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城赫与太子很年轻时就认识,当年太子至景阳城游历,刘城赫与他一见如故,后来每年春猎时,太子总会邀请刘城赫同往,两人一起狩猎、一起切磋武艺。
太子十分赏识刘城赫的武艺与文采,曾邀刘城赫为其效命,但刘城赫以身为刘家长子,需承继父业为由婉拒,但曾经许诺若是有朝一日国家有难,只要太子征召,他便会随之同往战场。
后来,太子带兵平定战事,刘城赫履行当年之约,也跟着上了战场,但半月余前,在与敌对战之时中了敌军的圈套,他冒着必死的决心披上了太子的盔甲,冒充太子引走了追兵,目的就是想替太子寻得一线生机。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无法活命,但是他觉得,身为太子的好友兼部属,保全主子比自己存活更重要,所以他义无反顾的往前冲,成功地引开了追兵,也把自己逼向了绝境。
他骑着马在山崖边奔驰的时候中了追兵的箭,马摔了,也一道把他摔向山崖。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并没有,只是再醒来时已经时隔半月有余。
他命大,被住在山谷里的一个樵夫救了,樵夫死马当作活马医,每天摘草药往他伤处敷,没银子替他请大夫就熬了草药喂他喝下,结果还真的把他从鬼门关拖回来了。
命虽然是救下了,可他从高处坠落时摔断了腿,没那么快复原,加上又没有好好调理,身体十分虚弱。
樵夫花了太多精神和力气照顾他,终引来樵夫老婆的不满,她觉得丈夫太过仁慈,自己都快没饭吃了,还要花精神和银子供养一个不相干的人,所以成天和樵夫吵闹不休。
看见自己害得恩人一家乌烟瘴气,刘城赫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又着实想念家人,决定不告而别。
但凭他现在的状况,回家的路程几乎是没有终点,在身无分文又虚弱的情况下,他前进的十分缓慢,好几回虚弱到倒卧在人家的门廊下,被误以为是乞丐,施舍了他几文钱和剩菜剩饭。
过去,他是风光无限的刘家大少爷,是太子身边的亲信副将,如今沦落至如此狼狈的地步,着实令他感慨万千。
但即便狼狈落魄,他还是必须踏上归途。
经过几番波折,花了近两个月的时日,刘城赫终于抵达了自己的故乡—景阳城。
在城外时,他便想找人通知亲人前来接他,可路经茶栈的时候,忽闻一桌客人闲谈—
甲说:“你知道方才我看见谁了吗?”
乙问:“谁啊?”
“刘家大少夫人,她竟然落魄到去菜摊子捡烂掉的菜叶,你说可不可怜哪?”
“是可怜,可有啥办法,谁叫她命中带煞,克死了自己的夫婿刘大少爷,她还真是没当少女乃女乃的命。”
“可惜了,长得如花似玉的。”
“长得如花似玉能顶什么用,命中带煞又克夫,谁敢收留她。”
刘城赫听路人讲了许多,包括他爹责怪妻子克死他,一怒之下把她赶出刘家大宅,让她搬到北边废弃许久的茅草宅子,只给了她一块荒废许久又种不出啥农作物的山坡地。
战争无情,怎么可以把罪怪在无辜的紫悠身上?他忍不住皱眉。
他娘亲与连紫悠的娘亲是手帕交,当年两人约定若生儿育女,就让其结为连理,但后来连家家道中落,娘亲又已过世,他爹遂反对他迎娶连紫悠,觉得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可他认为做人要有诚信,执意迎娶连紫悠过门。
成亲后,他本想和连紫悠好好过日子,没料到几个月后便奔去战场,害得她受尽羞辱,想来着实过意不去。
于是,他没有立即朝家宅前进,反而往北边走,准备到茅草宅子去接连紫悠一起回刘家大宅。
可才刚进了茅草宅子,还没能见到妻子,他就因为体力不支倒在了庭院里,不省人事。
江婉容凭着印象,找木工做了台四轮手推车,然后推着车到市集的卖菜摊贩那到处向人索讨不要的菜叶,一路上她听闻不少闲言闲语,但她假装啥也没听到,继续挨摊要菜叶。
筱兰跟在她身后,满脸尴尬,虽然她是个下人,可刘家是大户人家,即便是下人也吃得比一般百姓好得多,实在没经历过这种事。
她低声在江婉容耳边说:“大少夫人,筱兰可以去替人家洗衣服赚银子,您真的不需要这样抛头露面的……”
“洗衣服能赚多少?太慢了,抛头露面没啥不好,能挣到银子就行了。”想当初为了养活自己和妹妹,她回收捡破烂都做过,捡菜叶算啥!
“可那些菜叶都烂了,不能吃的。”
“谁说菜叶是要吃的。”
“不吃,那要做啥?”难不成要养鸡鸭猪鹅?
“妳等着看就行。”
不要的菜叶其实很有用处,可以做有机肥,可以做酵素,做出来的东西比好的菜还有价值。
当初,她的山坡地也是土壤贫脊,但是经过几番耕耘灌溉之后,山坡地就变成了观光胜地,替她赚进了大把大把的钞票,让她月兑贫,也把妹妹栽培成了一个中医师。
想到妹妹,她心底一阵难过,她不见了,妹妹找不到人肯定很着急。
她得活着才有可能回去,所以得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
少女家长魂彻底苏醒,她推着推车的手更加起劲,完全不管筱兰的别扭,也不理会周遭的交头接耳,她一一把人家不要的菜叶搬上推车,再笑容可掬地向摊贩们道谢。
有些人同情她的遭遇,会送给她一些好的蔬菜,还有比较鸡婆的阿婆则劝她,“刘大少夫人,妳还是尽早再找个良人嫁了吧,一个女人家要撑一个家可不容易,找个人改嫁,也许还能过上好日子,我可以帮妳介绍介绍对象。”
“不不,我一个人过日子很好,一点也不想改嫁。”江婉容笑着摇头回答,怕好心阿婆继续游说,她飞快推着推车往前进。
今儿个收的菜叶不少,她直接推到山坡地附近的空地上,早先她已经找了些人家不要的花盆,要来自制有机肥,她在最底下放了个水缸,水缸上再放上底部有洞的花盆,花盆底部铺上一块布,然后再铺上一层土,接着便把菜叶一一丢进花盆里,再以土覆盖。
如此,菜叶腐烂之后就会出水,顺着泥土渗透流到底下的水缸里,有机肥料水就完成了。
她做的事筱兰怎看都觉得奇怪,一点也不能理解她的用意何在,但主子都卷起袖子干活了,她也不能闲着,跟着江婉容一一照做,但边做边纳闷不解地问:“大少夫人,这样做有何作用呢?”
“做肥料。”
“那直接丢进土里不是更快?”
“直接丢进土里自然也可以,但是做成肥料水可以保存,蔬菜植物都得定期施肥,这样蔬菜植物可以长得更好。”
筱兰听懵了,脑袋又冒出了许多问题,大少夫人怎会懂得这些事情?虽然她听说连家家境并不富裕,但姑娘家在家里多半就是做做女红,种田种菜那种粗活是不太可能轮到大少夫人头上的,到了刘家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大少夫人在刘家的好日子不长,可是一开始大少爷也是很疼惜她的,她在刘家顶多就是被忽视,压根不需要做家事,更不用说种田种菜了。
总之,她真的觉得大少夫人从撞伤脑袋之后,真的变得好奇怪!
“大少夫人,您真打算在这山坡地上种东西吗?”
“当然。”
“可大少夫人会种田吗?”
“会。”
筱兰又吓到了,支支吾吾吾地回了话,“可奴婢服侍的大少夫人根本不懂得种植作物啊……”
见筱兰快吓坏了,江婉容这才惊觉自己嘴快说漏了,在这里,她不是江婉容而是连紫悠,连紫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刘家大少夫人,两人差别太大了,筱兰起疑也是正常的。
为了化解筱兰的怀疑,她只得编造起善意的谎言,“其实以前我就很爱种一些花花草草,常常向我爹讨教这方面知识,我懂得这些,都是他教我的。”
“喔,原来如此。”单纯的筱兰信了,“那大少夫人可得好好教教筱兰,这样筱兰才能替大少夫人分忧解劳。”
“没问题,好好学着,以后能帮妳大忙。”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数筱兰对她最好,她决定等回到现代,这儿的一切就放手给筱兰了。
庭院的泥地上躺着一个人。
江婉容和筱兰回到茅草宅子时,就看到眼前这一幕,两人停下了脚步,一时间都不敢上前,怕有状况。
但两人杵在原地许久,发现那个人一动也不动的,江婉容觉得大事不妙,一个箭步上前查看,筱兰见状,连忙冲上前拉住她。
“大少夫人别……”
“别拉着我。”
“那是个男子,男女授受不亲,不妥。”
“我总得瞧瞧他是死是活啊。”
“可是……”
没让筱兰继续阻拦,江婉容甩开筱兰的手,上前蹲到男子身旁,手往男人的胸膛模了模,确定心脏有在跳动,她松了口气。
她抬头对筱兰说:“别担心,还活着。”
“那就别管他了,等他睡醒离开便好,大少夫人还是跟奴婢进屋去吧,万一是个坏蛋,我们两个女子是奈何不了他的。”筱兰看着躺在地上满脸胡子的男子,虽然对方看起来很虚弱,但毕竟是个男子,还是令她忧心,“说不准还是个江洋大盗呢!”
因为刘城赫长途跋涉了两、三个月,此时的他满脸胡须,筱兰一时未能认出他便是自家大少爷。
江婉容仔细端详了下男人,说道:“他全身是伤,又那么虚弱,我想就算他是江洋大盗,我们两个合力拿棍子打他也能把他打倒。”
“那可说不准,男子力气总是比我们大,我们还是进屋吧。”
“要我见死不救我可办不到,要让他离开,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救醒,妳帮我把人搬进屋吧。”
“大少夫人,还是别吧,您身分尊贵,不能让个来历不明的人与您共处一个屋檐下。”筱兰极力劝道。
“我身分尊贵?”这可好笑了,江婉容自我解嘲的说着,“别忘了我是被刘家赶出来的,现在大家都说我命硬克夫,我的身分怎么可能尊贵到哪里去,别废话了,快来帮我搬人。”
筱兰还是很不愿意,但主子的命令不能不听,最后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帮忙搬人进屋。
“去请个大夫过来帮他看看。”
“咱们哪有多余的银子帮他请大夫啊。”
“没银子?”
筱兰点头,“大少夫人忘了吗?老爷把咱们赶出来,只给了咱们这宅子和山坡地,意思就是让咱们自生自灭,活了是咱们好运,死了也就算了的意思。”
好现实,但越是遇上这种情况,就越该要不屈不挠,这是江婉容一贯的处世态度。
“那我们就更要好好活着给他们瞧瞧!”
筱兰震惊不已,大少夫人真的变了,变得非常强大,好像天塌下来都吓不了她一般。
娇贵如大少夫人,吃苦都能当吃补看待,身为奴婢的她又怎么能装娇弱呢?
“以后,大少夫人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筱兰眼中闪着亮光,心悦诚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