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仗了?”
“还不确定。”
“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老实话吗?还跟我打马虎眼,你当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宅女子呀!再给我装傻,信不信我劈了你,你这冷心冷肺的臭丫头,人死在你面前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人死在她面前为什么要眨眼,死人还少见吗?要么把人救了,否则见死不救,生与死的选择,何其难。
不过人没被劈了,桌子却少了一角,沈未尘揉着突然发疼的额侧,想着该怎么抚顺发怒母狮的毛,那口獠牙又利又尖,一不小心就会被咬断了手。
没瞧见她事儿多,忙得分身乏术,偏偏还要来插一脚,这不是给她找麻烦吗?都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不理智。
“娘,你不要捕风捉影,不就还不确定嘛。只听见一点点风声,此事尚未论断,要看朝廷的决定。”虽然八九不离十要打仗,但皇上没下征讨诏书前,切都还未成定数,不可妄言。
“你爹都在准备粮草了,你还想糊弄我,我看他连着几天睡不好觉,一到了夜里便起来看兵书,研究布防图,你还说不是要战了。”看丈夫眉头深锁的样子,辛静湖跟着心慌。
开始她的确没打算接受这个丈夫,一度有和离的念头,但人和人之间一旦相处久了,难免有感情,想着他豪爽的大男人作风,她如同回到前一世的部队,不知不觉就动心了。
生了小女儿胧胧后,有了孩子的牵绊,辛静湖发现她真的爱上了他,沈万里这人是迟钝了些,但胜在爱妻、宠妻,举凡妻子要的无一不应。
为了他,她学着管好自家院子这一亩三分地;为了他,她收起昔日的爆脾气,专心当个贤妻良母;为了他,她不再打猎,穿上华衣美服,周旋在各家各户只会傻笑和勾心斗角的夫人小姐间。
更甚者,她还得打起精神应付时不时找碴的继婆婆,赵曼青可说是花招百出,无所不用其极的想挤走她,连“人海战术”都用上了,一次又一次地往她丈夫身边塞人,美其名是红袖添香。
添什么香,她怎么不把身侧的貌美丫鬟给公公磨墨,夜半时分在书房里上演一场火辣秀。
哼!伤不了分毫却膈应人,让人心里不舒坦。
别人给我三两糖,我回五斤肉,礼尚往来,次数一多也恶心人,辛静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买下十名扬州瘦马,一气全安排在沈镇南书房,有的铺纸,有的研墨,有的洗笔,还有的酥胸半露弯腰拂尘。总之她允诺了十人,只要将大老爷拐上床,成就了好事,第一次一百两,第二次五十两,之后每次十两,她用银子激励她们“上进”,想要腰缠万贯就各自爬山各自努力。
重金一撒果然奏效,许久未与丈夫同房的赵曼青气病了,辛静湖耳根子才清静了些,过上几天悠闲日子。
只是她的心刚放下去又要提起来,仿佛听到战鼓擂动的声音,丈夫练兵练得很勤,和之前剿匪的状态完全不同,夜夜晩归,她坐不住了。
攸关生死的大事哪能等闲视之,不问个明白哪能安心。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也是防患未然,不管打不打仗都先做好防备,若是真打起来,能及时补给,你也是待过部队的,当知战备储粮的重要性,毕竟谁也不晓得一旦开打要打多久。”打仗最怕无粮,人一饿就兵败如山倒。
辛静湖不耐烦的挥手。“不要说这种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来混肴视听,你只要告诉我大军何时出发,我方的战备能力如何,有没有可能打嬴这场仗,我听说北戎人兵强马壮。”
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向来剽悍,力气大如牛,一把弯刀能扫落三个人,擅长草原作战。
“娘,你想干什么?”沈未尘面上笑着,但两眼锐利的盯着她娘,神情多了警惕。
辛静湖立即心虚地将头转开,不敢与她透视一切的眼眸对上。“干么,我是你娘,问还不成,你当是审问犯人呀!要出去与人厮杀的是我的男人。”
沈未尘调侃道:“呦!这会儿就是你男人了,想当初也不知是谁要我想办法,弄什么分产别居,她住不惯满府是人的将军府,要搬到城外别院好偷汉子……啊!娘,别打……”
“什么偷汉子,这话传出去能听吗?要偷也偷你爹。”把人拐出去逍遥,好过继婆婆一双贼眼老盯着他俩。
“是,偶尔偷偷情也是夫妻情趣,我受教了。”娘说的对,咱不偷人,偷自家男人,爽在一个“偷”字。
光明正大没意思,偷偷模模才有趣,此时她能明了凌丹云的心态了,不走正道,老是静悄悄地模进她屋子,原来每个人的恶趣味都相同,越是见不得人越刺激。
“沈未尘,你皮痒了,连你娘也敢消遣。”辛静湖装凶的横眼,双手叉腰,摆出要教训女儿的姿态。
沈未尘一笑,把目光放在快放凉的茶水上。“娘,你到底想做什么,直截了当说清楚,不要再装腔作势,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不是爹,而是我,在我面前你能装多久?”
有种被看穿的慌乱,但辛静湖仍在做垂死挣扎,咬牙不吐实,“哪有什么事,不就是担心你爹,过了三年的安逸生活,我怕他连马都上不了,打仗不是好玩的事,会丢命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个不留神就见红了,严重些非死即残,被丢在战场等死。
“然后呢?”沈未尘等着下文。
“还有,大郎才十五岁,我哪舍得他跟着他爹喊打喊杀的,记得我刚来时他才七岁,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和我上山打猎还走不好路,前脚绊后腿摔了一嘴泥……”可是他只是眼眶红了并不掉泪,皱着一张小脸跟她说——“娘,我没事,我们打只鸡给妹妹炖汤。”
回想曾经发生过的事,感慨万千的辛静湖既欣慰又好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眨眼间还赖在她怀里撒娇的孩子都长大了,为了家族责任和前途走上征途。
她舍不得,放不下,心里难受,如火焚烧。
十五岁在现代还是个中学生,哪懂得战争和死亡,他们还浑浑噩噩的背着书包上学去,关心的只有手机和网游,他能适应严苛的军旅生活吗?
当娘的就是放不开,儿女是她的债,她的业报。
“哥哥那儿你不用担心,我安排人了。”没把他顾全了,她能放心让大鹏展翅高飞吗?沈未尘以她的医术救了两个走火入魔的江湖人,她认为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便施恩望报的和他们做了交易。
果不其然,这一天到来了,她让人混进军营,以亲兵身分护在兄长左右,直到他毫发无伤的回到京城,此恩便自行抵消,再无瓜葛。
一向打打杀杀的江湖人知道好大夫的重要性,两人也明白常年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因此对医术高明的她十分听从。
重情重义的拍拍胸脯,他们在,沈小将就在,就算情况当真险峻,他们也会先护他月兑离险境。
战事变化莫测,谁都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能护一个是一个,减少伤亡。
“还是你妥当,一有动静就能事先察觉,大郎力气虽大,却是没脑子的,要是人家喊杀他肯定冲第一,那一身皮肉不是铜墙铁壁,多砍几刀仍会没命……”辛静湖越说越忧心,眉头紧皱。
“娘,说出你的来意。”瞧她眼神闪烁的样子,肯定没好事,在这节骨眼上别再给她惹麻烦。
“蒙蒙,你这话真伤感情,咱们是母女,府里有事不能找你闲聊两句吗?”女儿无情,为娘伤心。
“那要看聊什么,若是别有用心的话……恕不奉陪。”她事多得很,没空和她打太极。
沈未尘忙着要制药厂连夜赶工,趁着大军出行前赶制十万份急用小药袋,里面的药丸子不多,但都是用得上的成药,虽然没法人手一份,好歹是应应急,分着用。
军士们多保存一分实力,她爹和兄长就越安全,一点点金钱上的耗损她全然不在意,只要他们平安归来。
“什么别有用心,你娘还会坑了自己女儿不成,你……”看着她淡然的神色,辛静湖说不下去了,垂头丧气的苦着一张脸,破釜沉舟的把怀中物往她面前一推。“这给你。”
“娘,这玩笑不好笑。”盯着紫檀嵌玉鎏金边的金银花圈纹匣,沈未尘的眼皮抽了下。
“这不是笑话,而是托付,在咱们将军府中,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她们不只是老乡,还有血缘上的牵扯。
“不行,我不同意,你也给我收起脑子里的主意,我不会由着你犯傻。”都几岁了,还学人老房子失火,一刻也不分开的缠腻,她不恶心自己就恶心别人。
辛静湖十分固执的将匣子塞入她手中。“我已经做了决定,谁也阻拦不了,来到古代已经八年了,好歹让我稍微任性一回吧!我一直为了别人而活,我想走出去。”
“可是娘,我做不来……”即使当的只是自己的小家,可内里的弯弯绕绕是一门学问,她还得学一学。
辛静湖看着女儿心不甘情不愿的挣扎,她吃过的苦头也有人要受了,她不是唯一的一个,她不免开心大笑。“你不成还有谁成?打我们当母女的那天起,你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我信你。”
“可是我不相信自己呀!你们都走了,只剩下我……”沈未尘的声音中头一回有了不确定,没了以往的自信。
她有爹,有娘,有兄长,从她呱呱坠地起,他们一直陪在她身旁,纵使爹曾离开过,可是又回来了,有他们陪着她,她的心是安定的,知道有一群人是她的靠山,她能放心大胆的去做她想做的事。
哪料到凌丹云前脚刚走,她爹的大军也即将开拔,已升任校尉的兄长也随军而行,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原本以为还有个娘作伴,起码无聊时能斗个嘴,谈谈风月,没想到她也……
“你有胧胧。”她把小女儿留给她。
提到年纪相距甚大的妹妹,沈未尘忍不住责备,“那是你女儿,你居然狠心把她搁着不理。”
闻言,辛静湖呵呵轻笑,脸上露出慈母的光辉。“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把胧胧交给你我很放心。”
但她不放心呀!胧胧才两岁,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她哪顾得来。“辛静,你不要玩我。”她一恼就喊出辛静湖前一世的本名。
露齿一笑,辛静湖语气平静的说道:“匣子里装的是我们这房的全部银子,以及地契、铺子的契纸,还有咱们院子里下人的卖身契,所有的家产都在这儿了,你要好好保管。”
“你就不怕被我给败光了?”女人发泄的方式是狂买东西,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犯了这个毛病。
辛静湖笑着轻抚她的面颊,眼中也有不舍。“本来就是留给你的,若是我们回不来了,那些便是你的嫁妆。”
沈未尘不屑的嗤道:“什么回不来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看你想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把北戎吓得回去吃女乃。”
这女人天生不是安分的主儿,能循规蹈矩当了三年沈万里妻子都教她吃惊了,她本以为爱情真这么伟大,能让人转性,原来是她误解了,老虎趴伏着不动,不是厌倦了杀戮,而是伺机而动,等待猎物走过才一举扑杀。
“哈哈,知音,你果然是我肚里的蛔中,我想做什么都瞒不过你。”和聪明人说话最不费脑子,一点即通,闻弦歌,知雅意,她只要开个头便能顺畅接下去。
“连胧胧都不要了,你算什么母亲。”不负责任。
辛静湖笑意渐淡,看向榻上睡得正熟的小女儿,四肢大张的睡姿像吃饱待宰的小猪崽,无忧无虑的只管吃喝。“你不会不管她的,除了我和你爹,你是最疼她的人。”
胧胧还太小了,爱玩又不懂事,一转头人就不知钻哪儿去了,否则她就带着一起去,丈夫和女儿只能选择一个,她也是百般不愿。
“你不会把现代武器带到战场上吧?”沈未尘只关心这件事,谁都不愿意战火频生,想早点结束战争,但是有些事还是少做为妙,免得适得其反,她占的只是天时地利,不见得别人就做不出来。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模仿连猴子都会,只要给敌人时间和机会,冷兵器时代结束,热武器上膛。
辛静湖面上一讪,干笑道:“就连弩和十字弓,不算太先进吧!你再给我一些毒药防身,我想就够了。”
“火药呢?”沈未尘有一双火眼金睛。
辛静湖都要给她立像了,太神了,该放在庙里给信徒们指点迷津。“哪、哪有,做不出来……”
“土雷,还是手榴弹?”特种部队必备。
她惊愕的睁大眼,声音细如蚊蚋,“土雷。”
女儿是情报局出来的吧!一猜一个准,她到底是哪里露了馅?
辛静湖没想到她的猜测有七分准,前一世的沈未尘虽然不是情报局干员,她祖母却是八年抗日中奋勇杀出的老情报员,后来在情报局担任要职,她将毕生的情报经历教给唯一的孙女,造就她冷静沉着的人格。
“土雷携带不便,不小炸伤了自己,我给你做些雷火弹带着,以防万一。”杀伤力是大了些,但足以自保。
“你会?”辛静湖讶异极了。
“你不会?”她一脸鄙视。
军事学校出来的特种部队居然不懂炸药的配比,她这话传回现代,教过她的教官都该切月复了。
“学过,但不用心。”她专精射击和近身攻击,连续三年拿下队上的射击冠军,还能在十秒钟内拆装武器。
军队发下的装备十分精良,谁会将子弹砸碎研究制造原料,只要了解手持武器的构造就成,维修有工兵,他们不管。
“不是不用心,而是不在意,你对自己的能力太有自信,以致于忽略了其他技能,这些东西上网都查得到。”民间军事网站会有教战手册,致使爆炸案频传。
辛静湖讪笑,硬着头皮问道:“你能做多少?”
沈未尘想了想,回道:“赶赶能做上百颗吧!”
“不能多一些吗?”她急问。
“只能防身,不是让你用在战场上的。”这玩意儿对战争影响太大,能不用尽量别用。
“为何不?”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失手被俘掳了呢?到时搜出这些雷火弹,你想会用在谁身上?”伤人不成反伤己。
“这……”她身手没那么差吧!
“不要以为不可能,你是学了一身现代武术,可人家会的是真正的武功,隔山能打牛,内力一催,直接打得你回姥姥家。”学武才是真高手。
“蒙蒙,何必助长别人的气势,灭自己的威风,我有的是别人没有的军事知识。”这便是优势。
沈未尘鄙夷的瞟了她一眼。“你知道世上有多少擅机关的能手吗?我就碰过一个,如果你被捉了,对方做出成分相仿的雷火弹,对爹和哥哥他们会造成多大的伤亡。”
辛静湖骇然。
“算了,不打击你的士气,好歹是特种部队出身,打仗你比我行,不过你扛算怎么混入军营,女扮男装那一套?”俗了,胸大细腰怎么装,不出三天就被人认出是女儿身。
说到这件事,辛静湖眼眸一亮。“我和你三叔商量好了,他先带我入伍,充当他的亲兵,等到了目的地再送我去见你爹。”
“是隔房三叔还是咱们那个绣花枕头?”她打断她的话,不想她太得意忘形。
毕竟军营不是女人能去的地方,私带家眷是多大的罪行,少说打上五十军棍,即使是现代也有性别歧视,何况是以男人为主的古代父权社会,她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辛静湖没好气的一瞪。“二叔公家的三叔,沈万扬那小子靠得住吗?他不把我卖了才有鬼。”
和继兄弟不和是必然的,居长的沈万里向来是底下弟弟妹妹的眼中钉,有他在,挡了他们的路。
“娘,我只给你一句忠告,不要太招摇,凡事也别强出头,什么地方都有妒才的杂碎,等到了爹或哥哥身边再发挥所长。”是人都有嫉妒心,容不下比自己强的人。
“嗯,知道了。”辛静湖应了一声,再次佩服大女儿的睿智。
“姊姊,饿了。”
一个粉女敕女敕的肉团子跑了过来,趴在坐着的沈未尘腿上撒娇,大眼像一对琉璃珠子,晶亮有神。
“饿了就去吃。”她很忙,没空哄孩子。
“没吃的。”小女娃可爱的摇着头,小脸白里透红。
“叫人去弄。”养了一群丫鬟、婆子都死了吗?连个小主子也照顾不来,还敢苛待她。
“叫不动。”没人理她。
“那就用打的用咬的,咱们将军府的姑娘不能懦弱,有老虎爹就有老虎女儿。”沈未尘示范张牙舞爪给她看。
有样学样的沈未央也学着十指弓成爪状,做出凶狠的咬人模样。“我咬了也打了,可是她们一直在笑。”
小名胧胧的二小姐长得太萌了,她咧牙的样子像是要人模模头的小乳猫,让人见了忍不住发噱,唯一没笑的是她姊姊。
沈未尘眉头微微一拧,把柳风院的几个丫鬟婆子都给找了来。“柳嬷嬷,把人给卖了。”有钱不愁买不到好奴才。
柳嬷嬷是柳风院的管事嬷嬷,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辛静湖重金礼聘,管着沈万里夫妻院子里的大小琐事。
“为什么要把人卖了?”胧胧不懂。
“不听话就卖,咱们不养闲人。”如果连主子是谁都认不清楚,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不听话就卖,七、八个照顾二小姐的丫鬟、婆子脸色一白,连忙慌乱地跪成一堆求饶。
“姊姊,胧胧听话,不卖我。”沈未央咧出一口小米牙,十分谄媚的卖萌,琥珀色瞳眸灌满谄笑。
人小表大。沈未尘笑了,素手轻抚她的头。“你是我妹妹,就算卖了所有的人也不卖了你,因为我是你姊姊。”
“嗯!最喜欢姊姊了。”沈未央眯着眼笑,更像依赖人的小猫。
“可是我没那么喜欢你,怎么办?”沈未尘故意逗她。
“姊姊坏。”她生气的嘟着红红小嘴。
“姊姊说的是实话,跟你说实话的人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老是说胧胧最乖、最懂事、最可爱的人,都别有居心。”教育要从小开始,她要让妹妹提早知晓人心险恶。
“大小姐,你不能这样教二小姐。”要不然他们做下人的以后怎么哄二小姐,还不被当成坏人看待。
“挽月,到厨房给胧胧下一碗猪肉韭菜馄饨,她饿了。”看来她的人还是不够机敏,她得多磨磨。
刚才说话的丫鬟神色一变,她略看了一眼听到有得吃就欢喜的沈未央,心口沉甸甸的。她想那几个人是没法留下了。
挽月、招月、新月、盈月是沈未尘身边服侍的四个大丫鬟,前两个是她一入府就伺候着的,后两个是沈万里夫妻临走前买的,两个都会点拳脚功夫,一口气打倒七、八个大汉不成问题。
新月、盈月的爹原本是镖师,一次行经太平山被劫镖了,为了赔偿被劫的货物而负债累累,最后被债主逼死了。
当时只有十一、二岁的两姊妹只好和娘去投靠舅舅家,盼着有栖身之地,谁知舅舅先逼她们娘改嫁,要了二十两聘金,而后食髓知味又将两姊妹给卖了,愿本要卖到烟花柳巷,但正好遇到想买两个会武丫鬟的沈未尘,她抬出将军府的名义要人,只给了五两银子。
舅舅不满想闹事,毕竟和他当初与青楼老鸨说定的一人一百两相差太大,他吞不下这口气,但沈未尘只是笑了笑,回头让侍卫将这位贪得无厌的舅舅打了一顿,并以买卖人口的罪名送入大牢。
什么叫仗势欺人,这就是,有势为何不仗,欺了也就欺了,小老百姓敢上将军府理论吗?
赵曼青因为此事罚她禁足一个月,抄写《妙法莲华经》一百遍,还要她大摆水陆法会,连七日施粥,捐香油钱五千两,还重修金殿,为菩萨塑法身,再发帖各家夫人小姐共享素斋。
抄了一百遍的经文字体工整,无可挑剔,她一送上去,赵曼青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给气的。
“大小姐,奴婢们错了,奴婢们再也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们这一回吧!奴婢们不会再犯了……”
几颗黑色头颅磕头磕个没完,好像真要把脑袋磕破了,落实了主家的残暴不仁,但只要有点手段的内宅女子一瞧便能瞧出其中蹊跷,她们的头根本未触地,只是做做样子。
“我饶过你们谁饶过我?本小姐来就气度狭小,犯在我手上只能说是你们的不幸。”要不是她把妹妹带过来同住一屋,否则这几个眼中无主的奴才还不知怎么磋磨她。
胧胧还不到三岁,虽然聪慧但理解力有限,她不懂被轻慢了,只能来找姊姊讨吃的。
“大小姐……”她怎么这么得理不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真端起架子了。
“你们眼里有主子吗?”见她们还不知悔改,意欲强辩,沈未尘语气一冷。
其中一名婆子不甘心挨罚,扬高声音反驳,“不是奴婢们不给二小姐吃食,是大夫人说二小姐最近身子过于圆润,要瘦一点才好看,就让我们给二小姐的吃食减半。”当下人的听主母的话有什么不对,她们还得到二两的红封。
又是那老虔婆,死性不改,手长得伸进柳风院。“你们领的是谁的月银?”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的回道:“大小姐的。”
“我听不见,大声点。”奴大欺主。
“大小姐。”声音略高。
“你们是谁的奴才?”当她好欺吗?
“大小姐。”
“谁给你们好衣好食?”她想广结善缘却招来白眼狼。
“大小姐。”
“既然是我给的,我就是主子,对于连主子都认不清楚的狗,我留下来咬脚吗?柳嬷嬷,把卖身契拿来,一个个贱卖了,跟人牙子说不用卖到什么好地方,会叛主的奴才不论到哪里都会叛主。”连狗都不如。
“是。”四十出头的柳嬷嬷曲身一福。
一瞧真要被卖了,几个丫鬟、婆子真的慌了,扯开喉咙哭喊,磕头磕得用心,都见血了。
“不要呀!大小姐,奴婢们知道错了,以后不敢再犯了,你饶了奴婢,饶了奴婢……”
“大小姐,奴婢们不想被卖,你高抬贵手饶了奴婢们,日后大小姐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
看一个个头破血流,沈未尘心中没有怜悯,她从不知仁慈为何物,谁犯了她,她就要一一讨回。
战事胶着了七、八个月,一直没有进展,两方还在僵持着,一方不肯退,要钱、要粮、要铁,还要千名女人为北戎繁衍后代;一方不肯给,打了再说,入侵者也敢谈条件,置本朝国威于何地。
皇上尚且年轻,倾向打,他不断地供应武器和粮草,就要沈家军把北戎人打回草原,不再越雷池一步。
但是国力有限,若是再打下去,只怕粮草方面接应不上,皇上已下令大量收购秋粮,并开始征兵。
教人意外的是,北戎人不知哪儿弄来了长铳,竟将沈万里带领的军队阻隔在鸭儿江畔,靠着辛静湖手中的雷火弹勉强支应,战局有败有胜,正在拉踞中。
从辛静湖寄回来的军情,她得知哥哥已升为五品的怀化郎将,将军府又多了一位少将军,而前往北戎探查消息的宁王世子凌丹云居然成了军中副将,地位只在主帅沈万里之下,两人同为他的左右手。
这让她的心绪久久无法平复,她索性停了制药厂的活,立即采购碳石、硝石和硫磺粉,枪都现世了,雷火弹算什么,别人有重武器,他们雷火弹无限量供给。
最近就因为忙这些事,她才无暇顾及院子里的琐事,以为都是用了几年的老人,应该不会有事,谁知财帛动人心,还是被收买了,这是她的疏忽,也是她御下不严,对她们太好反而扯她的后腿。
“这都什么呀!要死要活的哭声都传到外头,想让人笑话咱们将军府未善待下人吗?”
“夫人,快救奴婢,大小姐要把我们卖了……”
“夫人,奴婢们是照你的话去做,奴婢不晓得错在哪里,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夫人,救命呀!大小姐疯了……”
见到赵曼青装模作样的走进柳风院,丫鬟婆子们又燃起希望,她们又哭又叫的爬到她脚下,又是磕头,又是哭诉,只求一线生机。
“疯了?”好理由。
看到赵曼青因那句“疯了”而眼底一亮,沈未尘好笑的勾唇。“继祖母的扬絮居离柳风院有半座将军府呢!继祖母一大把年纪了,还耳朵灵敏的听见柳风院的动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我们院子里安插眼线。”
赵曼青有两个听不得的忌讳,一是年纪,她大的是辈分,并非岁数,谁说她年岁渐长必定翻脸。二是那个继字,继为续,续弦的她最恨自个不是元配,一个继字就把她压下去了,说妻非妻,说妾非妾,身分尴尬。
偏偏沈未尘专踩人痛脚,哪里最痛往哪里踩,祖母就祖母,非要冠上个继字,还明打脸的说她安插了眼线,把她气得顿时一口腥气涌上喉间。
“蒙蒙呀!你要是管不好下人就让祖母来管,你年纪还轻,处事不公是在所难免,多跟祖母堂学,让祖母带着你,很快就上手了。”赵曼青笑得僵硬,牙快要咬碎了。
“继祖母,蒙蒙是给家人喊的小名,就别劳累你了,喊我未尘就好,我爹娘不在,你就不用惦记我们这一亩三分地,我们大房的财物全被我娘带走了。”沈未尘两手往上一翻,表示空空如也。
她这般无视自己的态度最招赵曼青气恨,如果眼刀能杀人的话,她就千疮百孔了。
这可恶的丫头,胆敢明着和她作对,她以为她还有爹娘可以靠吗?“蒙……未尘,祖母是看你们姊妹年幼才开口,翻过年你也要议亲了,祖母挑中了一门亲,很快地你就要嫁人了。”
想用婚事威胁人,怎么没个新招?“继祖母,等我爹娘死全了再说,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从没听过儿女议亲是跳过父母,由继祖母作主的,你这是在诅咒我爹娘早死吗?”
“放肆!你竟敢用这种语气跟长辈讲话、看来要送到家庙住蚌一年半载,通经礼佛才能改改你的毛性子。”小丫头想跟她斗还早得很,大的摆不平,小的还由得她倔?
赵曼青斗不过大的辛静湖,便将矛头转向小的沈未尘、沈未央姊妹,认为姑娘家的脸皮没她们娘厚,轻而易举便能拿捏,她随便说几句吓唬人的话就能吓得两人任其摆布。
但几次交手后她发现她错了,小的比大的还狡猾,表面上事事顺从,乖巧得让人挑不出错处,事实上阳奉阴违,我行我素,前头刚说过的话转眼就抛了,还用明镜一般的水眸瞅人,照得别有用心的人心口发慌。
她就没赢过一回,每次都铩羽而归。
“好呀!我正想为继祖母抄经祈福呢!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多抄点佛经消罪业,继祖母,我是不是你最孝顺的继孙女?”沈未尘甜甜一笑。
“你、你……”赵曼青抚着发疼的心窝,说不出话来。
“新月、盈月,把柳风院的库房打开,再多找个人来……”想玩,她奉陪。
“你……你想干什么?”赵曼青有股不好的预感。
“把里头的东西都搬到老太君那儿寄放,我都要去家庙里住了,万一遭了贼,我怎么跟爹娘交代?那可是我们大房的私房,足足几十万两呢!有钱也买不到。”
几、几十万两……“住手,不许搬,你不用去家庙,是祖母弄错了,你这孩子老把祖母的玩笑话当真,我去瞧瞧里面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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