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往城西闹区而去,车行莫约一刻钟,马车突然停下,外头马儿一阵嘶鸣后原地踏蹄。
“王叔。”宝如喊着车夫名字,“怎么了?”
“路上躺着一个乞丐,请四少夫人等等,我过去赶人。”
主仆四人和青姨娘在马车里等着,突然有人拉开锦帘跳了上来,手中长剑往前一伸,便要往闵天雪身上刺去,电光石火间,秋月连忙伸手往前扑挡, “小姐危险。”
那剑被她一握,歪了,原本要刺进胸口的偏往肩膀,闵天雪只觉得一阵难言剧痛,低下头看到明晃晃的长剑居然穿肩而过,鲜血泪泪流下,不太明白谁这么恨她?
宝意跟宝如是武将家的大丫头,两人也学过一些简单的防身武术,此刻见危险,一人拿起茶几,一人拔下簪子便往前扑去。
长剑卡在闵天雪的肩膀,那人手上没了武器,又见两个丫头发疯似的狠打,一时间也不敢恋战,跳下车子一声呼哨,便有匹马过来,很快翻身上马走了。
青姨娘连忙往前,“姑娘有没有怎么样?”
“我没事。”痛死了, 好痛,“秋月, 秋月怎么样?”
秋月两只手鲜血直流,却顾不得自己,哭说,“小姐可怎么办, 这剑这样长,会有疤的。”
闵天雪疼得直吸气,还是强打精神,“我没事, 别哭,青姨娘,找两块干净的布把秋月的手给包好,王叔呢?”
刚刚从外面察看回来的宝意低声说,“王叔跟我们的马都被斩杀了。”
闵天雪的伤口实在痛得不行,连呼吸那轻微的震动都是一阵剧痛,三个头都才十岁,早就慌了,自己好歹是穿越人,年纪上大得多,于是打起精神,“宝意, 你脚程快,你回将军府求助,宝如你在路边看看,如果有马车经过就拦下来,跟他们重金买马,快去。”说完这几句话,已经喘了起来。
宝意跟宝如连忙领命。
秋月哭着爬过来,“小姐, 婢子先帮你把剑拔了,你忍着点。”
“别,别拔。”拔出来就失血过多了,“记得, 就算我昏了也别拔,等大夫来,还有,青姨娘也听着 ,大夫如果要看伤口就让他看,不要管男女之防,不管夫人说什么,四爷说什么,都先保我的命。”
“是。”青姨娘看着闵天雪今天出门明明穿着杏黄色的衣裳,此刻却变成大红色,心里很疼,看着她额上有汗,连忙掏出绢子擦,“姑娘别说话了 ,省点力气。”
最重要的事情交代完毕半,闵天雪闭上眼睛休息。
奇怪,自己来到这边一向低调,到底谁要杀她?
要说最看她不顺眼的,首推苏夫人,但把媳妇弄死在儿子的马车里,这也太蠢了吧,苏夫人虽然脑子装水,但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然后她真的给过难看的,就是老太太,自从闵三老爷从闵家分家后,闵老太太几次递帖子她都没理, 但闵老太太不过就是个商家妇人,应该没大胆到敢谋杀朝廷诰命夫人。
二嫂温氏吗?自己命人偷画康哥儿画像给沈姨娘的事情被她知道了?那又怎么样,夺了人家怀胎十且的儿子,给张画像不算过分吧,而且温氏只是比较八卦,也不是真的坏人。
闻香下马楼的老板?他送过好多帖子过来说想拜访,都被她拒绝了,闻香下马楼跟富贵酒楼原本是城 西两大酒楼,各有所长,生意也都差不多,但自从富贵酒楼开始用她的菜谱之后,生意蒸蒸日上,不但天天高朋满座,现在还得预约才能进入,一次干两起跳,能进富贵酒楼,俨然变成一种经济跟地位的象征, 闻香下马楼生意一落千丈,这老板肯定恨她,但胆子会这么大?
不对,应该不是这些人,东瑞国没几个一品夫人,一但她死了,朝廷为了面子肯定追究到底,杀她的人,不害怕朝廷追杀。
什么人不害怕朝廷追杀? 流寇,盗匪,还是一一
闵天雪睁开眼睛,“青姨娘,你还记不记得刚刚那人说了什么?”
青姨娘想了想,“他什么都没说。”
对,他都恨到要杀我了,却连骂都没骂我。
闵天雪不断在心里问, 为什么,一定是他如果开口, 她就会知道什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不是我们东瑞国的人,青姨娘,如果四爷问起记得跟他提这个。”
“是,奴婢记得了。”
一旦想通一个关键,所有的事突然间就都清楚了,闵天雪趁着还有力气说:“还有, 他的马全身乌黑 ,一点杂毛都没有,一般马匹可没这么好看,听见呼哨就会过来,可见是战马,这人跟四爷有仇,看到四爷
记得提醒他。”
“奴婢都记得了,姑娘歇会,省点力气。”
闵天雪喘着气,心想,自己这次是被当或代罪羔羊啦,早知道不坐苏子卿的座车了,那人肯定是认车杀人。
一边忍着肩膀传来的疼痛,一边想着,无妄之灾。
苏子卿,你最好把犯人找出来,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闵天雪睡得迷迷糊糊,隐隐约约感觉到一阵钻心剧痛,然后有慌乱的声音说。
“快快快,把药粉洒上,紧紧绑起来。”
“大夫,这药粉不管用,血一神就散了。” 青姨娘哭泣的声音响起。
“那就再多洒一点。”
唉,得救了吗?天啊终于得救了,大夫在治了,青姨娘别哭,我一定会活下来的,我已经死了一次了,够了,这回我要长命百岁。
闵天雪只觉得倦意涌上,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觉得有人给她喂药。
然后又是喂药,还是喂药,再是喂药,闵天雪觉得自己每次快睡着就被扶起来喂药,偏偏人倦得很, 连眼睛都睁不开,耳朵听到几个人放轻说话,可也听不清楚,有人给她擦脸,擦手,然后帮她的伤口换药
那粉不知道是什么磨的,每次一撒下去都是一阵抽痛,但痛好,痛代表还活着 。
身体还是一动就疼,可是没再听见哭泣的声音。
偶尔会有人在她身边交谈,一个讲她小时候的事情,另一个彷佛听得津津有味,连连追问附和,讲她幼年事的应该是青姨娘,但谁听得这么开心啊?
又是喝药。
刚开始药很浓的,苦得难以下咽,现在似乎淡了些,剂量减低应该是好些了吧,可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她觉得全身都僵硬了,很想起来,可是眼睛睁不开。
她一直睡得很安稳,但这几天却睡得不太好。
身体很热,真的太热了,忍不住把被子踢掉,才稍稍觉得谅快,那被子又盖了上来,热,她再踢,干嘛,到底是谁一直要给她盖被子啦。
闵天雪怀着怒气睁开眼睛,却对上苏子卿欣喜的眼神,“九娘,你醒了?”
对,她终于醒了。
想讲话,喉咙却干得很,苏子卿见状,连忙倒水过来,闵天雪渴极了,直喝了三杯水才好些。
趁着他不注意,她偷偷把锦被塞到一边,没想到他放好茶杯后,马上又把锦被拉过来,“欧阳大夫交代,要盖好被子。”
“我觉得有点热。”
[你发热了 ,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盖, 到时候会病得更重。”大抵是觉得自己语气严厉, 苏子卿放轻了声音,“就这几天,忍着点。”
闵天雪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于是点点头。
“那日行刺你的人已经抓到了,多亏你交代青姨娘的那些话,衙门循线很快找到西夷人藏匿的地方, 一次捕获了十五人,都是这半年跟着商队陆续进来的,想着等人多些,攻入大牢救大皇子,没想到有人沉不住气想杀我。倒是暴露了行踪,让衙门速个正着。”
闵天雪精神一振,“ 果然是西夷人? !”
“是,因为我抓了西夷大皇子,所以他想替大皇子报仇,你这次是代我受过了,还好你命大。”
苏子卿没说的是,还好她命大,他也命大,不然他就要失去她了。
她是借尸还魂之人让他很惊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用走亲戚的方式来逃避了好几天,可当看到她血淋淋的在马车里,内心却有种说不出的怕,怕她死了,这个像乔木般的女人如果不在了,他是不
会遇到第二个的,不会有第二个这么有趣,这么生龙活虎,这么生气盎然的女子。
他很明白,这女人绝对不会像一般女子对待丈夫那样讨他开心,可是他愿意讨她开心。
她不是闵九娘也好,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也好,他都不介意了,只要她还是她就好。
闵天雪道,“西夷总不可能真的只派了十五个人过来,会不会这群人只是故意要引起注意,为的就是让朝廷以为他们已经全数被擒,继而放松对西夷大皇子的看管,真正的精兵就等这一刻?”
“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已经把大皇子挪了地方,现在除了皇上,我,以及看管的那批侍卫,没人知道他在哪。”
闵天雪心想,这家伙真厉害,她是看了无数战争剧,无数朝廷剧,这才觉得可能有这一招,他居然能有同样想法?真不愧是二十岁就深入敌营抓到西夷大皇子的人。
慢着,她觉得苏子卿有点不太一样,好……瘦了点。
脸凹了,脸上那刀疤显得更大。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一睁眼就看到他,莫非他一直守在床边吗?
“小姐!”去端药回来的秋月见自家小姐已经坐起,把托盘往桌子上放就扑了过来,眼圈一红,“小 姐醒来就好了,这都一个多月也没睁眼,婢子真怕小姐醒不来。”
闵天雪一惊,“一个多月?” 她看向苏子卿。
他点点头,“今天是第四十天。 ”
她伸手按住左肩,难怪觉得不是很疼了,原来已经养了四十天。
“小姐醒来就好了。”秋月抽抽噎噎,“那日宝意回府喊人,我们等了快半个时辰,四爷骑着马一到立刻把我们马车的峦头套上自己的马匹,一路快跑回来, 小姐被抱下马车时,整个上身都是血,还好欧阳大夫已经在府里等着,马上就给小姐拔剑敷药。”
闵天雪温言道,“这阵子辛苦你们了 。”
秋月抹着眼泪摇头,“是四爷在顾着呢, 婢子们也不过煎煎药,小姐的药都是四爷换的。”
闵天雪一呆,是苏子卿换的?
难怪觉得他瘦了,四十天耶,照顾着迷迷糊糊中的自己,不知道费了多 少力气,她只觉得心里一软,神情柔和起来, “辛苦你了。”
“你醒来就好。”苏子卿微微一笑。
闵天雪觉得很温暖,爷爷女乃女乃过世后,她就是自己照顾自己,自己骑摩托车去看医生, 发烧时贴着退热贴煮粥,有次脚被摩托车架压到,痛得她当场飙泪,但
因为考试,还是忍痛去了学校,直到两天后去骨科照了x光,才发现是骨裂,需要休息,可她还是自己包办了所有家务,自己洗衣,自己煮饭,自己倒垃圾,因为她就是一个人,没人会帮她,没人会心疼。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没家人,没想到穿越后会有人这样悉心照顾她,整整四十天,她眼睛一睁开就看到他,内心有什么被触动了。
那个只有疤痕的地方,好像慢慢痊愈起来,闵天雪,有人担心你呢,有人在照顾你。
还受着伤,但她却觉得,这是她穿越以来最美好的一刻,苏子卿,你真好,明明是美女的脸孔,但却因为看刀疤而显得男子气概干足,虽然瘦了,但还是有种少年人特有的张扬,那样好看……
闵天雪心里一跳一一喔,不!
少女心,不准跳。
少女心没听她的话,还是扑通扑通跳着。
扑通,扑通!
耳边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说, 他真了不起, 当初因为前锋被收买而被擒,在严刑拷打的地牢中活了下来,还逃出生天,然后杀了那个叛军,其实这时候他只要提头回东瑞,一样是大大封赏,可是他没有,他选择身无分文的待在西夷,等待那一击即中的的机会,一个一品将军之子,在西夷大皇子府当了一年多下人,只为了等那个时机,以换取边界的和平,旁人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他却做到了,也创造了一门两品的殊荣。
小声音变大了,那算什么,重点是他真温柔啊。
现代男人要让他顾老婆一个月都未必做得到,何况男尊女卑的古代,这代表,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他怎么这样笨拙,喜欢她都不对她好一点吗,要不是他顾了她四十天,自己又有现代人的小聪明,她哪会知道。
那个小声音不听话,越来越大声,闵天雪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脸这样红? ”苏子卿连忙把她摁下,又把被子拉上,吩咐秋月,“快点去请欧阳大夫。”
闵天雪缩入被子,“不,不用了。”
“怎么不用,你伤口未愈,又突然发热,这可凶险得很,秋月,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