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你有话直说嘛,这样憋着急死人了。”楚寄悠偏着头,有些纳闷的看着姊姊。在她印象中,姊姊对她向来有话直说,从来不会这样吞吞吐吐的。
“寄悠,自从娘过世之后,我们姊妹俩便相依为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们两人轮流打理,这些年来虽然辛苦,日子倒也过得平安顺遂,只是……只是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我得离开这个家而已。”
“姊姊,你别难过。如果你怕在源家寂寞无聊,顶多我去求爹,让他派人去源家接你回来多住几天不就行了?”对于姊姊的出嫁,她心里虽然也有些不舍,但看到姊姊这些天来一直闷闷不乐,她告诉自己得打起精神来为姊姊打气。
“寄悠,你别怪姊姊自私,你和我一同扛着这个担子也够累了。咱们楚家家业虽大,进项虽多,但花出去的银两也似流水一般,有时我真想任性一回,就这么一走了之,别管这些事、别当这个家了。”
“姊姊……”对于姊姊的话,她着实感到一头雾水。在她的印象里,姊姊向来任劳任怨,从没见她喊过一句苦,今天不晓得是怎么了,讲话竟如此反常。
“当初爹一口答应源家的亲事后,我就知道这一场风暴是无法避免了。”楚紫烟不理会妹妹的疑惑,自顾自地说下去,柳眉间凝着浓浓的无奈。
“姊姊,你是不是对这桩亲事有些紧张?”楚寄悠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得出这个推论。她听表姊说过,女孩子出嫁前总会有紧张和失常,因此她将姊姊近来不合理的举动归因于此。
“傻妹子。”楚紫烟爱怜地模模楚寄悠的头。“爹的个性你不是不了解,只要他答应的事情,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所以眼前这件事看来是势在必行了,可我真的好不甘心……”
“可是爹……”
“婚姻大事岂能这样轻易就决定。对于这事,我也怨过爹,你晓得我……”楚紫烟一句话哽在喉头,不晓得该不该说出口。
“姊姊……”楚寄悠心疼的看着姊姊,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因为楚紫烟脸上那决绝的神情让她感到陌生极了……
偌大的官道上,远远地扬起一阵尘土,马蹄声得得,一主一仆前后骑着骏马匆匆赶路。由杭州到京城的路途虽不算远,但快马也得要两个日夜。两人已不眠不休赶了一天的路,因此皆显得有些疲惫。
为首的男子气宇轩昂、英姿勃勃,虽是风尘仆仆,仍掩不住一身贵气;此刻的他英眉深锁,深邃的眼眸悄悄泄露了一丝心里的担忧。
“龙少爷,您喝点水。”严明递过水袋给源苍龙。
“严明,我爹真的病得那么重吗?”源苍龙闷声问着源府的总管事。
他离家不过数月,家书每每只报平安,一点儿不祥的征兆都没有,但前天源老爷病危的消息却忽然由从京城里传来,着实让他错愕震惊。
“是的,龙少爷。”严明的回答虽是肯定的,但声音里却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那为何拖到现在才通知我?”源苍龙话里含有一丝狐疑,细瞇着眼睛打量严明。他越想越不对劲。爹的身体向来康泰,怎么会忽然说病就病,而且一病就病到连大夫都摇头,已到药石罔效、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的程度?
“老夫人是怕龙少爷您担心,因此要府里的下人全瞒着您,不许给少爷您报信,可眼前……眼前老爷的身子已越来越虚弱,老夫人怕老爷子捱不过这个秋天,因此才……”严明垂下头,用衣袖抹了抹眼眶,抖着嗓子哽咽道:“大夫说眼前已无法可施,只吩咐用上好的千年参片……等着……等着龙少爷回去见老爷最后……”
“别再说了!”他粗声打断严明的话。
参片!爹的病竟已沉重得要用上参片了吗?都说参片是用来吊命的,吊着死前的最后一口气,等远方的子孙回来见上最后一面……思及此,源苍龙皱着眉头上马,甩开一切疑虑,夹紧马肚,策马狂奔。
一早,楚府上下便充满了喜气,其中就属楚老爷最开心了。虽然心里不舍,但爱女出嫁还是喜事一桩。况且想想,这源府在京城里是什么地位呀!嫁进源家,不只代表了日后衣食无忧,更表示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虽然嫁入源家代表着荣华富贵,可是要扛的责任却一样也不少,因此这门亲事究竟妥是不妥呢?思及此,楚老爷不免又要沉吟半晌。不过,当他想到那亮闪闪的五千两黄金,加上王媒婆再三保证“双春年”嫁出去的姑娘一定会幸福美满一辈子,他那刚刚冒出头的不安感又教他给硬生生压下……
“老爷!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一名仆人气喘吁吁、连爬带滚的由后院冲入大厅。
“呿!死兔崽子,今天是咱楚家的大喜之日,别莫名其妙的跑来触我霉头。什么天大的事都给我暂且搁下,等顺利办完了这场亲事再说!”楚老爷赏了仆人一个巴掌。
“呜……是。”那挨揍的仆人连忙闭嘴退到一旁,没敢再吭气。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楚老爷心里越来越紧张;他强按下焦躁,威严的开口说道:“源家迎娶的花轿就快到了,你们随便谁去看看大小姐准备好了没。”见时辰逼近,楚老爷也有些紧张。
“启禀老爷……刚刚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说……说……”那挨揍的仆人结结巴巴的禀报。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你这不是急死人吗!”楚老爷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小姐的贴身丫鬟银红说,大小姐一早便不见人影,怎么找也找不到……”仆人吓得跪下说道。
“什么这么要紧的事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说!”楚老爷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再度赏仆人一个响亮巴掌。
“呜……”那再度挨揍的仆人摀着红肿的脸颊,哽着声音道:“方才是您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给我暂且搁下,等办完了这场亲事再说,所以小的就……就……”
“蠢才!蠢才!怎么我净养些没用的蠢才!新娘子都不见了,这亲事怎么还办得成!你这分明就是要气死我!”楚老爷一脚踹开跪在面前的仆人,气冲冲的往后院走去。
“老爷您息怒啊!老爷……”
“爹。”见楚老爷进门,楚寄悠的神情有些怔忡。
昨夜她熬夜看书,看到天快亮才入睡,岂知尚未熟睡,便被银红摇醒,告诉她姊姊失踪的事。她慌忙领着府里的丫鬟,几乎将整座宅邸翻遍,却完全没有姊姊的踪影。
“紫烟人呢?”
楚老爷才跨进大女儿房中,忙不迭地破口骂:“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依紫烟那样温吞的性子,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逃婚!是谁教唆大小姐的你们把大小姐藏哪去了,快点说出来,我就饶了你们一条小命,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房内两个丫鬟一听,吓得跪地求饶:“老爷冤枉啊,我们就算向天借胆,也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啊!”
“是啊,老爷明鉴。今天我们赶一大早便进园子来要帮小姐梳妆打扮,准备出阁事宜;可我们一进大小姐房间,就没见到大小姐了。我们将整个宅子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小姐的踪影,呜呜……”另一个丫鬟说着说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楚老爷沉下脸道:“寄悠,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寄悠不明白爹的意思。”楚寄悠疑惑的抬头,她一双美目黑白分明,虽然熬夜看了一整夜的书,但顾盼之间仍掩不住那灵秀之气。
“你们姊妹俩从小就要好,你姊姊向来温柔谦恭,不可能会做出忤逆我的事,而你一向爱惹事,满肚子坏水,是不是你煽动紫烟逃婚?将她藏了起来?”楚老爷质问。
“爹,您这么说未免有失公道。姊姊不见了,我也着急呀!您怎么能说是我煽动姊姊逃婚呢。”她为自己叫屈。
“我不管你和紫烟在耍什么把戏,人家源家指名要咱们楚家大小姐,现在紫烟人不见了,你叫我拿什么脸去见人家!”楚老爷顿足捶胸。
“老爷不好了!源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在大门口啦!”一名小厮来报。
“什么!”楚老爷瞪大了眼。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可怎么才好啊楚老爷背着手,来来回回地在室内踱步。
半晌后,他恨恨的跺一下脚。没办法了!横竖他就两个女儿,跑了一个还剩一个。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大喜的日子,女儿竟敢忤逆老子躲了起来,这要是传了出去,教他日后怎么见人哪!无论如何,他是丢不起这个脸的。
“你们几个赶快帮二小姐打扮打扮,我到前头去拖延些时间。还有,寄悠,你嫁到楚家之后给我好好表现,别被休了回来让我丢脸,知道了吗”楚老爷忿忿地交代完便甩袖离去。
“是。”几个丫鬟一拥而上,为楚寄悠扑粉更衣;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傻的楚寄悠则似个木头人般呆住。
什么!爹要她代替姊姊嫁人?楚寄悠花了好几分钟才将这个晴天霹雳的讯息听进耳里。天啊!仓皇间,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爹便要她嫁了?而且还要她嫁给一个原先该是她姊夫的男人!
“爹……”楚寄悠想开口抗议,却迟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