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独孤朔看着昏迷中的小人儿,那么苍白的脸色,那么脆弱的身体,他竟该死地惹她生气,明知她承受不起一丝打击,明明知道她的羸弱……
却还是为了保住自己这颗残破不堪的心伤害了她。只因为他怕再这样下去,他会真的爱上她。
“盈儿,你不要生气,我错了,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我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我求你……”他声音沙哑而颤抖,竟失了往日的冷静,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
“大哥,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你已经守了七天了。”一年轻男子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我不累。”
“拜托,你不累,我累行不行,你去替我休息一会儿总行吧。”
“不要,我要等着她醒过来。”
“大哥,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再这样不眠不休,迟早会累倒的。”
“我不累。”
好吧,讲不通,“你再不去休息,我就不再医她。”
“你敢!”惊慌失措的声音带着干涩的沙哑。
“我当然敢。”
“擎苍。”沙哑的男音听起来竟带了些许祈求的味道。
“不行,你去睡上一晚,我保证明天还你一个醒来的大嫂。”
“她不是你大嫂!”他气急败坏地低吼。
“是,她不是大嫂,是未来大嫂嘛。”
“擎苍!你明知道我不可能……”
“好啦好啦,我的好大哥,你就让自己清闲一刻行不行?如果她真的爱你,自然不会在意有没有夫妻之实,如果她不够爱你,知道真相后要离开你,大家两清,也没什么不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还有,你就照顾一下做兄弟的我的小命,去休息一下好不好?要是让柔丫头知道我让你这么遭踏自己的身子,她会整死我的。”
“……她一醒来就叫我。”
“好啦,好啦,你快去休息。”
总算把人送走了,男人又再次转回屋内,为自己倒了杯茶,声音含笑:“既然醒了,就起来聊聊吧。”
凌月盈也没打算隐瞒,她醒了也有一会儿了,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朔,才会一直装睡。从床上撑起身子,打量了一眼屋内,干净整洁的摆设,这里似乎是客栈的上房,而坐在桌旁的男子,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在下卫擎苍,和大哥是异姓兄弟,我排行第三,冒昧问一句,凌姑娘是否愿意和我大哥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呢?”
“这个问题不该你来问。”她的声音很冷,却掩不去眸底那不自觉的怜惜。
卫擎苍见状一笑,”那么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生他的气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一说到这儿,她就浑身不舒坦,是以没好气地嗤哼。
“好吧,我不知道大哥怎么惹到了你,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或许这些事能够解开你们之间的误会,姑娘要听吗?”卫擎苍扇着扇子问道。
“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要说就说,哪那么多废话。虽然口头上强硬得很,但她还是支起了耳朵。
卫擎苍无趣地模模鼻子,才道:“在我的印象里,大哥一直是冷静沉着的,我还从没见过他失控的样子,但七天前他抱着你来西域找到我时,就像个孩子一样彷徨无助,我那冷酷严肃的兄长竟然开口求我,你想象不出我当时是多么的震惊,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明白我的大哥有多么的在乎你。但说实话,一开始我不认为你适合我大哥,呃……别瞪我,听我说完,毕竟,你知道你看起来不是很坚强的样子……好吧,你看起来就像水做的,太温柔啦。但是给你把过脉后我就打消了这种念头,你是故意服毒,催动旧伤复发的吧。”一个这般有头脑,做事又不择手段的女子,配大哥再合适不过了。
“要你管。”她是下了点毒,但是她身体也确实经不起折腾,所以她也不算骗了朔。
“我想大哥一定没告诉过你他身中寒毒吧。”他猜测地道。
美眸微微一缩,寒毒吗?她上哪知道,连他的脸都没看见过,更别提为他号脉了,唯一一次称得上接触的接触还是只牵了牵小手,呃,虽然她有咬过一下本应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脉动,但是……咳,她当时哪有那个心情!
看她神色变幻之后柔和不少,他才接着说道:“姑娘也许不通医理,不知道寒毒是什么,但……”
“是冰肌玉骨还是葬红颜?”寒毒之中只有这两种会转嫁到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身上,朔那么躲着她,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可以,肯定是这两种寒毒中的一种了。冰肌玉骨会改变人的体质,毒发时都是被活活冻死的,而葬红颜不同,这种寒毒不但会使人体质变弱,畏寒惧冷,更难办的是它还会让人变得冷情,因为情动乃是毒引,一旦毒发,不但功力尽失还会受尽极寒之苦,是当年百湖公主为了报复五行修罗而特制的情药。可是自那之后葬红颜就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所以应该是冰肌玉骨吧。
“呃,是葬红颜,你怎么知道?”
“奇怪……何时中毒?”竟是葬红颜?!朔与五行修罗有何关系?算了,此时不是追问这种事的时候。
“十二年前,你学过医?”
“怎么不治?”
“葬红颜不是无药可解的吗?”
“你是医生?”
“笑面郎中,就是区区在下。”
“半路出家?”
“啊?不是。”
“江湖上的郎中都是你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像他这样的神医当然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行医数载,除了十多年前叱咤江湖的邪医凌飞扬外,至今也没人能够在医学上超过他。
“幸好,我还以为江湖上全是庸医。”
卫擎苍扇子“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张大嘴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泵娘,“你、你说什么?”
“怎么,你没医死过人吗?”
损人也不是这么个损法,“难道你就能解得了寒毒?”他不服气了。
凌月盈丢给他一记白眼,“废话。”
闻言卫擎苍“嗖”的一声晃到她的面前,眼神炯亮炯亮的,“如果是已经毒发的呢?你也能医吗?”卫擎苍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很拙,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凌月盈拍拍自己的胸口收惊,有武功了不起啊,一声不响地冲过来,想吓死她啊,但看他这种表情她不由得担忧起来,“你不会真的要把朔朔医死了吧。”竟然医到毒发,他有没有搞错啊。
“不是,寒毒最忌动情,所以……”
“朔朔爱上别人,他爱上了谁?”之所以把自己排除在外,是因为她清楚这一路上独孤朔都没有毒发过,顶多是有点要毒发的征兆,但她当时忙着自怨自艾,没联系到一起,此刻想起那天晚上她逼问他时,恐怕害得他差点毒发。是该说他定力太好,硬是挺了过去没让她察觉不对,还是该说她定力太差,竟然没看出他身受寒毒之苦?平白跑了那么多冤路,真够蠢的。她就说嘛,朔朔才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等等,重点应该是,他到底为谁毒发?
“我说的不是大哥。”卫擎苍俊脸因紧张而微微抽搐着,连声音都跟着拔高。总之,看得出他很激动,更正,是非常激动。
“不是朔?那关我什么事?”闻听不是独孤朔的问题,她连理都懒得理。
“大嫂~!”卫擎苍围着她甜甜地唤了一声。
“哼,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帮你。”话是这么说,但小小的红唇还是向上扬起。
“是,但是如果大嫂能救了这个人的话,大哥一定非常感激你的。”鹰眸中满是算计。
“哦?我倒认为我若帮你解了毒,他一样会很感激我。”他若不提寒毒,她可能不会注意,他一提她就发现了他身上也有寒毒,很严重,至少要比朔更严重,虽然他隐藏得很好。
“大嫂,说实话,你手里有几颗血菩提?”他激动地拉尖了嗓子,能解寒毒的在他的认知里只有传说中的圣品血菩提而已,他也只是听说没有亲见过,传闻血菩提百年开花,百年结果,且每次只结一枚,可听她话意,她手上不止一颗。那么就能救了小五和弈云。他如意算盘拨得噼啪响。
可万万没想到那边的人自顾自地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瓶,倒了两颗出来服用后,就懒懒地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曾经有过一颗,后来觉得没用就喂给花颜吃了。”
噼里啪啦,如意算盘碎了一地,“什么!”卫擎苍一下子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吼道:“花颜是谁?”
看他的样子大有找到那人剥月复取药的架势。
“我的宠物,呐,就是它。”也不知道她从哪掏出花颜递到卫擎苍的面前。
与一双蛇眼对视了半晌之后,卫擎苍声音颤抖地问:“你就……把那种圣品……给它吃了?”
“那算什么圣品,没有实用,你看花颜,在潮湿的森林里才能捕到,但若是养好了,它可是毒傲天下,什么鹤顶红,什么金蚕蛊,都不及它一半。”她一脸得意地将小蛇收回竹筒内,插进袖袋里。
“那你打算怎么解寒毒?”卫擎苍不抱希望地问。
“等我回到扬州别院,备齐药材再说,这个给你。”说着将刚刚自己用过的玉瓶撇给他。
“这是什么?”
“不是什么,半月一颗,虽然解不了寒毒,但至少可以压制。”
“哦。压制的药我有。”他有气无力地回道。
“是啊,也不知道是压制武功还是压制毒气。”
“……你是说服了这种药之后可以随便动武吗?”他激动地问。
“只要你不怕累,想怎么动就怎么……”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卫擎苍欢呼一声跑了出去,然后一晃的工夫,卫擎苍就把一个满脸桃花的男子扯了进来。
男人神情憔悴,但那双桃花眼在看见她时却变得分外明亮,像要勾人魂魄似的盯得她一个晃忽,花瓣似的嘴微微颤抖了两下终是没有成言。凌月盈扫了男子一眼,只觉那双眼眸真是像极了朔,一样的令她着迷,这怎么行,她喜欢的可是朔,怎么能迷恋别的男人。
但还是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拿朔和他在心中比较了一番。幸好她的朔不像这个男人一样桃花,否则她得多操心啊,就他这张脸,往大街上一走,得惹多少情债,整个一烂桃花,朔要是长这样,她不得忙死。
“就是让我救他吗?”这种人,活着也是祸害。
“啊?”卫擎苍闻言不由一愣,而后看了看男子满脸的无奈以及她一脸的莫名,大笑了起来,“天、天啊,你、你还没见过大哥的脸吗?”
凌月盈微一挑眉,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她眉头死死地打了两个结,试探的唤道:“朔?”
独孤朔对她展露出一抹脆弱的笑容,眉间的桃花微微颤抖,“你……还在气我吗?”带电的双眼局促不安地看着她阴晴不定的小脸。
瞪了他半晌后她终于动了,只见她身手利落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到他的面前,丝毫没有昏迷了七天初醒时该有的虚弱。
“不要再生气了好吗?我……你做什么……盈儿……别,唔……”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小女人先是抱了一下他的腰,然后一把抓起他的手研究,末了还狠狠地咬上一口,他吃痛却不敢乱动,就怕再惹她不快,虽然他真的很怕她这七天没有进食饿得厉害,会把他的手当午膳吃了。
凌月盈真是呆了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了眼前的事实。竟然真的是朔,难怪她觉得他的眼睛熟悉,废话,天天看能不熟吗?
呜,这么桃花,她可怎么办啊,就他这张脸带出去溜上一圈,不是让她怄死吗?只要一想到别的女人盯着他看,她的心就痛得直抽搐。若是真的发生了,她还不得嫉妒得杀人啊。以前的她真是白痴,那么一双桃花眼,她怎么会深信他其貌不扬,而且他不是说过了吗?人人见到他都会恐惧。要她看,恐怕是惊艳到吓傻了吧。
“盈儿,你怎么了?”他担心地看着她脸色越变越难看,心怦怦乱跳了起来,“你别气了好吗?我今后都不会再说那种话气你了,真的,除了娶你之外,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一直陪着你,直到有一天你遇到能照顾你一生的人,好吗?盈儿?”兀自说了半天才发现面前的人儿根本没听进去,那双美眸只是一脸苦恼地盯着他的脸,他心虚地抬手模了模脸,“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我要好好想一想。”说完她就皱眉苦思起来。
想一想?是啊,注定不能给她安稳的家庭,她当然要好好想一想让他呆在身边会带来多大的困扰。心每抽动一下就是刻骨铭心的痛,丹田的内息紊乱不堪,寒气大盛,竟冲破玄关直达心脏,当初在树林里他就费了好长的时间才压下毒气,那时他就预感到下次毒气失控,他就再也无力阻止了,只是没有想到毒发会来得这么快。
一只小手抚上他的额头,眼前的美眸担忧地望着他,她还会担心他吗?苦涩一笑,他踉跄着倚到门边,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虚弱,不想她的眼中出现同情。
身体仿佛结冰一样,僵硬了起来,只是心为什么会痛?
突然头被拉低,感觉到温热的柔软覆上他冰冷的唇。他微睁开双眸,看见一双赧然的杏眸,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伴随着毒发的刺痛,想要推拒,双手却失控的将她拥入怀里,他热切地吸吮着她温热的红唇,不想放开。直到她发出一声陶醉的嘤咛,他才猛地一震,用力地推开她向门外跑去,这样下去,就算有一天她寻到真爱,他……真的能够放手吗?
“卫擎苍,拦住他呀。”
伴随着她的娇斥,他只觉穴道一痛,便昏了过去。
卫擎苍无奈地抱起昏迷的独孤朔走回屋内放到床上,调笑地问:“我说嫂子呀,你不是说要给大哥喂药吗?怎么感觉你喂药是假,偷香是真呢?”
“人、人家本来是想喂药的,但、但他……谁让他那么桃花,我、那我……也是、也是一时情不自禁,就忘、忘了嘛。”一句话让她说得断断续续。
原来她竟有口吃?!
“那药呢?为免你再忘了,还是由我来喂吧。”卫擎一脸促狭地笑道,这小丫头太有趣了,前一刻还正义凛然地说要施药救人,下一刻却开始发呆,然后竟忘了他的存在,就那么当着他的面亲上去了。若不是大哥毒发时还有自制力控制**,他都怀疑自己会有幸看上一幕活色声香的秀。
“好。”从怀里取出一只白色瓷瓶,递给卫擎苍。
“一颗?”卫擎苍好笑地看着她呆呆的表情,眼底那赤luoluo的爱慕是骗不了人的。他真的是开始喜欢上这个小嫂子了,单纯直接。
“三颗。”
“三颗?为什么我吃就只用一颗?”
“嗯?你吃那么多做什么,浪费。”
这算什么,差别待遇吗?“大哥吃就不浪费了吗?”
“当然,多吃点好得快嘛。”
“那我就不用好得快了?”
“你急什么,十二年都等了,还差这十天半月吗?”
“……”
这绝对是差别待遇。
把手搭在他的脉门上,她又开始心猿意马了。白皙的肤色是长年不见光的原因吗?那这光滑如丝绸的触感是怎么养的?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人好看竟连指尖都这么完美,视线开始向上转移,真是好看,手臂修长,线条优雅,连手感都这么好……
“咳,嫂子,号脉不用把衣袖挽那么高吧?”整条手臂几乎都露出来了,而且那手是在号脉吗?他怎么感觉她在明目张胆地吃大哥的豆腐呢?
慌忙把袖子拉好,她欲盖弥彰地从怀里取出数个大小不一的瓶子,然后取下头上那支曾让独孤朔关注的银钗,这支钗很特别,钗头有十几根花蕊般粗细的银丝,银丝的顶端都镶着一枚米粒般大小的珍珠,做工十分精致。
“这是……百穴蚕丝吗?”眼花了吧,否则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小泵娘怎么可能拥有这种传说中的银针?
“你看不出来吗?”她横了他一眼,说实话,他真是大夫吗?从怀里取出一张绣帕,一手握住银钗,一手夹住钗头的珍珠将银针从钗体内抽了出来,那细如珠丝的银针放在同色的绣帕上后竟然几乎看不见了,只有十几颗浑圆的珍珠闪着柔和的光芒。
“看得出来……”却不敢相信啊,“你怎么会有这个?”
“当然是自己做的啊,要不然呢?”他怎么总问废话啊?“行了,你出去等吧,我一会儿就好。”
“是。”语气中不由得带了点恭敬,只是才转个身他就又转回头来,“嫂子,你确定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她满脸不耐烦地吼道,怎么这么多事?
“真的真的不用?”
“不用。”贝齿咬得死紧。
“明白了。”他诡笑着退出房外,顺手带上了门,得乘着她给大哥驱毒的这一会儿工夫,去联络一下其他人,告诉他们这个天大的喜信,嘿嘿,他们五龙堡终于可以摆月兑那个女人的诅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