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妹妹,我找到爹了!你看,爹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辛未尘看到哥哥手背、臂上、脸上都有被殴打的痕迹,怒火油然而生,心想一会儿要在酒里下毒,不死也要他们半条命,落个半身不遂的回报,看谁还狂妄得起来,可是当她看向哥哥所说的那个人时,瞬间愣住了。
这人长得和爹真的很像,除了年长了几岁,眼角多了风沙吹多了的细纹,眼神多了几抹沧桑,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再看看那人的左眉上方,果然有道一寸长的褐疤,他真的是她爹?
“爹……”回想起往日情景,辛未尘忍不住出声轻喊。
“小泵娘,你别跟你哥二犯胡涂,你再看清楚点,不要认错人。”看到这个大眼小泵娘,沈万里不自觉放柔粗嗓,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头的莫名冲动。
回过神来,辛未尘眨了眨眼,语气娇甜地问道:“你可有妻有儿有女?”
沈万里觉得好笑。“无。”
“那么曾经娶妻吗?是否有过儿女?”无妻不代表无妾,男人的劣根性是三妻四妾,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看,看他这一身穿看,想必门第颇高……
为了省麻烦,这一刻的辛未尘居然有不认爹、直接带着娘和哥哥回老山口村的念头。
“小泵娘,你问的未免太多了,本座的私事不向处透露。”他成亲了吗?说实在话,他也不晓得。
“本座?!”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我们大人是皇上亲赐的征西将军,正二品武将,小泵娘眼拙不认人,快快磕头认错……啊!小子,你敢推我……”谁放了这臭小子,居然敢胆大包天的出手。
辛大郎气呼呼地又把人推得老远,一把蛮力让众人看傻了眼,不由得啧啧称奇。
“不许欺负我妹妹,我妹妹不磕头,谁欺负妹妹我就手,把你们当老虎打了。”
“啧!你还能打老虎呀!要不要猎张熊皮给哥哥瞧瞧?”这小子真会吹牛,老虎来了还不赶紧跑,想等着被吃掉啊!
“熊皮卖了,给妹妹买医书。”他乐意把银子都花在妹妹身上,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就是妹妹了。
“真有熊皮?”说得满像一回事的。
辛大郎懒得再理会那些老是耍嘴皮的人,拉着妹妹走向沈万里,但还没靠近就又被拦住,他只好拉高声音道:“妹妹,我没骗人,真的是爹对不对?”
“嗯!扮哥真厉害,像山里的头狼,你是最强的。”傻人有傻福:误打误撞也能踩到金子。
听着小泵娘娇滴滴的甜嗓,沈万里不禁莞尔,若有人用坚定的声音告诉他“你很强”,他定会觉得自己真的很强,浑身充满用不完的劲儿,能多砍几颗鞑子的脑袋。
小泵娘很聪明,善用人心,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缀着小碎玉似的,莹莹发亮。
“爹,这是妹妹,你认得出来吧?从小你就最喜欢妹妹了,抱着她就不放手,在院子走来走去,逗着她咯咯笑……”辛大郎说着记忆中最美好的一幕,爹和妹妹玩着,娘在一旁看着他俩笑,一边缝衣裳,他帮娘穿针。
闻言,沈万里眸光一闪,仿佛那景象就在眼前。“小泵娘,好好劝劝令兄,也许该找个大夫瞧瞧,趁能治时赶紧医治,他那性子我很中意,但是太执拗了,无法讲理。”
我就是大夫,辛未尘在心里回答。“我不会劝哥哥,我只问将军一句话,崇德五年你人在哪里?”
“崇德五年……”沈万里蓦地一僵,表情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似在回想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爹在崇德五年被我外祖父拾回家中,那时我爹忘了自己是谁,身上只有个绣了万字的荷包,所以外祖父他们便喊我爹万子,我爹那时看来约十四、五岁……”
“十四、五岁……”那一年他不就正好十五……
“我爹和我娘朝夕相处有了感情,两年后结为夫妻,同年哥哥出世,过了两年才有我,有一天我爹到城里缴粮税,可是一去不复返,有人说他被马车撞了,送到医馆医治,我们到医馆去,医馆的人却说他回家了,那年是景阳元年……”看他脸色大变,辛未尘在心里轻叹。
一听到景阳元年,沈万里的身体明显的摇晃了一下,他回到家的那一年正巧就是景阳元年。
“我不会再喊你爹,不过你最好去查一查,不要被小人蒙蔽了,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对你好的人,也不会有人莫名其妙朝你背后插刀,有因才有果,想想你有什么是别人想要的。”利之所趁,人人都是大善人,戴着伪善面具。
“你……”她真的是他女儿吗?
“将军,你快看看我的右手,我的右手……动不了,整个瘫软了,是不是废了?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提着大刀跟你上阵杀敌了?”先前张牙舞瓜的男子哭丧着脸,用左手扶着软趴趴的右手,宛如天要塌了的样子。
“你的手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听到手下的哀号,眼神复杂的沈万里只好暂时先不理会眼前这对小兄妹,上前查看原本正要逞凶斗狠的属下,毕竟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
“嚎——将军,我不能打仗了,以后我一家老小靠谁养?老爹老娘就盼着我光宗耀祖……”匕首掉在地上显得讽刺,他哭得比辛大郎方才还大声。
“别急,我再瞧瞧,你才有没有撞到什么,或是……”蓦地,他想到适才似乎一道银色光芒闪过,他以为暍多了,看花了眼,难道……他脸一沉,翻过他手腕,双目微眯,瞧见一个细小针孔,若不细察真要忽略了。
他让人取来磁石,放在腕上一吸,果真吸出一根一寸半的银色细针,沾着血。
“咦!妹妹,那不是你替人治病的银针吗,怎么会在爹手上?”妹妹可宝贝她的银针了,不准人碰。
这个扯后腿的哥哥,没瞧见这儿有一堆不怀好意的莽汉子吗?被亲兄长无意出卖的辛未尘只想抚额申吟。
“这根银针是你的东西?”沈万里声音低沉。
她拍额一呼。“啊!原来在这儿呀!我当是长翅膀飞了,多谢将军拾了它,不胜感激……”养得糯白的小手往上翻,要索回银针。
“你用它伤了我的手下?”沈万里大手一收,并未归还,眼眸利如双刃,紧盯着她不放。
辛未尘故作天真的眨着眼。“银针是有灵性的,专门惩凶除恶,谁要鱼肉百姓,仗势欺人,视人命如草芥,它便会代替老天爷除掉这些为害乡里的恶源,将军,你的将士是坏人呢!连无心的银针都看不下去了。”
沈万里脸色难看地瞪了伤了手的手下一眼。“他们刚从战场遍来,还带着一股血性。”他不是在道歉,而是说这群兵痞为何无法无天,他们见惯了血,一闻到血味就振奋。
但这话激怒了辛未尘,她得不到应有的公道,反而被最亲的人当成灰尘般弹开,就是她亲娘傻,人都去了还在梦中要她照顾爹,这种人她才懒得管,她冷冷的一扬唇。“将军以为把银针取出就没事了吗?”真要那么简单,她翻了两、三年的《毒经》不是白学了。
“什么意思?”他厉眸一眯。
“术业有专攻,本来还有救的,可是你擅自取针不是救了他,反而是害了他,带兵打仗你擅长,但教不好你的兵就是你的错,反正打赢了嘛!用不着这些只会欺负自个儿百姓的脏兵,不如送他们去颐养天年,卸磨杀驴……”
听到这样的话,包括沈万里在内的武将心口一颤,这小泵娘真狠,将保家卫国的将士当成可以屠杀的牛猪,养肥了就宰了吃肉,同时也暗暗警埸,当今圣上是否也有这种想法,用得上他们的时候便是国家栋梁,一旦国富民强了,可能连蝼蚁都不如。
不管这个尚未及笄的小泵娘说的是气话,还是瞎蒙蒙对的,她的话都极具杀伤力,发人深省。
“你能治?”沈万里半信半疑。
“能。”
“治好他。”他命令道。
“不。”
“不?”沈万里感到难以置信。
“我为什么要治好他?”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因为他……”他语塞,竟找不出理由说服。
辛未尘睫羽一垂,说得冷酷,“他想杀我哥哥,在战场上,你们会饶了想杀你们的人一条命吗?”
“这……”
众人面面相觑。
“杀过人的人都晓得一命还一命,人家要杀你,你还让人家活?将军,这就是你的错了,你没带好你的兵,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天下无敌,视军纪于无物,朝廷给你们刀是杀鞑子,不是将刀尖指向无辜百姓,那只手就当是见面礼吧!祝你升官发财,光耀门楣。”
这爹不用认了,亲儿在前还不识,居然眼睁睁看人要将他杀害,更别提放任手下欺负百姓,视人命如草芥。
“你……”感到汗颜的沈万里面容绷紧,她的话说得他心惊胆颤,他的确放纵了,未约束好手下,任由他们将战场上的胡作非为带回京域,他认为只要不出人命就不是大事,伍老三等人只是逗弄那小子,不会真的下手。
见一脸冷色的妹妹拉着哥哥的手就要离开,伍百夫长带着一干兄弟围住去路。
“想走?把我的手弄好再说。”伍老三目光凶狠,完好的那只手按在腰上的砍刀,似乎只要她一动,他就会砍断她的腿。
看着几名大汉,辛未尘不怒反笑。“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吗?医毒不分家,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能把死人救活,反之,我想要毒死一个人,那个人便活不了。”
“呵!大话。”伍老三冷哼一声,小丫头也敢口出狂言。
在场其他人的心思倒有些矛盾,一方面是认为她夸大其词,瞧她才几岁呀!哪有这么大本事,可是看到伍老三的手还是虚软的往下垂,他们又不得不信小泵娘有几分能耐,一眨眼间就让人中招。
“是不是大话,你们尽避试试。”她有好多药还没做过人体实验,正好有现成的自愿者。
见个子矮小的妹妹将个高又一身蛮力的哥哥往身后推,而当哥哥的也十分顺从,将此至视同寻常,此情此景看在沈万里眼中,他不觉得好笑,只感到莫名的心疼,心里酸涩得想将两人护在羽翼之下。
“你去……”
“为什么不是你去……”
“你命贱。”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看见辛未尘脸上无害的笑,竟无一人敢上前,他们没人想当第二个伍老三。
“你要怎样才肯治他?”为了挽回一名猛将杀敌无数的手,沈万里面容冷峻的问道。
辛未尘笑嘻嘻的拉起哥哥的手,轻抚他手背上明显的伤痕。“我提什么都可以吗?将军可要说话算话。”
“治好他,我什么都答应你。”即便他们兄妹要认亲,他当一回便宜父亲又何妨,将军府养得起几个人。
辛未尘水色眸子一闪,透出冷光。“我要的也不多,就让刚才欺负我哥哥的人出来磕头认错,那个打算在哥哥身上捅刀的人自戳三刀六洞,不死我就治,瞧,我的品性多好,不刁难人。”
这还不刁难!
一群鲜血里打出来的男人个个凶眼大睁,手痒地想将可爱的颈子扭断,她怎敢提出这样羞辱人的要求!
“小丫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让他们磕头道歉。
“小泵娘,你太张狂了,我一只手就能掐死你……还三刀六洞呢!”挖个洞把她埋了还差不多。
“哪只手?”辛未尘笑着问。
“这只。”
众人正要劝战友别乱举手,谁知还来不及开口,那人已将粗壮的手臂举高,脸带挑衅和蔑视。
但他眼中的得色很快就被惊恐取代,被火烧灼的疼痛让他直跳脚,就在一个呼吸间,他的手臂被穿洞。
“我说了我很擅长用毒,你们偏不信,非要以身试毒。嗯!成效不错,就是味儿重了些,可以再加以改良,务必做到无味无色,夺魂于无形。”
“这是什么?”沈万里骇然,好厉害的暗器。
“硫化水。”她新炼的毒。
“什么?”他没听懂。
“汞。”有毒物质。
“说明白。”他声音一冷。
古人的知识真是浅薄。“就是水银。”
“水银?!”他知道这东西,使人致命。
“又称朱砂。”作画的颜料。
“珠砂……”怎么可能。
“朱砂的粉尘本就有微量毒性,不常用倒是无碍,若是长期使用便会中毒。”水银是由朱砂提炼出的浓缩液体,具有强烈腐蚀性,会造成永久性伤害。
“你为什么晓得这些东西?”她才几岁呀!居然有这般令人畏惧的能力,再过几年恐怕更非池鱼。
辛未尘浅浅一笑,“没爹的孩子总懂得自保,瞧!我不是派上用场了,要是有爹在,你们杀几个鞑子就得意洋洋的官爷敢把我哥当两脚羊戏弄吗?”
她……她到底是谁,竟然连两脚羊也知晓?
一提到两脚羊,所有人都为之色变,张口欲呕,他们无法忘却鞑子的残酷,将人剥光洗净,像羊一样架在火上生烤,听看垂死前的凄厉叫声哈哈大笑,割下烤熟的人肉太啖。
“我们不是……”沈万里说不出话来,可他们的确做着和鞑子一样的事,只不过没生啖人肉。
“将军,你损了两名大将,还想要更多人陪葬吗?我不介意陪他们玩玩。”她的意思是,要么道歉,否则就别怪她下手重。
她话音一落,所有大汉顿时神色慌乱的往后退。
“没有其他补偿方式?”沈万里试着谈条件。
辛未尘眼儿一闪,多了兴味,“知道你们不服,要不,派出三人来和我哥哥比试,三战两胜,输的方要认服。”
“和他?”几个大汉蔑笑。
“没爬过山,哪知山高。”
“好,我跟他比。”一名壮汉跳了出来。
“还有我。”一只手动不了的伍老三双目像淬了毒似的吼道。
“可以,那就比吧!”谁怕谁。
三人排开阵式,准备迎战,其他人将碍事的桌椅一搬,在如意楼用膳的人好奇地站在边上看,还有人当场开起赌盘,赌傻小子几拳被击倒,没一人看好他。
“妹妹,我……”
毫无信心的辛大郎有点退缩,他眼带委屈的看向相见不相识的爹,沈万里不忍心的别过头不看他。
“哥哥不怕,把他们当山里的大老虎打了。”哥哥那一身气力没几个人招架得住,一顿五大碗白米饭不是白吃的。
“大老虎……”三拳就够了。
“啊!忘了提,不要打死了,他们的皮不值钱。”将人一拳打死挺麻烦的,得先立生死状。
“不能打死呀……”那要怎么打,他不会辛大郎挠着后脑杓,显得非常苦恼。
两兄妹交谈的声音不大,但那些个大汉皆是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听到两人猖狂的话语,火大的沉下脸,臭小子能有多大的气力,连老虎都打得死。
“哥哥,踹他足胫,踢踢断他的腿。”
“好。”
一人趴下,抱腿惨叫。
“哥哥,心口下方两寸,断他胁骨。”小人,偷袭。
“是勒!妹妹。”他最喜欢娘弄的酱烧肋排。
一声喀嚓,身形壮硕的男子闷哼,口吐鲜血,躺在地上手抚着胸口,脸色异常惨白。
“哥哥,他最坏了,肘下三寸,让他用脚吃饭。”刚刚饶过他一回了,自个想死就别怪人。
“嗯!坏人,刚才还要杀我呢!”妹妹说人善被人欺,要狠狠的反击,人家才不敢欺负。
伍老三受伤最重,凄厉哀号声传得老远,惊动了三条街外的尚书大人,他的双臂从肘部以下整个骨碎,再高明的大夫也无法医治,从今以后他就真成了一个废人。
“孩子,你下手太狠了。”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亲信,痛心不已的沈万里忍不住出言责备。
“再狠也狠不过你的人,打不赢就想使小人招式,看看他袖子里暗藏的短剑,他原本打算刺向我哥哥的心窝呢!”好在她眼尖给瞧见了,先下手为强,不哥哥真要吃了暗亏。
兵不厌诈在战场上是被允许的,但是比试败了不甘心想暗下毒手,辛未尘第一个不同意,别人可以死,她的哥哥一点伤也受不得。
她承认护短,但谁家不护短呢!看着自家亲人死于别人刀下她肯定做不到。
“伍老三,你……”真是烂泥涂不上墙,他以为伤了一只手的他有必胜决心才允他上场,没想到藏着肮脏伎俩。
看到掉落在地的短刃,沈万里心寒之余不禁自责,他这些年带的兵都出了什么问题,为何在战场上肝胆相照、奋勇杀敌的忠义兄弟,回京不到一年便如此骄矜狂妄?
“将军,我的手……我不要变成残废,你救救我……我刚纳的小妾才怀有三个月身子……”想到貌美如花的小妾,伍老三哭得更悲怆了,那是他打了元配一顿才纳进门的新欢,颇得他宠爱。
他的小妾是他妻子的表妹,他见色心喜和她勾搭上,等她有孕之后强逼发妻允其入门,他无视年华老去的元配,对小妾宠爱有加,连中馈都交给小妾打理。
“都断成这样了……”
“妹妹能救。”性子鲁直的辛大郎再一次出卖了自家妹子。
辛未尘没好气的在心里月复诽着,这个傻哥哥呀!你几时变得那么多话了?看来得好好教育哥哥一番。
“你能治?”沈万里目透厉光。
“能。”她的话一出,沈万里和伍老三同时双眼迸光,但她下一句话马上又打破他们的希冀。“可我为什么要帮他治?非亲非故的,治好了他,好让他来对付我们兄妹吗?我又不傻。”
这话让几个大男人面上一窘。
“呃!你……咳!咳!你们不是说本座长得和你们爹很像,若不介意的话,本座认你们为义子义女。”反正他膝下无子,正好有个人承继香火。
“爹……”辛大郎委屈的一喊,亲爹怎么变义父了呢?他不要,而且这样他娘要怎么办?他也要改口喊娘义母不成?
“我们不乐意,不便高攀,还有,别高高在上开口闭口本座本座的,听了刺耳,你想坐多高,高过金銮殿那位吗?”嫌命长就挑战君权,那一位只怕也不愿意兵权旁落。
闻禾,沈万里面上一讪,但有更多的深思,小泵娘话中有话,让人不禁想到飞鸟尽,良弓藏,不正是这个理?
“三战三败,本座……我承认输了,令兄真是少年英雄,令人刮目相看,日后必是一名将才。”他兴起了将人收入麾下的念头。
“妹妹,爹夸我了。”辛大郎开心的咧嘴笑着。
看到哥哥高兴的样子,辛未尘鼻头有点酸意,她轻拍他的手安抚。“将不将才先不论,愿赌服输,跪吧!还有三刀六洞,大丈夫说话算话,出尔反尔非男人。”
先前比试过的三名男子都脸色难看,有的羞愤,有的忿然,有的阴沉着脸,就是没人开口认错。
“周通、李良、伍老三,跪——”
“将军……”他们受了伤。
三人都不肯向一个毛头小子低头,但将军都下令了,而且围观的百姓这么多,他们要是真说话不算话,可就更孬了,于是三人在战友的搀扶下,勉强行了跪叩,头尚未触地就连忙起身,神情满是不甘和怨怼,随即转过身去,不想看见别人嘲弄的嘴脸。
面子、里子都丢大了,三个大汉居然打不过一名小少年,从今尔后再怎么吹唬多年的丰功伟业也无人相信,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真是情何以堪。
“喂!别走太快,还有三刀六洞呢!一人挨一刀也够本了,小泵娘我不强求。”至少还能留下命。
“我替他们受。”沈万里扬声,这是他应负起的责任。
闻言,辛未尘顿时心一沉,小嘴一抿,“你是什么意思,一点诚意也没有,虽然我不认,但你的确是我们兄妹的亲爹,儿女逼爹自戕,你跟我们是有多大的仇恨,想害我们背上不孝的骂名。”
“你真是……”他几乎要认女儿了,但愕然的脸上仍有几分犹豫,他所知的记忆中他并无儿女。
“太险恶,太阴毒,太没人性了,难怪你带出的兵都是土匪兵,上行下效,带头的没做好,底下的全长歪了,一堆歪瓜裂枣,你们是靠什么打赢了,撩阴手吗?”
听到撩阴手这三个字,沈万里和手下人全都黑了脸,怒目瞪着她,他们用命拼下的功勋被她说只会使下流手毁,这话诛心,不厚道,但其他看热闹的人却哄堂大笑,直道小泵娘形容的真有趣,征西征西,连个毛娃都征服不了,还打什么仗,回家种地去。
辛未尘把人得罪狠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谁的道行深,她修练成精了。
“住口,将军的年纪当你的爹绰绰有余了,你对自己的爹说这么恶毒的话,还是个人吗?”一名看不过去的小将张口斥道。沈将军是征西军将士们心中的神只,谁也不能污蔑他。
“他不是没认吗?不认亲儿亲女算什么父亲,我们和他没什么关系,为何要给他面子?抛妻弃子的男人最可耻了,我们和他不只无亲还结仇,落井下石算什么,我娘来了肯定踩死他。”那个暴力娘崇尚暴力美学,用拳头讲道理。
没错,踩死他,渣男都该死!隐身暗处的辛静湖背后背着刚打好的新弓,心想谁敢对她的儿女不利,便一箭射穿对方的脑门,她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何况还不到百步距离。
在她身后是脸色苍白的凌丹云,他硬要跟来,由随侍万福搀扶着。
“你……”谁家的娃儿,太伶牙俐齿了,以后铁定嫁不出去,待在家里当老姑娘。
“别你呀我的,我哥哥才十二岁呐!你们多大了,大人欺负小孩不要脸,哼!三刀六洞不要了,算我们孝敬你。”
“什么,他才十二岁?”
不会吧!这么小?”
“明明看起来十五、六岁了……”
“长得真壮实,不知他家里人怎么喂的。”
底下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指着个头高的辛大郎,又看看比所有人都错愕的征西大将军,两人看久了还真有些相似,尤其那浓眉大眼厚耳肉,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会真是父子吧?
沈将军真的抛妻弃子吗?未免教人心寒,亏他还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令兄真的只有十二岁?”沈万里的指尖微微颤抖。
“你到老山口村去问一问,没有人不认识我们。”一村子的乡亲,剩下的不沾亲也带戚,姻亲。
“你们叫什么名字?”的确该查一查。
“辛修文,辛未尘,我娘辛静湖。”一家三口。
“辛……静湖……”朦胧间,沈万里仿佛看见一座小村落,一名素裙淡妆的年轻女子站在村口柳树下,等着给她的男人送饭……忽地,他感觉胸口一抽,微微泛疼。
辛未尘突然淘气的一眨眼。“因为我爹失忆了,所以他是倒插门,入赘我们辛家。”所以全姓辛……等等,不对,若他真是他们的爹,岂不是上门女婿?
没等沈万里回过神,辛未尘已经拉着频频回头的辛大郎走出宾客云集的如意楼,随即一只手将两人拉进暗巷。
“谢大叔?”
“你们呀!真是胆大包天,连一身煞气的征西军都敢招惹,把我惊得一身冷汗。”他背都湿了。
谢舟子未出面是不想让人知道两兄妹的背后是宁王府,越少人知情对他们越安全,因此他装成客人在一边瞧着,一有不妥再出手。
谁知道他只是打酱油的,还轮不到他大展身手,小神医就自己摆平了,那一口损人至极的话连他听了都心惊。
这是十岁的小泵娘吗?简直是几十年历练的老太君,才会有那般犀利口才、步步进逼的气势,以及豁出去的霸气,多少人都要跪地求饶了,求老太君饶命。
“谢大叔,我不只医木好,还会使毒呢!真要被逼急了,大不了一把毒药将人弄倒了,你别怕喔!没事。”辛未尘调皮的拍拍他的胸口,要他别担心,她是有备而来。
他没好气的一瞪眼。“人家是正二品武将,真要和你这娃儿计较,你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她无辜的轻笑一声。“谢大叔,赚多少?”
“喏!你的,三万五千两银子。”小财迷。
“那不是赚了五万两?”三七分。
“如意楼是京城三大名楼之一,往来都是达官贵人、皇商巨贾,今儿个人还少了些,若遇上大日子,赚个三倍不成问题。”京里人有钱,花银子从不手软。
“是有点可惜,不过也不少了……”辛未尘两眼微眯,数着手里一张张的银票,十分开怀。
数着数着,土匪来了,整迭抢走,她气恼地回头想给对方一针,可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她蓦地一惊,“娘?”
“哪来的银子呀!蒙蒙。”辛静湖笑里藏刀。
“赌来的。”她老实交代。
“赌?”
看她笑得阴恻恻的,头皮发麻的辛未尘含糊地道:“呃!京里傻子多,一煽动就掏银子。
“你让你哥哥和人对打,你在背后设赌局收银子。”她看得很清楚,还有人问她要不要下注。
取了新弓箭回到借居宅子的辛静湖正要向儿女炫耀,不料两人都不在,问了在床上养伤的凌丹云,才知道儿子出事了,她二话不说的赶来助阵,想说不护着这两只怎么行,她好歹是他们的娘。
殊不知到了如意楼,她那个心残手毒的女儿已经给人下马威了,还撂下话要儿子与人比试,信心满满。
接着她看到谢舟子设局收赌金,一对三一面倒的赌辛大郎必输无疑,身为庄家的谢舟子不断鼓动周遭的人赌一把,他收银子收到手软,直到第三人了还激人下一把一定赢。
三战两胜,都败了两局,第三个赢了还是输,银子扔下去是打水漂儿,居然还有人傻乎乎被坑。
她看了很不可思议,钱多的人都很傻。
“娘,我聪明不?”辛未尘自夸的眯起眼。
当她叫辛大郎一打三时,就趁众人不注意,给谢舟子暗号叫他设赌局,没想到谢舟子还真聪明意会。
“很聪明,聪明得教人恨,你看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那人要是找上门,你说我要不要以夫为天,从一而终?”说到最后那八个字,辛静湖几乎是咬牙切齿。
“娘,你瞧瞧哥哥。”她们心志强悍到不需要男人,但是还有一个男儿身少女心的顽固分子在此呢!
看到辛大郎一脸的失魂落魄,母女俩都叹息了。
“蒙蒙,没事吧?”面白如雪的凌丹云微喘着气走近,谢舟子连忙上前扶住他的另一只臂膀,让他省点气力。
看到那道孱弱的身影,辛未尘忍不住骂道:“嫌阎王那儿没挂上号,想早点去报到是不是?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你这么快就要去走黄泉路呀!想死下回别来找我。”
“没有下一回了。”看她关心的直瞪眼,凌丹云一径的笑,心口暖暖的,背上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谁知有没有下一回,这种事你说了不算,还不赶紧上马车,吹了风受凉,你到年底也好不了……”她手里没医死过人,希望他不是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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