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干什么?”
在许多虎军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几名二十八宿的道士立刻跳到屋顶上,在罗小二冲向铁阎王像的同时,以术法控制住近处几名想阻止他的闇血族行动。
子窠与箭矢狂暴地打在钩撞车的铁板上,但他的移动速度一如他蛮牛似的体型,就像暴冲的野兽,所有人就这样看着罗小二冲向铁阎王像,顷刻间,他已经立于铁阎王像下。
“哪里来的疯子?”董夔跳着脚,“还愣着干什么?拿神火枪射他!”
“他贴得太近了!”伸出去的枪管可没办法转弯射击。
“别让他进来!”只要他进不了铁阎王像,他安然地躲在里面,这疯子又能拿他们奈何?“填火炮!直接烫死他!”
董夔跳到阎王像底部,搬起沉重的炮弹打算亲自装填进炮管里,这时却听到一声低吼,伴随着铁阎王像发出金属受外力扭曲时的刺耳吱嘎声……
“喝啊——”
紧接着,董夔感觉到脚下和视线所及都倾斜了,重达数斤的炮管甚至滚得东倒西歪,压伤董夔和两名闇血族。
“你想干什么?”董夔大喊。
路口的虎军以及二十八宿的道士,甚至是那些因为术法而动弹不得的闇血族们,此时此刻,一个个目瞪口呆。
罗小二双手抓住铁阎王像底部,竟然就这么将它抬离地面,他站稳马步,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将铁阎王像朝身后狠狠地摔了出去。
就像他平常把不长眼到店里闹事的武林人士摔出去一样。
轰——
董夔华丽的报复,被摔个稀巴烂,加上内部承载重达数斤的炮管,经这么一摔,整座阎王像分崩离析。
“你这个……该死的!”董夔被炮管压得动弹不得,惊恐且愤恨地看着罗小二。
“我不该死。”罗小二搓着下巴,“我每天都很认真工作,跟这里的所有人一样,他们都是认真讨生活的老实人,该死的是轻易践踏他们生命的人。”
干嘛对那种谩骂认真回应啊?路口的虎军弟兄一个个在心里紧张地吐槽。
这话却让董夔一阵恼羞,“那些脑袋愚蠢腐烂殆尽的猪猡!贱踏他们的生命又怎样?”
罗小二严肃地看着他,然后将手指折得格格作响,“你太坏了,这里不欢迎你。”
他走向董夔,惹得董夔大惊,忙举起手中的火折子,“这个国家从来就没有欢迎过我!既然如此,我就把这里夷为平地!”远处的虎军来不及制止,董夔已经点燃倒落在他身旁的一桶火药,“这桶火药足够把整个庚市都炸成灰烬!我们黄泉路上见吧!炳哈哈哈……”
周围看见这一幕的人忙不迭地想跑,而罗小二看着在引信上爬行的火舌,果断地冲上前抓起那桶火药,聚足气劲,扭转腰身,全身肌肉鼓起,又一声惊天大吼——
“喝——”他将火药往天上丢。
“不行啊!爆炸的火药落下来会引来更多祝融!”火作师父大吼。
“水龙咒!”不远处,一名少女大喊。
那是极为短暂的片刻,火药桶被罗小二以蛮力丢到高空爆炸,几名道士听见少女的呼喊反应过来,有策动水龙阵,有祭出冰雨符,尽避他们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恐怕是杯水车薪……
惊心动魄的大爆炸,宛如在子夜燃烧的太阳。
爆炸的碎片坠落后,果然立刻就在木造屋顶上烧了起来。
然而所有在庚市的道士见到策动水龙咒的同伴,也立刻祭出自己的术法,虽然内心绝望,但没有人愿意就此撒手不理。
不知是否因为人多力量大,在火药的碎片落下,开始引起更多火灾时,分散而零星的雨越来越大,最后天空竟响起阵阵雷鸣,顷刻大雨便像无数条鞭子击打在地面上,雨声比擂鼓更响,丰沛而惊人的雨水一下子就将所有人淋得狼狈不堪,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喜极而泣。
“潜火队打起精神!务必确保火势完全消减!”潜火队长鼓足中气在雨中撕吼道。
罗小二看着因为被压断腿而动弹不得,同时被这场大雨淋得茫然失魂的董夔,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要离开之际,四名挣月兑道士控制的闇血族飞快地袭向他——
砰!咔咔咔……
尽避雨声盖过了一切,但假使有人刚好看见那一幕,恐怕耳朵都会跟着出现骨头碎裂的幻听。
四名闇血族不是被一拳打得头颅变形,就是两人的脑袋被抓起来硬撞成一块,头破血流躺平在地。三招解决四名闇血族的罗小二单手拎着凹了好几处,而且被熏得焦黑的铁板回到熊猛身边,一脸愧疚,“抱歉,这装回去应该还能用吧?”
熊猛脸颊颤动,“呃……我会请兵造局的师传修好它。”
罗小二槌了一下熊猛的胸口,“很好,下回你到店里,我请客。”说罢笑嘻嘻地放下焦黑的铁板离去,留下熊猛捣着胸口怀疑自己会不会内伤。
万有楼之顶,黑子与白子已占满棋盘,胜负却未分。
这时,庚市的上空,突如其来的大爆炸,让天空瞬间亮如白昼,始终守在了望台屋顶的洪福在爆炸的瞬间便出现在凌曦身后,以斗篷挡住随着风飞进了望台里的烟屑。
“打扰了少爷与贵客的棋兴,请见谅。”洪福一手举着斗篷护住主子,一手放在胸前致歉。
何世叹微微一笑,“无妨,我也要感谢你替我挡了风。”说罢又咳了起来。
“少爷,起风了,是否和贵客一起移驾屋内?”
“何先生觉得如何?”凌曦依然气度翩翩地问道。
“好吧。”
凌曦与何世叹回到下一层的茶室时,正巧电闪雷鸣,顷刻便大雨如泻,但茶室内已备好舒适的矮榻与引枕,几上搁着温茶与点心,两人的棋盘也一个棋子不少地被移了下来。
大雨令空气谅冷,洪福不只为主子披上大袖衫,也为何世叹备了一件暖氅。
“哪天小少爷的贴身保镖要是想引退,介不介意我挖角?”何世叹开玩笑道,这句“小少爷”明显有几分调侃。
凌曦只是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洪福伺候了我家三代,他若想安享天年,我也不会亏待他,用不着被你挖角。”
何世叹掩着嘴笑了起来,洪福行了礼后默默地告退。
茶室的窗子全都降下竹帘,雨声竟让这一室宛如与世隔绝。
其实已经没有下棋的兴致,何世叹道:“比起分出胜负,更在意怎么咬住敌人的对手过招,想不到还挺累的呢。”
“彼此彼此。”
何世叹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其实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这位小少爷对他的兴趣真是令他不胜惶恐啊。
“虽然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小表,但是看在你还有不少优点的份上,我决定送你一点情报,以弥补你今晚的损失。”
他能有什么损失?凌曦不太开心地想。
而且,谁是自以为是的小表?
何世叹拿起茶壶,替不动声色的凌曦斟满他桌前的空杯子,然后才替自己的杯子倒满,“凌公子应该听过两百年前,人类道士追杀妖怪与巫士的故事?”
“听过。”
“万物追求道性是本能,但不管在哪个世界,人类总喜欢独占这项资源。虽然在两百年前,巫与道算是分出胜负,人类道士因为利益而团结一心地消减了绝大多数的妖怪,当时的大妖怪自然也会群起反抗,却敌不过人类道士的阴谋,他们有计划性的将最强大的几只妖怪封印在地底,并且建造宏大的城市为封印,让大妖怪们只能在城市底下沉眠,没了大妖怪当靠山,剩下的小妖怪成不了气候,没几年就被人类道士消减得几乎不见踪影。”
这到底算故事还是情报?“你的意思是,我们脚底下睡着大妖怪?”
“『脚底下』可不足以形容道士们法阵的强大。”何世叹并不意外这小表的反应,“也许你可以回家问问擅于布阵的手下,玄英城的格局够不够格封印大妖怪。”
“然后呢?这算什么情报?”好吧,其实他还真的在找法力强大的巫士,但只有妖怪有什么用?他可驾驭不了那些大妖怪。
“还没完呢,目前已知封印了妖怪的四大城当中,有两座城的情况非常特殊,一座是我们所在的玄英城,另一座,”他顿了顿,才诡笑道:“是青阳城。”
见凌曦拧起眉,何世叹才继续道:“被封印的妖怪,可以说两百年来都处于沉睡状态,但是玄英城的这只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前就失去了神识一应该未死,只是不明原因法力尽失,本体应该还被封印住;至于青阳城的情况就有趣了……”
他故意卖关子,喝口茶润润喉,凌曦却道:“玄英城底下睡死的那只该不会是你吧?”
“……”还好他没把茶喷出,“神识既然消失,我又怎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所以你是青阳城的那只?封印破除,跑出来闲晃?”
“答对了一半。有人解开了青阳城的封印,但我不是妖怪。”
不是吗?明明就妖里妖气!
“猜猜看,解开青阳城封印的是谁?又为什么这么做?”
“是我爷爷吗?”他老人家总是做些奇怪的事。
“不,这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约莫就在……七年前吧。”何世叹微笑地看着凌曦陷入沉思的模样,显然七年这个时间点让他联想起什么来。“我不得不佩服此人能知道这些秘密,并且利用它来保护青阳城,因为青阳城的封印破除后,大妖怪似乎与某人订下了契,并没有因此报复人类,反而还布下结界保护整座青阳城,包括了翡翠山庄。”
“保护?”
“你没发现吧?这些大妖怪的修行至少都是上千年,当年出动了人类所有道士合作才完成封印,就是现存的最强道士在青阳城也无法施展法术,瓦西里手下的道士就更不用说了,很可能就连瓦西里控制手下的能力,在青阳城也会失效。”
“你怎么知道?”话落,凌曦觉得自己似乎问了蠢问题。
“瓦西里的能力在青阳城不管用只是我的猜测,至于你也用不着管我怎么知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如果你完成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
“什么交易?”
“解开玄英城的封印。”
“玄英城底下那只不是睡死了吗?”
“我要亲自看过才知道。”而且神识消失和睡死是有差的一虽然小少爷所谓的睡死应该是开玩笑。
封印在玄英城底下的这只本来就特别难搞,难保不是做了什么蠢事。
“为何你不自己解开封印?”他才不相信他没有一点妖法或道法。
“我的法力并没有恢复到足以解开封印。”更不知道未来是否能完全恢复。
否则的话,所有的外来者,不管是夜神或狼神,甚至是因为时空错乱而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不该出现之人,早被他一一剔除。
只是事到如今,这些因为时空错乱而降生于这个世界的人,恐怕是他唯一能托付的对象,他们身上存在着一股特殊的力量,总是能越来越强大,要压制闇血族与月獠族,甚至有可能再次杀尽妖怪的人类道士,也许真的非他们不可。
“我想再问一个跟你无关的问题。”凌曦见他似乎想离开,立刻道。
“什么问题?”
“你刚刚说瓦西里的能力,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何世叹一脸讶异,让凌曦有些不爽。
“夜神——他们的故事自称为天神,”何世叹冷笑,“果真是狂妄自大的族类。他以自己的元神与精血创造的五名使者,分别拥有他的一种能力,瓦西里在西大陆是『统治者』之意,就如同他的名字,接受了他的恩典成为闇血族的人,都会被他所统治,没有任何人例外。”
原来如此,看来今晚真是意外收获丰盛呢!
“我想你知道这些也该足够了。”何世叹起身,“如果对于怎么解开封印有疑问的话,回去问问你堂哥凌云,他当年是怎么办到的?或许七年前他带回翡翠山庄的少女是某种关键?”
见何世叹转身离开,凌曦又道:“你不问我,我今晚的杀手锏是什么吗?”
他可是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呢!
何世叹没转身,只是侧过头,笑容里的促狭让凌曦感受到明显的轻视与戏谑,“不用了,我想我猜得到。我自己离开就行,不劳小少爷相送。”然后他掀开茶室的布帘,走出作为影壁用的屏风,当凌曦追出去时,不管是楼梯或下着雨的露台,已经没有任何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