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进来吗?”
随着几声敲门声响,娇脆脆的女音提出不确定的疑问。
“姑娘?”青漠忙不迭起身去开门,房外头站着捧着一只托盘的红玉,正对着他柔柔一笑。“我想着你连日来可累了,所以熬了点参茶送来。”
红玉想将参茶放到桌上便告退,但青漠却赶快由后头搂抱住她。
“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可好?我想同你说心。”青漠死皮赖脸的,终于获得佳人一记轻轻颔首,开心的情绪让疲惫一扫而空,他简直就要手舞足蹈起来。
他坐到桌几另一端,手肘靠桌支着脸,望着红玉露出傻笑。
“别净是这样瞧我!”红玉不太自在地咛他一声,满满小女儿家特有的娇羞。“快将参茶趁热喝了吧!”
“我累嘛!”绿眼好不无辜的眨动,撒娇的说:“你喂,我就喝。”他还乘机开出条件。
“你啊……”没个奈何呀!红玉只得端起参茶,预备凑向他的嘴边。谁教她就是一颗芳心许给他了呢!她的唇畔浮起一抹娇羞的笑容。
“啊——嗯……”青漠盯着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迷人心魂。绿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享受着她的甜美。即便现下入口的是一串儿黄连,他也会觉得如糖般可口。
红玉可是被他看得愈来愈羞,愈羞就愈不知如何是好,愈不知如何是好就愈想逃。
“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呼!那一盅参茶终于喂完了。
“等一下!”青漠一把拉她坐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儿。“咱还没有开始说心吧!”
“说什么?”红玉头儿低低地想了一会儿,还真个给她想出一个问题,“你觉得……嗯!他们会怎么办?”
“他们”指的便是瀚天和火儿了。
这“哈德林斯”大少爷不知哪根筋不对,从“哈德伦”分牧场回来后便又故态复萌,日日一大早一手酒、一手枪的出门狩猎去也,然后火儿必会跌跌撞撞地想阻止他出门,却总是不成功地被推开。待众人扶起她来时,瀚天已经扬长而去……
日复一日的,这光景已经有人开始看不下去!
青漠清楚得很,也因此几天下来总是费心思的在安抚人心。他不知道该如何插手于这对夫妻之间。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他能怎么着呢?
“他们之间的僵局,得他们自己去化解。”不想在这两人的“说心”时刻说这般伤透脑筋也没好处的事,青漠急急要改变话题,想说些甜蜜蜜的贴己话,红玉却轻轻地叹了一声。
“唉!这样……你……我好不舍呀!”羞晕染颊肤,红玉发现自己月兑口而出些什么时,为时晚矣,就算再掩嘴儿都没用了。
“你说什么?”绿眼立即泛过一抹明亮的光彩,直勾勾地望着她。
“没什么!”红玉更羞了!
“欸!好姑娘——”青漠亲昵地唤着她,亲蔫地搂着她,亲昵地……“说嘛、说嘛!方才我可没听个仔细哩!说嘛、说嘛……”
“我是说……”哎呀呀!她终究是敌不过这个男人啊!“天少爷再晚一日不恢复正常,你便要多劳累过一日,我好不舍……”
“呀呼!”她这厢说得别扭,青漠却听得心花怒放!“好姑娘,你就继续不舍下去……不、不!先让我亲亲你的额、亲亲你的颊、亲亲你的嘴儿……”
“为什么?”红玉可不依他的**念头。
“因为……”他笑得恁贼。“我也好不舍你嘛!”
“这是什么……唔——”正欲发表的抗议,被他热切攻击的唇堵得密密实实,终无下文……
夜空悬着一轮金月。
每当新年将结束、春天将降临北大荒时,很玄妙的,在这交替的时节里,总有几夜的月亮是这般晕黄得发金的色泽,可洒落在雪地上头却又呈现透明的光彩。
那光彩……就像火儿透明水亮的双眼……
无视户外冻人手脚的低温,瀚天将酒瓶中最后一口浓烈饮尽,然后随手一丢,又重新望回那轮金月发怔。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夜晚不能再晚了,颀长的男人才缓缓起身,一步又慢过一步的,可终究是走入了主屋,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门扉以一股轻得不能再轻的力道推开,瀚天是以目光梭巡到她沉沉睡在那张贵妃椅上,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温柔怜惜,同着一点丁儿的无奈——这真的是从他口中淡淡吐露的?
火儿侧躺着缩成虾米状,贵妃椅大半空位腾了出来,瀚天微微沉吟,然后将手臂伸到她的身子底下,尽量不惊她清醒地抱她入怀,再连他自己的身躯也躺到贵妃椅上;一大一小、一修长一娇瘦,男抱着女的打算一块儿沉沉入睡。
自始至终,他都是以仅剩一眼的目视完成这些动作,怕有一丝毫的多余光线会吵醒她。
他的大掌碰触到她的左肩,模到那只空荡荡的衣袖……
我伤你,我认错,被废一边的翅爪……一手一足……
原本打算入眠的轻浅呼息蓦地沉凝,不知不觉,游移的手掌往下,抚上她的大腿。
山神爷的处决是公平的……
公平?这世间上,有什么事儿究竟称得上公平来着?他的脸吗?还是她的残?倘若她真是小赤……
心下一凛,他无法相信自己此刻脑袋的思绪——他是相当认真地在“倘若”这件“公平”性?因而完全没去想“不”的可能吗?或许,这就是这阵子来他又天天一手枪、一手酒的早早出去、晚晚归来,恢复颓废生活的缘故——躲避,不想面对她之前所说的话……
是假的怎么着?是真的,又该怎么办……
“是真的,又该怎么办……”
瀚天没发觉自己竟然将问题细细声月兑口而出,一回又一回的,直到许是那声音吵到了火儿,嘤咛让他猛然噤口。
要他相信火儿便是那只赤隼……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跟她要回他这半边脸的债?
怎么要?
或许以身相许终生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着、想着,他原本紊乱的思绪竟自动开始抽丝剥茧。
若是早些年,他真的亲手逮到了火儿……不!是逮到那只赤隼,怕是会拿牠来当活靶子射到死不可!但现下呢?
若是早些年,有人胆敢大声又明白同他提到他的脸伤……只要是单单一句薄言,他会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不可,但现下呢?
若是早些年……
许许多多的事儿,许许多多的想法,全都不知不觉的改变了。
倘若瀚天能对自己老实点,便会承认这些变化都是他遇上火儿之后开始产生的,每天每辰每时每刻,滴水穿石的……
滴水穿石的……
瀚天再度不知不觉地入眠……
等火儿清醒,才发现自己置身睽违数日的男性怀抱中时,随即一脸吃惊地对上他早一步清醒的脸孔,并且用力的眨眼。
“眼睛瞠那么大做什么?”瀚天的嘴角一撇,然后低下首来欲同她的唇舌缠绵。
“等一下……您……”火儿被骇得更加严重了,瞧不出他的心思怎能千折百转到现下这般开朗玩笑的地步,“您不是在生我的气吗?”不然日前怎么会待她疏冷而不耐?
他不会知道的,她每天企图阻挡他出猎不成,那种为他担心受怕的情绪,在在压迫着她,让她愁着眉眼入睡又清醒。
她好怕山神爷会决计再往个大祸给他,以惩罚他的死性不改啊!她这般为他忧戚的心绪,他可知上半分?
“消气了。”瀚天看着她满是无辜又惶然的小脸,心下有着预感,清楚自己这辈子就这么栽了,在她手中栽了,即便想对她发火,恐怕也会愈来愈“英雄气短”了。
唉!栽了、栽了!哪会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有栽在别人手中的一日?
莫怪往昔他追问父亲以着蒙古贵族的身分,怎么肯入赘汉人的“哈德林斯”牧场时,父亲就是回答“栽了”这么句答案。当时的他全然不解,如今却是再体验不过了啊!
消气了?火儿不禁月兑口问道:“大少爷是在生我的气啊?”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地方招惹到他了……
消气了。其实瀚天也是在这句话月兑口而出时,才愕然领悟到自己这些天来故态复萌的缘由——是气啊!
他在气火儿先前同他说的一大堆灾不灾、祸不祸的“胡言乱语”,气火儿居然还冒着生命危险骑野马,为的是要“看顾”他的安危;他更气的是她自始至终要为他挡劫数的神态!!
现下,他的劫数算是过去了吧?那么她呢?是不是已经预备着要离开他?
原来猜疑她的真实身分、气她只顾他不顾自己安危、惧怕她会消失离去等等,是他生气的源头?
人的七情六欲中,爱最是深刻,恨最是爆发,惧则最是长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