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心里有多纠结,最后还是让君卓尔送她回家,原以为要坐马车,结果这位摄政王说了一句“今夜月色极好,我们散散步吧”,最后便见十几个虎背熊腰的随侍护卫着他们,随便一个都能以一抵十,然后堂堂王爷和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人缓缓的在路上走着。
这画面该有多怪异?
君卓尔却仿佛很是享受,淡淡说道?“王府所在的这条海子胡同出去便是永乐大街,比临皇宫,最左侧是邑王的府邸。”
薄飘渺点头。京城哪条大街不是车水马龙,商铺旗帜招牌林立,川流不息的行人,南北货物无不齐备,唯独这条街,感觉都走了老远了,一条龙般的黄色琉璃瓦仍在身边,也就是说摄政王府有可能独霸了皇宫中心一整条胡同的地,勉强算是邻居的只有个邑王。
走着走着,忽地一拐弯,眼前就像拉开了景色,一条磅礴的巨大运河像条巨龙,匍匐在地上,龙鳞上多桅的帆船多不胜数,夜色里盏盏灯光闪燥,两旁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隐隐传出丝竹管弦、还有人当街在唱歌,热闹得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君卓尔招来一条小舟,艄公似也看惯了富贵人家多少荒唐的举动,什么也没说,一待他们站稳,小舟便划过水面,向着对岸划了过去,夜里水波荡漾,晚风轻凉,抵达靠岸的石阶时,艄公伸手要了二钱铜板。
君卓尔从兜里掏了掏,一脸尴尬,他可没习惯带银子出门,随侍又在河岸的那边,他正想掏出个什么来抵船钱,薄飘渺已经从荷包掏出五个铜板会了账。
“你说在这里要是有家铺子赚不赚钱?”
她不介意那点银子,再说她的观念里也没有男女出游非要男人付账的观念,你手头不便我垫点小钱并没有什么。
至于君卓尔会不会难受,就他家的事了。
“每日数百钱的净利是有的。”这一路她的话不多,难得主动,而且这一来也免去了他拿不出二钱铜板的尴尬。
下回出门得让下面的人替他备上银钱。
他哪里知道他想的和薄飘渺说的是两回事,她没想到一个临河的铺子居然这么赚钱,也是,上岸后,来来去去的男女只多不少,而且衣着大多华丽富贵,或许,等她的冰卖了钱,她可以设法来这里置间铺子搂银子。
“这间是庆王的产业,十步之外的是葛国公的产业,再过去是小皇帝的小钱库……”
薄飘渺听得微微打开了小嘴,显出一股难得的稚气。
有钱人的赚钱法子是用银子滚银子,比她这苦哈哈的穷人要好上百万倍,所以,她立马果断坚决的打消自己用化学式子去把硝石做出来的笨法子,还有去土房子,尤其是猪圈、马厩、茅厕附近的墙角去找墙霜。
所谓的墙霜便是硝石,通常会在低温的墙角下形成,颜色如霜,所以才又叫墙霜。
她决定打伸手牌。
“王爷。”
“卓尔或是阿尔。”
君卓尔是什么人,他最善于察言观色,此时薄飘渺的小脸映着月光,脸若细雪豆腐,霜阵宛如落满星光的湖水,美得挑动人心。
她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就好像他是一块极为可口的食物那样。
这样的比喻有点不伦不类,但的确如此,虽然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但起码她眼里总算有他的存在了。
“阿尔你名下可有矿产?”她是个极端有主见的人,也可以见风转舵改变立场,变色龙倒也谈不上,只是在她觉得有需要的时候,变通一下也无妨。
“矿业与盐是官营的产业,向来不允许私有。”她是在打探他的身家吗?
这是撇清喽,不过能骗谁呢,堂堂一个摄政王爷,不可能是空壳子,不可能没有后手,明面上的产业就不说了,那些个在暗处的产业,应该有不少赚钱的行业,否则,就那一个摄政王府一年的用度开销,没有强大的财力,光靠几百两银子是打发不过去的。
所以,他可以更谦虚一点没关系。
“那正好,你能帮我要一些吗?不用很多。”硝石是可以重复使用的好东西,只要他给上一些,就够她用的了。
“你这是让我贪污?”真是不同凡响的丫头,这要让那些言官听到,不炸锅才怪。
薄飘渺给他一记少见多怪的表情,就几块硝石也能扯上贪污,她就教他个乖吧。“一个人贪污叫贪赃枉法,一群人一起叫做法不责众,若是从上到下全在贪污,那就叫做约定俗成的规矩。你敢说你那些个为官的同僚个个清清如水?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你也不好做事吧?”
所以,要你几块硝石算什么?又不是要锌,锌是世界上最贵的金属矿石,在地壳中并不存在,因为它的反应不稳定,全世界也只有一克的锌,它的价值比黄金贵六十多万倍。
君卓尔还真不好不点头,不论为官、从商,不管大众还是小部,在有人的地方,她说的都是潜规则。
她小小年纪却把许多人一辈子都看不透的事讲得入木三分,和这丫头一起,还真处处是惊喜,呃,多少也有些惊吓。
“缥缈说的是,你要硝石……莫非,硝石能制冰?”这要让举国百姓都知道,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还真是个能举一反三的好学生,薄飘渺在心里赞美他之余,不得不叮咛他。“这制冰我也不求多,让我赚第一桶金就好,等这桶金赚饱,你爱怎么用就拿去怎么用。她够大方了吧。
只要制冰赚到的金钱够她买下那块闲置的土地,然后盖上房子和铺子,再招商引资,接下来银子会像下雨般砸在她身上,日赚斗金,她就不需要再靠制冰赚钱了。
“你愿意在将来一文不取的将制冰的法子让出来?”她做事要说她乱来,可是在乱来之后,这样的肚量,可能没几个人做得到。
“嗯,因为到时候我就不需要了。”她也不走了,索性坐在河岸边的光滑石椅上,看着照映在水面上的白月光。
君卓尔给了侍卫一瞥眼神,有人很快衔命而去,很快一包带壳的核桃就热腾腾的来到他的手里。
薄飘渺感觉他在身边落座,一下许多女子的眼光就随着他的人投掷了过来,她知道漂亮的东西大家都爱看,可也不知为何,那些眼神,她不喜欢。
君卓尔和薄飘渺有着相同的感觉,这一路,太多男子赤luoluo的爱慕眼光随着她转动,他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觊觎了,而且竟然当着他的面!
与她并肩坐下之后,那些针对薄飘渺的眼光忽地少了大半,他们两人,男的丰神俊朗,穿着不凡,女的虽然一袭奇怪黑衣,却衬得腰是腰,胸是胸,加上那美艳的容貌,就是一道运河上最美丽的风景,让人百看不厌。
君卓尔注意到旁人眼光,不发一语的月兑下自己身上的细灰鼠皮斗篷,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
没等她说出任何抗议的言词,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核桃壳便破了,他把果仁放进薄飘渺掌心。
她也没多想,拿起来就放进口中,香甜新鲜的坚果香顿时充满她的味蕾 。
君卓尔看她吃得香,又动手捏了一个,于是他捏,她吃,君卓尔嘴角微微一翘,心里愉悦不已。
看见这一幕的侍卫们都傻了,这是他们家王爷吗?一定是天黑了,眼力都变差了。
核桃的壳很硬,她爱吃,却懒得剥壳,有君卓尔这么个自动剥壳机,薄飘渺吃着吃着,终于也良心发现,接过他递来完整又漂亮的果仁,放在他唇边。“你也吃。”
她竟为王爷喂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王爷会吃吗?
结果,跌破所有侍卫的眼镜,王爷不止吃了,还点头称好。
人家都点头称好了,薄飘渺也没多想,又把白皙掌心里的核桃递过去,这回他没用手去拿,是直接用嘴去取。
众侍卫见状,内心惊恐,这是他们家那外表斯文尔雅的王爷吗?一定不是。
薄飘渺的手仿佛被君卓尔的唇烫了一下,赶紧缩回了手,用力忽视那异样的感觉,只会那感觉像烙印,一直随着她回到家中。
往后她再想起这一夜,就好像在朦胧的夜里作了一场迷离的梦境,然后就会啐声,因为她抵死不会承认,自己因为一包核桃被君卓尔给拐上了手。
君卓尔不愧是君卓尔,隔天一早,他就让人将府邸的温室整个拆了,送到薄飘渺位在城西的宅子。
不用她出半分力气,他的人又原封不动的将整个温室归置好,就连菌子都没损失一株。
这样的工作速度和成效博得了薄飘渺的赞赏喜爱。
她很想把这些工人收归己用,优秀的工人难找啊,但他们都是君卓尔的人,据说还是有品阶的护卫,不管大小都是个官儿,她要真把人家当工人看,就有的瞧了,因此最后还是只能流口水看他们埋头干活,不敢生出半点歪心思。
再隔一天,他送来了硝石。
薄飘渺这边也没闲着,她找来了挖井工人和挖地窖工人,双管齐下的干活儿,整个宅子叮叮嘻当,热闹个没完。
薄飘渺这头忙着,没几天果然接到薄家大房举家进京的消息,这是大事,她想,原主把自己和亲祖母之间的那点情分折腾得几乎完蛋,闹得祖母也不待见她,但她身为借用人家孙女身体的人,于情于理,是该抽个时间把贺仪送上,顺便看看祖母和弟弟,这才算是作为人家孙女和姊姊该有的态度。
至于人家领不领情?对她来讲,亲情也是要看缘分的,只要她做到她认为该做的事情就好了,其他不勉强。
第三天,君卓尔带着太医院院使来了。
薄飘渺在温室里已经打算好要扩展菌子的种类和种植范围,有了设备齐全的温室,她很顺手的指挥蒋三带着侍卫群,再多盖几间温室,尝试着将以前觉得没有市场的松露和松茸种出来,将来肯定大有可为,她浑身充满干劲,越想越觉得钱途光明,就连饭都多吃了好几碗。
家里的下人不多,偏偏几个见过君卓尔庐山真面目的人都在后头陪着薄飘渺忙活,无形中蒋三派来的侍卫们不只接替了小丁轩的门房活儿,整个维安工作都包了,见主子登门,谁敢不让他进来?
君卓尔自顾自的进了堂屋,环顾四周,精巧铺垫了各色图样花砖的地板,黄花梨木高几上摆着粉窑釉梅枝瓶,里头斜插着几枝早开的荷,颜色正好,一架白玉翡翠白鸟朝凤的铁力木屏风,窗牖挂着贴片风铃,风来叮当作响,令人忘忧。
没想到看似没心没肺的她,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宅子整洁温馨,处处可见绿意,前院那些个施工的声音半点也传不到这里来,八角窗外一丛翠竹把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在外,让人生出宁静之感。
正在温室忙着的薄飘渺很快过来。“你怎么来了?”
他按着她落坐,模了一下她的发丝,“我不是说了要让太医替你把一下脉?”
他好像说过,即便她不在意,可以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太医院院使拿出了脉枕,不等他开口,薄飘渺乖乖坐下,自动伸出手来。
“我没那么多讲究,直接把脉就好了。”她不是宫里头哪些贵妃什么的,要求避嫌,这老头都一把年纪当她爷爷都剩了,还需要讲求什么男女大防?
再说她月复中有没有孩子,当娘的人心里会没谱吗?何况,孩子了不起再五个月就出来了,她又不是笨蛋。
她身体健康,孩子在她月复中也一直乖乖的,除了一开始有点不舒服,现在连孕吐都没有,饮食也没有任何改变,她还是如常的上蹦下跳,对她这健康到不行的孕妇来说,这不能、那不能的限制。根本就是多余的。
对一个太医院院使来说,过来诊断女子有无怀孕,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些,但宫里头除了陛下、太后,也就这位摄政王能使唤得动他。
摄政王在朝中权势滔天,一般人看他只觉得干净温文,看上去根本不像端得起官帽、心思深沉的人,只有朝中那些与他交手过的重臣才明白,摄政王能让太后,少帝对他言听计从,绝不是靠长相这么简单。
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摄政王若是有心将百济王朝归拢在自己手中,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做与不做罢了。
带他来替一个小泵娘看诊,摄政王不解释,他也不多问,这是长命之道,看着那小泵娘平坦的小肮,他指尖多用了一分力道,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王爷,这位小姐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有喜四个月的妇人大多该显怀了,矜贵些的,四肢不勤,显怀得更加厉害,像她这样平坦如少女的,他闻所未闻。
“这件事,还请黄院使暂时莫要对人言。”他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黄院使点头如捣蒜。“晓得、晓得,老臣今日因为怠惰在家休息,根本没有出门。”
这是天大的消息,整个百济都以为他们的摄政王会独身一辈子,先是传说他有个未婚妻,接着又解除了婚约,摄政王府至今尚未有王妃,然而眼前这女子,再加上月复中胎儿,这是……若是照他所想,可是双喜临门。
君卓尔让人包了个特大的红包,用马车将黄院使送走,他回过头来,满眼的温柔对着薄飘渺说道:“往后蒋三和徐明等人就留在你这里,帮你看门,任你差遣,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让他们给我送信,知道吗?”
事到如今,薄飘渺还有什么好说的,肚子里的“事实”已经造成,而且,她看得出来,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而她喜欢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的心也很清楚的告诉她了。
君卓尔对她的好恶很明显,当初他亲自去朱家角退亲的时候,眼里除了对她的厌恶不喜,什么都没有,后来经过几番接触,不论是不是只为了她月复中这未出世的孩子,他都是在乎她的。
既然已经到了他想给什么,她都拒绝不了的地步,那就接受,无论是侍卫还是将来可能的论及婚嫁。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接受,把这不能抗拒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从容自在。
对君卓尔而言,每个少年都有心动的时候,以及憧憬过的女子,但他没有,没有动心,没有憧憬的女子。
他从一懂事就知道自己的肩膀上肩负的重责大任,他不是寻常人,当先帝将还在襁褓中的少帝抱进怀里时,他就知道这一辈子的大道所归,“个人”二字对他不复存在。
当祖母为他定下辅国公府的亲事时,老实说他并没有太多想法,他想过,如果能替君府留下血脉,承欢祖母膝下,也好弥补他多年对祖母的龄欠,尤其,那女子是祖母选中的,必定能讨祖母换心。
只是后来传言太过不堪,他派人去探查,竟然与真想差不了多少,这样的女子是没有资格进他君家大门的。
可为了成全那女子的脸面,他仍旧亲自上门退亲,可哪里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白桦县失了控制。
这一切,都要算在步从容的头上。
呃,忘了说,每每他想到被步从容那样的人算计,心里就有一把火,所以,他回京以后,又寻了个由头,把那位步指挥使,不步百户派去巡视西北了。
两手空空去西北吃风沙 ,哎呀,算算时间,该回来交差了。
又或许等他大婚那天,也给他发张帖子吧,毕竟他的“功劳”在那里。
“我已经托了保山到薄家提亲,老人家说要问过你意见才能决定是否答应这门亲事,由此可见,你祖母是疼你的。”
薄飘渺意外了。
对于这向来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子女婚事的时代来说,肯这么问子女意见的长辈简直少得可怜,综合许多薄老太对原主的态度,薄飘渺已经能完全的确定,她不是没把孙女放在眼里,是那个爱作死的原主没把她那祖母放在眼底。
说到底,原主被扔到朱家角还真的怪不了谁,是自作孽。
最后,君卓尔扔下一句话,“别再让我等了,我都要老了。”
她忍着没笑,颔首。“我知道了。”
不过还没等到她去京城的薄爱拜访,薄老太太已携着薄宇,也就是薄飘渺的弟弟还有二儿子与儿媳妇方氏来了。
从黑漆平头马车下来的老妇人约莫六十,雪白的发梳的柜规整整的,髻上簪着一根绿翡翠如意簪子,一身万字不断纹的檀色杭绸丝褙字,精神矍铄的扶着方氏的手站在宅子前面。而那小少年,脸如满月,一袭圆领滚边葫芦福布束腰的缎面袍子,一双繍满福字的锻靴子,虽然还带着几分稚气,举手投足却已经有小大人的样子 。
至于方氏,鹅蛋脸柳叶眉,温温柔柔,低眉顺眼,就像个没有脾气的邻家妇人那样。
多盖出来的温室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薄飘渺听到丁轩回禀说有人来访,对方说是她的祖母、二伯父、二伯母和弟弟,看看衣服没什么脏污,让许娘子打盆水,赶紧抹了脸,赶紧外出迎接。
薄老太太其实并没有想过薄飘渺会出门来迎接她,虽然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三娘捎回家的书信总会提及薄飘渺已经变了个人,但是她对这孙女实在太过失望,失望到不敢相信女儿说词。
但是,老大升官了,从一个地方官成为人人羡慕的京官,一升迁居然连跳三级,这在官场是很少有的事,要不是京里有靠山,要不就是得了上司的青眼。
最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薄闻竟入了户部当值,那可是六部之一,就算只是正五品的员外郎,也比一个地方官要好得太多。
一开始薄老太太并没打算要举家搬迁的,毕竟,京畿不比通州,一个五品官,没有根基,没有后台,一家老小几百口人要吃要喝要住没这么简单,就算大家心里都蠢蠢欲动,也只是想想而已。
一家人商量的结果,决定让老大单身赴任,无论他在京里做得怎样,若能栽下根基,将来族中子弟都能受惠,若不然,通州老家总是一条后路。
哪知道和调派令一起到来还有一名侍卫,带着贵人的密信,老大看完后三缄其口,只说他们举家前往京城的旅费有了着落,就京城安置的宅子都是现成的。
还说他们这是托了薄飘渺的福,言谈间,对薄飘渺甚是恭敬客气。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的一家人头晕脑胀。
薄老太太派人去打探,这一探听才晓得,被她拘禁在女儿处的孙女早不在那里,她再写信去给薄三娘,这才知道薄飘渺已经去了京城。
由于薄闻上任在即,薄老太太问不出所以然的情况下,只能迅速做出决断,家中能卖的东西买了四分之三,四分之一留下,至于下人也分成三批,愿意留在通州看顾旧宅的,想跟着他们上京的,还有那些个聘雇的都给了银子让他们自去。
如此一来,在最短的时间内浩浩荡荡的三十几辆马车才能成行,
薄家人不知道他们有多幸运,要知道多少外地官员想在京城谋求一席之地都很难,有看中意又买得起的宅子更难,许多官员穷毕生之力,不见得能再寸土寸金的京里买下一间宅子。
薄老太太不是没有见识的人,搬进那五进宅子,再往四处这么一打听,心里隐隐的猜测,莫非是那个目空一切的孙女真去攀上了什么贵人?
然后有个心急的人不等薄家安置好,便托了户部尚书去薄爱提亲了。
户部尚书可是薄家老大将来的上司,顾不得来自上司的压力,单单听到提亲的对象是薄飘渺以前订了婚又退婚的君家,薄老太太想也不想就婉拒了。
对薄老太太来说,这是儿戏。
户部尚书无功而返,君卓尔听完知道薄老太太婉拒了这门婚事,他也不怒,干脆自己亲自登门,把薄家人吓得不要不要的,这才得了薄老太太的一句话,她得问过孙女才能决定要不要结这门亲。
于是薄老太太带着二儿子、儿媳妇和宇哥儿就往这里来了
薄飘渺将薄老太太迎到敞厅的上首去说话,许娘子送上瓜果香茶便退了下去。
“祖母在上,缥缈给祖母请安,愿祖母身体康泰,福寿安宁。”薄飘渺跪了下去,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头。
不论如何,这个头是要磕的,无论是为了原主还是她这个借用了人家身体的外来户,这个长辈在原主被众人厌弃之后,义无反顾的把她接了回去,要不是真心把她当亲人,又有谁愿意接受这样一个麻烦?
接着她又给薄二老爷和方氏见礼,最后才轮到薄宇。
“宇哥儿,这是你的嫡姊,出门的时候祖母怎么教你的?”
薄宇带着稍许的不情愿,小声的喊了姊姊。
他实在说不上喜欢这个胞姊,以前她刚回薄家的时候,他也曾向她示好,哪里知道她根本不理他,后来听说她让祖母送到别处,他也没有任何感觉。
“我记得宇哥儿喜欢冰糖梨子水,这是用最好吃的秋梨炖的,我让人端上来,你尝尝。”搜索原主对这弟弟唯一的记忆,就是他喜欢多汁的水果,薄飘渺记得厨房给她煮了冰糖梨子水,为了套关系,便拿出来借花献佛。
蒸煮好的梨搁在雪白的瓷盘上,里头放着糯米、川贝、枸杞,再浇上两勺的蜜汁,虽然众人都觉得并非专程来吃这东西的,但还是都尝了几口,一小颗的梨很快见底。
薄宇毕竟少年心性,薄飘渺见他有些意犹未尽,又让人端上来许多吃食,不消说,家中养了花儿这么个吃货,什么不多,就吃食多。
梅花杏仁馅饼、枣泥千层饼、蒸软的南瓜拌了糯米粉,里面包了绿豆沙和麻薯,加上黄糖,用小火煎得两面酥脆,吃起来外酥内软,咬一口,香甜的内陷就流了出来。
安置好小的,大人们开始言归正传。
“我听三娘说你培养出许多稀奇的菌子,赚钱养活自己,我本来还不信,但看着你这孩子倒是活出个劲头来,越来越是滋润了,不过,你这外头请了工人是在做什么?”薄老太太不是瞎子,她看得出来这么有耐心对待弟弟的渺姐儿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才多久时间,当初没有人看好她的丫头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她替已经逝去的幺儿觉得安慰。
“回祖母的话,孙女想制冰来卖,所以让人多挖两口水井和冰窖,以备不时之需。”她也不隐瞒,从事到来,小脸上没有任何傲慢神色,淡然自若,好像说的是件很平常的事。
众人脸上都出现惊讶神色,尤其是薄二老爷,薄直。
比起为官的大哥薄闻,他就只是个很普通的商人,才能平平,用祖父辈留下的财产努力维持整个家族,支持薄闻仕途上的需要,他不好高骛远,脚踏实地,但这样的人守成还行,想更上一层楼,就需要机缘,需要有人肯扶他一把。
他腾一下就跳了起来。
在百济王朝,所有的冰都是靠着大运河冬季结冰,以人力挖去,藏在冰窖里来使用的,可想而知,小老百姓哪里用得起这么矜贵之物,到了七八月酷热难耐的时候,也只能跳进河中汲取一点两双,倘若可以拿到这制冰的法子,只要一点蝇头小利就能赚得盆满钵满,还能嘉惠百姓,想到这里,他的心倏地跳得飞快。
他望向方氏,却在妻子的眼中看到了不赞同。
在方氏心里 ,她可不以为薄飘渺是什么大方的主,所以让丈夫不要多想,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对她来说,这样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丈夫要是飞黄腾达了,才是她担心的开始。
原主的记忆里这位二伯父其实对她很好,外头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忘给她捎上一份,问题还是出在从小在辅国公府长大的薄飘渺根本瞧不起这个二伯父,最后伤了他的心,对她再也不闻不问。
然而这趟来,分明是心里还记挂着她。
“二伯父你晚来一步,我这冰块生意已经和陆家少东谈妥,我出方子,他出人力贩售。”她是有心要拉二伯父一把的,没道理别人都在拉拔,自己的亲人却被排除在外。
闻直难掩一脸失望的坐了回去。
薄老太太虽然不敢奢望这一趟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但是听到制冰有法子,她的心还是噌地多跳了好几下,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老实。
老实在商场上有好处也有坏处,她没奢望薄直能把祖辈留下的生意做到遍地开花,但是这么温吞的作风,家里的事业已见颓色,她真的不希望在她归西之后,树倒猢狲散。
“过两日要是二伯父有空再来侄女这儿一趟,虽然冰块的生意不成,我还是一桩房屋的生意想借重伯父您的能力,您觉得如何?”
这是抛出金灿灿的橄榄枝啊,所有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薄老太太和方氏互看一眼,这回对薄飘渺是真的另眼相看了。
薄老太太在堂屋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当一家人要离去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股恍惚和放松的神情。
薄宇还不是很明白大人那些弯弯曲曲,“姊姊,我还能来找你玩吗?”他有些不确定这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姊姊会不会改天又变了个样。
他不喜欢以前那个老用斜眼看他的姊姊。
“当然,想来就让人来和姊姊说,我让人去接你。”她模模薄宇柔软的发,和他打了个勾勾。
这是大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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