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响着匆促交错的脚步声,学生三三两两并肩或说或笑,舒笑雨手里拿着一份装订好的A4十页报告,嘴角扬着调皮促狭的笑容,脚步轻快往汤书毅办公室走去。
几个女孩子刚从汤书毅办公室出来,有个东方留学生吐舌头扮鬼脸,对她身旁的几个西方女孩说:“狄克森教授实在太严格,要不是看在他年轻多金长得又帅的分上,他的课我实在不想修,期中要做报告,期末也要报告,我宁愿考试就好,光是他一门课大大小小报告,一个学期超过十份作业耶……而且我听学长说,虽然教授不考试只交报告,但他的课要拿A不容易。”
“所罗门说狄克森教授是美国第二大生技制药厂、安景生医集团创办人的独生子,未来一定会接手安景集团。”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女孩说。
“所罗门怎么会知道?”方才抱怨作业多的东方女孩问。
“所罗门的爸爸是安景集团业务高层,偶尔会与安景集团创办人汉米顿?汤一起陪大客户打高尔夫球,有一次狄克森教授也一同出席,汉米顿?汤先生介绍后几个人一起拍了合照,所罗门看到照片问他父亲,就知道了。”
金发女孩鉅细靡遗解释,“现在系上的人大概都知道了,你不觉得这学期来上教授课的女学生变多了吗?”她抬手拨了拨长发,张扬地笑着,继续说:“我本来也没想要修狄克森教授的课,不过听了所罗门的话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不会吧?!”东方女孩有些夸张的笑着,问:“所罗门不是你男朋友吗?你不会是想变心换人吧?”
“如果能选到更好的,谁不想换更好的呢?你知道若是能被狄克森教授看上,以后吃穿都不用愁了。况且教授年轻又帅,我听所罗门说狄克森教授很专情,曾经有交往很多年的女朋友,不过女朋友变心爱别人,他才接下波士顿大学的聘书,成为我们的教授,本来他是加州一所私人医院的董事。”
舒笑雨忍不住好奇,放缓脚步听几个女孩子八卦汤书毅。坏事传千里,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形吧?现在系上的年轻女孩,兴许都知道汤书毅被前女朋友抛弃的事了。
舒笑雨听到这里,开始加快速度往前走,几个女孩继续高谈阔论,偶尔扬起欢快张扬的笑。
她在汤书毅办公室前敲了门,没多久里头响起低醇嗓音,她依言开门进去,转往屏风后的办公桌区。
汤书毅抬头见进来的人是她,旋即扬起了笑,起身问道:“找我什么事?”
“交报告啊。”舒笑雨举起手里的A4报告。
汤书毅蹙眉了一秒,接着笑开,问:“当真是论『临时假男友与未来征男友的成因与差异』?”
“当然是,不多不少十页报告。现在看吗?”她甜笑。
汤书毅低头,接过报告,将报告搁在办公桌。
“要喝咖啡吗?”他问。
“要,不过我想教授应该只有不加糖加牛女乃的拿铁。”
“是,只有不加糖加牛女乃的拿铁。”
“那就来一杯吧,我喝咖啡等你看报告,先说好,如果我拿A,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这份报告要拿A,我想不容易,如果你真的拿了A,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不担心我要求你的事很困难?不先问一下吗?”舒笑雨打趣。
“好,我先问一下,你希望我答应你什么事?”
“后天是我生日。”
“你想我送你生日礼物?”他挑眉。
“没错。”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语气多了几分柔软,“就算你这份报告没拿A,我也愿意送你生日礼物。”
“确定?”舒笑雨追问:“送礼是送我想要的,而不是送你想送的,你知道吗?”
“意思是你要指定礼物?”
“是啊。”她答得理直气壮。
“不管你想要什么礼物,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送你。”
“就算我不能拿A?”
“对,就算你不能拿A。”
“但是我觉得我一定能拿A,你先给我一杯咖啡,然后看报告,那可是我花了两个晚上完成的。”
汤书毅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为舒笑雨冲了一杯咖啡。
她接过咖啡,往沙发区旁的玻璃窗走,拉了一张椅子坐在窗边。
今天的天气晴朗,阳光晒进来落在她调皮的脚上,那双脚修长白皙,在阳光下轻轻摇晃,她不算太长的发,黑得发亮。
她似乎不怎么满意,起身推开窗,一阵风吹进来,她这才舒适地坐回凳子,意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汤书毅看她轻松自若的表情,唇边拉出一抹宠溺微笑,他坐回办公桌打开那份十页的A4报告。
才看第一页,汤书毅便抚额而笑,报告里一个字也没有,而是一幅接一幅的四格漫画,以绵羊群当主角,但每只羊各有神韵,让人能清楚分辨每只代表的身分——笑雨的室友-父亲、继母、同父异母的弟弟、笑雨、默特、以及他……
满满十页四格漫画,有两页他看得特别专注,是他与笑雨在酒吧遇见,他们到了饭店套房,他抱她时,发现那是她初夜的震撼……
她俏皮画了一只公羊压在小母羊身上,接着慌张往后退,小母羊流出了血,而公羊面露震惊慌乱的表情。
她的笔触温暖幽默,绵羊表情生动、栩栩如生,不用对白,就能勾起他所有记忆。汤书毅不自觉地笑得温柔,抚过四格漫画。
他忽然想起那晚,她曾自我介绍,她喜欢艺术却选择读商,显然那句话的前半段是真的。
她极有艺术天分,能透过短短的四格漫画,以幽默风趣手法,说出没有文字的动人故事。
她画了在大楼外接到家里的电话,默特正好站在一旁听。
画了默特自己花钱买机票、订饭店,陪她回台湾。
她画了她在舒家与她的继母、她的父亲、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相处的那晚的重要片段。
她画他出现,然后他们在门口道别,她从他背后抱住他,明明流着眼泪,脸上却带着笑。
她画了他离开后,她独自一人走回舒家那一幕。
汤书毅心里有说不出的强烈感触,这些没有文字说明的漫画,强烈触动他心弦。他阖上报告,在办公椅上坐了一会儿。
有些什么,静静的醒过来,有些什么,轻轻流进他的心——也许是感动、也许是深深的喜欢……也或许是,爱。
短短十页充满魔力的漫画,让他看见了舒笑雨,也看见自己,那些隐约暧昧,在这一刹那转为清晰。
他忽然觉得,苏清清在他心里原本无人能替代的分量,渐渐的轻了。
因为他看见了舒笑雨,他放任她以势如破竹的姿态,进驻他的心,一点一滴攻下原来被清清占据的位置。
汤书毅拿起A4报告,绕过屏风来到沙发区,舒笑雨喝完了咖啡,将杯子搁在双腿上,风由窗户被推开的缝隙吹进来,她正闭着眼享受光的温暖、风的轻柔,像只慵懒小猫。
他走向她,尽避放缓了脚步,她仍察觉到他的移动。
舒笑雨张开眼,见他靠过来,脸上开出灿烂的笑花,问:“看完了?”
汤书毅对她点头。
“成绩如何?”舒笑雨追问。
“A++。”汤书毅说。
“耶!”舒笑雨跳了起来。
看她开心的模样,汤书毅生出一股冲动,想让她一辈子都像此刻这般笑得开心无忧,她如此年轻美好,应该拥抱青春欢乐,忧愁哀伤不适合她,太不适合了……他望着她的笑颜想。
“你想要什么礼物?”汤书毅问。
“我生日那天你陪我过,二十四小时都陪我,我们去饭店开房间盖棉被纯聊天。”
她的语气很俏皮,带了一点捉弄。
汤书毅没想到她要求的竟是这样的礼物,想了一下,他回答,“好,我请你吃饭。然后带你去开房间,盖棉被纯聊天。”
舒笑雨愣住,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干脆答应,还以为他会想些什么理由,拒绝开房间这件事,“真的只有开房间,盖棉被纯聊天喔。”
“对,开房间、盖棉被、纯聊天,所以你要把持住,不可以对我乱来。”他笑说。
“要把持住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啊!你是男人,男人总是比女人冲动。”
“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比较冲动的人,似乎一直是你不是我。”
舒笑雨听完,不服气的对他吐舌头,却也没再反驳什么。
汤书毅又说:“饭店、餐厅都由我安排,明天晚上我去宿舍接你,你的生日是后天,明天晚上凌晨开始就是你的生日,既然答应陪你二十四小时,我想凌晨之前就跟你在一起,以示我的诚意。”
“你太有诚意了!真让我感动。”舒笑雨灿笑,清亮的眼却漫出水光来。
“别那么容易感动,太容易讨好,以后我会很没有成就感。”
“什么意思?”舒笑雨觉得他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汤书毅仅是模了模她的头,笑而不答。
“我等一下有课,明天晚上六点去接你。对了,方便的话,明天给我一份你的课表。”
“为什么要我的课表?”
“没特别的理由。”汤书毅淡淡说。
舒笑雨欲言又止片刻,想了想,回道:“明天给你课表,你想找我也比较方便,知道我什么时候有空。”
汤书毅笑着,点了点头。
“我等一下也有课,先走罗,明天见。”她伸手朝汤书毅做出讨要的动作,“既然报告你看完,可以还给我了。”
汤书毅摇头,“这份报告写得太好,我没收了。”
舒笑雨对汤书毅做了鬼脸,接着煞有其事、正经的说:“狄克森教授,我怎么有种错觉呢?”
“什么错觉?”
“我还没开始认真追求你,你的心好像就给我一半了。你这么容易追,将来我追到手,会很没有成就感的。”
汤书毅听了哈哈大笑,漫不经心的说:“没办法,谁叫你太有艺术天分,这份报告,逗得我龙心大悦。”
“狄克森教授,你实在太不矜持了!要端好架子,好好坚持住啊。你没听说过爱在嗳昧不明时最有趣?”
“你这样说,到底是想追到我?还是不想追到我呢?”汤书毅笑着与她斗嘴,想不起他上一次如此轻松与人交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舒笑雨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尽避她的遭遇、她的家庭与经历,沉重得令人伤感,但她总是能笑着,让身边的人跟着她一起笑、一起忘记那些沉重。
“当然是想要你被我追上啊!但也不要太容易了,这样我会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很容易在被我追到手之后,又被其他的女孩追走了。我刚进办公室前,听到几个女同学在讨论你是安景生医集团未来接班人的事,消息已经传开,觊觎你的女孩子多了,难道我不该担心你太容易追到手吗?”
“那她们得有画十页四格漫画来逗我龙心大悦的本事才行,也得有像你一样能用流利中文与我交谈的本领。”
“你到台湾随便找一个女孩,都能用流利中文与你交谈啊。”
“但她们没有一个人像你,有画四格漫画逗我笑的本领,也没有一个人像你,想到用四格漫画当报告。舒笑雨,你很可爱,不要看轻自己,还有能让我开口说,要认真一点追求我的,你是世上唯一一个。所以你认真一点,赶快把我剩下另一半的心追到手。”
“你是说我真的用四格漫画追到你一半的心?”舒笑雨惊喜交加。
汤书毅扬眉笑,“难道你以为我会随便答应带女孩开房间吗?”
“喔——”舒笑雨语气有些得意,拉长了尾音,又说:“狄克森教授,你等着看我放马过来,抢走你整颗心!”
“好,我等你。”汤书毅笑着说,将舒笑雨送出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门那瞬间,他竟清楚感觉到少了她的办公室,少了朝气蓬勃的活力与欢快,变得清冷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