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出面,张家屯的日子又回复了平静。张沁玥也没听到闲言闲语,事后才知,这都得感谢张秀才的维护。
只是过没几天,这日大清早,张家屯来了几个官差,又使得向来平静的小山村骚动起来,来的其中一人还是张秀才入赘到城里的次子张明。
本在田里干活的张业听到消息赶紧跑了回来,正好看到弟弟站在张沁玥的家前。
“阿明,这是怎么了?”
“大哥,”张明一脸为难的看着兄长,“李代海状告张沁玥伤人,我受县大人之令来押人。”
张沁玥的事,前几日父亲已经让哥哥来跟他说了声,要他多留点心,注意着李代海的伤势,这几天李代海的伤好多了,李家又没动静,他以为此事就此揭过,谁知道今早一上值,就被派来张家屯捉人。
“大哥,你先回家去找爹,”张明压低声音,暗中使了个眼色,“爹向来有主意,他该会教你如何做。”
张业不再多言,快转身回家。
张明进来时,张沁玥正在后院喂福来,没有寻常人家看到官差时的慌张或惧意,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福来。
反而是张明带来的官差只顾着盯着她瞧,不小心踢翻了一旁晒着玉米的竹筛。
张明不悦的盯着这个才当差没几天的小毛头一眼,这才对张沁玥说清来意。
张沁玥微敛下眼,并未多加辩解,冷静的跟着张明走。
由于李代海失血不少,在床上躺了几天,李家就这么根独苗,担心有个万一,也没心思去闹腾什么,可是当李代海身子好了一些,就大张旗鼓的让人抬着自己上官府,恶人先告状的直指张沁玥伤人。
张沁玥在堂上看到脸色苍白却难掩得意的李代海时,费尽全力才忍住往他脸上吐沫子的冲动。
“大胆刁民,见了本官,还不跪下!”
张沁玥收回视线,嘲弄的看着堂上的县令。这人姓邱,名玉晨,两年前被派到甘州城。在边疆,管理城县军事与行政的都是领兵的将领,这个县令最多只能办些小案,辅助守城将领理事。
在她眼中,此人跟李代海是一丘之貉,她不想跪下,却清楚情势比人强,再不情愿也只能双膝落地。
看她跪下,邱玉晨勾了下嘴角,“堂下之人可是张沁玥?”
“大人这不是多此一问吗?我若不是张沁玥,捕快大人也不会捉我回来。”
听到她语带不屑的回话,邱玉晨不悦的皱起眉头,正想斥责,结果一抬眼看到张沁玥,不由得愣住了。她一身粗布衣裳,猛一看毫不起眼,但是再细细一看,瓜子脸大眼睛,细滑的皮肤,纵使脸上仍有着被李代海所伤的青此,依然不减秀丽,身段还带着几分南方女子的婉约。
他不由得翻开案上的竹简,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张沁玥出身张家屯,是个农户,无父无母,原以为是个没啥好看的村姑,倒长得如此水女敕,难怪李代海会对她生出旁的心思……
“大人。”一旁的师爷轻唤了一声。
邱玉晨回过神,神情一正,用力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若再出言不逊,就别怪本官不客气。”
张沁玥在心中冷哼,被捉进了官衙,她早有觉悟,就算态度恭敬也没法子全身而退,压根没想过要露出讨好的神色。
“李代海身上的伤可是你所伤?”
“是,”张沁玥敛下眼,口气没有愤懑,只是平静陈述,“李代海夜半闯入民女家宅意图不轨,伤他不过是自卫。”
“大胆!”邱玉晨再用力一拍惊堂木,斥道:“伤人还敢狡辩,公堂之上竟这般口出狂言!”
他的话语方落,便引起在堂外听审的百姓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堂上跪的姑娘口气平稳,陈述事情经过罢了,怎么就成了口出狂言?
邱玉晨听闻鼓噪,眉头一皱。平时他审案鲜少有百姓聚集,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张沁玥人还没押回来,府衙外就开始聚集人群,人越多,越容易落人口实,不好力事。
他看了堂下目不斜视的张明一眼,这人出身张家屯,入赘进了之前老捕快廖大虎家,之后顶了他的位置,之前李代海派人过来商量时,就特别提过张明的老家与张沁玥关系匪浅,今日聚集的人八成就是他在背后搞鬼,妄想要护住张沁玥。
邱玉晨到任甘州城不过两年,当时就因为被派到边城不毛之地感到不痛快,想他一个县令处处听命驻守边疆的武官之令也就罢,就连个捕头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明明他才是个官,但张明有岳丈帮助,在府衙里当了十年捕头,名声和威望俱在,要不是他透过李家的关系与守城的罗副将交好,说不定他还得被张明牵着鼻子走。他抿着唇,神色冷了几分,打定主意若这次张明出声护人,就别怪他办他个徇私之罪。
“肃静!”邱玉晨啐了一声,瞪向张明,借题发辉,“张捕头,你是怎么办事的?竟放任闲杂人等在公堂之上吵吵闹闹,还不将人全给赶出去!”
“大人此话差矣,”张明状似恭敬的开口,“大人向来断案有理,属下佩服。这次大人审案,正好可以让百姓见识见识青天大人是如何刚正不阿,一身正气,怎好将人赶出去?”
张明明褒暗贬的话让邱玉晨脸色铁青,正要斥责,李代海却抢白道:“张捕头,这公堂之上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县大人的?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什么人不好得罪,你可别犯了糊涂。”
张明当了十年的捕头,脑子自然不差,邱玉晨说穿了不过就是个欺善怕恶的芝麻官,他大可面上恭敬,虚与委蛇,但李家可是甘州城富户。
五年前甘州城守将换来轩辕将军看重的罗副,偏罗副将与李家交好,看这情势,李代海已私下跟罗副将疏通商议,邱玉晨不过是走个过场,代为岀面定下张沁玥的罪。
伤人一事可大可小,判个二、三十下杖刑算是轻的,但看张沁玥娇小的身子板,别说二、三十下杖责,十下就能要了她的小命,张沁玥若想不受皮肉之苦,也可以赎代刑,只是代价不小,一杖得以用五金代,一金十两,二十杖就得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别说张家屯,就算放眼整个甘州,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的人家也不多。
今天他确实有心想帮张沁玥,只是他一个小小捕头,也没这么大能耐让人全身而退,只能想办法让人少受点罪,看着邱玉晨面色不善,他定下心神,对门外的兄长使了个眼色。
张业见了,连忙闭上嘴,也让四周的人都安静下来。
这些人都是他听了父亲的话找来的,他进城找了回春堂的韩大夫和富林楼的温东家,拜托两人看在与张沁玥的交情上,尽可能找人到官府前,意图借着人多势众,让县大人跟李代海无法任意颠倒黑白。
原本信心满满可以救出张沁玥,但现在看弟弟的脸色,张业隐隐觉得不安。
邱玉晨见众人安静了下来,满意的点点头,再望向张沁玥时,神色又多了几分凶很,“张沁玥,你既已认罪伤人,本官……”
“大人,”张沁玥不卑不亢的打断道:“民女是认了伤人,但并不认罪。”
邱玉晨正眼看着张沁玥,她虽出身山村,却带着一身凌人气势,没想到大山村也能出个金凤凰,就是可惜得罪了李代海。
“大胆,”邱玉晨一斥,“人是你所伤,罪证确凿,还敢狡辩,来人啊!用刑。”
屈打成招,张沁玥不单听过,更亲眼见过,只是没料到会有落到自己头上的一日。“用刑大可不必,大人既已认定民女有罪,民女多说无益,要杀要剐,听之任之。”
“混帐!你是暗指本官不辨是非?!”
“是或不是,公道自在人心。”张沁玥淡淡地道,“民女只知多行不义必自毙,大人最好别拿自己的前程说笑。”
邱玉晨恼怒的瞪着她,真是白长了一张漂亮柔美的脸蛋,一张嘴伶牙利齿,令他下不了台,“罪妇,侮辱本官,你以为本官不敢让你死吗?”
张沁玥似笑非笑的看着邱玉晨,她还真不信狗官敢将她往死里判,“伤人见血者刑,民女还没听过能判死。”
要不是面前的竹简写得清清楚楚,邱玉晨都要怀疑眼前这女子出身大户人家,述事分明,还懂律法。
“好!极好!你懂得不少,你确实罪不致死,”邱玉晨冷着脸,“但伤人见血者刑,所以杖责六十,得以三百金代刑。”
堂下听判的百姓一片哗然。
一个女人家,这几杖打下来,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若一个不好落下病谤,日后脚不能行或不能生养,一辈子就完了。
张明的心直直往下沉,只能盘算着到时由他掌刑,至少可以保住张沁玥的命。
张沁玥如局外人般冷淡,冷眼看着堂上得意的小小九品芝麻官。根据律法伤人见血者,最重也不过就是杖责六十,别说她是个女子,身子板娇小,就算是八尺大汉也未必能熬过六十杖责,这是摆明了不打算让她活命,跟判她死没两样。
她嘲弄的勾起嘴角,想她出身京城,也曾尽享荣华,何曾将小小辟吏放在眼里,不过数年,她却狼狈至此,被个小辟任意欺压,左右生死。
她的祖父是先皇跟前最受信任的太医令洛曦恩,十年前因皇子夺嫡之争丧命,皇城大乱时,洛家百余口人一夕之间被反贼杀害,是曾经受过祖父救助的禁军将领相助,先一步送走她和弟弟。
她带着弟弟隐姓埋名,投靠了当年被洛家救回一条命的张汉,在张家屯定居,图一生平静,没料想还是走到这般田地……
弟弟的死,本就让她哀莫大于心死,是因为战君泽的出现,才让她感受到人生还有一丝光明,可惜……终究有缘无分,十日之期早过,未见归人,她失望之余也不想再多做挣扎,若这是洛家人最终的下场,她认命。
“张沁玥,”李代海得意高傲的道:“识相的就过来跟大爷我服个软,跪着求我叫我声夫君,大爷我一乐,便替你付了这三百金。”
李代海此话一出,引起更大哗然,三百金可不是普通人家拿得出手的。
张业在人群之中紧抿着唇,一方面深觉李代海无耻,张沁玥绝不能低头,一方面又担心张沁玥不低头,承受不住杖责之苦。他心中愤恨不平,却又无能为力。
“李公子大善,”邱玉晨一听李代海开口,立刻搭腔,“张沁玥,你运气好,伤了李公子,李公子还愿出手相助,还不快过去谢过李公子。”
张沁玥嘲弄的看着两人一搭一唱,贱人果然无耻至极,李代海对她的所作所为,让她杀人的心都有了,又怎么可能去求他。
“民女家贫,无力自赎,”张沁玥口气平静得像在说旁人的事,“大人既已定民女之罪,民女无话可说。”
李代海看她这般倔强,脸色一变,“张沁玥,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六十杖打下去,你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张沁玥没说话,不屑的朝他一个撇嘴,神情已道尽一切,她情愿死也不打算开口求他。
邱玉晨顿时进退两难,目光飘向李代海,这可与两人先前说的不同,原以为张沁玥会为了活命依了李代海,却没料到她如此硬气。
李代海恼羞成怒,要不是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他早就冲上前去打她几巴掌,“你好样的,你不求老子,就等着受死!邱大人,让她画押,立刻行刑!”
李代海的声音才落,堂外顿时又大声鼓噪了起来。
“敢情官府是姓李的当家啊?”
“是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李家公子才是县大人。”
邱玉晨听闻,面上挂不住,却也不敢发作,毕竟这两年来他从李家拿了不少好处,还透过李家跟罗副将交好,再过几年,若是罗副将愿意替他美言,他指不定还能调到京城,捞个京官做做。
“肃静!”他手拿惊堂木用力一拍桌面,威严的斥了一声。
堂外的百姓或不屑或鄙夷的神情落在邱玉晨眼里,但看在银两和自己将来仕途的分上,他厚着脸皮,对师爷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把状纸拿去让人画押认罪。”
一旁的师爷连忙写好罪状,拿到了张沁玥的面前。
张沁玥看也不看,正要画押,门外又骚动了起来。
邱玉晨一恼,暗骂这些刁民不知好歹,“大胆,一次次扰乱公堂,本官可不轻饶!”他凶恶的瞪向门外,就见原本挤在堂外的百姓自动让开一条道来,此等异状,让他不禁愣了住。
一名身材颀长的大汉大步走来,一身紫色金丝长袍,手拿佩剑,黑发以金冠固定,双眸冰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漠威严的气息。
看清来人相貌,邱玉晨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额头渗出薄汗。
堂上或许无人见过此人,但他上任甘州城县前,就任于凉州金城,当年凉州寒灾,府尹与粮商勾结,中饱私囊,不顾百姓死活,是这少年副将出现,斩杀贪官奸商,开粮仓,救百姓于水火,当时他曾无比庆幸自己不入当时凉州府尹的眼,才没有涉入此案,得以保全,却没料到五年后会在此再见这位名震天下的少年副将。
想当年初识时,他一身铠甲,银光耀人,何等威风凛凛,令人不敢直视,如今虽是常服在身,依然尽显尊贵光华。
邱玉晨艰难的吞咽一下,立刻起身到堂下相迎,却被战君泽一个眼刀震得动都不敢动。
张沁玥原本平静的眸光因为见到战君泽而有了波动,随着他一步步走来,她心中跟着泛起涟漪。
跟着战君泽身后的田仁青命人抬进了一张椅子,摆在与邱玉晨同样的高度。
邱玉晨见此阵仗,心猛地一抖,唯唯诺诺的回到堂上。
战君泽在众目暌暌之下坐定,顺手将手中佩剑放在邱玉晨面前案上,发出的声响令邱玉晨脸色发白,腿一软,趺坐回椅子上。
当年凉州寒灾,战君泽传军,开粮仓,手斩贪官,待灾情和缓亲自回京复命,向当今圣上请罪,结果他不单没被降罪,反而获得当今圣上赞赏并御赐宝剑,得以先斩后奏。
邱玉晨盯着桌上的剑,心中哆嗦,煎熬不已,忐忑不安的猜测着战君泽的来意,恭敬的开口,“不知大人今日……”
战君泽举起手,打断了邱玉晨的话,目光直视着李代海,问道:“县大人,敢回堂下何人,得以高坐堂前?”
邱玉晨心中暗叫不好,战君泽向来刚正不阿,最恨的便是官商勾结,他给李代海行个方便,却于律法不符,连忙解释,“此人姓李,名代海,是甘州城的大善人,今日状告罪妇张沁玥,下官念其身上有伤,故赐座于堂下。”
“于律不符,”战君泽眼神像冰一般扫向李代海,“跪下。”
李代海疑感的看向邱玉晨。他不认得战君泽,但能从邱玉晨的态度看出此人身分不凡,可是放眼甘州城,能让县大人有所顾忌的,除了罗副将之处,他想不起还有谁。
邱玉晨一对上李代海的目光,心中一惊,就怕战君泽看出端倪,立刻斥了一声,“大胆,还不速速跪下!”
李代海心中不快,却也知道衡量局势,在不知来人身分前,只能忍着身上的伤,吃力的跪了下来。
张沁玥看着他跪下,嘴角微扬,一抬头目光与战君泽对视,见他一脸严肃,她轻咬了下唇,挺直腰杆,眼神转为锐利而明亮。
战君泽看到她神情的转变,原本冷硬的神情闪过一丝笑意,才道了声,“继续。”
邱玉晨看不透战君泽心中所想,不安之余只能硬着头皮道:“罪妇张沁玥伤人,杖责六……”
“大人,民女不服。”
邱玉晨被张沁玥打断,眼底过错愕,明明她方才已经认罪,只差画押,现在却突然翻供,还是在战君泽在场之时……
“大、大胆!”邱玉晨忍不住结巴起来。
“大人,民女伤人,只是自卫,两相殴伤,各有轻重,”若真要辩驳,张沁玥可不会让人讨到便宜,“李代海夜深闯私户,欲行不轨,殴伤民女在前,民女自卫在后,敢问大人若民女有罪,李代海又该当何罪?”
邱玉晨着实一愣,从张沁玥一上堂、一开口,他便知此女不是个空有相貌却啥都不懂的村妇,之前认罪,该是看出了不论如何辩解都无法月兑罪,索性不多费唇舌,而今翻了供,就是认定了战君泽会替她主持公道……他的心又是一颤,这女人果然是个聪明的,说起律法来头头是道,真要论案断罪,李代海的罪还重于她。
“胡说八道!”李代海无视邱玉晨的战战兢兢,不屑的啐了一声,“明明是你勾引我进屋,现在倒反咬我一口。”
“勾引?就凭你?!”张沁玥一哼,“真是猪八戒戴花,不知自丑,令人作呕。”
“张沁玥,你个贱……”
“扰乱公堂,”战君泽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仁青,掌嘴三十。”
田仁青得令,立刻上前。
李代海瞪大了眼,“混帐东西,你可知我是谁?竟然敢打我,我要……”
田仁青没给李代海把话说完的机会,啪啪啪的就是三十下。
打完,李代海双颊肿起,嘴角带血,牙都被打掉了一颗。
李代海痛苦的捂着脸,此刻才感觉到恨意,这个男人肯定大有来头,就连邱玉晨也不敢替他求情。
邱王晨戒惧的僵坐在堂上,虽说他收了李代海的好处,自然要维护李代海,但他更不敢找死的得罪战君泽,况且此时他若是徇私,战君泽定能一眼就看穿。
见战君泽伸出手拿回放在案上的剑,状似无意的把玩,邱玉晨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
他不知战君泽手中的剑是否便是传说中那把御赐宝剑,但就算不是,战君泽的心狠手辣他是亲眼见过的,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就算是一把普通的随身佩剑,上头沾染的鲜血也不会少,他万万不想上头染上自己的血。
邱玉晨心底很快的有了计较,为了自己的仕途与脑袋,他只能得罪李代海,“张沁玥,若事实真如你所言,本官自会给你个交代。李代海,你可是半夜闯入张沁玥家中,意图不轨?”
情势的突然转变让李代海有些心慌,他捂着发疼的双颊,口齿不清的狡辩,“大人,是这贱人引我进她家门。”
张沁玥正要反驳,战君泽却早一步开口,“若真如你所言,是张沁玥勾引你进门,你身上的伤做何解释?”
“谁知她发什么神经,我看上她……”
“李代海,公堂之上莫要胡言!”邱玉晨脸如死灰的斥了一声,手中的惊堂木都快拿不稳。他再蠢也看出战君泽的来意是要保张沁玥,虽说不知为何一个高高在上的有品军官会跟个大山出来的村姑扯上关系,但这不是他现在要计较的。“要保命,就老老实实的给本官交代清楚。”
李代海瞪着邱玉晨,就见他暗自使了个眼色,是要自己认罪的意思,他一脸的阴霾,心想着不管堂上坐着何人,只要他一离开公堂,就要直接去寻罗副将,狠狠的报这掌嘴三十之仇。
李代海吐了口口水,一脸挑衅,“是!我是闯进了张沁玥的家里又如何?这女人我看上了,是她的福气,谁知她不知好歹,胆敢拿刀刺伤我,差点要了我的命!”
“大胆刁民,竟隐瞒真相,诓骗本官,本官不重重责罚,怎对得起百姓?!”邱玉晨一听李代海松口,立刻说道。
李代海依然满脸不屑,想着反正罪不致死,皆能以赎代刑,李家有得是银子,不论怎么判他都能全身而退。
“查李代海与张沁玥既是两相殴伤,两人得以同罪论处。”邱玉晨沉着声道,看似大义凛然,“张沁玥虽后下手而理直,得以罪减,但以刀刃伤人为实,两人各杖责二十,得以赎金百金代刑。”
李代海不满的撇了撇嘴,扯动了脸颊,扭曲了一张脸,不过他也不怕,百金而已,对他来说只是笔小钱。
张沁玥淡淡扫了邱玉晨一眼,这样的结果也算公允了,毕竟她伤了李代海是事实,本该受罚,二十杖她咬着牙就撑过去了。看着重新写过摆在面前的罪状,她没有迟疑,直接画押。
李代海心中冷笑,也跟着画押,他讨不到好,张沁玥也别想。
看着两人的状纸送到了案上,邱玉晨松了口气。
战君泽带着迫人的气势开了口,“如今可是断案?”
邱玉晨连忙点头,一脸恭敬,“确已断案。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战君泽没有理会讨好的邱玉晨,一双眼如同看死物似的盯着李代海,“大人既已断案,就轮到本将论案。”
听到他的自称,李代海的脑袋实然轰了一声,倏地抬起头看向他,他目光中的寒意就像直直戳到他心窝里的刀。
战君泽微侧着头,似笑非笑,“本将领命来此追捕夷人细作。”
此话一出,四周响起惊恐的抽气声。
邱玉晨心惊肉跳的顺着战君泽的目光看向李代海,顿觉不好。
战君泽冷冷的看着犹在发愣的李代海,“来人!把李代海给押下去。”
双手被反折,李代海痛得回过神来,与外族私通可是死罪,他惊惧的喊道:“我不是细作,我不是……你是谁?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
“你数次往返边关,与夷人接触。你要证据,本将自会给你。”
被压制的李代海再也耍不起威风,挣扎着被田仁青带人给带了下去。
李代海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如今又被牢牢捉住,痛得脸都皱在了一起,还没走出衙门,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邱玉晨此时顾不得李代海,只觉得冷汗直冒。若李代海真是细作,这段日子他收下的银两就如同烫手山芋,再往更严重一点说,他可不只是贪污,更是叛国,连命都要丢了……
战君泽不言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邱玉晨一眼。
邱玉晨的眼眸不停闪烁,却没料到战君泽突然站起了身,走到堂下,他愣愣的目光追随着他高大的身影。
战君泽站在还跪在地上的张沁玥身旁,她抬起头,望着他的一双大眼清澈明亮。
他低头与她四目相接,“既已断罪,起来吧!”
张沁玥眨巴着眼睛,看似无辜,“还未行刑。”
他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对她莫可奈何的光亮,“你以为我会让人动你吗?”
这话他说得轻,却令她的心狠狠一震,心跳加快有些不知所指,只能顺从他的话站起身,却因跪得太久,一个踉跄站不稳。
他立刻伸出手扶住了她。
“脚麻了。”她咕哝着解释。
他暗叹一声,瞄她一眼,道:“还以为你是个会照顾自个儿的,看来是我错看了你,就是个不省心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进了她耳里,她莫名心虚,轻咬着下唇,没有答腔。
“走吧!”松开了她的手臂,战君泽转身就走。“银两的事,我会交代下去。”
提到银两,张沁玥便明白战君泽的打算,以赎代刑,且赎金他自会替她张罗。
张沁玥迟疑了片刻,仍顶着众人吃惊疑感的目光,低头跟在地身后。
疾雷就在官府外的树下,令人意外的是,韩柏川和张秀才也在一旁。
“师父、张大爷。”
韩柏川见张沁玥出来,着实松了口气。李代海被张沁玥刺伤的那一夜,被张顺兴送进了回春堂,得知始末的韩柏川原本不愿救治李代海这个畜生,却又被程氏劝住,李代海虽可恶,但若真的一命呜呼,张沁玥会有麻烦,他才勉为其难的出手相救。当时他怕李代海痊愈后会有后招,所以天一亮就便派人通知京城的战君泽,幸好来得及。
张沁玥内疚的低垂着头,“让师父和大爷担心了。”
“人没事便好。”韩柏川笑了笑,“还好战大人回来得及时。”
张有才看着战君泽,老脸难得露出局促的神情,方才从韩柏川的口中得知战君泽的身分,他是震惊不已。虽说玥丫头是个好姑娘,但与战君泽的赫赫军功相较,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玥姊儿受了惊吓,先回去歇着吧。”张秀才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
“老大哥说的没错,”韩柏川连忙催促,“大人,你先带玥儿回吧!我跟张秀才还有事儿商量,这是安神茶,带回去让玥儿喝些。”
战君泽接过药包,“多谢韩大夫。”
“别谢了,回去吧!”韩柏川轻挥了挥手。
战君泽利落的上马,对张沁玥伸出手。
张沁玥看了下四周,原本在官府外围观的百姓还没走,虽说她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却担忧他会被她拖累。
“我自个儿回去便好了。”思虑后,她果断选择无视他的手。
战君泽不顾不管,不发一言,只是伸手等着。
“大庭广众之下,你们……”
“老哥哥,”韩柏川打断了张秀才的话。老头子人不错,就是思想直板,人家小两口多日不见,就算亲近点又如何,“玥儿视你为家人,不如我们商量商量她的亲事该怎么办,”
张秀才顿了一下,这才意会自己管多了,尴尬的笑了笑,“玥丫头就快回去吧!好好歇着。”
向来尚礼的张秀才都开口了,张沁玥无法再坚持,只能伸出手,握住战君泽的大手,才眨眼功夫就被他拉上马,坐定在他身前。
战君泽不顾众人目光,径自踢了马月复,策马而去。
“这两人还真是般配。”韩柏川笑开了脸。
张秀才看着两人远去,此刻也不纠结。毕竟与张沁玥为邻多年,这个好姑娘,他自然希望她有个好归宿,纵使不当户不对又如何,战君泽既然都不介意了,他们这些外人又何必多言。
“亲事可得赶紧着办。”张秀才抚着下巴,想法大变,这么个优秀的男子,记得赶紧定下来。
“老哥哥真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韩柏川双眼闪着光亮,兴奋异常,“实不相瞒,大人也想尽快成亲,但就是玥儿想要过些时候。”
韩柏川的话声才落,就有方才在堂外听审的人过来询问战君泽的身分,他呵呵一笑,只说是个将官,其他的并不多言。
张秀才与韩柏川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的一同往回春堂的方向走,有些事还是隐密些好,毕竟两个小辈日子还没订下来,他们可不想再有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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