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泵娘,靠着装疯卖傻才能在自个儿的家族里生存下来,已经够可悲的了。更可悲的是,即使已经低调到不能再低调了,偏生还是有人想要谋算她,为夺她亲事,就将她绑了出来扔到了乱葬岗去,欲毁她名节甚至夺她性命。
这也难怪向千离从醒来到现在将近一个月了,始终没有提及她的家人。
如今外头沸沸扬扬地讨论说向家三姑娘病重,二姑娘愿意急急嫁人为自家妹妹冲喜,姊妹情深义重云云的话。
那是明面上的事,私底下,司徒言征却很清楚向家是怎样急慌慌的想要找到向三姑娘的下落,向家和骆家派出来的人手有将近百个之多。
身为上位者,尤其是自己的处境如此艰难的时刻,司徒言征很清楚自己万事都该盘算再三,不能轻信旁人之言。
可不知为何,听着向千离那没有什么起伏的叙述,他竟然没有半点怀疑就相信了她。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文武百官的家里藏着多少污七八糟、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儿,他听的也不算少了,可似向家这样,逼死发妻,又将嫡亲的子女视若无物,欲除之而后快的当真是不多见。
“你想我怎么帮你?”
没有太多的迟疑,望着她那平静的脸庞,听着她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司徒言征难得地敛去了他那与生倶来的气势,语气轻柔地问道。
是心疼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姑娘却承受了这样的仇恨与痛楚,更是对向家那种外表看似守礼正经,私下为夺权势却不惜一切的卑劣感到义愤填膺。
即便只是淡淡的询问,向千离却清楚的知道,这是司徒言征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的表示,她暗暗的吁了一口气。
纵使她表现得很镇定,娓娓道来时也不见一丝赘言,既简单又清楚,其实她很紧张,怕自己一时不慎便搞砸了这次的机会。
若是这次无法引得四皇子倾力相助,那么光凭她一个孤女,就算将一切抖了出来,好一点的情况,也只会让向家被皇上厌弃而已,不见得会有什么大效应。
这也是她之所以一直隐忍地待在向家,不敢有一丝一毫行差踏错的原因,她就怕打草惊蛇,或是万一牵累应家,皆会让她娘亲的冤屈随着娘亲的骸鼻永藏地下,再无人能够知道。
“小女子希望藉四皇子之手做两件事,第一,希望四皇子能腾出力量在朝堂上打击向骆一系的官员。”
其实,这也是为了四皇子好,毕竟如今众位皇子之中,要数二皇子最受皇上宠爱,若本就弱势的四皇子再任由二皇子坐大下去,只怕将来再也没有一争高低的机会。
“然后呢?”
“还得劳烦四皇子替小女子与应家联络,在将来小女子承受长公主之怒时,能庇护一二。”
说完了自己的要求,向千离褪下了左手戴着的镶金缠丝玉镯子,施以巧劲旋了下,那个镶金的部分竟被巧妙地拆解了下来。
这个镯子两者合一时,压根只觉得是镶上的,完全不可能发现镶金的部分可以整个拆解下来。
取了镶金的部分,向千离将那块金属递给四皇子,说道:“做为对四皇子的回报,这个印信可调动长兴银庄的银子。”
谁都知道四皇子的封地尽是些穷乡僻壤,每每还要朝廷补贴,才能让他辖下的人民温饱。
然而,想要上位那是需要银子的,没有银子办不了事情,若是四皇子有此心,这笔银子必然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司徒言征伸手接过向千离递过来的信物,态度其实有些漫不经心,他总觉得像她这样的小泵娘就算有些银钱,那也不过是她娘留下来的嫁妆,便是向家再宠女儿,也不过是个将军,能有什么金山银山。
接过信物,不过是想瞧瞧那精巧的机关,毕竟若是向千离没有主动褪下镯子,只怕谁也不会想到那镯子竟是别有玄机。
“四皇子可别小瞧了这枚印信,它可以随时调动的金额可是五百多万两的银子。”
见司徒言征浑不在意的模样,向千离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语气淡淡的,可听在司徒言征耳里,他却忍不住心肝颤了颤。
五百多万两?这个小泵娘说给就给了?开玩笑的吗?
他那平静的脸色终是起了波澜,望着向千离的眼神更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迎着他那审视的目光,向千离只是神情严肃,丝毫没有半分玩笑成分,饶是见过许多风浪的司徒言征也忍不住惊呆了。
他愣愣的看向眼前这个气质内敛的姑娘,心里忍不住盘算着,若是能一口气献给他五百万两,那么这姑娘手中就绝对不只五百万两。
若当真是这样,那么……
他不敢相信地摇摇头,旋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因为她那毫无闪躲的眼神,他便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他笑,是觉得向家和骆家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夜壶了。
“我娘从我八岁那年就拨了几间铺子和庄子给我练手,她总说别嫌金银是铜臭,在这世道没有金银,谁又能活得下去。”
忆起娘亲的苦心栽培,向千离那看似平静的脸庞登时窜过了一抹哀伤。
“那时你娘给了你多少银子练手?”心中赞叹着应氏的远见,向来内敛的他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一万两的银子和三间铺子——长临号、芙蓉坊和锦官驿,初时这些商号不过皆是刚开张的小铺子。”
八岁至今,不过五年多的时间,这三间铺子如今都已经翻了数倍,成了有许多分号的大商铺了。
司徒言征闻言,也明白难怪她为何一出手便是五百万两的银子,可是她一个被锁在内宅的姑娘,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照她的能力,她完全不用靠他的帮忙就可以和应家联络上,既是这样的话,她又何需舍近求远?
对于这种非常态的做法,司徒言征自然心有疑虑,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向千离就先一步为他释疑。
“四皇子不必多疑,要管理这些铺子,只要有忠心的管事足矣,我娘早已在管家之时,将她的人手都布置在向家后宅里,所以这些年我还是可以透过那些人的帮助管理这些铺子。而向家除了娘亲之外,并无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至于为何不直接与我舅舅联络,我只能说如果只有我单枪匹马,就算联络上了又如何,应家如今风雨飘摇,向家又得长公主的护持,再加上二皇子,就算我有这么多的财富,只怕也无胜算吧!”
向千离说完忍不住一阵苦笑,摇了摇头才又感慨地说道:“小女子在向家宛若孤女,徒然将实力展现,不过是提前引来对手打压罢了。”
若非那日她臆测出他可能身分尊贵,并且横下心赌上一把,然后撞了大运让她碰上了四皇子,她万万不会这么快掀出自己的底牌。
当今世上,除了替她在外头处理一切的傅叔,只怕再无第二人知道她手握着多大的财富。
懂得自己的处境危险,即便手中握有利器,她仍在局势最不利于自己时蛰伏等待,直到碰到可能的机会时,方能抛去一切,奋力一搏。
这样的心性和智谋,倒让司徒言征刮目相看了。
他忍不住想,凭她的聪慧,或许那夜在乱葬岗上时她便已经看出了他尊贵的身分,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用命去拼一个靠山。
谁说,女子的心眼只有针尖儿那么大,眼前这个容貌不怎么样的女子,她的心思手段没有哪点比男人弱啊!
“那你又怎知我愿让你依附呢?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银子,转身就把你给卖了?”
司徒言征再问,其实是想知道她到底能够看透到什么程度,他很清楚就算他足以让人依附,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他只拿取而不给予,谁又会心甘情愿的助他谋取大位呢?
“要上位,需要的不仅是皇上的爱重还有群臣的支持,尤其是军中的势力更是不可轻忽,而这些都不会凭空得到,银子的花费更是跑不了,小女子方才献上的不过只是九牛一毛,若是四皇子已经满足,那么小女子便只当自己看错了人。”
司徒言征满意的点点头。
果然是个有大智慧的姑娘,进退有据,行事有章法,尤其重要的是能洞悉时局,这样的人才,若只是向她拿银子,未免太过可惜了。
眼下看起来,向千离的眼光和见识都是够的,若是能用她来替自己管理产业,或许他也不至于缺钱缺得那样紧了。
想到这里,在向千离不解的目光中,司徒言征又将那个制作精巧的印信递还给她,沉声说道:“姑娘倒将我当成见钱眼开之辈了,怎不想想,本皇子或许也是个伯乐?”
司徒言征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漾着的浅笑蓦地收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震慑的冷凝,这几乎两极的反应,叫向千离有些模不着头绪。
在他的面前,向来灵巧的她,头一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
圆圆的脸庞漾着浓浓的困惑,向千离傻愣愣地瞪着司徒言征,努力地想要分辨出他的意思,却始终无法从他那冷凝的脸色上瞧出丝毫端倪。
瞧着她那困惑的模样,司徒言征脸上的冷漠终是憋不住的化开,笑了。
“傻丫头,你既知我身分贵重,若是我让你用这区区五百万两给买了,岂不显得便宜了。”
继困惑之后,向千离又因他这话而一脸愕然。
五百万两叫便宜吗?
那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就算是皇亲国戚,要一下子拿出五百万两来也是难事吧!
“那四皇子是想要多少?”
因为没想过他竟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月复中并无备案,向千离惊愕之余,也顾不得修饰用词,而是直接的让司徒言征自己开价。
“我要你。”
听到这简短的三个字,向千离的心一缩,脸上的笑容在转瞬间收得干干净净,清亮的眸子里也迅速浮现一抹浓浓的防备。
莫说因为瞧见她爹的心狠,她对一般年轻姑娘极上心的情情爱爱本就没有半点兴趣,就算这世道容不得不出嫁的女子,她也早就盘算好要找一个平凡的男人,做点小生意、相夫教子过后半生。
这样的日子,想想便觉得岁月静好。
所以眼前这个天之骄子,甚至有可能问鼎至尊的男人,她可是连一点点的遐想也没有,再说了,以她的平庸之姿,他怎么也不可能看上她吧?
“嘿嘿嘿……”她干笑三声,语气涩涩地说道:“四皇子可别开玩笑了,小女子可禁不起这样的玩笑,情爱难衡价值,不如真金白银实在多了。”
不得不说,她那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对司徒言征而言是一种奇怪的经验,虽说他自从失宠后,在诸多皇子中,呼声一直不是很高,但光冲着他是皇家血脉,便有
不少姑娘对他投以青眼,而她竟然这样毫不遮掩的拒绝他?
生平头一遭被人嫌得彻底,司徒言征的心情自然好不了,说话的语气也带着点与他素来的冷静不同的怒意。
“我的意思是,要你来替我管帐。”
这话让人明显感受到他的不悦,且对于他的要求,向千离多少有些犹豫。
“这……”能拒绝吗?
她不能只给钱吗?当初她之所以狠心掏出大半的家产,就是想用这笔银子买来四皇子这个靠山,可从没想过为他做牛做马啊!
彷佛从她的犹豫之中看出了她的极度不愿,司徒言征一反方才的和善,直接撂话道:“你自己想清楚吧,难不成为本皇子卖命当真这么为难吗?更何况你想要揭开向家的罪行,难道没有付出一切的决心吗?”
“我……”
面对他那明显染着怒气的质问,向千离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瞧着那道挺拔昂然的身影走出了晴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