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妃,我今晚就必须出发去纽约。”他低哑的声音透出明显的压抑。
罗雅妃以为自己太难受所以才听错,她松开齿关蓦然抬头。
“今……今天晚上……什么……”
厉奇朗用拇指替她揩掉粉颊上的泪珠。“你听到了,是今晚的飞机,我今晚就走。”
他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快成行,但一决定接受库伯联盟学院的邀请,成为院长大卫·桑德的弟子,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有如坐云霄飞车一般,一件接着一件,赶着他往前飞奔。
大卫·桑德三天后即将在欧洲展开退休前最后一次的作品巡回展览,这位年近八十、作品设计概念却永远走在时代尖端的老院长,身上有太多宝贵经验和想法可供挖掘和吸收,厉奇朗非常期待与他相会。
当大卫·桑德提出希望在欧洲巡展开始前与厉奇朗先见上面,面对面好好谈谈时,厉奇朗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而关于签证之类的出国事宜,厉奇朗原以为要费一些功夫加快办理,结果也不知道大卫·桑德透过什么管道联络到办事处,竟一下子就处理好他入境美国所需的文件证明。
他不是故意拖到这么晚才告知她。
但很显然的,要怀里的少女不生他的气根本不可能。
“厉奇朗!”罗雅妃终于反应过来,一下子拍开他的手,漂亮的眼睛里窜着火。“什么叫你今晚就走?!你……你一直瞒着我,大家都知道你要走,只有我不知道,你故意不告诉我,你、你故意的是不是?!”
“小妃,你听我说——”
“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想哭就哭,想撒泼就撒泼,她就是不要听了,就要野蛮不讲理。
她好不容易才勉强消化掉他即将出国深造的消息,以为还有一小段时日可以跟他闹,还可以缠着他,跟他说很多话……
她真的真的没有想到,他就要离开了!
像当面给了她一记重击,打得她眼冒金星,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慌张是这么真实,心中充满不安。
她用力槌他的胸膛,在他试图抓住她的手之前,她从他腿上跳开。
“厉奇朗!你是个大骗子、大坏蛋、臭鸡蛋!我什么都不要听!”丢下话,她打开房门往外冲。
“小妃!”厉奇朗迅速动作,抓了件棉T套上,随即追出去。
在一楼享用早餐的厉氏夫妇听到楼上房间传出哭喊的声音,厉士海眉心微皱,没什么心情享受老婆大人亲手煮的香醇咖啡了,而谭香芝则忧心地站在楼梯口,她正打算上楼探探,罗雅妃就在这时候冲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小妃你……”谭香芝一脸吃惊。
“厉妈妈……我……没事,我去上学了,再见。”罗雅妃匆促地回答,抹掉满脸泪水,便头也不回地跑出厉家。
厉奇朗一下楼,立刻被母亲逮住。
“你说清楚,是不是欺负小妃?怎么把她惹哭了?你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当真是连番逼问,问得厉奇朗都不确定自己究竟算不算欺负人家了。
最后还好有厉士海出面,他一把将老婆拉住,淡淡对儿子说:“去追小妃。都要离家了,不能闹得不愉快。”
“嗯……知道了。”厉奇朗点点头,立刻冲出家门。
只是一切还是太晚了些。
当成奇朗追到隔壁那栋白色建筑时,罗雅妃早就骑走她的脚踏车。
这一天,她骑走脚踏车却没去上学,跷了一整天的课,让急着想找她解释的人找不到她,好像这样能稍稍报复到对方,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直到稍稍冷静下来后,罗雅妃才明白过来,明白自己跑掉,跑去躲起来,其实是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厉奇朗。
她没办法开开心心送他离开。
她更是没办法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高兴。
他眼前展开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将有更高的成就,而她却害怕起来,怕他飞到太遥远的地方,永远离开她。
她很气他的食言,明明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可是他却要飞去另一个国度。
但理智的那个自己却是非常明白,对他而言,这是人生中千载难逢的机会,而她竟然因为自己的利益不希望他远走高飞。
这样胆小的自己实在非常不可爱。
她讨厌自己。
讨厌如此这般不可爱的自己。
所以在厉奇朗即将离开的这一天,她选择不去面对他,不听他的任何话。
母亲接到学校导师的电话,被告知她没去上学,之后母亲打她的手机找人,她有乖乖接起来,不想让母亲或厉家爸爸妈妈太担心。
她跟母亲说,她只是心情不好,出来逛一逛晚点就会回家。
她这位“人生以爱情为目的”的妈妈就有这么一个好处,对她的学习态度并不执着,不会放太多重心在她身上。
通常来说,只要她人好好的,吃得饱穿得暖,平平安安的,那就足够了,至于书读得好不好?上不上进?身为母亲的她并不太在意。
毕竟以周杏琴的想法,觉得女儿外貌已得天独厚,打出生就是标准的美人胚子,越大还越漂亮,以后要找个金龟婿来靠,完全不成问题,书读得好,那很好,书读得不怎么,那也无所谓。
所以当她在外面晃到晚餐时间才回家,周杏琴并没有多加责骂,似乎也知道她是为什么心情不好,还在晚餐后帮她泡了杯热可可。
要是在以前,一杯香浓热可可多少可以抚慰罗雅妃的心灵,但这一次……没办法。
但她还是跟妈妈说谢谢,然后端起热可可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桌上的台灯,将自己蜷缩在旋转椅上,双手抱膝一直盯着桌上那杯热可可冒出的热气,眼睛渐渐升起雾气。
就在这时——
“喵……喵呜……”
“心心!”她轻呼一声,倏地跳离旋转椅,两只手掌抵在窗户玻璃上。
她位在白色建筑二楼的卧房拥有一座雅致的窗台,窗台上摆着几个小小的盆栽,此时一只花猫就出现在窗台上,也不知它是怎么跳上来的,正隔着玻璃窗对她甩着尾巴喵喵叫。
她小心翼翼推开玻璃窗。
花猫“咚!”一声跳进来,在她脚边慢吞吞轻蹭。
花猫如今快满十五岁,是只老猫了,毛色与几年前相比确实是暗淡了些,但一双碧绿色的猫眼依然像宝石一般璀灿。
“外面这么黑,你还跑出来?你……你还有办法跳这么高啊?”
面对询问,花猫只是无辜地抬起头,耳朵动了动。
罗雅妃叹了口气。“心心是特地过来安慰我的,对不对?”边问着,她弯身将猫儿抱进怀里,再重新坐回大大的旋转椅里。
“喵呜……”花猫扭着毛茸茸的头蹭着少女的下巴。
“还是心心最好,心心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呢。”她低下头,鼻子在猫头顶上来回摩挲,声音有些哽咽。
“喵呜……”
“唔……明天还得过去隔壁那儿,跟厉爸爸和厉妈妈道个歉,我今早哭着跑掉,他们一定觉得很奇怪,也会担心我的,要过去道歉才好啊……”她喃喃自语,对着花猫说了好多话,说得有些杂乱无章,但无所谓的,因为花猫一直是她很好的听众,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地倾诉。
她说啊说的,突然低低哑哑地冒出一句——
“厉奇朗他……他已经离开了对不对?”
“喵呜……”
“说是今晚的飞机呢,现在都这么晚,他肯定不在那个家了,是不是……”
不想让自己这么可怜兮兮,但声音听起来就是这么可怜。
她吸吸鼻子努力振作。“这样也好,不能听他再多说什么的,我会怕啊……‘[自自己在他面前嚎啕大哭哀求他别走,但他最后还是走掉了,那样真难看啊,一点都不可爱……”她收拢两只手臂将猫儿搂得更紧一些,半张脸蛋埋在动物温暖的皮毛里。“一点都不可爱……”
“喵呜……”花猫好乖,任由她“荼毒”。
而罗雅妃不知道的是,直到她已乖乖返家的消息传到隔壁厉家,直到见到她位在二楼卧房的台灯亮起,厉奇朗才终于吐出那口堵在胸中的浊气。
“上车吧,该送你去机场了。”厉士海将平时载货用的小卡车开出来,坐在驾驶座上等着儿子。
大行李箱和背包都搬上货车了,只除了人还杵在那儿不动。
厉奇朗方才己经跟母亲道别,此时隔着成排七里香望着不远处那透出二楼玻璃窗的灯光,年轻的面庞上有些看不出情绪。
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儿子再怎么老成沉稳,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少能模出几分心思。厉士海于是淡淡又说——
“既然是你的梦想,机会也难得,就该放手去追。来日方长,将来再找机会跟小妃谈谈,现在她正在气头上,你讲再多也没用的。”
厉奇朗抹了把脸,这才收回视线,上了车。
等着儿子系上安全带,厉士海忽然意有所指地说:“别担心,两家住这么近,会帮你看好的,不会让小妃跑掉。”
听到一向寡言的父亲这么说,厉奇朗表情微微僵住。
厉士海挑眉斜睨儿子一眼。“难道我跟你妈都想差了吗?你对小妃原来没什么想法吗?”
“该有……什么想法?”两道浓黑的眉拧了拧,厉奇朗发现自己的脸皮竟莫名其妙发热。
货车内安静了几秒,直到引擎被重新发动,厉士海才慢吞吞开“你要真没有想法,也该趁早告诉人家,再不然,也该告诉你妈一声,不说清楚的话,我怕你妈真要把小妃当成自己家的,要替你看得牢牢的……”踩动油门,货车稳稳开动,他仿佛在叹气——
“小女孩变成大女孩,大女孩会再长大,变成亭亭玉立的小女人,总是会交男朋友谈恋爱的,难道要一直挡着不成吗?”
厉奇朗脸红的症状不退反增。
他很清楚这些年父亲和母亲根本是拿罗雅妃当自家女儿看待,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有他一份也一定有罗雅妃一份,却没料到父母对罗雅妃的事已经想得那么深远,不仅把她当女儿,还想把她变成厉家的一分子,名正言顺又名实相符的一分子。
那他呢?
对那个只会在他面前尽情撒泼、又傲又娇气的小妮子,他是怎么想的?
只拿她当妹妹吗?
果真如此吗?
看来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弄清楚啊。
然而他此时的人生阶段,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待他完成,他想放胆出去闯一闯,看自己究竟能爬得多高。
在彻底尝试过后,他终究是会回来的,这里毕竟是他的根、他的家,而到那个时候,他应该就能想得非常清楚了,是吗?
……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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