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夜龙的表情沉下来,“够了。”他不想再胆战心惊听刘净心愈来愈精确的猜臆。“我不要听了。”
刘净心却末听从他的低叱,“从头到尾,憎恨凤儿妹妹的人——都是娘吧?”
那年,他十八岁,见到了十二岁后便分离的异母妹子,惊为天人。
端容严肃的野日凤实在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情人眼中出西施,野夜龙一瞬也不瞬盯着她。
野日凤,他的异母妹子,水玉馆指定的继承人——更是他该嫉妒、憎恨的对手。
“娘好气、好恨你爹的不公,龙儿,你一定也很气很恨对吧?”他的娘亲自小便教他要表面虚以委蛇、私底下栽种煽动仇恨。“娘只能指望你了,你要替娘好好报仇,也是为你自己伸张正义,把你那妹子除掉,把水玉馆夺回来,懂吗?”
懂吗?这话真是问到他内心深处去。
懂吗?他多不想懂!但偏偏他懂得,他懂得,自己虽不赞成,但却又孝顺得无法违抗娘亲!他懂得,自己必得对野日凤爱得私密且无望,**是天理不容的事——即使他不在乎。但野日凤呢?她已对他这名兄长定了成见,厌他恨他都唯恐不及,连手足之情都没有了,遑论其他?
而这些年下来,野夜龙一直未对水玉馆真正下手掠夺,一方面除了野日凤镇守实力坚强外,另一方面也是他暗中帮忙都来不及了,哪可能还搞什么破坏?
但人算下如天算,就在他竭力维持水玉、琉琳双馆两造相安无事的平衡生活,却总是不甚成功。
“不甚成功……”恍如梦境呓语,他崩溃似将心中拚命压抑的一字一句全盘托出,那些他的无所适从、他的暗生情愫、他的百般为难,全藏在那俊美冷然的表情下,他让世人看见他的冷酷悍然,却在此时此刻,让自己的妻子看见他的痛楚、备受伤害——以及脆弱。
而他那份脆弱,让她好不心疼!“相公,”柔荑俏悄地抚上他的脸庞,她笑得万般恬静柔美。“这些年来,您辛苦了。”
辛苦了!野夜龙猝然拥住她,拥得紧紧的,想将她揉入骨血内,双唇以漫天袭地的气势覆盖上她的。
辛苦了……或许这些年来,他苦苦支撑着这一切,最渴望、需求的就是这一句安抚、赞美,足以让他再度凝聚新的勇气去处理一切。
比方说,面对自己的娘亲。
“娘,您这回做得太过分了吧?”野夜龙不是没注意到莲老夫人平日对小妾明儿口头言词的羞辱及为难,但总比莲老夫人再动脑筋去对付水玉馆要来得好,所以几年下来他默许了娘的私下种种行为一直到现在忍无可忍。“明儿向来安分守己,没得罪您吧?”
莲老夫人早就为自己当众形象尽失一事懊恼不已,再听见儿子用顶撞指责的口气说她,一把无名火也就熊熊上来。
“不肖子,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甩袖挥出一巴掌。如果是以前的野夜龙,肯定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承受,但现在可不了,机敏的往旁一闪,险险的只被扫过掌风,皮肤不过微疼。
“你!”光这么一下,莲老夫人就够错愕震惊了。她这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受教”啊?“你敢忤逆我?”一种再也掌控不了儿子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开来,莲老夫人兴师问罪的音调猝然拔尖许多。
“娘,算了吧,这一切还不够吗?”野夜龙真的是已经厌极、倦极这一切,但是他仍试图努力劝说娘亲。“爹和大娘都已走了那么久,您为什么还想不开呢?您不累吗?”至少,他已经累了。
“这种恨意我至死都难忘!”莲老夫人又激动起来,“全都是你爹不对!我年轻,又是生下儿子的人,怎会输给那老女人呢?你知道以前我在家中是多没地位、多没尊严吗?你怎么可以忘了你爹有多疏忽你,而只在乎你的异母妹子?你到现在都还没帮我好好出这口气,居然还敢这样忤逆我?”一张面容随苦一字一句愤怒狰狞的指责而不断扭曲。“奸!很好。无所谓,如果你不帮我,我自有我的法子。”
“娘您想做什么?”野夜龙一凛,不祥的预感让他眼角隐隐抽动,对娘亲那种蓄意针对他似的仇恨表情寒毛直竖——而,他的质疑纳闷过没几日,便有了解答。
水玉馆再一次在半夜里失了火,这回可就不如上一回幸运,损失相当惨重,几乎全部付之一炬。
等野夜龙听了风声匆匆率了人马赶往,为时晚矣,而且等着迎接他的,是野日凤愤恨的火气。
“我恨你!我好恨你!”
野夜龙彻夜末归。
心中尽避着急、坐立难安,但群龙不可无首——刘净心相当明白这一点。
她一边聆听前去帮助救火的人马回报,一边指挥若定,要厨灶提早准备丰富饭食好慰劳这些忙了一夜的人马,一边还要维持整座府邸中的正常运作-
直到入了夜,野夜龙才踏人家门。
“欢迎回来,相公。”刘净心心疼地看着他狼狈疲倦的神色,和上回一般,用纤纤柔荑忘情地抚触他的脸庞,动作是那么轻柔且细致。“您辛苦了。”
野夜龙崩溃似一把抡抱起她,大步往厢房走去。
“相、相公?”她一吓,“您不想先洗澡吗?您肚子不饿吗?您不想——唔!”被他索性用吻堵住声音,没了下文。
他用实在的动作来说明现在自己“想”的是什么。
这种大刺刺的亲昵他不怕被人瞧?可她会害羞呀!刘净心索性阖眼来个眼不见为净,也因此错过下人一双双错愕有加的视线。
“原来……我们的爷和少夫人,感情恁地好啊!”
“我以前还以为爷和少夫人其实不睦……”
“是啊是啊!”
“看来我们以前都看走了眼吧!”
“不过,爷这么抱着少夫人,未免也太……咳咳……太……”
一群下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都红了脸,是啊!谁能想到平日冷峻的野夜龙,也会有这么……咳咳……的一面。
被“抱”进房间里的刘净心被丈夫一遍遍占有。
“唔……”柔荑几乎要攀不住男性肌肉债张的肩头,她不曾见过他这么急于宣泄,好似想忘却些什么的宣泄——或者该说,他想藉这种耗神耗力又耗时间的之欢来宣泄掉些什么吧?在近乎火灼的热浪中,她迷迷糊糊猜臆着。
可是……可是也不能这么“强壮,”的宣泄吧?先一回合的水乳交融……再一回合的鱼水之欢……第三回合的巫山云雨……第四回合的……啊啊,刘净心真想在心里默默挤两滴泪,相公啊相公,小小女子我体力没你那么“勇猛”……
待野夜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已是几个时辰后的事。
“心儿,你还好吧?”怎么双眼闭得紧紧?哎哎,他该不会是把她累到不行了吧?
事实显然如此。
“你都不会累吗?”右眼勉强眯开一条缝儿,刘净心口吻佣懒、神色近乎小女孩儿的娇憨。
他不累?她可累坏了!
野夜龙挑高一双眉头,“你这可是在同我调情?”在交际应酬的场合里,他是见多了花娘名妓的勾引挑逗,千样的妖娆冶艳却远远不及刘净心现下那-抹小嘴儿婉婉的笑。
“不正经!”调情?她才没有!这么做的人是他才对吧?被他这么一搅和,刘净心睡意消散了下少,睁眼看他时,却瞧见他又褪下满脸阴霾,像要短暂的苦中作乐,她明白水玉馆失火一事,仍是他们心知肚明下的沉痼。
“是娘吗?”伸手勾下他的颈际,她轻声询问。
埋首在她肩窝处的男人微微点了下脑袋,“失败了,我的计画完全失败……”原来,为了转移莲老夫人对野日凤的注意力,最近野夜龙花钱在外头放风声,说自己在府外又新纳了一名小妾,长相和野日凤更为神似——但看来莲老夫人并未上当,直接拿水玉馆开刀,一把火烧得干净!
现下,他该怎么做?他并不怕衙门杨捕头再次的登门拜访,甚至要他走一趟对簿公堂都无所谓。
他不在乎自己的清白蒙受冤枉质疑,但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莲老夫人——野夜龙断不可能将自己娘亲交给官府,却又无力遏止她愈来愈偏差的念头及行为。
“你想怎么做最好,就放手去做吧。”刘净心能理解他的酸涩、他的苦楚,一颗芳心也为着他疼痛。“你怎么做,我认为都好。”她这辈子都会站在他身旁支持着。
“心儿……心儿……心儿……”他粗嗄地一遍又一遍喊她,似乎多喊过一遍,便多找寻到一分勇气,鼓舞着他进行心中计画好的行动……
翌日,他毅然私下前往水玉馆,指名找上野日凤的赘婿,那个看来俊美无害、实际上却城府极深的男人,商讨如何布计一举逮到纵火嫌犯。
怎么做最好,就么放手去做吧——他累了,一颗心已吃力得不胜负荷。
莲老夫人在他大义灭亲的抉择下,在意欲再次潜入水玉馆的行动中失了风,当场被逮捕,甚至被野日凤的丈夫痛下杀手,一口气被废掉全身武功,自此大受刺激,得了失心疯,痴癫终生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