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一听对方如此爽快,登时高兴起来,闵家找个日子请苏夫人上门作客,让三房女孩都出来见过,苏夫人对闵九娘简直太满意了—— 子卿是不在了,可是媳妇也不能将就,不只得娶个性子好的,模样更不能差,不然岂不是委屈了子卿!
闵九娘温婉乖巧,在她看来,这种女孩一定会恪守妇道,好好帮丈夫抄经,好好扶养嗣子。
闵九娘就这样成为堂兄闵健出仕的条件交换,穿着大红喜服捧着牌位过门,守起了寡,她也觉得自己很命苦,很不甘愿,但祖母掐着三房的用度问她肯不肯的时候,她只能肯了,不然三房会被分出去,祖母只会给一点点财产,根本不够三房用度,下人都用不起的情况下,程姨娘跟赵姨娘都会被发卖,学功也去不了书院了,一年束修要二十两,一般人根本负担不起。
为了程姨娘跟学功,她只能点头,说自己愿意。
闵老太太模着她的头,一脸慈祥的说,乖。
唯一庆幸的是苏家人都不难相处,二伯苏子远身子不好,甚少出房门,一两个月才看得到一次,二嫂温氏出身望族,乃温皇后的娘家侄女,她原本总是一脸愁容,在闵九娘嫁入苏家三个多月时,左武卫将军苏子威带着妻子宋氏过府,还带来两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都是男孩,说要给苏子远当嗣子,温氏喜出望外,也不管厅上多少人,就给苏子威跪下,宋氏连忙把温氏扶起,温氏抱过孩子细看,脸上微笑,眼中却是有泪,苏夫人也是红着眼眶。
自从平白得了两个儿子之后,温氏脸上多出不少笑容,脚步也轻快不少,还跟苏夫人商量想拿体己钱盖个有地龙的屋子,不然等冬天到了,怕孩子捱不住冷,苏夫人说就从公中出吧。
闵九娘看了忍不住羡慕,不知道婆婆对自己可否有安排,如果能有个儿子养,那日子也过得快些,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又没丈夫,日子实在太难过,有时候想想,总忍不住偷哭。
祖母实在太狠心了,怎么可以为了让堂兄出仕就让她捧着牌位成亲,好歹是从小看到大的,对她居然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就这样把她交换出去了,她不是没想过要逃,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假装自己跟家人失散,让里正做媒嫁个鳏夫,就算生活清苦些,好歹有人说说话,日子都不会这样难过,可她不行,她还有程姨娘,还有弟弟,她敢让闵家丢脸,祖母会惩罚整个三房。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却没想到已经死了的苏子卿居然一身伤的绑了西夷大皇子回到边关—— 那日他深入西境,原本只打算悄悄的探索敌军布署,却没想到左前锋已经被西夷收买,引导一群人走向死路,一百多人哪敌得过千人大军,死的死,伤的伤,苏子卿也是重伤被擒。
西夷将军趁此要挟苏定邦,却没想到苏定邦居然宁愿舍了儿子也不从,这个计谋虽然失败,但他们还想从苏子卿口中拷问出机密,哪舍得就这样杀了,便将他囚禁在牢里,百般折辱,至于城墙上的首级,自然是另一个倒霉鬼。
苏子卿一直表现得失志怯懦,又反复高烧,故西夷对他看守也不严,过了三个多月,终于自行逃月兑。
两国交战数十年,边界控管极严,西夷国境自然不好进,意外被擒进入,苏子卿也舍不得就此离开,好歹杀一两个高官,挫挫西夷锐气,还有,那出卖他的左前锋也得揪出来才行。
就这样,待在西夷一年多后,他不只杀了那左前锋一家,告慰自己带出来的百人小队,还绑回了西夷大皇子。
皇子府不是那么好进入的,苏子卿花了不少功夫才进入宅院,又花了数月,这才得到了给大皇子送东西的机会。
经过这么长的时日,他早已经把皇子府模熟,一见到人,立刻下迷药,等皇子妃发现有异,他早带人逃得远了。
凭着从大皇子身上扯下的玉牌出了西夷关,只是一马驮着两人毕竟跑不快,没多久就被收到消息的守城军士追上,打斗之惨烈自然不在话下,苏子卿可是带着几个见骨的伤口这才回到东瑞国境。
苏定邦见到死掉的儿子归来,已然高兴不已,又见他生擒了西夷的大皇子,更加欣喜,命快马回京报信,数十日后,重兵押解的西夷大皇子也入京,苏子卿虽然因为重伤在边关养伤,但皇帝大喜之下,圣旨跟各种赏赐先行到了苏家,左领军卫将军晋升为一品车骑将军,另赐黄金万两。
苏夫人喜出望外,子卿没死,子卿回来了。
替苏定邦带口信的小兵说,小将军伤势很重,恐怕得养上几个月,苏夫人哭着想:那有什么关系,重点是子卿还活着。
半年?不管几年她都会等。
苏夫人接了圣旨,便命嬷嬷今日每人发一锭金子,沾沾喜气,又安排了要上昭然寺谢佛,还要办法会,施粥救济,感谢上天把苏子卿还给她。
京城众家纷纷恭喜,一时间沉寂已久的镇西将军府又热闹起来,苏夫人很累,但累得很高兴,她这辈子最高兴的便是这几天,以为死去的儿子又回来了,还立了大功,给她争光。
忙完这一阵子,苏夫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子卿现在已经是车骑将军,可是正一品,正妻却只是商人庶子的庶女,这身分也差太多了,想想便打算给个一百两银子,先把那闵九娘休回去。
在苏夫人的想法里,闵九娘当然得离开,商人低贱,闵九娘的身分怎么配得起自己儿子,她不能让自己儿子被人耻笑,她得休了闵九娘,等子卿身体康健遍来,给他娶个名门贵女,夫妻和和美美生下孩子,自己就等着含饴弄孙。
却没想到闵九娘边听边哭,一直求她,说自己谨守三从四德,苏夫人若给苏子卿娶高门平妻,名门贵妾,她一定会跟妹妹们好好相处,就算妹妹们先圆房也没关系,她知道自己身分低,也不会去立妻妾的规矩,只希望能在镇西将军府有个地方睡觉,有个地方吃饭就好了。
苏夫人虽然听她讲得可怜,但内心却觉得就是这样才不行,哪个当家太太这样端不上台面,明明是正妻,却像小老鼠似的没用,子卿看了肯定也不喜欢,到时候万一比较宠那些平妻贵妾,被参上一本宠妾灭妻怎么办,他们镇西将军府可是高门中的高门,绝对不能给人看笑话。
于是苏夫人又跟闵九娘说,妳是做不来的,当家太太要做多少事情,妳会看账本吗,知道怎么收帐?还有办宴会时,二三十家的女眷一起来,妳知道怎么安排座位?宰相的大媳妇跟从九品官的正房夫人,那个要安排进主桌?菜怎么点,妳知道哪些夫人来自哪里,每桌上总要有一两道家乡菜,妳做得到?还有,一品夫人是得常常进宫给皇后请安的,妳敢进皇宫吗?
闵九娘脸一阵红一阵白,摇摇头又点点头,央求着说,婆婆,别休了我,我爹只是庶子,弟弟又还小,媳妇真没地方去,不然您让我当夫君的妾室吧,我就搬到后头的小房间住,平常不会出来的。
苏夫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不行,闵九娘的身分太低太低了,商人的女儿,就算当通房都不行,他们苏家的媳妇那个不是门当户对,就连大丫头都要会读书写字,当初以为子卿殉国,娶她进门那是没办法的选择,可既然儿子命大,婚事自然得重新安排,镇西将军是一品,车骑将军也是一品,这一品父子可是东瑞国头一遭,怎么能要闵九娘这样的媳妇。
于是不管闵九娘怎么恳求,苏夫人都是摇头,摇头,再摇头,直说了一个多时辰,真累死她了。
苏夫人觉得自己就是太好心了,不然把她扔出去就好,还跟她在这里说什么道理啊,于是站起身子,斩钉截铁的说:“妳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们苏家都不是妳能待的地方,给妳一天时间收拾,妳明早不自己走出去,我就把妳扔出去。”
等她说完,闵九娘就一头撞在柱子上,额上鲜血直流,口鼻也溢出不少,真吓死她了——
闵天雪知道自己穿越了。
她并不是睁开眼睛就知道并接受这个事实,而是经历了数天的内心挣扎与痛苦,这才相信自己真穿了,穿到这个一头撞死的闵九娘身上。
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啊—— 车祸。
也不是有谁撞她,是她自己心神不定撞到电线杆,可恶的赵国胜!
她跟赵国胜是大学认识的,赵国胜是公认校草,样貌俊朗,家境优渥,科科第一,跟学生再不熟的教授也会在期中考后因为他的优异表现而认识他,如果有什么“最想谁当自己男朋友”之类的票选,通常就是赵国胜表现什么叫做天渊之别的时候,而这样条件好的校草没追校花,却来追她这朵小花。
赵国胜说,老了之后长得好不好看都一样了,皮相不重要。
他人挺好的,当然,指的是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