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晟睿出门离开后,纪芙柔的日子还是如同以往那般,日复一日的过着,只是多了思念与轻愁,常会不由自主的轻声叹息。
她从来都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真的会茶不思饭不想的,只想着那个人,这也难怪会有相思成疾的说法了,一个人不吃不喝,怎能不生病?
纪芙柔倒是不必担心会生病这点,因为她身边有三个人天天盯着她吃东西,不是怕她饿病了,而是怕她饿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总是劝着她多吃点,吃不下也要吃,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因此,这段日子她虽然总是郁郁寡欢、食欲不振,但人也没瘦下来,反而胖了一些,尤其是她的肚子根本像吹气球一样,愈来愈大,愈来愈吓人。
纪芙柔曾怀疑自己会不会是怀了双胞胎,不过不管是大夫还是有着丰富接生经验的稳婆,都肯定的说只有一个孩子。
好吧,生双胞胎可不像小说中所写的,动不动就能怀上,动不动就是龙凤胎或两个儿子,大多数人还是一次只生一个的。
因为肚子看起来真的很大,纪芙柔也担心自己会遇到难产,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剖月复产这种生产方式,倘若不幸遇到难产的情况,根本没人能救得了她和孩子。
为此,她开始注意饮食,不再听米嬷嬷和秋月她们劝她多吃点的话,改采少量多餐,不饿就不吃,并且让自己多运动,有事没事就在院子里绕圈圈,绕烦了就走到外头去,在胡同里瞎走瞎逛当运动。
她这些举动真的把米嬷嬷给愁坏了,每天都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她身边就怕有个万一,而且一逮到机会就对她碎碎念个不停,让她偶尔想忧郁一下都找不到时间或机会。
不过这只是白天时,晚上到了夜深人静之际,因思念上心头而泪湿衣衫却是常有的事。
不管如何,从秋衫再到褙子氅衣,秋天过了,冬天来了,纪芙柔的预产期也近了,可是裴晟睿却迟迟不见归来。
为此,纪芙柔一天比一天感到忧惧不安,前几天晚上甚至还作了一个恶梦,把睡在耳房的春花和秋月都给惊醒了,匆匆跑来将她从恶梦中唤醒。
春花问她作了什么梦,她摇头没说,不想也不敢告诉任何人说她梦见他——死了……
这只是一个恶梦,她绝对不能吓自己还吓别人,况且人们不都说梦境与现实相反吗?如果他在她的梦里出事了,那么现实中的他肯定没事。
没错,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他亲口答应过她的。
一天一天又一天。
纪芙柔的肚子大到已经无法再到胡同里瞎逛,加上天气愈来愈冷,前几天甚至还下起了入冬来的第一场大雪,让整个沛城在一夜间成了银白世界,米嬷嬷和春花秋月也就更加注意起她的安危,不许她再随意乱走动。
不过她们可以不许她乱走,却无法限制她、不许她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抄手游廊,裴晟睿返家。
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在他们的孩子出生前回来,而今距离她临盆的日子没多久了,他也应该要回来了对不对?所以,她要坐在这里等他,第一时间迎接他的平安归来。
“少女乃女乃,昨晚又下了场大雪,天气很冷,你要等二爷可以进屋里等,要不奴婢帮你在这里等,你进屋里去好不好?”春花苦口婆心的劝着主子。
“我不觉得冷。”纪芙柔摇头道。
“少女乃女乃,你看咱们的院子都被雪覆盖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了,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不觉得冷呢?你别骗奴婢了。”春花无奈看着她说。
纪芙柔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直接转移话题,问她,“米嬷嫂人呢?”
春花虽然没辙,但还是回答道:“米嬷嬷说少女乃女乃临盆的日子就快到了,她去提醒一下要帮少女乃女乃接生的那两个稳婆,让她们这段时间好好待在家里哪儿都别去,免得到时候让咱们找不到人。”
“咱们家不是还有空的厢房吗?不如就请稳婆到家里来住几天。”纪芙柔说。
春花一听便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开心道:“奴婢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法子呢?一会儿奴婢就去把西厢房收拾一下,等米嬷嬷回来再和她说这件事,看那两位稳婆方不方便到咱们家来住几天。”
“好。”纪芙柔点头道:“另外还有件事,春花,有空你找米嬷嬷或秋月去趟牙行,再挑两个丫头回来帮你和秋月做事吧,不然你们太累了,什么都要你们做。”
“其实只有服侍少女乃女乃的话,奴婢和秋月两个人就行了,不过等小少爷出生之后,恐怕会分身乏术,这事奴婢也和秋月讨论过。”春花苦笑的老实道。
“别就你们俩讨论,以后有什么事或要求都可以直接跟我说,你该知道,虽然咱们名为主仆,我可是将你们俩当成家人看待的,所以在这个家里不要太委屈自己,知道吗?”纪芙柔一脸严肃的交代道。
“奴婢知道了。”春花微微一笑,感激并感动的点头应道。“那下午少女乃女乃午睡时奴婢就去牙行一趟,让牙婆挑些人过来给少女乃女乃挑选,少女乃女乃可千万别让奴婢挑,奴婢的眼光不行,挑不准的。”
“好吧,那就让牙婆明日早上带人过来,咱们找上米嬷嬷和秋月,四个人一起挑,我就不信咱们四个人还会挑不出两个好丫头来。”
春花点头,正想说话就听见大门处传来叩门的声音。
“应该是米嬷嬷回来了,奴婢去开门。”春花说着便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没注意到主子倏然双眼发亮,面露期待的神情。
会是裴晟睿回来了吗?纪芙柔眼巴巴的看着大门处。
“谁啊?”春花站在门内,朝门外的人问道。
“春花,是我,张虎。”
春花闻言一阵欣喜,立即转头朝主子扬声说道:“少女乃女乃,是二爷,二爷回来了!”
说着话她迅速上前将大门打开,可是门外竟只站了张虎一个人,不见少女乃女乃这段日子来每天心心念念的二爷。
“张大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二爷人呢?”春花不解的问了后,还探头到门外左右张望,再回过头来才发现张虎风尘仆仆的脸上和身上都充斥着一股压抑的哀伤情绪。
春花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莫名想起少女乃女乃作恶梦那晚泪流不止的模样。
“张、张大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不住结巴了,压低着嗓音出声问张虎。
“少女乃女乃在吗?”张虎哑着声,红着眼问道。
春花不禁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可是少女乃女乃现在的身子根本不能受到刺激啊。
她心一急,立刻上前抓住张虎的手,低低的对他道:“少女乃女乃就快临盆了,现今不能受到刺激,你——”
“我要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少女乃女乃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让春花浑身登时一僵。
她没法子继续说下去,只能松开张虎的手,转身走到少女乃女乃身边,一边伸手搀扶住她,一边不认同的道:“少女乃女乃,你怎么走过来了?院子里积了不少雪,你就不怕不小心会摔倒吗?”
纪芙柔没理她,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张虎,再次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虎的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向下移到她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上,突然间犹豫了起来。
“张虎,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纪芙柔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尖锐高亢。
春花满脸忧心的看着她,柔声劝道:“少女乃女乃,外头冷,咱们先进屋里之后再说好不好?”
“好,但我要张虎你老实的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纪芙柔的目光始终紧盯在张虎脸上,须臾未离。
“少女乃女乃请问。”张虎的声音既沙哑又干涩,他知道这个问题肯定不容易回答。
“你只要告诉我——”一顿,纪芙柔哑声道:“他,是生?是死?”
张虎嘴巴微动,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应声。
纪芙柔也没有再开口催促他,就这么浑身发僵的站在原地看着他,耗着、等着他开口,告诉她,他,是生或是——
“属下不知道。”张虎声音哽咽的答道。
“什么意思?”
“出了意外,二爷跌落山崖,属下下崖找过,但……没能找着二爷。”张虎低下头语带悲痛。
纪芙柔倏然闭上双眼,将泛出的泪水留在眼睛里。她告诉自己,没找到是好事,还有希望,只要不是死了就好,就好。
再度张开眼睛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已恢复平日的音调。
“进屋里说。”
她说完在春花的搀扶下转身就走,却在走没几步突然听见张虎惊慌骇然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少女乃女乃!”
纪芙柔和春花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却见他双目圆瞠的瞪着她们脚下,她们也自然而然的低头看。
“少女乃女乃!”这回惊叫出声的人换成了春花。
只见纪芙柔原本站立以及脚踏过的地方,除了在雪白的地上多了脚印外,还多了一点一点淡红色的痕迹,在周遭都是一片银白的雪地上显得触目惊心。
看着那令人胆寒的红,纪芙柔这才感觉到自己双腿间有股湿热往下流着,肚子也传来了阵阵的疼痛。
她立刻反手抓住春花的手,紧紧地抓着,急声告诉她,“春花,我好像要生了。”
“怎、怎么会?不是还有好几天吗……少女乃女乃,奴婢、奴婢要做什么?奴婢该怎么办?”春花被吓呆了,整个人六神无主的慌了起来。
春花的惊慌失措反倒让纪芙柔镇定了下来,她用着冷静的声音开口吩咐春花,“你先扶我回房,让张虎去找米嬷嬷还有大夫,叫秋月准备热水和干净的棉布巾。”
她必须要冷静才能救自己和突然到来的孩子,别人可以慌,但她绝对、绝对不能慌。
站在一旁的张虎也听见她的话了,一等她话声停下,立即出声问春花,“米嬷嬷人在哪里?”
春花也稳定下来了,立即答道:“米嬷嬷去了稳婆家里,一个就住在这个胡同底倒数第二间,门前种了棵榆钱树的那户人家,还有一个稳婆我不晓得住哪,但李总管应该清楚,那个稳婆姓钱。”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人还有大夫,你快扶少女乃女乃回屋里去。”张虎迅速点头说道,说完立即转身飞奔出去。
“少女乃女乃,你忍着点,奴婢唤秋月来一起扶你回房。”春花对主子说,然后立即抬起头来大声喊,“秋月,秋月!”
秋月这时间应该是去了侧门外不远处的井边汲水,她这样大声呼叫,声音应该是能传到井边才对。
“我还能走,你扶着我慢慢走回去。”纪芙柔面无血色的说。
“好,奴婢扶着你走,但是少女乃女乃得答应奴婢千万别太勉强,不行就要停下来,否则突然倒下,奴婢一个人怕是扶不住你。”春花对她说。
纪芙柔点头,咬着牙、忍着痛的在春花的搀扶下缓缓地往前走,感觉每走一步,肚子似乎就住下沉了沉,子宫收缩得愈厉害,肚子愈来愈疼痛。
“这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听见呼唤匆匆的从侧门外跑回来的秋月见状,立即跑上来帮忙搀扶住少女乃女乃。
春花对她摇了下头,道:“咱们先扶少女乃女乃回房再说。”
秋月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雪地上的点点红迹,一颗心沉了下去。
纪芙柔的儿子提早了一个月来报到,因为是早产的关系,母子俩都吃了不少苦,生产过程算是有惊无险。
不过也因为早产,先前还担心若足月的话孩子会太大,这会儿倒是觉得个头略小了点,但身体健康,哭起来的声音也不算小,让筋疲力尽的纪芙柔终于放心的晕了过去,直到隔天下午才醒过来。
她的儿子长得很像他爹,如果他爹在这儿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既是他所期望的儿子,又与他长得如此相像,他肯定会很得意。
想到裴晟睿,纪芙柔勉强压住想哭的情绪,开口唤来春花。
“春花,你帮我去叫张虎过来。”她吩咐道。
春花愣了一下,才开口答道:“少女乃女乃,张大哥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纪芙柔怔了怔,有些茫然的又问:“什么意思?张虎去了哪里?”
“张大哥说他要去找二爷,他说山崖下面有条河,二爷肯定是掉到河里被河水冲走了。他说他一定会把二爷找回来的,要奴婢转告少女乃女乃,请少女乃女乃你放心。”
纪芙柔想了想后又问:“张虎他就一个人去吗?有没有多带几个人?身上的银子有没有带够?”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春花老实的摇头,“不过张大哥临走前去见过李总管,也许李总管会知道。”
“那你去帮我叫李大叔来。”纪芙柔立即道。
“少女乃女乃,你现在正在坐月子。”春花不得不提醒她。
“李大叔不是外人,我当他是娘家的舅舅。”纪芙柔不在意的说。
但那也是个男人啊,春花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少女乃女乃通常想做一件事时,她们谁都拦不住。
所以,她跟米嬷嬷和秋月稍微讨论了一下之后,亲自跑了趟铺子去找李诚。
她想顺道和李总管说一下少女乃女乃现今的身子状况,有些事他们大伙知道就行了,能够不让少女乃女乃知道的尽量别说了,尤其是关于张大哥说要去找二爷的事。
她得告诉李总管,自己只跟少女乃女乃说了张大哥去找二爷的事,没说张大哥还说了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他至少要去把二爷的尸首找到带回来这样的话。
总之,一个时辰后,李诚来了,就坐在纪芙柔房里突然多出来的一扇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之前。
纪芙柔无言的看着眼前这扇屏风,也不知道米嬷嬷和秋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真是难为她们了。
“大叔,抱歉了,我这时候好像不太适合见人,所以只能隔着屏风和你说话。”纪芙柔歉然的开口说。
“没关系,恭喜少女乃女乃喜获麟儿,我刚去看过小少爷了,长得挺精神的一个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健康又聪明的孩子,恭喜了。”
“谢谢大叔。孩子像他爹,我也觉得肯定会是个聪明的孩子。”纪芙柔轻声道。
李诚却突然安静下来,只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才好,尤其是他很明白少女乃女乃找他来的目的。
“听说张虎离开前去找过大叔?”纪芙柔冷不防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诚在心里轻叹一声,出声答道:“是,张虎离开前来找过我,告诉我他要去找二爷的事。我给了他一些银子,还派了两个得力的属下跟他一起去,也能有个照应。”
“大叔考虑得很周到。”纪芙柔点头给予肯定,接着问他,“大叔有没有告诉张虎别舍不得花银子,到了那边要请当地人帮忙,人多力量大,相对得到的消息也会多一些?”
“我看张虎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也是,能让二爷一直带在身边的人肯定不差。”
李诚这下又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了。
“大叔,张虎应该有跟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事情的经过吧?请你告诉我。”纪芙柔沉默了一下,开口要求道。
李诚隔了一会儿才缓声说:“张虎说的并不是很详细,只说他们这次去临州料理生意并不是很顺利,二爷为了快刀斩乱麻,在处理事情上有些不留情面,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埋下后患,在回程的路上遭遇袭击。”
略微停顿了一下,李诚才又缓缓地接着说:“对方有备而来,人多势众,二爷身边的人虽然个个身手不凡,但依然寡不敌众。二爷决定分散逃跑,能逃一个是一个,毕竟这些人都跟了二爷许久,二爷一直待他们如兄弟般。
“张虎说他一开始便是紧跟着二爷,无奈对方人多,他不断被敌人阻挠、缠斗,与二爷的距离也愈拉愈远,等他终于击退周围的人追上二爷时,却看见二爷被逼落悬崖的那一瞬间。对方就是针对二爷,一见二爷落崖,他们就毫不恋战的退走。
“张虎又说,他们十五个兄弟,死了七个,重伤四个,失踪了两个,只剩他和另外一个是受了轻伤。他们俩在崖下遍寻不到二爷后,决定一个留下来照顾受伤的兄弟和继续寻找失踪的二爷及两名兄弟,他则回沛城来向少女乃女乃禀报此事。
“张虎还说了,二爷出门在外这段时间,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少女乃女乃和未出世的小少爷,他相信二爷一定不希望让少女乃女乃因等不到任何消息而日复一日的焦灼等待,所以他才会赶回来禀报一声。如今见少女乃女乃已平安生下小少爷,他也该回去继续寻找二爷了。”
“那悬崖……很深吗?”纪芙柔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哑的开口问道。
李诚心一窒,撒谎的答道:“张虎没说。”一顿又道:“张虎他们既然能下崖找人,我想应该不会很深吧。”
他没敢说,张虎他们光是下到崖底就花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所以二爷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的对不对,大叔?”
李诚无法说出违心之论,只能说:“少女乃女乃,你现今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好好地照顾好小少爷,其余的事咱们在这儿也使不上力,只能仰赖张虎他们,听天由命。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一定要记住你身边还有个小少爷,他需要娘亲的和教养,知道吗?”
纪芙柔久久没有应声。
李诚轻叹,默默的起身离开。
纪芙柔替儿子的小名取为“希望”,顾名思义是希望孩子的爹能够平安归来,大伙除了强颜欢笑的点头说是个好名字之外,都不忍再多说什么。
孩子洗三礼的那天,家里并没有大办,请的也只有李诚一家人,还有不请自来的王家二爷而已。
可是谁也没想到庆州裴家竟然来人了,来的还是孩子的亲祖母,裴大太太汪氏。
初闻汪氏前来时,纪芙柔讶异又错愕,作梦都没想到她会来。
因为裴晟睿的事,以及她是突然早产,生了孩子的事她并未派人前往庆州通知裴家人,所以她压根儿就没想到那边会有人来,来的还是与她王不见王的婆母。
不过既然人来了,她也不能避不见面,所以只想了一下,便吩咐春花将人领到这儿来——正在月子中的她不能出去相迎,孩子的祖母应该不会为此找她碴吧?
纪芙柔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方向,汪氏根本不是为了她儿子的洗三礼而来,反倒是特意来找她麻烦、嫁祸的。
汪氏在春花的引领下走进她屋里,纪芙柔基于礼貌自然要起身相迎,不可能再继续窝在床上。
她走上前,开口唤道:“母亲。”但她万万没料到,迎向自己的会是一记巴掌。
“啪!”
面对突如其来的耳光,纪芙柔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一旁的春花也被吓傻了。
“你这个不祥的女人,克死了自己的母亲不够,还来克死我儿子。”汪氏目訾欲裂的朝她骂道,骂完不解气还直接扑打向她,边动手边朝她咆哮,“你这个贱人,你还我儿子的命来!还我儿子的命来!”
面对汪氏疯狂般的攻击,纪芙柔和春花都没能反应过来,反倒是在隔壁房间准备洗三事宜的米嬷嬷听见了吵闹声后,第一时间跑了过来,看见汪氏正动手在打她家少女乃女乃,想也不想便冲上去用力的将人给拉开。
“裴大太太,你这是在做什么?!”她朝汪氏大声质问。
“我做什么?她害死了我儿子,我难道不能打她吗?我恨不得杀了她!”汪氏咬牙切齿的指着纪芙柔说。
“我家少女乃女乃何时害死谁了,裴大太太别乱说话!”米嬷嬷怒目而视。
“我儿子晟睿死了,这都是她害的!”汪氏仍然指着纪芙柔,伤心欲绝的指控道:“若不是她硬缠着晟睿不放,晟睿又怎会为了她闹到要分家,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客死异乡,连尸骨都找不回来的下场?这一切都是她这个贱人害的!”
“哈!炳哈哈……”纪芙柔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出声,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汪氏不敢相信的瞪着她,震怒道:“你笑什么?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纪芙柔的笑声戛然而止,就跟她大笑出声时一样的突然。
“你说晟睿为了我分家才会出事?你怎么不说是你们逼他去为你们裴家人做事,为你们裴家人挣钱才出事的?”纪芙柔目光冰冷的看着她,冷冷地道:“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逼他去做的事,是他许多年前就劝过你们裴家人停止的商道吗?你们不听劝,出了事却又要逼已经分了家的他去帮你们解决,这到底是谁的错?
“我告诉你,晟睿他什么都告诉我了,包括你们的偏心,你们的自私薄情,以及你们把持着不公平分家的那一点东西不交给他,还用那些东西逼迫他为你们卖命做事,这些事我全部知道……你们害了自己的儿子,还想将责任和过错推到我身上,你们怎么有脸做这样的事?怎么能那么的无耻?
“还有,”她朝她怒目相向,语气加重的说:“是谁告诉你们晟睿他死了?你们是见着他的尸体了,还是亲眼目睹他死了的事?你们就算不想要这个儿子也不要诅咒他!”
汪氏怎么也没想到她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更没想到她会将裴家人那些她难以启齿,不想承认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而且句句诛心,字字剌耳。
晟睿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不要这个儿子,甚至诅咒他死呢?可是现在所有消息都说他死了,还说是被父兄给逼迫害死的,她已经失去一个小儿子了,又怎能眼睁睁的看大儿子为这事再折进去,身败名裂?
所以,她只能来这里,将所有过错与责任全推到这个不讨喜的二媳妇身上。
况且自己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因为她,晟睿怎会忤逆她,又怎会吵着要分家,以至于发生后来这些事,一切都是这女人的错,都是她的错!
“你——”
纪芙柔根本不想再听汪氏多说一句话,在她开口的瞬间直接转身,同时下逐客令,“春花,送客。”
“你、弥怎么敢这样对我?”汪氏难以置信的瞠大双眼。
“春花,没听见我的话吗?送客。”纪芙柔置若罔闻的转头看向春花。
春花一个激灵,立刻回神点头,转向汪氏说:“大太太,请你离开。”
“你……我会告诉所有人,是你害死我儿子的,是你!”汪氏狠瞪着纪芙柔柔,没忘了她今日来此的目的。
纪芙柔再度转身面向她,不带怒色的冷声道:“你们裴家的钱财我一毛也不会要,更不会用。我告诉你,如果晟睿真不幸走了,那也是你们裴家人害死的!我会告诉我儿子,他爹是你们害死的,你们裴家就是我们的仇人,将来长大了绝对不能忘了要替他父亲报仇。出去!”
“你、你这个,这个……”汪氏被气到全身发抖,伸手指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春花,送客。”
主子都言明是仇人了,春花这回也不再客气,直接上前扯人。“大太太,请离开。”说着便用力的将人往门外拉去。
汪氏气疯了,但也知道再留下来只会让自己更难看,只能在春花的拉扯下半推半就的撂下狠话道:“你等着,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这个悍妇的恶行,知道你是个不敬公婆又蛮横败德的恶妇,全是你害死我儿子的,是你!”话声随着她远去的脚步愈来愈小。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母亲?太不要脸了!我呸!”米嬷嬷被气得不行,怒不可抑的朝汪氏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呸了一声。
纪芙柔疲惫的走到床边,瘫坐下来,心里既难过又悲哀,真的很替裴晟睿感到心疼与不值。
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可是裴家人怎能这样?汪氏怎能这样?裴晟睿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儿子,她怎能偏心成这样?
就算不喜欢她这个媳妇,就算裴晟睿当真不幸已经不在人世,可是他们夫妻之间还有一个儿子,也姓裴,也是裴家的嫡子嫡孙啊,就不能替孙子想一想,孩子已失去爹,只剩下她这个娘了,身为亲祖母的她就不能别将脏水尽往她身上泼吗?
她真的真的觉得好难过。
裴晟睿,你在哪儿?你知道你的妻儿正在被人欺负吗?你快点回来保护我们,保护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你快点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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