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罗砚织急急赶来,拉住沈万三上下审视,“万三,你没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
“我刚才看到大厅上有血。”
“那是柴正权的指头。”谈昕解释道,于是将整个事件大致复述了一遍。
罗砚织还是不放心,“你说他会不会去向官府告密?”
沈万三握住砚织的手安慰道:“放心,我相信柴丁明的为人。即使他真去官府,官府的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他,他没有十足的证据。”
“可是……”
知道两人有话要说,谈昕找了个借口便退了下去。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罗砚织抓住沈万三前襟,“我知道起义军是为了百姓好,可是他们毕竟是与朝廷为敌啊。万三,我看你还是别和他们靠得太近了。”
沈万三拥着她走进房间关上门,“砚织,如果让你知道我最近还贩了一批私盐北上接济起义军,你不是更要担心?”
“什么?你还贩私盐?”罗砚织急得跳了起来,“这可是大罪。”
沈万三模上她的脸,“我就知道你会担心,但我不告诉你,你又会怪我不与你分享。真不知道该说还是该瞒。”
“当然得告诉我,即使不能为你解忧,至少还能听你倾诉。”罗砚织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万三,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接二连三地帮助起义军,是因为上次救我的那个朱大哥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个表情严肃的朱大哥并非善类。
“不错,在我沈万三还没发家之前便认识了朱大哥。”
“那么早?”
沈万三的眼神悠远,“那次是我第一次外出经商,谁料竟弄得血本无归,穷途末路之下遇到了正在乞讨的朱大哥……”
“乞讨?”罗砚织低呼。
他叹口气,“朝廷把百姓折磨得民不聊生,能讨得一碗半碗残羹冷炙已经不错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若不是朱大哥的半碗冷粥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罗砚织有些明白了。
“渡过难关之后,我回到了周庄,朱大哥投靠了起义军。想不到几年时间,我累计了数以万计的家财,而朱大哥已经是起义军的头领之一。”
“所以,今日他有求于你,你念在往日交情不得不帮?”
沈万三倦道:“其实他们揭竿而起也是为了百姓,于公于私,我都应该伸出援手。”
“不论你作什么决定,有什么后果,我都会陪你共同面对。”罗砚织坚定道。
“傻瓜,我还没被官府抓起来呢。”沈万三笑道。
“不要说丧气话。”她掩住他的嘴,“你说若是起义军得胜,百姓的生活会好过点吗?”
“或许吧。”沈万三茫然道。
彭泽宇接到丫鬟的传话,知道罗砚织要见他,便故意迟了半个时辰才踱步到账房,看到罗砚织正在翻着账本。
“哟,大嫂真是日理万机啊。”自从沈万三与罗砚织成婚后,便把账目交给砚织管理,使得他没有办法虚与委蛇,眼见事情要败露却也只能干着急。
“彭爷说笑了。”罗砚织可学不来沈万三唤他“泽宇”,“若不是田先生的账做得不明不白,我也不会这样头痛了。”
“田先生不是已经被三爷赶出沈宅了吗?大嫂应该满意了。”
“你这是什么话?”罗砚织气道,“田先生为什么会走,你我心知肚明。”
“我可不知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彭泽宇故意道,“我也不敢和大嫂心知肚明啊,让三爷知道,他还不宰了我?”
“你、你……”罗砚织将账本朝他丢去,“这是田先生给你做的糊涂账,趁万三没有察觉之前你尽快补上吧。”
彭泽宇翻着账本,“一百三十五万两?你让我怎么补?”
“你怎么亏空的,当然就怎么补,还用我教你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彭泽宇软下态度道:“大嫂,您别动气,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也是一时糊涂,才会欠下这许多。您就多宽贷几天,千万别让三爷知道了这事儿。”
罗砚织见不得人求饶,“我还没告诉他,但他月底会查账的,想也瞒不过许多了。”
“月底?”彭泽宇将日子一数,“还不到二十日!”
“你好自为之。”罗砚织越过他走了出去。
“得意什么?真不知道沈万三看上她什么!”彭泽宇暗暗骂道,但这一百多万两让他怎么还?到时还不被沈万三扫地出门?即使勉强留下了恐怕也是一顿数落。突然,他灵光一闪,不就是一百多万两吗?只要有本钱,还不来得快?
彭泽宇的算盘打得再精,也没有想到居然被自己打进了大牢。
“差爷,您给我去沈宅报个信儿,就说彭泽宇被关在这里了。”彭泽宇拉住辟差的衣袖不肯松手。
“妈的,还不放手?”官差用力一推,彭泽宇便跌进了牢房。
“差爷,你告诉沈万三我被关在这里,他肯定会来救我的,到时少不了您的好处费。”
“好处费?”官差冷笑道,“得了吧?你还不知道,告发你的人就是沈万三!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住几天吧。”
“沈万三,沈万三?不可能,不可能……”彭泽宇念念有词。
“哟,来新人啦?”牢房里五六个囚犯不怀好意地看着彭泽宇。
“你是犯了什么事儿?”
彭泽宇见他们一个个肮脏不堪,鄙夷地别过脸去。
“哈哈,你们看,来了这里还扮高贵?”脸上长了瘌痢的男子奸笑道。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昨天听官差讲了,这小子放羊羔利。”皮肤最黑的男人讨好道。
瘌痢男人道:“羊羔利?这么说这小子挺有钱的?”
“可不是,不仅有钱还黑心呢,借十两银子,利息倒要一天一两。”
“我最讨厌这种有钱的无赖!”窝在墙角的男人的眼神发出绿光。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彭泽宇见他们朝自己围拢过来当下叫道,“我告诉你们别轻举妄动。”
“我们不干什么,就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钱。”瘌痢男人嘻嘻笑。
“我看中了你这套新衣服。”黑皮男人搓着手,“还是绸缎的呢。”
“他的靴子好像也不错。”
“你滚一边去,我早看中他的鞋了。”
“啊!”在众人的包夹下彭泽宇发出了震天的惨叫。
“彭爷,三爷正在盘点货物,您现在不方便,彭爷……”
“管家,你先下去吧。”
沈万三挥手让管家退下,停下手中的货物,看向彭泽宇。此时的他应是刚从牢里出来,没想到十日的牢狱生活竟让他狼狈至此。身上穿着不知哪里来的发臭的破败衣衫,鞋子不知哪里去了,露出的脚背上满是污泥,简而言之此时的他就和路边的乞儿没有二样。沈万三知他一向好强争面子,不知为何竟没有打点整齐再来见他,是要责怪他吗?他想是的,彭泽宇此时望向他的眸子里充满了血丝和仇恨,如果眼神可以置人于死地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没气了。
“三爷,看到我现在这样,您满意了吗?”彭泽宇开口。
“我让下人给你准备洗澡水。”
“不用了!如果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我乐意奉陪。”
沈万三并不出声。
“我想确认,确实是你告发我的吗?”彭泽宇恨恨道。
“是的,如果你指的是羊羔利这件事。”沈万三明确道。
“为什么?为什么?”彭泽宇激动起来,“你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情了吗?你怎么那么狠心将我逼上绝路。”
“我正是记得你我的交情才一直忍让至今,我这么做也是不想你继续错下去!”沈万三也坐不住了。
“呵呵。”彭泽宇冷笑道,“为了我好?我好在哪里了?当年我们称兄道弟,确实交情颇深,可你沈万三一旦暴富,就把昔日的兄弟忘个一干二净!”
“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沈万三摇头道,眼前的人不是他昔日认识的朋友。
“那你想我怎么说?你想我穿着这破衣烂衫对你感恩?你以为给我一个破差事我便要铭记你一辈子?即使我干得再好,别人眼里从来没有我彭泽宇,全是你沈万三的功劳,你让我怎么好得起来?”
“我以为……”
“你以为?我就活该像一条狗一样任你差遣一辈子?”
“够了!”沈万三咆哮道,“泽宇,我当你今日糊涂了,你先进去休息吧。”
“不够,不够!我今日要说个明白!”彭泽宇发疯似的乱吼,“你平日如何待我,我也忍了,可你居然联手那个姓罗的女人耍我,还上衙门告发我!你还是不是人啊!”
沈万三气得冷笑,“泽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如何利用漕运中饱私囊的,账目里的亏空我也可全不计较,但你最好不要把砚织牵扯进来。你若硬要怨恨,就朝我来吧。
“我原以为经过此次教训你会有所顿悟,没料到你竟然变本加厉,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接下来呢?”彭泽宇道,“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将我扫地出门了?放心,我自己会走!不劳你三爷费心!”
说完,彭泽宇便转身疾走,沈万三看着他的背影紧紧皱眉,拳头握紧了又松。
喊住他,喊住他。彭泽宇心底暗喊。他料定沈万三会喊住他的,沈万三最重情意了,沈万三绝不会将昔日的朋友拒之门外的。
可他的脚已经跨出了门槛,为何还没动静?绝不可回头,回头他便输了。他听到一阵脚步声,呵呵,果然沈万三定是叫人来拦他了。
“彭爷。”管家捧着一叠新衣服匆匆赶来。
“你不用留我,留我也没用。”彭泽宇做戏道。
管家为难道:“彭爷,这个……”
“我既然要走,自然也不会要沈万三的东西。”
管家拉住他道:“彭爷,您误会了。三爷并没有让我留您,这些衣服和银两是三爷让我送来的。”
“什么?”彭泽宇变了脸色,“你是说沈万三赶我走?”
管家听不明白,前一刻还是他自己喊着要走,这一刻怎么就成了沈万三赶他走了。
“不可能,我要见沈万三!”
“彭爷,三爷说不想见您。”管家拦着他。
“沈万三,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要把你的丑事告诉大家去!”彭泽宇无赖相毕露。
说完,彭泽宇又折返将管家手中的衣服抢了过来,“不是说有钱吗?”
管家叹了口气,从怀里将银子掏出。
“哼,沈万三,你一定会后悔的,我永远记得你今天给我的耻辱!”拿着钱,彭泽宇朝天大喊道。
那厢,沈万三也在叹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谈昕,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早就看彭泽宇不爽的谈昕才不会有意见呢,“或许经过这件事后,他会想通吧。”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