同乡的人有折扣喔!”
“天啊!那太好了,我一定带我母亲来捧场。”
明茱柔看着小女生雀跃的回去位子继续品尝巧克力。
她才几岁?十七、十八?跟她离开台湾时的年纪差不多吧!
怎么十一年了,她却觉得……不止呢?
他……好不好?有达成他的愿望吗?笨蛋,那是当然的,还需要质疑吗?他那么的努力。
行云流水般的爵士钢琴乐当背景,坐在吧台的两名男子轻啜着威士忌,同样的俊逸外貌,得体的衣着打扮,全都让在场的女士无法控制目光。
每个人都渴望上前攀谈,碍于大多数已壮烈牺牲的前例,没人再轻举妄动了。
“我听说美国医师协会会长亲自来函,邀请你去参加今年的医疗技术高峰会,你要去吗?”
“还在考虑。”去的意愿不高,在美国有一位他不想碰到的人。
“考虑什么?你努力这么多年,不就等这一刻?亚洲人可以在白人世界──而且是医疗技术数一数二的国度里,扬眉吐气,这是好机会!”
“这几年我已经获得我想要的。”看着杯子里融化的冰块,干净的桌面反应出的脸庞没有得意焕发,一如往昔的淡然。
“那些真的是你想要的?”
“辜承隆,你想说什么?”
“杜克绍,我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什么意思?”
“昨天是十月十八日。”
杜克绍眼神一黯,端起杯子将威士忌一口饮尽。
“我开始后悔那天不应该喝那么多。”在N年前美国同寝室时,他不该把自己灌醉,更不该说出那段往事,幸好他现在懂得节制。
“你一直没有找到她?”
“他们连将她葬在哪里都不愿意告诉我。”握紧杯子的关节出现青筋。
“如果她已经走了,别再用回忆折磨自己,也折磨她。”
“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我到现在仍无法忘记她躺在我怀里……全然没有生命迹象的模样。你不知道当时我的手全是她的血……”他根本无法忘记,甚至连闭上眼,都恍如再现当年情景。心一惊,他迅速睁开眼,没有,那只是幻觉。
“我知道,就因为太清楚,所以你放过自己吧!”
杜克绍摇头,“你知道为什么我每每动刀,无论多么困难的病症,我都可以成功吗?”
“因为你把那些人全当成是她,你恨自己当时的懦弱。”
“对,所以我无法忘记。”杜克绍起身,离开酒吧。
杜克绍终究选择到美国参加医疗高峰会议,只是原因说来好笑,台湾媒体紧追着他问杜院长的病况,实在把他逼烦了。
明明术后状况良好,却不死心的追问,难道要他回答病入膏肓才肯放过他吗?还有其中一名跳楼的女学生,把他当成偶像也就算了,还向来访的媒体说什么一见钟情的,乱七八糟。
媒体要夸大新闻才有人看,这种奇怪的现象代表社会病得不轻。
至于美国医疗高峰会,说起名目很好听,追根究柢只是让这些名师有个地方可以炫耀,顺便借机会宣传医术,毕竟医生也是要吃饭才会饱。他对这种交际场合没兴趣,纯粹当偷了几天闲,所以没有和其他人攀谈,懒洋洋的靠在外围区;只消往后几步,就能滚出这里。
站在这儿也是无趣,不如四处走走吧!才这么想,他就实践。
来到饭店附设的百货公司,似乎有什么活动,透过麦克风传来断续的声音,他可以听见……觉得这声音好熟悉,熟到他进入围观的人群,想要看仔细。
“可可豆品种有三种,分别为:一、克里罗欧,分布范围从中美洲到南美洲,二、弗拉斯特罗,包括亚马逊河森林带,三、特里尼塔里欧,为杂混品种……今天我们的主要材料就是由第一群克里罗欧和第二群所混合而成的巧克力砖,像这个样子点火,巧克力就会慢慢融化。”她利落的示范草莓巧克力的制作方法。
杜克绍的脑袋呈现一片空白,尤其在看见她小巧的心形脸蛋时,喉咙像被人箝住似的,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长得这么像……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他慢慢的穿过人群,想要走近一点看,人不可能像成这样,一定有某些地方不同。
“好,我们今天示范的手工草莓巧克力完成了。”三分之二覆盖黑浓巧克力,露出红色的上半身及绿意蒂结,模样十分可口。
“有人想要品尝味道吗?”明茱柔端着银盘,她的语调十分轻快,眉眼微扬,全是笑容。
“我!”一名小男孩活泼的冲到料理台前,接过明茱柔的巧克力就塞进嘴里。
“好吃吗?”她笑得十分灿烂。
小男孩塞满巧克力的小嘴无法说话,只能点头如捣蒜的表示好吃。
“还有人要吗?”
“我。”明明不爱甜食的,但手却有意识的举起来,甚至走到台前。杜克绍一直在观察她脸部的表情,细微起伏也不放过。
他?!真的是他!化成灰她都认得!怎么会这么巧合?!明茱柔不动声色,纵使手中的银盘成了千金重,她也要求自己面带笑容。
“来。”明茱柔将巧克力递给他,“咦?你不尝尝看吗?很好吃,不会很甜喔!”看他眼神带着狐疑,她笑着解释后,继续分送给其他人。
十一年,过了这么久再见面,心底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给自己千万次的心理建设,假想再见面的时候,她希望自己还能扬起嘴角说HELLO。
虽然这声HELLO没有出口,但至少仍笑着,这样可以了!
他将巧克力放进嘴里,微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草莓的酸甜融合成另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只差辣味,否则就四味俱全了。
她在群众间分送着巧克力……轻盈的体态如彩蝶般,挂在脸上的笑容十分迷人。是的,他们四目相交,却没有任何熟悉的热情,一如对其他的客人。
如果真是她,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当初爱得这么深,所以才会发生后来的憾事,再见面怎么可能这么平淡?除非不是同一人……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相像的人?
明茱柔分送完巧克力,群众对锅子或者巧克力有兴趣的,全让工作人员进行接待。她的工作到此告一段落,剩明天还有一场,就结束这趟宣传之旅了。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什么事?”她的目光太清澈,淡然的微笑抚平他心底的激动。
“你是卖瓷器的公司员工吗?”杜克绍不免有些失望,难道世界上真有这么相像的人?
“先生需要什么吗?”秉持顾客为尊,她十分有礼貌的询问。
虽然……她真的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距离台湾十万多公里的遥远国度,怎么会有这种巧合的事?
杜克绍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的厨艺很好,在这里卖瓷具很可惜。”
“谢谢,我的休息时间到了,就不陪你了,你可以慢慢看。”明茱柔转身离开,留下一缕清香让他独自黯然。
她……真的不是她。
拍拍脸颊,试图要让自己清醒一点,造物者的神奇不是在书上叙明了?同样面貌的人祂总是制造出三个,存活在相同时空中,却一辈子也不可能让他们彼此相遇。
他算幸运,遇上另一个她,亲眼目睹这种神迹,只是……可惜她不是他想的人。
明茱柔几乎是蹑着脚尖走进合作伙伴准备的休息室,跌坐在沙发后,才调回呼吸频率,久久无法自己,抬起手,赫然发现轻轻抖动的手腕无法使力。
太突然了!她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就这么翩然出现。
剎那间,她突然很害怕,所以拚命假装冷静,不让他看出任何端倪,她伪装得很成功,所以他并没有察觉任何异状,甚至无法确定她是不是明茱柔。
老天!这情形可笑到不行,她居然要假装自己不是自己。
原以为再见面,她可以快乐说声“嗨”的;只是她让害怕驾驭行为,所以反射出保护自己的动作。
她不想坦承十一年前的事,她已经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如果让他知道……
不要,她不想。
反正……不说也无所谓,都十一年了,说不定他已经有了亲亲女友,甚至是妻子,可能……孩子也有了。
不过他居然误以为她是卖瓷器的,没看见台上挂的红布条吗?明明就写着巧克力师傅。
算了,巧克力师傅在他眼底可能也不是什么耀人的职业,她在他眼底,似乎从来就没什么好成绩。
啊!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你要振作点,忘记他,快点忘记他!
明茱柔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只是偶遇,不算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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