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朗泽受伤的消息传回营账内,立即引来一阵惊慌,王爷早上大摇大摆的走出门,现在居然伤重到需要让人扛送回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胆敢重伤一品王爷?
不消多时,贤妃及镇王妃都接获消息,贤妃不方便离篷,却也遣了身边的总管太监皮公公来一探究竟,镇王妃就没有这么多顾忌,眼下如风般卷进帐内,还先发了一顿脾气。
“你们这群狗奴才,整个忠亲王府就一个主子,还护到主子受伤,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用?今天跟来的全部杖打五十大板,没死的就发卖出去。”镇王妃还是赵府姑娘时,就是雷厉风行的狠角色,管起中馈可是一等一好手。
“王妃饶命!”一干奴仆全数老实巴交地跪在地上,哀声求饶,这五十大板打下去,人若还活着也就剩一口气了。
“王妃,您先别这么生气,要管教这群劣奴有得是机会,先等王爷回来看看伤势再说。”房嬷嬷是镇王妃的女乃娘,从小就伴在身边的情分不比常人,后来跟着当陪房一起到镇王府,说的话自然有分量能让王妃听得进去。
“你说我能不气吗?偌大的忠亲王府也就这么一个主子……”
“这不是还有其他兄弟吗?”房嬷嬷低声提醒。
她知道王妃对那些庶兄弟看不上眼,但当今圣上重视礼教伦理,嫁出去的女儿哪能回娘家颐指气使,甚至还辱骂庶兄弟,若让那些御史大夫知道,怕不参上几本指责镇王妃罔顾伦常、暴戾恣睢,对兄长不敬,还责打下人,就算原本是有理的,都要往没理的方向去了。
镇王妃明白房嬷嬷的顾虑,她自个儿也知道事情轻重,可是她真是气到连身子都在发抖,只好拿起桌上的白花瓷盏往地上狠砸泄愤。“传太医了?马太医还没有来吗?”
“已经拿了贤妃娘娘的旨意去了。”皮公公尖着嗓回话,“王妃请先息怒,若为了这一干恶奴把身子给气坏了,忠亲王爷知道会心疼呢!”
“那混小子若是会心疼人,还会做出这些事吗?”镇王妃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性子,若是做好事铁定没有他的分,若是干坏事他总是冲第一。
“大老远就听见二姊骂人,想来二姊中气十足,身体健壮。”打起帐帘,赵朗泽倒不是被扛进来,只是让人撑扶着进来。
跟在后头的居然就是马太医,想来是路上碰巧遇上了。
“快点坐下!这走路一拐一瘸的,怎么不让人扛着回来还自个儿走,万一伤了腿骨留下后遗症怎么办?怎么人好好走着会摔进坑里?再说了,皇家狩猎场里怎么可能有什么兽坑?你说清楚到底是耍什么花样,若是有人故意要伤你,本王妃绝对不容许,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人给找出来狠狠处置!”
镇王妃一瞧见弟弟浑身狼狈,心儿一片慌乱,将他仔细打量一番,确认还有没有什么更严重的伤口,幸好没有见红,可是他一身是泥又是草的,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太医,你快点帮王爷瞧瞧,看看哪里不妥。”镇王妃转向马太医交代。
马太医是太医院医正,德高望重,医术堪称第一,也是贤妃最看重的,寻常就是由他请脉,现在宝贝弟弟受伤,自然也是要请马太医诊疗一番再跟她回禀才安心。
“王爷,请您先躺下,若是有哪里不适请告诉老夫。”马太医让赵朗泽躺在榻上,望闻问切,自然要循序渐进,接着触诊就发现胫骨上的伤处,一一确认后才开始疾笔写药方。
“王爷虽遭难,幸好只是皮肉伤,比较严重是左胫骨有裂,伤筋动骨一百天,以王爷的伤势来看不需要一百天,但十到二十天左右是跑不掉的,这期间最好避免太激烈的活动,走动也不宜过久。”
“就劳烦马太医了。”镇王妃示意房嬷嬷打赏,目送马太医离开后,才转向自家弟弟,“你早上不是和郭家小子出门,他们人呢?你受伤当下,他们做什么去了?”
“二姊,你别一见到我就跟审犯人一样。”赵朗泽一脸无所谓的吊儿郎当样。
“平时我就反对你跟那群人来往,成天不做正经事,只会斗鸡走狗,你到底要混到哪时候才能把赵家立起来,别让我跟你大姊操碎心?”
“我也想把赵家立起来啊!二姊倒是告诉我要怎么立?赵家一门忠勇,当初先祖也是和先帝在马上立下开国大业,现在呢?我连匹战马都驯服不了,真是笑掉人家大牙,若是到了北疆,让那些昔日战营中下属知道,一定感叹赵家沦败。”
“赵朗泽,你说什么,什么赵家沦败,你这话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知道祖母为了保你一条命,花了多大的心血吗?”
“若是赵家儿郎注定命短,那也应该是在战马上抛头颅洒热血,为朝廷百姓多砍几个外患鞑虏,而不是躺在家里的锦榻上苟延残喘,等着断气。”赵朗泽声音平淡的回道。
过去,他曾经气愤不平,可是时日久了,好像也开始麻木,觉得日子这样过也不错,或许随着年纪增长,他也开始懂得害怕,甚至忘记当初读着祖先远征北疆,将鞑虏驱赶至漠北时的热血沸腾,他曾经也抱持着远大梦想,却被迫要延续赵家香火而当缩头乌龟。
或者,他根本没有承继到先祖的铁汉精神,什么朔方渡河奇袭战术和掣颜山追击全是空谈,就如同外人说的,他只能缩在女人裙底下摇尾讨生。
所以他不喜欢动脑,只要一动脑子就会开始有杂七杂八的念头纷生,逼得他快喘不过气,要不是今天遇上那个臭丫头,也不会有这些事,他不愿去想什么祖先志业,压根都不想……
“你这是在怪我们吗?是谁说赵家儿郎只能在马上争功劳,为什么你不能朝文官的方向走?先帝在位时的王御史大夫,数次犯颜进谏,力挺我赵家先祖铁马操戈北疆,不也是成就这番大业的功臣之一。”
“所以二姊要我数典忘祖?可是我姓赵,不姓王!”
“你——”镇王妃气到双眼泛红。
房嬷嬷早就让一干奴仆全数离开,否则这一番争执下来,可是骇人了。“王妃,您别动怒,王爷身体还伤着,若要劝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难道我们还合着害他不成?你听他说这话是不是诛心得紧!”镇王妃也是气极了才转向房嬷嬷寻求慰藉。
赵朗泽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二姊,我知道你和大姊一门心思为了我好,可是我就不是念书的料。”
“胡说!操兵带将月兑不出谋略两字,咱们先祖可不是靠着一股蛮力立下这些汗马功劳,这分明就是你的推托之词,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偷跑到大营里搅和。以前你偷偷拜师学艺这件事,祖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要是不忍赵家儿郎连基本功都落下,再说练武也是让你健体,但你若想进大营就万万不可能了。”
“二姊,现在祖母已经走了,你就不能依我吗?我已经满十五岁了。”
“长姊如母,你何不去问大姊的意思,若大姊同意,我绝无二话。”镇王妃知道这个弟弟唯一无法拂逆的就是大姊,果然,一说起贤妃娘娘,他就悻悻然的闭嘴。“我们是为了你好!”
“庸庸碌碌就是好吗?”赵朗泽顶了一句,却不再看向二姊。有时候他真不懂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会有这种因噎废食的做法。
“你知道祖母生前每次看着先帝赐的牌坊就会心痛一次吗?那个牌坊是我赵家须落五十八名武将,重伤一百二十三人换回来的,直到现在,赵氏一门就剩你是嫡传子弟,赵家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却落得后代子孙稀零,你能理解她老人家的恐惧吗?”
镇王妃知道这些话就是一个紧箍咒,狠狠限制住赵朗泽的鸿鹄大志,但她却不得不一再重申,因为她真的怕这亲弟会哪一天脑门热血上冲,进了大营就不回来了。
若是发生这种事,让她和大姊怎么对得起祖母?祖母临终前,她们答应过要护这亲弟一生平安的承诺言犹在耳,所以只要她们还活着,就断不可能答应让他入营。
“要得到泼天富贵,本来就要有所付出,这个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连皇上座下的龙椅不也是鲜血换来的?”
“放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岂是你可以随意说出口的。”镇王妃勃然大怒。“明天开始的狩猎活动你不准参加,就好好留在帐内休养歇息,我会请贤妃娘娘向皇上告罪。”不等他回话,她便转身离开,帐外还有一干奴仆等着她发落。
赵朗泽看着篷顶的熏香球,在心里没好气的骂着段蓓欣,臭丫头,你懂什么?如果我什么事情都要较真,什么事情都要往脑子里九曲八拐的想,日子要怎么过下去?若是他惹出这些事起得了作用,能让那些人连手告到皇上面前,或许就能如愿被踢出京城,那么他就自由了。
偏偏大姊、二姊这势力……他只能苦笑,难怪他被称为京城三害后,还能毫发无伤,果然是裙下宠臣。
不过,倒是如那丫头所料,二姊离开后,那票狐群狗党闻讯而来,最早来的是渭南郡王府次子黄续浩,他装作一副惊诧样,还开始帮忙拿着主意,推断犯人名单,赵朗泽当然表面上配合着,心里却把他骂到脚底生疮。
黄续浩的母亲是端仪长公主,仗着自己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对当时的太子也没少使过绊子,导致皇上继位后,不待见端仪长公主,端仪长公主的荣宠光环开始消退,现在也就得一个风光好听的称号,黄续浩是长公主最疼爱的么子,自然也是横行的主,只是这横的撞上赵朗泽的霸,便是赵朗泽占上风。
平常称兄道弟倒是瞧不出来原来黄续浩肚子里揣着这么多脏水,赵朗泽看着他卖力的分析,示意随侍送上茶水,最后不置可否的打发他。
敢情黄续浩是把他当蠢的?他只是睡狮不发威才会被误会是病猫!
接着来的是宁远伯府的三郎林锟锜,这可妙了,林锟锜与黄续浩两人一直是孟不离焦的哥俩好,现在却一前一后来探视,这代表什么?
是非真假你要自己去判断……
赵朗泽想起段蓓欣说这句话时,佯装得高深莫测的模样,咕!站着说话不腰疼,最后还是要爷自个儿判断,若是错,保不齐还撂下一句说爷蠢。
只是林锟鋳与他素来不对盘,暗地里可是没有少使绊子,尤其林锟锜的姑姑选入宫中正得盛宠,虽然只是良媛,但再往上提一阶也不是不可能,就冲着这点就以为自己够格和他拍板,呵,可笑!
可赵朗泽没想到林锟锜居然是来卖好的,而且还和黄续浩一样开始卖力分析,只是这家伙竟然把火烧到黄续浩身上,不停暗示他凶手就是黄续浩,最后索性把话说白了……黄续浩知道自己被好兄弟卖了吗?
一个一个都把他当枪耍,怎么没有人问他要不要当那柄枪呢?
旗帜飘扬,匹匹壮硕的马儿鼻喷白烟,铁蹄跺着地面,层层排列煞是壮观,比较花俏的还在马鞍披上有着家族徽饰的毡毯,整片草皮上人畜点点交错着一望无垠,远山黄绿交迭,铺陈一片萧瑟秋景。
皇家狩猎分为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开祖帝因感狩猎耗资庞大,因此仅延续春搜和秋狝的习惯,其中又以秋狝的规模最为庞大。
首先,根据地形和禽兽的分布,划分为七十二围。每次狩猎开始,先由皇帝指派管围人马,率领骑兵,按预先选定的范围,合围靠拢形成一个包围圈,并逐渐缩小。头戴鹿角面具的士兵隐藏在圈内密林深处,吹着木制长哨,模仿雄鹿求偶的声音,雌鹿闻声寻偶而来,雄鹿为夺偶而至,其他野兽则为食鹿而聚拢。等包围圈缩得不能再小了,野兽密集起来时,管围兵马就奏请皇上首射,皇子、皇孙随射,然后其他王公贵族骑射,最后是大规模的围射,这些流程走一趟下来,可是耗费大半天时间了。
现在才刚开始围圈,自然也就是各家交流感情的时间。卓氏一到会场就遇上相熟的官家夫人,几人聚在一起闲聊,段蓓贞和段蓓欣一一见礼后,也各自落坐。
段蓓欣身着藕粉团衫,金线丝缀在宽袖口上,下着八开襦裙绸纱,行走间如云浮光,带着青春洋溢的气息,她还特地披着铁灰狐毛斗篷,一圈毛茸茸的圈在脸边,除了保暖外,也衬出她一脸粉女敕可爱。
依着品秩排列,段家的座位刚好在中间,若要朝拜圣颜是瞧见乌黑一团,但这么一来段蓓欣也乐得轻松,怎么舒服怎么做,只是身旁的段蓓贞散发着一股严肃,让她不由得格外小心,虽然说她不在意长姊的情绪,不过昨天毕竟她是答应要去凉亭,最后爽约就是错。
然而她有心求和,长姊却死硬着不搭理她,她也不想做热脸贴冷的事,其实长姊今天这种相应不理的态度才是正常。
不过该有的敬意段蓓欣并没有落下,她取过竹姜茶,问道:“姊姊要来一杯吗?喝着可以暖身。”
她本以为长姊不是不理会就是拒绝,没想到她轻轻颔首。
段蓓欣示意朱辰倒一杯给她,接着解释道:“这是妹妹看古书捣鼓出来的,就是竹姜混了石蜜,减少姜的辛辣呛味。”
“你倒是有闲功夫整治这些。”
段蓓欣被堵得语塞,看来长姊还是介怀昨天她爽约的事,她赶紧道歉,“昨天是妹妹的不是,途中瞧见罕见的兰种就着迷了,后来遣了石菁过去找姊姊,却也没有瞧见姊姊的踪影。”她绝口不提赵朗泽,毕竟那厮恶迹斑斑,扯上是讨不了好的。
“事情过了就算了。”段蓓贞啜了一口竹姜茶,又道:“你跟我去宁家的帐篷打声招呼吧!”
面对长姊的要求,段蓓欣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驳,况且依礼是应该去同外祖家的人打声招呼。
出了帐篷,段蓓欣想了想后道:“等一会儿狩猎活动开始再去,现在人多杂沓,万一冲撞到什么贵人就不好了。”她不是推托,而是她等着待会儿给哥哥系上小紫旗,这可是有讲究的,紫色代表三品以上的官制用色,至于旗子可是寓意着旗开得胜。
段蓓贞懂得她的心思,只是等狩猎活动开始,表哥都骑马进了狩猎场里,再带她过去能顶什么用处?所以她才会把握昨天的好机会,谁知道不顺利的起端奠定一切都不如意。
“嗯。”
“大哥,在这里!”段蓓欣瞧见同胞的大哥段其扬,连忙高兴的站起身挥手。
段其扬一袭云锦瑞竹交领短袍,意气风发的骑着黑色乌孙马踏蹄而来。这匹乌孙马毛皮纯亮,精神硕朗,它可是卓氏耗费千金购得,当时是为了嘉勉他的骑射成绩优良。
“小乖乖,今天听话不?”段薜欣接过朱辰递来的一截红萝卜喂给马儿,马儿乐得就着她的手咔滋咔滋的啃起来。
“又是小乖乖,都纠正你多少次了,它叫风驰。”段其扬哭笑不得,看着亲妹的眼神却满是宠溺。
“有什么关系。”段蓓欣把紫旗系在缰绳上,“祝大哥旗开得胜,满载而归。”
“猎只兔子给你?”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至少也是只狐狸吧!”段蓓欣娇嗔道。
段蓓贞看着段其扬,淡淡地道:“路上小心,不要心急求胜。”
上辈子她和这个弟弟不亲,嫁进宁家后更是硬着背脊断了连系,之后段其扬当上录事,前往西南拜在威武将军麾下,记得最后一次听闻他的消息是升官,具体什么官职也不清楚,只知道极获上级赏识。
段其扬微微挑眉,长姊向来是不理会他的,若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是遵循礼教,守礼应该要称扬,但是这长姊的不理会可是带着轻眨的意味,久之,他就淡了心思,所以面对她突来的关心,他倒是荣辱不惊。“谢谢大姊关心。”
号角声揭开秋狝序幕,也代表皇上已经猎得雄鹿,寓意逐鹿中原的雄心,最后入场就是群臣将领,其后陆续有轻车骑队,家族旗帜随风飘扬,马蹄齐奔,大地为之撼动,扬起尘土三尺,久久不散。
赵朗泽眯着眼,看着飞扬的尘土,若有所思。
“王爷,咱们要回帐内吗?”亲随追日询问。
“回去看着帐顶发呆吗?”赵朗泽故意让马太医把他的左小腿用层层纱布包扎得十分结实,若是不清楚的人还以为这腿断得严重,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只是骨裂。
“三弟,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昨儿个见你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宿就成这模样了?”出声是赵尔顺,这趟虽然由他作陪,但书院一些同侪也来参加,所以昨天他去与他们聚会。
“小伤。”
“包成这样叫小伤?”赵尔顺不相信。
“当然是有原因才这么做。追日,你去问问事情办妥了没有?”
“是,小的马上去。”
赵尔顺忍不住蹙起眉头,“你又让追日去做什么?”该不会又要惹祸了?
“做一件好事。”
“好事?”赵尔顺满脸狐疑,若说坏事与赵朗泽可以扯上边的起码可以说三天三夜,若是好事倒是没有一桩了。
“二哥可知道逍遥居?”
赵尔顺神色大变,“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逍遥居是喝茶听曲看歌舞表演的地方,文人骚客间常闻“幽人心已与云闲,逍遥自在谁能累”,然而懂门道的谁不清楚逍遥居是高级娼院,什么卖艺不卖身是为了哄抬妓子的手法。
“不就是黄续浩和三皇子搞出来的生意,难不成二哥也去过?”赵朗泽的神情带着戏谑。
“你才十五,不适合出入那个地方。”赵尔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强装镇定,“再说,这生意怎能扯上渭南郡王府和三皇子,若让人听去,还说你学粗鄙妇人在泼脏水。”
“爷在那些地方玩耍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赵朗泽这话可是说得混账,故意带着恶意呛得赵尔顺只能咽下,以赵朗泽这混不吝的性子,确实去过也不足为奇了。“至于是不是有宁远伯府的分,之后就知道真假。”
“你到底让追日去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请逍遥居的逍遥仙子到咱们府上做客。”赵朗泽恶意的笑。
逍遥仙子可是逍遥居搞出来捧那些妓子的手法之一,每年都会进行评选,新旧交替,说穿了就是类似花魁,只是这花魁是卖身的,而逍遥仙子既然是仙女,自然不沾人间烟火,除非是仙女自愿委身,这个手法果然勾起男人的劣根性,若能成为仙女的入幕之宾,可不是让一票男人嫉妒到眼红。
“怎么可能,逍遥仙子不可能离开逍遥居的。”赵尔顺清楚逍遥居的规定,却也知道这个弟弟素来大胆,他顿时变了脸,“你让追日去绑人?”
“是请,只要她乖乖的来,自然谈不上绑。”
“没有细思就胆大妄为,你到底有没有把梁朝律法放在眼里?”又惹事!
“我是记在脑里,况且哪一条律法写明不准请人回府做客的?”若不是大伙儿都聚集在皇家狩猎场,他要差人绑走逍遥仙子也要费一番功夫呢!
听说这次的逍遥仙子把黄续浩迷得七荤八素的,连林锟锜也沦陷,怒发冲冠为红颜,也让赵朗泽明白红颜祸水的威力,否则这林锟锜怎么会跑来他跟前讲小话。
既然两人都把他当成枪使,若不倒打两人一耙可就亏了,所以他才起了这样的念头。
“随你!”赵尔顺知道说不动赵朗泽,索性眼不见为净,还是去找书院那些同侪省心。
往昔也不曾往宁府的帐篷凑,段蓓欣自然不清楚确切的位置,只知道离皇上更近些,待到了宁府帐篷,这偌大的空间可比段府的要好太多,起码这空气流通舒畅,人也就跟着活泛。
宁府正得圣宠,前来凑热闹的官家夫人也多,段蓓贞是亲外孙女,众所皆知是宁老太君的眼珠子,自然会识趣的让位子,至于段蓓欣可就没有这种好运道,被挤到最外围不打紧,根本就没有人搭理招呼。
段蓓欣也是心宽,来是全了自个儿的礼数,福了身就识相的往后缩,也乐得品尝起茶点。
宁飞静亲热的靠过来,毕竟及笄收了大礼,她可不好意思装聋作哑,“妹妹平时喜欢做什么?”
“看书,偶尔画画,都是些小爱好。姊姊呢?”段蓓欣笑着回道。
“姊姊对绣活比较感兴趣,只是手拙,既然妹妹喜欢画画,那么改天描图来,姊姊可以绣个小荷包给你。”
“好啊!就怕画得差被姊姊笑。”
“咱们先说好,谁都不许笑谁,不过姊姊知道你只是谦虚,说来血缘这事还真朦骗不了人,页表妹也是画得一手好丹青,还赢得先生一致赞赏,尤其是工笔彩画炉火纯青,让人看了艳羡不已,我相信欣妹妹一定也不遑多让。”
段蓓欣正巧咬着黄豆荷花糕,软糯的口感让她喜孜孜的,可是一听到这话,糕点差点梗在喉间,她连忙喝口茶吞咽下去,有些急切的问道:“贞、姊姊的工笔彩画让先生赞赏?”真有画得这么好?
“当然,先生还说他无法再教她了呢,你不知道吗?你没有看过贞表妹画的工笔彩画吗?”
怎么可能没有见过,那可是我一笔一描亲手所绘的。段蓓欣乐开怀,没想到用来自娱的玩意儿能够入得了先生的眼,这对她而言是最棒的鼓励。“姊姊总是神神秘秘的,我倒是没有见过。”
幸好,她还担心自己会害得长姊丢脸,只是既然先生说无法再教,长姊还是依旧每十天让她送上一幅工笔彩画,那些画是要用在哪儿?
“静儿,过来见一见夫人。”
冯氏喊了一声,宁飞静便离开了。
“二小姐,您不觉得这气氛怪怪的吗?”站在身后的石菁可不是门外插竿,她注意到不少夫人的目光瞥向她们这儿后,都是一脸不屑的撇嘴,若是说没有什么猫腻,打死她都不相信。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不待见似的。”若是拜见夫人,通常会一并见礼,宁二夫人不会只把宁飞静喊走,更别提刚才她跟宁老夫人福礼后,就被排挤出来了。
“又不是咱们眼巴巴的贴上来的,怎么甩那种脸子?”石菁可是不依的,明明就是陪着大小姐过来走亲戚也是循着礼,哪能挑什么错?
“算了,咱们回去还自在些,走吧!”段蓓欣索性站起身,这礼数走过便罢。
段蓓欣潇洒自得的离开,却被有些找事的人认为她是觉得羞耻,灰溜溜的逃开。
“就二小姐心善,还愿意陪着大小姐来。”石菁看在眼底可是不平,尤其那些官家夫人那上下打量的眼神,让人觉得不舒服极了。
“我以为看错眼,没想到真的是你。”赵朗泽身着银灰蜀锦交领衫,腰系和闻玉带,若不是一张脸笑得邪门,真的称得上风度翩翩。
吓!段蓓欣真的没有料到会撞见混世魔王,看来她今天出门前应该先瞧好黄历才是,不过她表面上力持镇定,福礼道:“王爷安好。”
“你跟宁府是什么关系?”赵朗泽端坐在软轿上,挥手让人放下轿。
段蓓欣敛眉不想回答,谁知道又听见他无赖地道——
“你不说没关系,本王可以差人去问。”
“宁府是外祖。”
“你娘是继室吧?”赵朗泽只是想听她的声音,关于她的事,其实昨晚就听追日说清楚了。
段蓓欣气鼓鼓的,“禀王爷,是。”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昨天的态度,今天太见外了。”
咱们也谈不上熟!“王爷若是没事交代,小女子想回去歇息。”
“如你说的,我找到陷害我的凶手了,也给了他一个令他难以忘怀的教训。”
动作这么快?也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小人报仇一天到晚,这家伙就是典型的小人。
“恭喜王爷,大仇得报。”眼观鼻,鼻观心,段蓓欣不允许自己流露出太多情绪。
“你这是在讥讽我吗?”
“小女子岂敢。”到底想纠缠多久?她相信有不少好事者已经朝这里看过来了。
“忠亲王爷安好,小女冲撞了您吗?”居然是卓氏,应该是得到通报才赶过来。
“段夫人,您不用紧张,我只是谢谢您女儿的救命之恩。”赵朗泽发现段蓓欣肖似其母,忍不住放柔了音调。
“救命之恩?”卓氏疑惑地看着女儿,却发现女儿低着头。
“而且还得她点拨,确实让我获益良多,希望未来有机会能再多切磋。”
依着赵朗泽的恶名,让她切磋什么?段蓓欣咬牙切齿地道:“承蒙王爷不嫌弃,小女子无才无德,不敢妄为。若是无事,小女子回去歇息了。”
赵朗泽点头,“自然不扰小姐歇息,对了,我说的那个教训,就是强掳了他最爱的逍遥仙子到王府做客。”
扔下话后,他让人抬起软轿离开,留下瞠目结舌的段蓓欣。
她有没有听错?他说强掳?这逍遥仙子又是指谁?京城里哪户名媛千金有逍遥仙子的美名?而且这么做岂不是坏人名节,到时候他反倒要抬进门当王妃?这是亲痛仇快的节奏吧……
咦!娘的脸色怎么怪怪的?“娘,你知道谁是逍遥仙子吗?”
“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应该知道的事,走,咱们回去。”卓氏带着女儿离开,行走间,还不忘询问她究竟是怎么认识忠亲王的。
而这一切尽入一直注意段蓓欣的段蓓贞眼底,她略显惊讶,记忆中,忠亲王不曾和段蓓欣有过交集,前世她只依稀记得忠亲王去了北疆,但到她死前都没再有忠亲王的消息。
虽然忠亲王的恶名让人却步,但架不住还是一品亲王,多得是人上门巴结,段蓓欣又是如何与忠亲王相识的?
狩猎结束后,圣上会开始赏发猎物犒赏群臣,同时嘉勉成果丰硕的臣子,接下来自然是君臣共欢的篝火晚宴,没有男女分席,而是一家人一起列席,有些官家夫人就藉这机会替家里适婚年龄的子女相看,门当户对外,也希望对象是出挑的才好。
卓氏一门心思全扑在儿子身上,忙着相看女方,不能太刻意,免得最后亲事没谈成倒是结成仇。对于年纪还小的女儿就由着她自由,反正那孩子也是闷葫芦个性,喜静不喜动。至于嫡长女段蓓贞,卓氏是打定主意不掺和她的婚事,顶多挑几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让老爷拣着办,最后老爷也是去同宁家通气,万一驳了她列的名单也不嫌没脸。
段蓓贞禀了卓氏后,拉着段蓓欣往宁家的位置走,虽然夜幕低垂,但中央庞大的井字篝火烈焰冲天,热力逼人,为了安全考虑,三步距离就有八角琉璃宫灯,五步就是青铜角灯,营造出如白画般明亮,现在场上歌舞欢乐,倒是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们,尤其她们又走在外侧。
“你怎么会认识忠亲王的?”段蓓贞突然开口询问。
段蓓欣没有听仔细,又让长姊重复了一次,这才回道:“不就是救了他一次,就是个小意外罢了。”
“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还特地停轿和你打招呼。”段蓓贞想知道他们熟识到什么程度。
“姊姊这句话可别在别人面前说,免得被人误会,以为我是挟恩图报,那么我可就冤枉死了。”段蓓欣嘟着小嘴,带着小女儿娇态,“忠亲王可是一品异姓王,身分何等高贵,我就是凑巧才赶上伸出援手,算不上什么事。”
“什么挟恩图报,或许是知恩图报呢?”段蓓贞继续探问。
“哪有什么图报不图报,就是一张嘴皮子的事而已,这忠亲王离咱们太遥远了。”段蓓欣指的自然是门第,根本不是同一圏子的,玩不在一起,聊几句就是两片嘴皮开阖着动,解闷去闲。
“忠亲王?”
突然插入的男声,让段蓓欣吓了一跳,她定睛一瞧,居然是宁允淞,这也太无礼了,他不知晓非礼勿听吗?
“表哥这是从哪里出来的?”段蓓贞带着喜意,她先前就故意招惹了宁允淞,他若不出现,她才要烦恼。
“我想着表妹应该会来宁府的位置,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你们过来,就循着过来瞧瞧,这不刚好碰上你们。”其实宁允淞是故意等在这里,他今日穿着潇洒的短衫劲装,和平时的长衫书儒模样有着极大差异,多了利落和阳刚味。“你们方才提到忠亲王是怎么回事?”
他显然是对忠亲王这名号上了心,实属正常,一品异姓王,多少人架不住这份富贵,全得屈着膝。
“欣妹妹意外救了忠亲王,所以得了忠亲王照看呢!”
段蓓欣感到诧异,她刚才明明都说清楚只是顺手小事,怎么长姊又故意夸大了?“不是……”
“那么欣表妹可以为表哥引荐吗?”宁允淞立刻提出要求,他离开两年,京城变化恁大,这次来皇家狩猎场,他才发现过去那群友人全跟着父执辈外放,现在那些新贵全然陌生,让他开始心慌。
“可是我真的跟忠亲王不熟。”段蓓欣马上意会过来,表哥这是刚回京城,想要立足,只是这种事讲求的是水到渠成,月复有诗书气自华,表哥应该先求本身才华精进吧!
“妹妹就是客气,早上我才瞧见忠亲王特地停轿和妹妹打招呼呢!”段蓓贞再度加油添醋。
“欣表妹是不是嫌弃表哥没有功名,不想替我引荐?”
“当然不是这样……”
段蓓欣还来不及说完,就见宁允淞拱手作揖,“那就谢谢欣表妹,咱们就先去跟忠亲王打声招呼吧!”
段蓓欣躲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愿意送上门,无奈表哥和长姊的态度都这般坚持,她只好默默的跟在后头。
石菁看在眼里急得都快上火了,上午夫人才交代要二小姐离忠亲王远一些,怎么大小姐和表少爷全扑着凑上前,他们是被富贵迷花了眼,难道不知道在至高皇权面前,人命如蝼蚁吗?
赵朗泽微眯着凤眼,远远走过来的是段蓓欣吗?另外那两个人又是谁?
“……王爷,您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赵朗泽施舍了一记眼神给面前的黄续浩,“就一个女人值得你来我这里磨叽这么久?”
“若是寻常女人,王爷能看上眼,我自然是乐得做顺水人情,可是逍遥仙子不一样啊!”黄续浩苦笑道。
“哪里不一样?难不成是男的?”
待三人越走越近,赵朗泽看清了其中一个真的是段蓓欣,另外个儿较高的女人与她有三分相像,难不成就是她的长姊?而他最看不顺眼的是走在最外侧的男子,肤色这么白,成什么德性。
“当然不是,只是对方是逍遥居力捧的仙子,也是招牌,你把这招牌带进王府,让逍遥居怎么营生?”
“不能做就关了呗!”赵朗泽回得轻巧。
“这怎么行,能在京畿重地开上这么大规模的营生,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哪能这么轻易说关就关。王爷,不瞒您说,这逍遥居是……”
赵朗泽轻描淡写地道:“三皇子。”
“我有干……”黄续浩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才呐呐地问道:“您什么时候知道三皇子的事?”
“你明知道我跟三皇子不对盘,不过生意归生意,没人叫你跟钱过不去。”
“王爷,宁府求见。”追日进了帐内禀告。
说是帐内,其实也就是天穹顶,三面有围防风,朝正面可是空旷无遮蔽物,所以可以瞧见台上舞娘曼妙的舞姿,风采动人。
“让段府小姐进来。”帐外一览无遗,赵朗泽可不理会什么宁府不宁府的。
“若是仅允我段府姑娘入内,毕竟是未出阁姑娘不妥,那么我们就不打扰王爷理事了。”率先说话是段蓓贞。
“都进来吧!”赵朗泽带着笑意,觉得有趣极了,这牙尖嘴利的姑娘,比段蓓欣要胆大多了。
“谢忠亲王。”段蓓贞在门口福身。
“他们是?”黄续浩对于被打断说事,有些不悦。
“我的救命恩人,段家二小姐。”赵朗泽难得不犯浑,没有直呼姑娘闺名。
“只是小事,称不上救命恩人。”既然被点到,段蓓欣只好硬着头皮福身。
“在下宁允淞,大伯乃是刑部尚书……”
“不就是二品官,找忠亲王什么事?”黄续浩口气不佳。
宁允淞面带尴尬,“只是表妹关心王爷的伤势,所以特地上门慰问。”
“你关心我?”赵朗泽面带讶异地看向段蓓欣,随即又转向黄续浩,“我掉进坑洞就是被她救上来的,若不是遇上她好心,我还不晓得得在坑洞里熬多久。段家二小姐,这位是渭南郡王府次子黄续浩公子。”
“这么说来,你真得好好谢谢段家二小姐。”黄续浩拱手称谢。
“只是小事。”段蓓欣全身不自在。这黄续浩一双凤眼成剑,若是砍人,她早身中二十来剑了,该不会挖坑洞的小人就是这家伙吧?她再看向赵朗泽,黝黑如潭的双眸闪着精光,她骞然就懂了,还真是仇家相聚。
她上门的时间也太巧了。
“我现在有要事和王爷商量,你们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吗?”黄续浩直接下逐客令。
“重要与否要问王爷。”段蓓欣没有多想便月兑口而出,说完才知道糟,怎么又多嘴?为什么只要遇上他,她就会忍不住犯傻?
“说的好!重要与否是我判断,二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讲的话当然重要,你看要不要让这些闲杂人等先退下再好好说?”赵朗泽顺势拂了黄续浩的脸,把他归为闲杂人等。
这番话让黄续浩的脸色乍青乍白。“王爷这是不愿意谈了?”他低声问。
“谈什么?不是都谈完了?我不会把逍遥仙子送回逍遥居。”
“既然如此,那么黄某先行离开。”
黄续浩当然明白赵朗泽这回是硬着来,罢了,反正交好赵朗泽并不是他首要任务,若与三皇子相比,自然是先巩固三皇子为要。
只是逍遥仙子道事他绝对不会轻易罢休,若是必要,就由三皇子出面要人,打定这主意后,黄续浩快步离开,如今得尽快把人带离王府才是要事,否则难保不会夜长梦多啊!
赵朗泽马上示意追日过来,在他耳边交代几句,追日随即快步离开。
段蓓欣听见他们方才的对话,忍不住想着:这逍遥仙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过来。”赵朗泽自然是指段蓓欣,但是她一径低着头,恍若未闻,他只好又喊了声,“段二姑娘?”
段蓓欣不得不抬起头,“有什么话这样说就好了。”
“若依品阶,你应该要依从吧!”赵朗泽剑眉星目,明明是爽朗俊逸,却带着邪气。
“不过无妨,本王不介意。这逍遥居是吃茶听曲的地方,逍遥仙子就是由些文人雅士遴选出来的女子,或许琴艺绝佳,要不就是诗词独具一格,被这些人捧上天就代表银子滚滚而来,若要一亲芳泽,自然也要掏出不少银子。”也不知基于什么心态,他径自说起这个话题,大概是这个“教训”算是他们之前共同的话题吧。
一亲芳泽?段蓓欣看着他恶意的挑眉,总算知道那股邪气是什么意思,霎时,她双颊通红,所以那逍遥居就是……什么吃茶听曲,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混账!
“这逍遥仙子名气响亮,前仆后继的公子哥儿可是不惜巨资包场……”赵朗泽瞧见她满脸通红,说得更加欢快。
“够了!你知不知耻啊!”段蓓欣没好气地瞪着他。
“知耻近乎勇,我怎么就不知道了?”他回得有些无赖。
“你、你这人——”
“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吗?”赵朗泽假装思索了一下,笑道:“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段蓓欣气笑了,这人的脸皮可真是厚到没有极限。
“又气又笑,你这丫头真有趣。”他饶富兴味的瞅着她。
段蓓欣语塞,俏脸更加绯红。
“王爷,皮公公来了。”追星领着皮公公进来。
“皮公公,这位是?”赵朗泽虽然恶名在外,但从小就依着袭爵的规格教养,若是认真起来,这气度自然也不差。
“这位陈先生是我朝大儒,目前在集英书院执鞭,也是贤妃特地替王爷寻觅来的先生。”
陈先生双鬓花白,胡子及胸,双眼精铄,面对尊贵的王爷,端着泱泱气度,不显卑微。
“不敢自称大儒,就是教学相长,不知王爷对学问的己见?”
敢情还要考试?“学问,要学要问。”赵朗泽的回答简单明了,却让尾随在陈先生身后的学子面面相觑。
陈先生捋须,眯着眼不置可否,倒是那些学子们开始躁动,其中一人站出来也跟着阐述己见,“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另一位接着说。
这是掉书袋的挑战赛?赵朗泽对什么大儒没有兴趣,若今天是武将来,他的脸色还会好些。刚才愿意回答不过就是看着贤妃娘娘的面子,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显摆是给他没脸的?
本来一直当鹌鹑的段蓓欣看着赵朗泽越来越深沉的脸色,心底也觉得这些书院的人太不厚道,明知道赵朗泽在外声名就是混来着,还故意上门来找碴,虽说以文会友,输赢常有,但这样摆明就是大人欺负小孩,可让她看不上眼,忍不住反驳道:“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是故学无常师,这要学要问,果然答得妙啊!”陈先生大笑,继而点头,“王爷和这位小姑娘的见识极好,不错!”
“先生,客气。”赵朗泽说完,对着段蓓欣露齿微笑。
这一笑可让段蓓欣心跳漏拍,她连忙别开脸,在心里月复诽着:我才不是帮你,是可怜你,这两种情绪不同。
不过,可想而知这位陈先生学识极好,尾随在后的学子看样子也是官宦子弟,才有资格来到这狩猎场,见到大儒就尾随前来应该是想寻觅知音,可惜他们碰上的是赵朗泽,先不提赵朗泽年纪轻轻就承续爵位,之前又是纨裤子弟,风评极差,想要让他们一起品文论文,绝对有难度。
“陈先生从来不客气,好就是好,不用争辩。”一道温和的嗓音传来,“在下姓魏名子游,是陈先生的学生。”
“魏兄台好,在下宁允淞,久仰大名。”宁允淞见机不可失,觑准机会插话。
朝中除却世族大家外,清流派系约有半数以上是从集英书院出来的,目前集英书院以魏子游才名最盛。
段蓓贞对于魏子游的出现有点慌了手脚,更别提妹妹这一出声大大帮了忠亲王的同时,也引起魏子游的注意,她还懊恼着,早知道就不怂恿着表哥过来拜会忠亲王。
“不敢。”魏子游也作揖回礼。
“你们就别在本王面前来去一些虚礼,若是没事就散了吧!”一群穷酸儒,赵朗泽可没空听他们废话。
“老夫后天开始会到府上授课。”陈先生不以为意,捋须转身离开。
跟在他身后的学生有些悻悻然,却也莫可奈何。毕竟赵朗泽的爵位摆在那儿,出身就是比别人强悍,读书对他来说只是明白道理,倒不是为了科举。
原本满怀斗志,希望藉由打击别人来获取师长好感,现下希望全然落空,有股说不出的惆怅,但众学子能说什么?没瞧见人家段姑娘也是口齿伶俐,万一不小心捅着马蜂窝,要是赵朗泽耍起横来,就够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刚才谢你了。”乘隙,赵朗泽在段蓓欣身边说。
她只送了他一记白眼,说这什么混话,若是被听去,还以为她也是刁蛮的,跟他是一丘之貉。“我们该去跟宁老太君打声招呼了。”
“也是,再不去就晚了。”段蓓贞马上接话。
“追星,你亲自送段家小姐过去。”赵朗泽口中的段家小姐,指的是谁非常明显。
“不用,才前面不远而已。”段蓓欣立刻拒绝。
“段家小姐,这边请。”追星恭敬道。
段蓓欣有点扭捏,却也拧不了他的命令,只好由着追星护送。
果不其然,追星一身王府亲卫服实在惹眼,一路行过,谁不是瞪大眼睛瞧着。
只是才短短路程实在不需要王府亲卫护送,那么就是刻意彰显亲昵,只是这亲的是谁?段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若论大小姐,也没听说相看了谁家有中意的,最近倒是声名鹊起,是了,刚才好像有瞧见陈先生在忠亲王的帐内,陈先生近来才被贤妃召见过,莫非是贤妃的意思?贤妃有意聘这段家大姑娘给忠亲王为妻?
有这可能,段家大姑娘在桂筵宴上大大出名,那诗词可作得真好,连皇上都赞赏。
怎么不说二姑娘?姑且别提这二姑娘年岁尚小,那这心机也恁沉的,听说巴着长姊黏上宁府。
风吹过就散,但这些流言蜚语才刚开始,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只是身为其中主角的段蓓欣不知情罢了,她仍然每天快乐的过着她的日子,至于什么王爷的,身分差别就放在那儿,当做是他爷儿闲着逗她玩罢了,难不成还期望他能记在心上?
还有那逍遥仙子,三皇子还来不及登门要人,就被一顶小轿从忠亲王府后门抬了出去,直朝景风门去,当天就进入贤妃的兰林殿,至于最后如何,可就不是忠亲王关注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