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娇娇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她转身打算问旁边人,然而……
咦,人呢?
原来偌大的园子里,除了坐在一旁聊天说话的茶倌儿,便只剩下她一人了,就连自家大嫂也不见了。
所以,她今儿算是包场了吗?
天啊,包场诶,这么大的场,包一场得好几十两银子呢。
赚了赚了,太赚了,嘿嘿。
容娇娇心里乐开了花,今儿虽然没见着谢揽月,可是她还是很开心。
是,谢揽月是唱得很好,风流潇洒魅惑众生……但容娇娇觉得,今天这个武生唱得更好!而且他的好,跟谢揽月是不一样的。他阳刚霸气、他铁骨铮铮、他……哎,反正容娇娇就觉得,以后她再也不想看谢揽月的戏了!
不过,今天这武生是从哪儿来的呢?
容娇娇爱看戏,所以京城里的四大班八小班里的角儿她都熟悉,却唯独不认得他。若他今天是专程来给刘家班救场子的话,以后她要让哪儿去看他的戏啊。
容娇娇想了想,决定去问问班主刘大海。
刘大海在后院儿吃茶,听说有人要见他,于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道了声请。
容娇娇见过刘大海,一圆胖子,脸上随时笑咪咪的,但是眼神锐利狡猾,跟老狐狸似的,她有点怕他。
“刘班主万福,我想问你打听个事儿。”容娇娇笑咪咪地问道。
刘大海打量了容娇娇一番,点头,“小娘子只管说。”
容娇娇纠结了一会儿,问道:“今儿的新戏很好看,所以我想问问,这唱戏的武生是谁,往常也未曾见过,眼生得紧。”
刘大海细长的眼睛精光四射,他看着容娇娇点头笑,“小娘子真有眼力,他确实是第一回登台,怎样,小娘子觉得……他这戏唱得好是不好?”
容娇娇点头道:“极好,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刘家班的,若是别家的,以后我就只能去别家听了。”
刘大海呵呵笑了起来。他往梳妆间扫了一眼,看到里面的人在卸妆。而闹闹哄哄的角落里,有人卸妆的手顿了顿,显得他那双修长劲瘦的手……十分突出。
没得到刘大海的答复,容娇娇又问了一句,“班主?”
刘大海收回目光,感叹道:“冲……这葱头儿正是咱刘家班的人,小娘子若是喜欢,以后尽避来听便是。”
“啊,太好了!”容娇娇拍手叫好,终于不用纠结,以后不知道上哪儿去听他的戏了。
刘大海笑咪咪地看着她,狭长的瞇缝眼里精光四射,不知道这老狐狸又在计算着什么。
“等等!葱头儿?他叫葱头儿?”容娇娇才反应过来,那人竟然叫葱头儿吗?
她觉得甚是奇怪,虽然她知道这应该是武生的艺名儿,但一般来说,艺名不应该取得高大上一些,比如谢揽月、花羡容这样的吗?还有人叫葱头儿的啊?是不是太随便了?
刘大海笑咪咪地点头,“正是。”
梳妆间角落里,劈里啪啦一阵响,那人似乎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撒了一地,众人顿时惊叫起来,热闹非凡。
容娇娇往梳妆间看了一眼,猜测那葱头儿应该正在里面卸妆,本来她想见他一面,当面和他说他唱得好的,见里面实在闹得很,便作罢了。
她想要问的已经问到了,于是嘱咐刘大海,“以后若是有葱头儿的戏,班主可一定要给我留个座儿,最好是靠前一点的……啊,还是不要太靠前了,就……有个座儿就行。”太靠前的座位太贵了,她的零用钱不够买几次的,得细水长流。
刘大海笑道:“一定一定。”
容娇娇心满意足归家去,拉着她娘念叨了半天这新出的武生,也被她大嫂念叨了半天,说她只顾着听戏,就连大嫂拉了她几回,想叫她早些回去她也听不进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容娇娇又将今儿的戏细细回味了一遍。
这一夜,她睡得有些不安稳,梦里打打杀杀的,一会儿她又变成了戏台上的虞姬,与那武生缠缠绵绵,一会儿她又变成了提着樱枪的樊梨花,伴在葱头儿的身旁,与他共进退、同厮杀……
整个颠三倒四混乱的梦,导致第二日起来时,她脑子里像是装了浆糊,不清醒。
又过了几日,刘家班的人来店里采买东西的时候给容娇娇带了话,说是葱头儿今晚有戏,班主给她留了个好位置。
容娇娇一听,满心欢喜!她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跑回家去换衣裳,然后急匆匆跑去了太白楼,刘大海没有哄她,给她留了左侧靠柱子的座儿。
这位置虽然离戏台有点远,不过前面没有遮挡,也能把戏台看得清清楚楚的,最重要的是,这位置便宜,只比她原来站着看的多了几十个钱。
容娇娇心情特别好,于是叫了一碟子糍粑蘸豌豆粉和红糖水来吃,香甜软糯,好吃得很。
好不容易等到葱头儿出场,她眼睛顿时亮了,放下点心,专心看戏。
然而,没唱几句,他就退场了。
容娇娇意犹未尽,怎么回事,这就下场了?后面的戏很是无趣,她继续吃糍粑蘸豌豆粉,心里盼着他一会儿会再出来,然而戏都唱完了,葱头儿也再没出来过。
容娇娇不高兴,跑去质问刘大海,为什么葱头儿的戏份这般少。
刘大海道:“哟,小娘子您不知道吗?这文戏里的武生就是这样的,您又不是头一回听戏!”
她当然不是头回听戏,可她还真是……头回为了一配角儿来听戏的。
“葱头儿就不能多唱一会儿吗?要嘛他不唱,光站边儿上耍把式也可以啊。”容娇娇真的没看够。
刘大海傻傻地张大了嘴,让、让葱头儿站一旁耍把式?那也得看人家肯不肯,不过……
他无奈地道:“小娘子,这戏本子就是这么写的,葱头儿他也不能瞎演哪!”
容娇娇噘起了嘴儿,好吧,刘大海说得对,然而她还是觉得很失落,失望而归。
接下来,容娇娇又去听了好几回葱头儿的戏,但遗憾的是,葱头儿老是当配角。一个时辰的戏看下来,他最多只出场半刻钟,其中大部份时候是在耍花枪,只有少数几句台词,有时候甚至连一句台词都没有。
容娇娇很不满意,葱头儿是个新角儿,就给他这么点儿戏份,怎么红得起来嘛!这刘班主是不是故意压着新人,不让葱头儿出头太快,这样方便他拿捏?
唉,葱头儿明明唱得那么好,如果多给他机会,他一定可以大红的!就好比谢揽月吧,他刚出道的时候,刘大海给免票了三天,许多人来捧场,一下子就红起来了。
呃,好吧,虽然说……后来容娇娇才知道,谢揽月有人捧,似乎是大将军府的背景,要不然刘大海这只老狐狸怎么可能这么花心思捧他。
但是葱头儿真的跟别人不一样,他有才华,容娇娇越想越觉得心中郁闷,不行,她得找刘大海说说,不能这么打压新人。
于是这一天,容娇娇看完了戏以后,又跑去后台找刘大海。
刘大海笑咪咪地接待了她,“小娘子,这几次的戏,听得可好?”
容娇娇摇头,“不好。”
刘大海咦了一声,不明所以。
容娇娇继续道:“一整场戏他就出来那么一小会儿,唱那么几句,还没听出味儿来,他就退场了。刘班主,这样带新人不行,你得给他多安排点时间,让他多唱一会儿。”
刘大海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小娘子这是何意?”
容娇娇道:“我意思是,刘家班就这么一位拿得出手的武生,你要是不多花点心思捧一捧,他永远出不了头也红不起来,他不红,你也赚不到更多钱,你说是不是?”
刘大海正在吸水烟,听到这话,一口没吸好,呛得他眼泪横流。
容娇娇充分发挥了她的商人本性,继续说服刘大海,“全京城没有比葱头儿更好的武生了,他一出场那架势可威风了,让人以为他真是位将军,他这样的,简直是天赋难遇!”
刘大海眼珠子转了转,为难地道:“可戏本子就是这么写的,文戏为主,武戏镶边。”
容娇娇道:“你可以让人改改戏本子,给他多加点戏,以他的唱功,肯定能红。”
刘大海噗嗤一笑,然后摇头,“小娘子,这戏本子都是早早写好的,要改的话整个本子都得重写,所有人得重新排练,这工程太大了,我们耗不起。”
容娇娇不服气地反驳他,“可他初次登场的戏唱那么久,你就让他唱那天的戏就成了啊。”
刘大海笑着摇头,“不成不成,那天是没办法,临时让他唱独角戏,戏班里的人都不容易,这许多张嘴就等着多露面儿多得赏吃饭,若是都让他一个人唱,别人还要不要吃饭了,不成不成。有小娘子这么捧葱头儿的场,已经是他的福气了,不好再多奢求什么了。”
容娇娇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谢谢喜欢,改戏没门儿,戏班里人人都要赚钱。
可是葱头儿的戏这么好,若是就此埋没了,多可惜啊!
容娇娇带着满月复的心事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