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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为聘妻为天 第十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寄秋类别:言情小说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谁啊?谁说的?这是向老天爷借胆不成?

殷府宗亲们心里这么想着。

听着兰姑越提越多的好处,允诺九小姐进门之后就能当家,不用侍奉公婆、大伯子不与之同住,小泵德音郡主也偶尔才进京住蚌两、三个月,府中财物全掌控在她手中,随她花用……这是娶媳妇吗?根本是供菩萨了吧!

这种天上掉金子的好事还不赶快伸手捧着,谁会傻得往外推,这不是有福不会享吗?把上门的财神爷往外撵。

偏偏一肚子火的简琴瑟就做了这种事,她越听心火越大,越觉得庶女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婚配,殷如素就是个命贱的,凭什么嫁入高门中的高门,而她女儿却只能屈就六品官之子,而且容貌还没人家世子爷出色。

此时的她已然气到忘了汝南王世子纨裤的浑名,整天斗鸡走狗,玩世不恭,她只看见对方高人一等的身分和皇家这座大靠山,嫡女与庶女的婚事犹如云泥之别,叫她怎么甘心。

她一心只想着搞破坏,绝不允许殷如素踩在女儿头上,让女儿仰望向来不如她的庶妹。这件事必须黄了,这是她唯一的意念。

“你再说一遍,刚刚你说的话爷没听明白。”没规没矩的赵无疾斜着身子,半坐半躺的靠在把手上。

黑瞳冷冷一睨,原本喊得气势十足的简琴瑟忽然感觉手脚无力。“我、我是说……呃,门户不相当,所、所以……我们不能答应……”

“好好说一遍,爷耳朵好得很,再断断续续像断了气般语焉不详,爷直接拔了你的舌头,省得爷听了闹心。”哼!这事她说了算吗?以为有多大的脸面,真是恬不知耻。

闻言的简琴瑟两股一颤,夹着双腿不让自己颤抖,但看到女儿羡慕又失落的神情,为母则强的心又壮大了起来。“我的意思是九丫头还小,不急着议亲,等及笄后再商议。”

一声冷笑逸出。“本世子只要一句话,行,或不行?”

糊弄人的老祖在此,由不得她窜位。

简琴瑟一窒,脸白了白。“……不……”

她话还没说完,赵无疾的长腿蓦地扫向离她最近的椅子,四只椅脚断得整齐,砰一声倒向她脚旁。

“拿纸笔来。”

“是。”

一名玄衣男子立现,手上捧着磨好墨的文房四宝。

暗三身一转,背着主人跪地,不学无术的世子爷便大气地将洒金宣纸铺在他背上,白玉狼毫挥笔一洒,龙飞凤舞的字迹一一显现,字如其人的游走纸上,笔尖透力暗藏锋。

写完之后他特意放在嘴边一吹,等墨迹干了再丢给简琴瑟,让她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的看个仔细。

“这、这是什么?”她浑身发抖。

“你不识字吗?还是要爷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你听。”在他面前搞什么小伎俩都无济于事,尽是他早玩烂了的老把戏。

“不……”看了看上面的字,两个斗大的字映入眼中,她又急又气的想一把撕成碎片。

“你敢撕爷就剁了你的手。”没把他放在眼里是吧!

赵无疾刚一说完,一旁来送礼的王府侍卫便将腰际的刀抽出。

爷说砍就砍,绝不眨眼。

“老、老爷……”身子一僵的简琴瑟哑着声音一嚎,她捏的那张纸彷佛重若千斤,沉得拿不动。

看到老妻哭丧着脸,殷崇轩苦笑着求情。“儿女亲事但求合情合理,世子爷莫过于强求。”

他未出口之意是,莫吓唬拙荆了,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禁不起吓,世子爷就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过去看看。”

看什么?见到世子爷玉颜一冷,殷重轩才了然他所指的是适才写好的纸,便走向简琴瑟身旁想拿来一阅,但简琴瑟不给还退后两步避开他,让他大为疑惑,更想知晓纸上写的内容。

“啊!”手臂忽地一麻,简琴瑟手一松。

退回原处的暗三面不改色,任由世子爷亲自书写的墨宝轻轻落地,殷重轩上前拾起。

“休书?!”他大惊。

这_……未免太严重了,简琴瑟为人是偏激了些,有些不能容人的小性子,但还不至于到了休离的地步吧。

“冒犯皇族,诛连九族。”赵无疾冷酷的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才陡然忆起,是了,此人果然是京城一霸的世子爷,还是出自皇室的正统,若先帝无子,如今坐上皇位的便是世子爷的爹汝南王,其身分之尊贵无人能及。

“拙、拙荆她不是有意冒犯的……”他冷汗直冒,连话也说不出来,满心的惊恐。

“休书和嫁女儿选一样吧。”爷很大量,给你们死里逃生的机会,不要辜负爷呀!

赵无疾展现出至高无上的权力,在绝对的皇权前任谁都要低头,无人敢违背。

怎么,爷就纨裤,仗势欺人,不服气的人抹脖子投胎去,看下辈子能不能找对娘胎争回这口气。

简琴瑟被逼着认输,泪珠儿在眼眶打转,她再不服也得服,压下满月复的不甘强装欢喜,和兰姑讨论起嫁娶事宜,冷不防的,媒人兰姑又冒出一句聘金要多少。

“聘金?”不是已经送了吗?

看看正厅前放满一院子的聘礼,简琴瑟心寒的眼不见为净,她以为这便是最高规格了,以一个庶女而言算是高抬她了,京里多少嫡女出阁还没一百二十抬重礼。

堂下不只是她,众人都傻眼了,怎么还送呀!世子爷到底有多想娶老婆。

“哎呀!送聘金、聘礼不是习俗吗?世子爷说了,一百二十抬聘礼是小聘,等定下日期后再送来正式的礼数,你们最好清出两个大院子来放,这都是给九小姐的体面。”兰姑话中不无暗示是给九小姐的私房,府里的人可不能动,一抬一抬都要抬回王府。

“我们门户不能跟汝南王府相提并论,聘金、聘礼什么的不用多给……”不怕丢脸的简琴瑟直截了当的告知没有嫁妆,王府给再多他们也还不起这个礼,还不如不要。

照一般习俗来说,男方抬了多少聘礼来,女方拣拾几抬聘礼留下再还以相同的抬数,以两倍的嫁妆送女儿出阁。

因此听到王府还不罢休,连聘金都不能免,殷府宗亲胆颤心惊的想,这下得破多少财来填这个窟窿啊?

“爷说给就给,你啰唆个什么劲,爷银子多得花不完,想搬出来晒晒。”眼馋死你们这些不识金镶玉的家伙,敢对他的女人不好,看你们好到哪里去。

晒银子?

赵无疾摆明了炫富,趁此机会摆谱儿,爷就是有钱,难道不能花钱讨个娘子吗?其他人尽避羡慕嫉妒恨吧!爷就是爽。

世子爷一开口,简琴瑟就焉了。“那世子爷要给多少?”

“问果儿……九小姐要多少,她开口爷一定给。”一想到心爱小泵娘一听见银子就两眼发亮的神情,黑瞳突地生出柔情丝丝,心上人尚未入门已先开始宠妻了。

耳尖的人都听到那声自然而然喊出的“果儿”,有些人不赞同,有些人倏地了然于心,想必两个年轻人私底下早有往来,才会有今日这场大戏。

“叫九小姐过来。”殷重轩让下人去请。

一会儿,一头雾水的殷如素从后宅被叫来,因为简琴瑟不想庶女的风头压过嫡女,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将她和殷如惠留在后面,故意不把两人当殷府女眷看待。

“祖母,父亲,母亲……”咦!怎么他也在?

瞧见了赵无疾,殷如素十分讶异,再看他目中无人的朝她挑眉抛眼,她好笑又好气的装作目不斜视。

“九丫头,来祖母身边。”殷老夫人在简琴瑟开口前先将人招来边上,一副护孙的姿态不许人挑她毛病。

“好。”她走动的动作很大,一双藏不住的大脚忽隐忽现,其他房头的伯娘、婶娘一瞧,皆露出轻蔑表情。

“你认不认识汝南王世子?”她以眼神示意正坐在一旁的世子爷,对方则似笑非笑的看着殷如素。

“见过。”她模棱两可地说道。

“不要脸。”一旁的殷如卿不屑的一啐。

殷老夫人看了五丫头一眼,又转回殷如素。“见过?”

“在德音郡主的赏花会中,我不慎被茶水泼湿了裙子,想找个地方晾干,不意汝南王府太大了,我一时绕错了弯就遇到在湖边钓鱼的世子爷,我们聊了几句等裙子风干,我回去时五姊姊、六姊姊已经离开了。”没人等她。

她的话半真半假,当天赵无疾出手掳走了她,谁也不晓得她是不是真的裙湿了,等她再出现时,所有人都散了,赵宝华红着双眼安排王府的马车送她回府,对外宣称说她身子不适在水榭中小歇了一会,看了府医后并无大碍,压下所有可能升起的流言——这应当也是某纨裤对妹妹施压的手笔吧。

“原来如此……”不是私相授受,她放心了。

不过殷老夫人看向五丫头的眼中多了失望,姊妹仨一同赴宴,做姊姊的不照应妹妹也就罢了,还丢下妹妹先行离开,这种小家子气的行径让人喜欢不起来,她轻叹。

“祖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左右等不到妹妹才以为她先回府了……”看到祖母不喜的目光,心一慌的殷如卿连忙解释。

但她不说则已,越描越黑,反而招来更多的轻视。

做错事认了就是,人家看你有心悔过还能不计前嫌,可犯了错还要狡辩便是品性有问题,极有可能会再犯,一而再再而三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

“不用说了,你退下,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以后你的事归夫家管。敬之,她有不对的地方尽避说她,我们娘家人不插手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殷老夫人此话也在警告简琴瑟手别伸得太长,管到小夫妻的屋里事。

敬之是新女婿的字,本名萧谨。

“是的,祖母。”以为是正派人家出来的闺女自是性子贤良,谁知十指有长短,他好像娶错了。

夫妻的事殷老夫人不插手,她关心的是小孙女的终身大事。“今儿个世子爷遣媒来提亲……”

“什么?!”他凑什么热闹,不能往后延一日吗?非得和五姊姊的回门日碰在一起,五姊姊非恨死她不可。

殷如素的惊讶是不敢认同赵无疾的恶趣味,三月的好日子何其多,偏他闲得发慌,不闹点事来不甘心。

不过她的难以置信落在其他人眼中又是另一番解读,他们释怀了,相信她并未私下与外男往来,那一脸的讶异不是作假,她也料不到汝南王世子会向她提亲,此举把她吓得不轻。

“别慌,别怕,你要是不想嫁,咱们再想办法。”轻雪的事她做不了主,自家小孙女的婚事她还能说上两句。

“不想嫁?”一旁的赵无疾阴阳怪气的笑。

殷如素忍着不瞪人,装出小女儿羞状。“祖母,孙女的终身大事你做主就好,你说嫁谁就嫁谁。”

再装模作样,小心娶不到老婆。杏眸斜瞥了一眼。

“好,好孩子,不枉祖母疼你,这会儿祖母倒有件难事要你出面。”她欲言又止,担心误了孙女一生。

“祖母但说无妨,不能为尊长分忧是孙女不孝。”肯定这厮没事找事,又出了难题考人。

殷老夫人欣慰地握住她柔白小手。“世子爷提亲一事你母亲已应下,如今苦恼的是聘金问题,咱们家的情形你也明白,别把几代人的老底一次挖空了,咱们伤不起……”

如果是一般人家,五千两的陪嫁也算多了,殷如卿出嫁时的压箱银是一万两,其中五千是简琴瑟私下给的,以嫡女的规格置办了六十六抬嫁妆也着实让人羡慕了一番。

而殷如惠次一点,五十四抬嫁妆,府里的压箱银是三千两,另杜姨娘准备贴补三千两,一共六千两银子。

前头有两个姊姊可比照办理,若殷老夫人私底下多给殷如素一些也不能超过嫡女,九千两压箱银和六十抬嫁妆算是对得起她了。

偏偏她嫁的对象不是文人之家的子弟,而是站在云端上的天人,几万两银子的陪嫁都算少,可要为一名庶女拿出几万两的陪嫁又实在难为,他们还未富有到这种程度。

“祖母,我省得,一文钱也不叫你出,咱们花世子爷的。”殷如素打趣的反握祖母的手,小声的表示一切包在她身上。

“你呀!又胡说了。”她无奈的笑笑,不认为孙女办得到,但心中又有一点希望的小火苗盼能成真。

“祖母,世子爷中看不中用,外强中干。”她一眨眼,表示世子爷很好对付,她一下子就能搞定。

殷如素说得很小声,仅祖孙俩听见,旁人只看得见两人的嘴巴在动,可声音再小还是飘进某人耳中,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中看不中用,外强中干……”真没想到她有这么多的埋怨,看来他下手还是太轻了。下次直接剥光她,看他有多么不中用。

“无……世子爷,此事不该由我跟你提,父亲和母亲健在,该由他们主事……”这般咬文嚼字真不习惯,还是直来直往痛快,可正厅满是人由不得殷如素放纵。

殷如素终于找到嫁给赵无疾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她在他面前能畅所欲言,做她自己,他自个儿就是无法无天的人,自是不会约束她的言行举止,两人非常合得来。

“一百。”

一百……他也跳得太快了,一下子接招不及。“十。”

“九十。”十?他拿得出手吗?太丢人现眼了。

“二十。”不能再多了。

“八十。”再少,爷没面子。

“二十五。”刚好就好,别太过分。

“七十五。”你增五,我减五,公平。

“三十。”赵无疾,我会被府里人去皮拆骨的。

“七十。”乖,别哭,爷替你报仇。

恼在心底的殷如素一咬牙。“五十。”

“好。”成交。

可恶,你不会在这里等着我吧!“世子爷真风趣。”

“好说好说,讨媳妇总要顺着点,以后我都听你的。”仅此一次,再无下回,娘子别用大脚踹我。

两人眼波交流了好几回,光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他(她)在想什么,“愉快的”完成一次沟通。

但只有赵无疾愉快,殷如素却被他气得快丢刀子了,哪有人把聘金当儿戏来玩,要不是知道他银子多,她真要翻脸说不嫁了。

“九丫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雾里看花越看越胡涂,殷老夫人怎么也看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十、一百、二十、八十……一堆瞎喊的数字。

殷老夫人问的正是大家想知道的,他们同样茫然一片。

看了看众人狐疑的目光,内心压力颇大的殷如素先要大家坐稳,不要给颠了。“世子爷的意思是给我们五十万两白银的聘金,不用还礼,那些全给我做压箱银了。”

“什么?!”

“五、五十万两……”

“……聘金。”

“他疯了吗?”

最后一句深获众人的赞同,世子爷真的疯了,本朝公主出嫁也才二十万两银子,一千两黄金,他们家小九能比公主矜贵吗?他这一搞以后别人怎么嫁女儿,三、五千两能看吗?殷府的男人抑郁了,想着自己也有女儿,他们得努力才能赚够闺女的嫁妆银子,世子爷一出手把世间男子都坑惨了。

而女人们正好相反,她们是嫉妒又羡慕,盼着和殷如素交换,世子爷是浑不吝了些,可架不住他有钱,人又长得好看,若他肯高看一眼,抛夫弃子也跟他走了。

“原本他想送一百万两白银,可一百万两要搬到什么时候,我是出嫁不是入赘,一来一往要好几日功夫,咱们干么做那些招嫌的事儿。”怨富不妒穷,财多易招祸。

“一百……万……”两。

咚!有人倒地不起。

更多人则是两眼发红,盯着赵无疾像在看一块上等肥肉,人人都想上前咬一口。

赵无疾打算用一百万两白银迎娶吏部侍郎殷重轩的三女儿为妻……没错,他准岳父大人又升官了,官居四品。

不知是谁把这事儿传出去,一百万两灌水成了两百万两,登时百姓群情激愤。

汝南王世子哪来的两百万两,该不会是鱼肉百姓,搜括民脂民膏吧?这百姓可不依。

因此有那自诩满腔热血、报效朝廷的言官上奏,要求严查是否有贪污情事,绝不允许国有蠹虫危及朝堂。

这一查倒是明明白白了,人家哪有两百万两,分明“只有”五十万两,直接装在打开的箱子里招摇饼市,八个壮汉抬一口箱子,抬了老半天才走到侍郎府,人家也很大方的就在门口一锭银子一锭银子的点收,让百姓来监督。

可光是五十万两银子的聘金也够令人咋舌了,众人窃窃私语地谈论殷侍郎的三女儿是何许人也,怎么收服了目无君父的纨裤爷。

为了这件事,言官们又上奏说汝南王世子奢靡,要朝廷停了他的俸银以兹告诫,可赵无涯却语重心长的暗示文武百官:行呀!你们去转告汝南王世子,他为朕带兵是做白工的,以后外敌来犯就你们上阵吧!谁办得到就谁去,朕允了。

皇上这意思是,不管大小辟员全是用朝廷的银子养着,每个人只管干分内的活,干得好自然大大有赏,干不好通通没俸银,朕扣你们俸银,朕对臣子向来一视同仁。

至于赵无疾另外未送出的五十万两则充作了军资,坦坦荡荡的送往皇宫,跟下聘一样用八个壮汉抬一口箱子,还把箱子打开让沿途百姓看清楚里面真是一锭锭白银,还特别挑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学究来数银子,以兹证明他并未做假,偷奸耍滑。

这便是赵无疾聪明的地方,人家是财不露白,他是刻意显富,然后将家产公诸于世,又捐了一大半给朝廷,因此百姓们会在心里估算这败家世子还剩余多少财产。

造反需要银子,连世子爷都没钱了,还造什么屁反,他不反过来哭穷就不错了。

于是一时间满天飞舞的奏折消寂了,没人再大骂汝南王有窃国的野心,反倒同情他晚景凄凉,养了个烧银子的儿子。

赵无疾一石两鸟的计策奏效了,同时也平息了朝廷官员对汝南王的排斥,纷纷转为同情,“造反”两字从此不再提起。

殊不知这滑头小子买了几座山,挖空山月复造银库,把半路劫来的银子分别藏在几个山洞里,只有他知道藏处。

遭窃的安南王还不晓得劫银者是谁,他当是黑吃黑被人坑了,到现在还十万火急的捉人找内奸,闹得整个安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殷如惠在六月中旬嫁了,事隔三个月,还剩几个月就要及笄的殷如素也要嫁人了,原本赵无疾想将婚期定在八月中秋,月圆人团圆,但殷如素硬是往后延一个月,改在九月二十。

即便如此,离别的时刻终要来到,再过几个时辰,此刻正穿着大红嫁衣的殷九小姐也要转变为世子妃,在众人倾慕的眼光中坐上红轿,摇摇晃晃地嫁到汝南王府去了。

“祖母,我把二十万两留给正书,你先帮他管着,看要买铺子还是置地,等他要用钱了再给他。”弟弟还小,而且十分黏她,殷如素实在不放心,趁着屋内只有祖母来和她说些体己话时,赶紧交代。

“傻孩子,怎么不留在自己身边,在那样的人家要多备点银两傍身,祖母还有一点私房,饿不着小正书。”看似一门好亲事,谁知暗藏多少凶险,皇家的人向来都不简单。

殷如素笑着宽慰祖母。“三十万两够我花用了,还有你们为我置办的嫁妆,我一个人哪用得了那么多,何况我都要嫁人了,还怕王府没得吃吗。”

“话不是这么说,做人不能太天真,如今你的地位今非昔比,用银子的地方比你想象的多,你以后来往的人家是勋贵、是皇亲国戚,一些人情往来的用度必不可少,等你发现真要用钱时才知银子不够。”她是过来人,知之甚详。

殷老夫人也掌过家,知道用钱调度的不易,她原以为有时间多教教孙女如何理家,掌管财务,谁知才刚起头就要嫁作人妇,让人有千般的不舍,总想再多留几年。

她摇头,小声的在祖母耳边说着。“世子爷有银子,花不完的,他那人纨裤虽纨裤却十分会攒银子。”

“真的吗?”殷老夫人一脸不信,认为孙女是说来安抚她,不想她太担心,一辈子欠儿孙债。

“祖母,我不骗你,等我过门后就把他的银子全攥在手中,到时我带祖母搬银子去,你想要多少就搬多少,别人家的马车载人,咱们家的马车专载银子。”这些年她都没有好好孝顺祖母,若无祖母的偏心,她怕是得受不少活罪。

殷老夫人被她的话逗笑,抚着孙女的脸颊忽地红了眼眶。“九丫头,祖母舍不得你,若能多留两年……”

人和人的缘分十分奇妙,自从殷三老爷一家子从齐南回来后,祖孙俩比以前更亲了,殷如素每天都会到祖母屋里请安,待上个老半天和祖母聊天、念书给祖母听、帮祖母抄经,直到祖母累了才转回自个儿院子。

几乎是一天也没漏过,朝夕相处二老一少有如忘年之交,聊着聊着就会忘了彼此年岁,开怀大笑。

感情是相处出来的,殷如素和殷老夫人的祖孙情便是一点一滴累积而成,两年多来她们说过的话胜过其他人,什么都少有隐瞒的无所不谈。

“祖母,我不嫁了,留下来陪你。”十四岁真的太小了,若怀了孩子,十之八九是难产。

古人的夭折率很高,很多孩子都养不活,母体太早生育同样寿命不长,难怪人生七十古来稀。

在现代,七、八十岁的老人家还能跳广场舞。

“又说瞎话,快把盖头盖起来,一会迎亲的人就要到了。”再不舍也要放手,鸟儿长大总会离巢。

“祖母……”殷如素忽然感觉一阵鼻酸。

“乖,别哭了,小心妆花了就不好看了。”唉!老三家的忒是无情,庶女要出门了也不来瞧一眼,枉费孩子喊了她十几年母亲。

“祖母、祖母,姊姊好了没,花轿在门口了,我来背姊姊上花轿。”他是她的亲弟弟,理应他来背。

殷府的男人都挺高的,十一岁的殷正书个头也不小,可是要背人还是差了点,力气上不来。

“又胡闹了,你哪背得动,得你正棋哥哥来,你站一边去,别挡姊姊的路。”殷如素笑骂了两句,弟弟人小表大,豆丁点大就想逞强。

“背得动、背得动,姊夫送我一匹小马驹,我天天骑、天天练,很有力气,姊姊不怕,绝不会摔着你。”上跳下蹦的殷正书穿得一身红,显得非常喜气,头上戴着姊姊送他的小玉冠,上面还镶了几颗宝石。

“姊夫?”哪一个?

发现说漏嘴的小滑头连忙呵呵干笑。“姊夫不让说,姊姊平时很随和,一发起火来……很可怕。”一说到很可怕,他小心的看了姊姊一眼。

“身为小舅子你不去拦门?”殷如素眯了眯眼,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里想着回头得说说无疾哥哥,让他别宠孩子,万一又宠出个纨裤那才欲哭无泪。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殷正书下巴一抬,颇有赵无疾抬腿踹人的架式。“姊夫带了一群朋友来踢门,他们可凶狠得咧,哥哥和堂哥、堂弟他们都不敢拦,怕一不小心被踢伤了还没处哭诉,姊夫在厅堂等我背姊姊上花轿,他说我行的!”

小办臂一抡,好像真的力大无穷。

“好,他说你行你就行,姊姊信你们。”大不了就是摔了,她就不信脚落地真会召来不幸。

“哼!姊姊上来,我背你。”他身一蹲,膝盖弯曲,做好背人的姿势,双手向后伸准备捉姊姊的腿弯子。

“你顶着点呀!小伙子,摔着我没糖吃。”殷如素打趣的伏上弟弟的背,两手绕过他的双肩在他的胸前交叉相扣。

“呿!小看我,我不吃糖很久了……天哪!姊,你真重。”他吃力的将人背起,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见状,屋内的殷老夫人,以及守在门外的喜娘、青玉、四喜等伺候的下人都掩嘴笑了。她绝不承认自己重。“是凤冠太重,你姊夫让人镶了一百零八颗东珠,又是宝石,又是金丝缠玉的,足足二十斤。”

“嗯!是很重。”难怪那么沉。

走得再慢还是出了屋子,九月金阳有点剌眼,咬牙硬撑的殷正书确实有些吃不消,蹒跚了一下差点跌倒。

蓦地,他觉得背匕轻广些,抬头一看,一刻咧嘴一笑。“姊夫。”

握着新娘子细腰往上提的俊美男子回以一笑。“做得很好,姊夫过几天再教你几招,连女人都扛不动不叫汉子!”

“别教坏他,要是再来一个纨裤我跟你急。”好的不学,尽学些旁门左道,早晚被带坏。

赵无疾低低的笑了。“娘子的话要听,为夫一定改。”

一听他没脸没皮的话,她忍不住笑了。“怎么来了,依照礼俗你不是应该在前厅等着?”反正只要他大爷一句话,礼俗、程序随他定。

“想你了,就来了。”他说得低沉,情深意切。

玉颊一红,她都觉得害臊。“胡来,小心祖母念你。”

汝南王世子大婚,汝南王不来,汝南王妃也不来,唯一出席的是和他同样长了一双撩人桃花眼的皇帝赵无涯,他是主婚人,亦是男方亲属代表。

光是这一号人物,就足以让人吓得站都站不稳了,谁还敢拦?

“为了能早点见你,我甘愿被念,而且你祖母对你很好。”任何对她好的人他都会报以相同的好。

心口一甜的殷如素朱唇一漾,笑意柔似丝缎,忽地想起一事,她又回头小声交代,“正书,在姊屋子的床头下边有个暗柜,先按梅花再按喜鹊的头,柜子便能拉出,姊在里面放了两万两银票,都换成一百两和十两面额,还有两、三百两碎银和十串铜钱,你若有急用就去取,不用看母亲脸色。”

“姊……”有亲姊姊真好。

新娘子没哭,新娘子的弟弟倒是哭了,豆大的眼泪滴湿衣襟,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已。

“只准哭这一回,你姊姊是嫁给我又不是进入龙潭虎穴,你哭个毛呀!”好想揍人,大喜日子有人在那哭丧,任谁都不痛快。

“你……你会对我姊姊好吗?”殷正书抽噎着。

赵无疾轻哼。“只有她欺负我的分,我不还手。”

男人的承诺是一辈子。

“好,我信你,姊夫。”抽一抽鼻子,他止住了泪。

“说大话。”殷如素轻哼。这话骗骗小孩子还成,以他那性子绝对办不到。

不还手不代表不欺负,男人有很多方式叫女人痛不欲生。

“娘子,是不是大话我们有得是时间来证明。”他邪笑着将人抱起,大步的走向前厅,维持新娘子脚不落地的习俗来拜别双亲。

直到大红花轿高高起,被新郎官亲自送进花轿的殷如素神情恍惚了一下,有些不晓得身在何处,突然间她感伤地想着,我真要嫁人吗?这人会不会和我厮守一生……

“小丙儿,别睡着了,一会儿还要拜堂。”

清冽的声音响起,打了个激灵的殷如素回过神,她身上还是穿着宫制的华丽嫁衣,头顶足足二十斤的凤冠,满身的香粉味道,丫头青玉、四喜分别跟在轿子后头,她没在作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有个人将成为她的丈夫。

下了花轿、摔瓦、跨火盆……一件件婚俗不能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

当赵无疾牵起柔绵的小手,而非无用的绸带,此时心头满是爱意的殷如素想起一句隽永的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