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孙睿石又交空白心桥本?
刘湘月阖上心桥本,每次想写一、两句话善尽老师的责任,想想却又不知从何写起。最后只好空白的来,她也空白的还回去。
“刘老师,新学期迎新舞会要开始了,你不去?”英国班新来的伦敦绅士导师,看见她总会搭两句话。
刘湘月摇头回答,“有点事。”
“听说迎新舞会上的餐点都很高级,不吃可惜。”伦敦绅士一脸惋惜。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餐,表面上是请我们去同乐,其实是让我们去盯着学生们不要出事。”日文班导师难得走过来一起聊天。
“能出什么事?”伦敦绅士一脸困惑。
“前两年有学生酒驾开跑车,当街撞死人,老师因此被解聘。”日文班导师压低音量说话。“上学期有学生喝得太醉,醉倒在路边,就在大马路上睡了一整晚,隔天发烧进医院,家长冲来学校把校长臭骂一顿,又是导师当炮灰被辞退。”
“进来前,以为这是份好工作,进来后才知道我们不过是挡箭牌,出事就被辞退,好平息家长们的怒气。”其他班的导师纷纷围过来说两句话。
“如果不是因此这样,薪水怎么可能那么优渥?”
“虽然这是事实,但说出来后还是觉得很心酸。”
听着其他班导师你一言、我一句难得聊得热络,刘湘月只是笑笑,等其他老师离开,才收拾桌面,准备回家吃泡面。
不是她特立独行不参加,而是这个月真的没钱了,虽然是校内的迎新舞会,但也不能穿得太差。舞会明文规定男性必须穿着西装,女性须着小礼服,她来巴黎时没想过需要出席舞会,连一件洋装也没带,怎么去?
回家前,她特意又绕去买了一些便宜的蔬菜、义大利面条和番茄酱。距离发薪日还有五天,她已经连水果都买不起,这些食物还得分成五天,才能安然度过。
随便吃碗泡面果月复,洗个澡后,刘湘月埋首于报告里,让注意力全集中在课业上,肚子就不觉得饿了。
夜幕低垂,报告刚到一段落,她举高双手伸了一个懒腰,手机突然响起。
这么晚谁会打来?刘湘月拿起手机一看,微微皱眉,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犹豫了两秒钟,她把手机往旁边一放,接着写报告,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叮!叮!手机响起收到新讯息的声响。
她再次拿起手机,点开一看,几个字霍然跳入眼中——
刘老师,救命!接电话。
刚看完讯息,人还陷在“救命”两个字里猜测到底发生什么事,脑中已闪过无数惨案,还没理出个头绪,手机又响了。
刘湘月滑向接听键,立刻听见原本活泼爽朗的声音竟夹杂一丝着急,顿时,先前各班导师说过的话在脑子里快速闪过一遍。谁出事了?
“刘老师,你快来!”是贾华绍的声音。
“贾华绍?”他怎么会有她的手机号码?
“睿石喝得很醉,我拿他没办法,我把这里的地址传给你。”
“你能不能帮忙送他回家?”刘湘月听见手机那端闹哄哄的。
“我们这群还要去续摊,管不了他……等一下啦!马上过来。”贾华绍好像对着谁喊了几声,回过头匆忙说:“你是老师,照顾本班学生是你的工作,更何况今晚还是学校活动,我兄弟交给你了,谢谢老师。”
“贾华绍,你能不能先送——”他们不是好兄弟吗?把喝醉的兄弟丢给老师处理,哪是好哥儿们该有的行为表现?好哥儿们要讲义气的啊!
手机那头似乎静默一秒钟,一改先前仓促的声音,贾华绍嗓音里疑似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老师,晚安。”
晚安个头!他把烫手山芋丢给她,教她今晚怎么安?
“送他回去。”刘湘月沉住气,试着把话说完。
突然,手机传来切断的静默。
“然后你再去续摊?”她对着已无人声的手机把剩下的话说完。
叮!叮!手机再次收到新讯息。她拿起手机,认命点开,果然看见一个地址。
那个地方她大概知道,治安不是太好。
刘湘月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坐地铁过去应该还来得及,刚想到这里,她已经穿上外套认命的出门。
半个多小时后,刘湘月找到倒坐在路边的孙睿石。
整条街上大部分店家都关了门,街道晦暗阴森,偶有车子行驶而过,过度强烈的白光扫过孙睿石全身。他彷佛感觉不到周围的情况,依旧一动不动背靠着路灯,大长腿恣意张着,手臂挂在两腿膝盖上,头微仰着,双眼紧闭。
三名外国女人围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后开始笑。孙睿石恍若未闻。
刘湘月快步越过马路,走到他面前蹲下,三名外国女人见她出现,充满敌意的瞪着她。
察觉身边女人们的反应,刘湘月有些哭笑不得,别人是英雄救美,自己这算什么?称不上美人的她为何得来救美男?
“醒醒。”假装没注意到三名外国女人充满忌妒恨的目光,她伸出右手,轻拍紧闭双眼的美男子的脸。
“嘿,别碰他!”耳边传来警告。
“快点醒醒,我是刘老师。”刘湘月不理会警告,见拍脸叫不醒人,改成动手推推孙睿石宽阔的肩膀。他到底有多醉啊?
“叫你别碰——啊!”三人中身材最高壮的女人见刘湘月不断骚扰自己看上的猎物,伸手直接推开她。
刘湘月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动手,蹲着的身体一个倾斜,臀部往地面狠狠撞去。
“啊!”
被人推倒在地的是刘湘月,低喊出声的却是推人的女人。
痛是她在痛,推人的人喊什么?刘湘月看向动手推人的女人,赫然发现孙睿石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一手高举牢牢扣住女人想再动粗的手腕,板着脸,将人往旁边用力甩开。
外国女人们见情况不对,恶声恶气飙了几句脏话后快步离开。
“醒了?”刘湘月不急着起身,坐在冷冰冰的地上和他说话。
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那是强悍的人才能做到的事。等熬过第一波痛苦,再慢慢站起来,才是她刘湘月一贯的作风。
孙睿石好像还在醉,光看她,不说话。
“醒了就快点回家。”刘湘月试着和他讲道理,拍拍站起身。“你家在哪?我帮你拦辆计程车。”
孙睿石单手扶着灯杆摇摇晃晃站起身,往马路走了一步,突然身体一软,整个人倒在马路边上。
她惊喊一声,没来得及拉住他,等她赶到时,只能吃力抓起他的一条手臂横在自己肩膀上,努力撑起他勉强站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他拖进计程车,前座司机扭头等着他们说出地址。
“你家在哪?”刘湘月问这话时,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希望口袋里的钱够他们两人顺利平安回到各自的家。
孙睿石瘫在座椅上,动也不动。明明刚刚有力气甩开动手动脚的女人,现在怎么又醉得这么严重?刘湘月用力推他,他仍旧一声不吭。
“小姐,去哪里?”司机面露不耐。
“请等一下。”刘湘月更用力摇晃他。“你家在哪?醒一醒。”
“家?”孙睿石吃力地睁开双眼,目光凝望着远方,一开口不是法文,居然是字正腔圆的好听中文。“我什么都不要,为什么一直退、一直退,还容不下我。哥,为什么?”
“他说住哪?”司机盯着刘湘月,已经拉下脸。“小姐,你会说法文吧?”
刘湘月看了一眼说胡话的孙睿石,又看看忍耐已达极限的司机,无声叹口气,开口说出一串地址。
听说蚂蚁可以扛重量大于自己体重好几倍的食物。把孙睿石“卸货”在自家沙发时,刘湘月突然深深体悟到当只蚂蚁也不容易。经过这趟折腾,肚子又饿了。
家里存粮已经不多,现在又要多吃一顿,那点食物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五天后?
她先倒来一杯水,放到沙发旁的矮桌上,推了推躺在沙发上烂醉如泥的人,叫了几声,要他喝点水,他却一动也不动。
刘湘月起身,想去煮点义大利面吃,手腕突然被人一把牢牢扣住。
“醒了?”她低头,看着他紧紧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掌,出乎意料之外的大之外,手形还很好看。“醒了就把水喝了。”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他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毕竟是男性,体型比她大很多,说不定跟他一起蹲在路边直到他酒醒才是聪明的决定。
“哥……回家……”孙睿石微微睁开两道眼缝,视线定在远方。
“孙睿石?”刘湘月暗中使力想抽回手,却始终被他紧紧抓着,逼得她忍不住低喝,“你到底醒了没?”
彷佛察觉到她的动作,他皱眉,猛地一扯,转眼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胸膛上紧紧抱着。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刘湘月被吓得瞪大双眼,却死死闭着嘴不喊一声,直到耳朵贴上他前胸,听见宽阔胸膛内传出沉稳的心跳声,她才用另一只没被他禁锢着的手抵向厚实胸膛,迅速撑起自己的身子。
“孙睿石!”她低喝,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松手。”
之前在外面遇见他,只觉得他像一道难解的谜,身上还带着一股危险感。
如今与他单独共处一室,她才赫然惊觉平常够用的租屋有多狭小,小得几乎让她快喘不过气来。
孙睿石闭紧双眼,扯唇笑了一下。
他笑什么?刘湘月更用力想扯回自己的手,无奈不管花了多少力气,手依然被他紧紧抓着。
孙睿石嘴角一撇,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苦涩慢慢地从嘴角蔓延到整张脸,他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她不禁愣住。
没有预警的,孙睿石突然松开手,像被切断线的提线木偶,手臂无力地垂下,指尖点着地面。
手重获自由,刘湘月立刻弹离开他身边,警戒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居然又睡去了。
“喂,孙睿石,你醒醒。”她动手推他肩膀。
孙睿石仍是一动也不动。
刘湘月松了口气,精神一放松,肚子发出咕噜咕噜声响,体力大量消耗后,饥饿感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好想来盘义大利面……
细微的声响传入耳里,孙睿石缓缓睁开双眼,侧头看向细碎声音来源处。
只见一个忙碌的女人身影侧对着他,站在简易厨房里,一会儿开番茄玻璃罐,一会儿开冰箱拿食材,炉子上的锅子正发出咕噜咕噜沸水声响。
他轻轻闭上眼,静心聆听很居家的声响。
这样的画面,这些寻常人家家中常能听到的声音……他几乎只在电视和电影里听过和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