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视着她,甲尼撒的手越收越紧,而额上冒起冷汗的南娜却丝毫不肯妥协。两人僵持了片刻,甲尼撒缓缓收回了手,转身向椅子走去。
没人看到,低垂着头的他剑眉是紧蹙着的,心底更是烦躁不堪。那张倔强中透露着痛苦的脸庞,竟让他手软!不该是这样的!就算她长得像塞米拉斯,可她毕竟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他从心底里憎恨的人啊!他怎么能……
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微微颤抖着。心里恨她,却更恨自己!
“为什么埃及会如此准确地获得战报?”他坐回椅子上,阴森森开口。
南娜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是犹太为你们提供的情报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甲尼撒愤怒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也劝你别白费力气,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东西!”
“是吗?那我就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饱含了怒气的声音。
“至少比你的要硬得多!如果是我率军攻打别国,绝不会像个窝囊废一样不战而退!”
“很好!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来人哪!”一声令下,原本只有他们的大牢内瞬间涌入无数卫兵。
“给我狠狠地打!”他怒喝。
“是!”
一名士兵拿起旁边的长鞭,就往南娜的身上一阵猛抽,而鞭子所到之处,无一不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南娜紧咬着下唇,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痛呼声,力量大到唇瓣已被咬破往下淌着血。
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她绝对忍得过去!想如此就要她没有志气地低头,绝不可能!
可即便她如此想,不停地在心底给自己鼓劲,可一波比一波强烈的痛苦仍让她越来越难以忍受。几乎体无完肤的她,脸色已苍白如纸,额上的冷汗更是浸湿了发鬓。每当鞭子一挥下,她的身子就会忍不住地一阵抽搐。残破的衣衫混合着血液与汗水紧贴在她的身上,往日高傲绝美的她此刻已是惨不忍睹。
甲尼撒舒服地坐在一旁,面色轻松惬意,好似开心地欣赏着一幅美景,可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正在一阵阵地抽搐。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竟舍不得,舍不得她受苦!每当那双饱含着痛苦和憎恨的眼看向自己时,心竟会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疼痛。他想叫停,想叫鞭打她的人住手,甚至他想……杀了伤她的人!
他不愿这么想,真的!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心就是不受他控制!他从不曾如此软弱啊!就算是敌人惨死在他眼前,他都不曾皱过一下眉头!为什么对她就不能一样?难道就因为她长得像塞米拉斯吗?
乱了!全乱了!他竟懦弱到同情敌人,如此的他如何统领巴比伦打败埃及?如何为他的子民谋求幸福?如何对得起一心帮他爱他的妻子?!
脸色猛地一沉,他站起身,“你到底说是不说?”
士兵见他开口,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南娜也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浑身上下几乎每一寸皮肤都火辣辣地灼痛着,不过她仍硬撑着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的脆弱。
“你做梦!”她想说得阴狠,不想出口的话却是软弱无力的。
“还嘴硬!好啊,我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甲尼撒,你就这点本事吗?要不要我教你如何审问犯人啊。”有些颤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达出挑衅的意味。
“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他愤怒地低吼,脸部肌肉随之一阵激烈的颤抖,荡起道道阴影。
南娜的眼睑缓缓低敛下,不再看他,“今天你不整死我,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心里知道这次她没有机会生还了,可不知为何心竟出奇的平静。也许是她一直以来都活得太痛苦了吧,在她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快乐,只有不尽的仇恨,这样的她,死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不知道原本的自己是怎样,也许她曾真心快乐过吧,可她清楚地知道她从心底里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所以她恨将她变成这样的甲尼撒。可细想想她的恨却连立足点都没有,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只是父王和所有人说她已失去了幸福,她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多可悲的命运,多可悲的自己!
她到底恨谁呢?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吧!可她不能杀了自己,所以她为自己找了个目标,那就是甲尼撒,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了……
不过要结束了,所有的一切!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竟是从不曾在她身上看到的凄惨。
“拿盐水来!”甲尼撒瞪着那好像不屑于他的身影,心已被无边的愤怒所填满。
南娜并没有动,只是傲然地站着。死吧,死了她就不必再恨,不必再痛苦!就可以解月兑了……
下一刻士兵将一舀盐水泼到了南娜的身上。一阵椎心刺骨的剧痛传来,她惨叫了声,瞬间昏了过去。
不知为何,这声撕心裂肺的痛呼,竟让甲尼撒心口就像被压上一块大石,顿时让他喘不过气来。而当他看到南娜的身子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下来时,竟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突然间,他害怕她就这样死去,再也睁不开眼。脑海中妻子那具烧焦的尸体竟和眼前的人合二为一,她们正挥着手向他道别,即将永远退出他的生命。
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紧跟着喉头一甜,他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王!”将士们见状惊诧不已,赶紧围上前来,“您怎么了?”
甲尼撒缓缓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伸手抹去了唇角的血丝。
“您稍等片刻,我去找阿苏来。”一名士兵神色慌张地匆忙向外奔去。
“站住。”甲尼撒沉声叫住了他。
“王?”士兵不解地转过身。
“把所有阿苏叫到我的寝宫。”甲尼撒低敛着眼睑下令,平静中稍显凝重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那名士兵快速离开了,而甲尼撒也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
以为他要离去的将领忙问道:“王,这个囚犯如何处理?是否要用更重的刑来逼供?”
甲尼撒淡淡扫了他一眼,伸出右手,“钥匙。”
将领一愣,而后恭敬地将钥匙呈上,“您打算将她带走吗?”
甲尼撒没有应声,只是将钥匙拿过,逐一打开了锁住南娜手脚的铁链。所有士兵惊诧地看着他,不过没有人敢出声阻拦。
并未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甲尼撒将南娜鲜血淋漓的身子抱入怀中,快步离开了这里。
监牢外的天空,一片澄澈。
一路奔回寝宫,甲尼撒将南娜轻轻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有些颤抖的手缓缓探到她的鼻前,当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时,心才稍稍安下。本想收回手,不过它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轻抚上了她苍白的脸颊。
很细女敕的皮肤,软软的,其上泛起的那股热气好像能通过他的手传达到那颗被冰封的心,让它一点点地溶化,渐渐升起温暖的感觉。
他一定是疯了!
明知道他们的立场敌对,明知道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可他却依旧舍不得杀她!他甚至想时刻看着她,因为透过这张脸,他好像又看到了塞米拉斯,那个他深爱却离他而去的妻子!就算心底明知到这是种错觉,他依然无法放手!
对她总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他难以说清,只能说这副相貌触动了他心底别人触及不到的柔软部分,让他对她狠不下心来!
长吁口气,他为自己的无聊摇了摇头。就算长相完全相同,她终究不是自己的妻子啊,他怎么能将她们混为一谈!可就算心里明白一切,他的行动依旧超月兑了他的控制,变得越来越难以理喻!
他还能收手吗?如果趁现在杀了她,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原本的轨道?
抚模她脸颊的手缓缓地下移,扣住了那白皙的脖颈。凝望着那张毫无生气却依旧绝美的脸,感受着手掌下隐隐跳动的脉搏,他的眼底深处渐渐映射出一抹阴狠的光芒。
只要一个用力,她就能解月兑了!手暗暗收紧了几分,可当他看到那张平静的脸孔渐渐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时,他倏地收回手,摇着头猛然向后退了数步。
难以置信的脸上有着痛苦,有着无奈,有着绝望。身侧的手更是紧紧攥在一起,力气大到让每一个关节头凸现而出,微微泛白。
他完了!
无法杀她,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送到了悬崖边上!他知道她绝不会像自己一般手软,而是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可坏就坏在就算他心中明白,他依然下不了手!
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惨淡嘲讽的微笑。如果他们之间注定要死一个的话,也许只能是他吧,谁让自己先心软了呢!数名阿苏在此刻背着药箱匆忙地赶了过来,当他们见到甲尼撒完好无损地站在屋里时,心顿时安下不少,“听说王身体微恙,我等十分惶恐,只是不知您到底何处不适?”
“不是我,是她。”甲尼撒的手指向床头,而一直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的阿苏们此刻才看到屋中还有另一个人。
“这是……”看到床上人的长相,阿苏们瞪直了眼。
这不是王后吗?可王后已经死了啊,怎么会一身是伤地躺在这里?
“不必多问,只管治便是。”甲尼撒微蹙起眉头。
“是。”阿苏不敢再多言,忙上前为南娜诊断。
甲尼撒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越来越烦躁起来。为什么要这么久?伤得很严重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担忧不已地看着,当他见到阿苏们离开床头,聚到一起商讨时,问道:“怎么样?”
“回王,这位姑娘伤势虽然很重,不过还好都是外伤,抹些药不让伤口感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还有病人这两天可能会发高烧,臣会开些清毒祛热的药,请煎好后按时为她服下。”
“知道了。”
“那臣现在就去为姑娘开药。”
甲尼撒挥了挥手,阿苏们恭敬地退了出去。不一会两名侍女们端着治伤的药膏走了进来。
“王,长老们在大殿等您,说是有要事禀报。”
甲尼撒点了下头,不过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创伤昏迷不醒的人。
侍女见状,忙说:“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位姑娘。”
没有应声,他又深深看了南娜一眼后转身离开了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