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奴婢还有一事要说。”
“嗯,你说吧。”
“奴婢觉得大爷和大夫人的死因只怕并不单纯……”
在马车的摇晃中,芳连缓缓地述说着她觉得可疑的地方,比如伺候大爷的女乃娘在她们扶灵回京后,沐老夫人就赏了她一笔厚赐,便连儿子也去了奴籍,还考上了功名,又借着沐家的势力谋得一个小县官的官位。
闻言,沐修尘眼神一眯,久久无法言语,若芳连的怀疑是真,只舕uo寮仪匪?木筒恢皇且簧?墓驴喽?蚜恕Ⅻbr />
在皇上赐婚以前,沐修尘这个名字其实不曾出现在任何的宴会场合之中。
这是头一回,沐修尘以沐家嫡长女的身分受邀参加镇国公府嫡长女蒋又玫的及笄礼,既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来参加的自然也都是身分地位贵重的夫人小姐们。
这群贵夫人或是世家小姐,沐修尘一个也不认得,所以在被接进了未嫁小姐们待的花庭之后,也没有人过来理会她,但是那些细细碎碎的指指点点却是少不了的。
但她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议论,一双水眸悄悄地环顾着四周。
虽然心里明知道就算楚元辰的性子再怎么狂妄,也不可能如此大剌剌地来到这左一撮、右一堆,众多云英未嫁的姑娘们待的花庭,她仍无法控制有着期待。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有没有错,但她真心希望能看看他,就算一眼也好,所以坐了没多久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借口更衣,径自出了花庭。
不过这镇国公府的规矩森然,她才一走出花庭,便有守在四周的小丫鬟上前来询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
沐修尘只好说她想要四处逛逛,请小丫鬟带路,跟着小鬟绕了一圈,她又以想要清静清静为由,将人给打发了。
等到身边只剩对她言听计从的红殊后,沐修尘这才左右瞧了瞧,等见到花庭后面不远处种了一片墨绿的竹林,她便缓缓地踱了过去。
她心里盘算着,若这镇国公府的请柬是依着楚元辰的要求发的,他若想见她,最好的地方就是这片竹林了。
离着待客之处不远,而且那片竹林茂密幽深,一般世家小姐敢进去的只怕凤毛麟角,的确是幽会的好地方。
来到竹林口,红殊见她毫不迟疑的就要逛到竹林里去,胆小的她不免有些挣扎,犹豫着想要开口阻止,但此时的沐修尘哪有心情理会她,仍旧直直地往前走去,红殊没有办法,跺了跺脚后连忙跟上。
随着主仆两人愈深入竹林,沐修尘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去,她都已经置身在竹林的深处,却还是没有看到她想见的那个身影。
浓浓的失望笼罩着她,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猜错了。
幽幽一声长叹,心知自己不能离开花庭太久,否则会引来他人的注意,现在的她除了揣着满心的失望离去,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
可就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沐修尘愕然地顿住了步伐,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来时路上,那个用着不羁的姿态斜倚在竹丛旁的他。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她分明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
思绪一片紊乱,但她仍贪婪地瞧着他,夏日碧染的天空上,艳阳金色的光辉穿过竹叶洒落,如同一层金色的轻纱披在他身上,那颀长的身子如同一抹生长在林中的松柏,劲拔而挺直,一袭浅紫色的长袍裹在身上,流水般的线条勾勒出他那极好的身姿,就算他的左脸颊被一道粗粗的疤痕划过,宛如美玉之上有了瑕疵,可是在她眼中,那疤痕完全掩饰不了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傲气与贵气。
望着这样的他,沐修尘的眼眶泛起了一股酸涩,但她却连眨眼都不敢,就怕一错眼,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其实楚元辰让蒋又玫下帖,本意也是想要见见她,所以他早就看好了位置,刚刚才想着要遣个小丫鬟去把她引来,谁知道她自己就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而且她闯进来不打紧,可这么直勾勾地瞪着他看,是怎么回事?
虽说他本身就是个混不吝的,万事不怕,就连在当今皇上的面前,也能嬉皮笑脸,偏偏在她那种目光下,他有种坐立难安的不适,为了掩去古怪的感觉,他只好将张牙舞瓜、冷情冷面的一面表现出来。
“我说你这姑娘也太不知羞,怎么这样大剌剌地盯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呢?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事传了出去,你的名声便毁了!”
那粗声粗气的斥喝并没有吓着沐修尘,她姿态优美地朝他一福,用清亮的嗓音说道:“王爷安好!”
“你知道我是谁?”楚元辰不免有些惊奇,他们可是头一回见面。
打从在沐家听到她那句真心实意的“我乐意嫁给他”开始,他就对她产生了那么丁点的兴趣,毕竟以他的恶名昭彰,沐婉娟那种逃婚的表现才是正常的,他今天特意把沐修尘邀请来镇国公府,不过是想确认她的乐意究竟是真乐意,还是假乐意。
“自是知道的,王爷英气勃发,脸上还带着一道疤,只要听过您的事迹,应该就会认出您的身分。”
幽深的双眸蓦地一眯,无声地疾射出一股煞气,楚元辰冷冷地瞪着她,显然对她当着他的面提起那道伤疤很是不悦。
“王爷可别生气,要说你这道疤还真好看,一点儿也没啥值得自卑的。”沐修尘真心实意地赞美着,一边款步轻移朝着他走了过去,手一拍,在他不及应之际,抚上了那道像是蜈蚣一般蜿蜒在他左颊上的疤。
“你、你……做啥这样毛手毛脚的,是不是个女人啊!”
从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女人,楚元辰生平头一回有些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才避开了她那又软又白的手,他这是被调戏了吗?
“王爷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我毛手毛脚的吗?”沐修尘含笑说道,心中微微喟叹。
真好,刚刚那触手的温度,证明他的确是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虽然他仍似梦境中的那样,看似是个粗鲁不堪的痞子,但她知道实际上的他,是个心软得不可思议的男人,无论是对她,还是对王府里那些如狼似虎的血亲们。
“怎么可能是怕,那是厌恶,你懂吗?就你这张娇媚轻狂的脸蛋,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安于室的模样,你对别的男人是不是也这么毛手毛脚的?”虽然明知道打沐修尘因为双亲俱丧,被送回京城的沐家后,就一直被扔在一个偏僻破败的院子里头自生自灭,压根连门都没有出过,不可能有见外男的机会,但她这么自来熟的一模,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免有些口不择言。
“王爷若是不喜欢,那妾身以后不做了便是。”沐修尘连忙微笑保证道。
“你……”她从容的态度更是教楚元辰愕然,不免语塞。
这沐修尘是被关傻了吗?怎么从刚刚到现在,她的所有表现都这么出人意料?可偏偏她脸上端着那理所当然的表情让他顿时来了火气,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努力摆出他自以为最的恶的模样。
见状,向来胆小的红殊惊喘一声,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往后倒去,若非沐修尘连忙扶住了她,只怕这一撞可不轻。
沐修尘扶着红殊让她躺下,嘴里没气的娇嗔道:“您就别摆出这种张牙舞爪的模样,是想吓唬谁?”
“就是想吓唬你,你现在不是该吓得花容失色转身逃跑,然后想尽办法逃婚吗?”
这话,楚元辰说得很认真,可沐修尘却毫不客气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靥拂去了她脸上那种波澜不兴的神色,让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原来你都是用这法子吓走老王妃替你选的妻子吗?”她笑着打趣道,瞧着他那拿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的模样,她的心头蓦地划过了千丝万缕的甜。
以前他也总是这样拿她没辙,然后便是无止境的包容,只是她不懂,如今她终于明白了他那气急败坏的张扬,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你到底是谁?”楚元辰冷声喝问。她这样子哪里像朵小白花了?
“如假包换的沐修尘,圣上御赐给你的妻子。”
望着她那张扬而不知收敛的神情,楚元辰此刻除了捏死她之外,再无其他想法,而他也真的这样做了,他霍地一步上前朝她逼近,可就在他要伸出手时,她毫不畏憔地从袖中拿出了几张东西拍上他厚实的胸膛。
“拿着,这是给你的。”
他不相信她没有感受到他的杀意,但她却不闪不避,还自动迎上前来,他惊愕的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三十万两的银票,京城里各大钱庄都可兑换,记得,聘礼千万别太扎实,虚虚的三十六抬,看着好看就行了。”她可不想拿自己的银子便宜了沐家那群贪婪成性的人。
“你知道我今天会来找你?”楚元辰心里头那种迷离感又加重了。
“若不是你,堂堂镇国公府大小姐的及笄礼,会下帖子给名不见经传的我吗?”沐修尘笑着为他解惑,见他迟迟不拿自己手中的银票,便很自动地将那几张银票塞进了他手中。“让得,聘礼能看就行了,反正就凭你那狼藉的名声,也没人敢找你的晦气,知道吗?”她再一次认真而郑重的交代完,便急急的催促道:“你快走吧,再晚点,只怕镇国公府的人就要发现我不见,四处找我了。”
“我……”楚元辰什么都还没问,没问她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自己,也没问她到底为何对自己这么熟悉,他大费周章的来此一见,却毫无所获,他当真呕得可以。
“别我啊你的,快走吧,反正咱们就要应亲了,有什么问题大可拜堂之后再问,不是吗?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望着她那笃定的模样,楚元辰只觉得双手更痒了,更想捏死她了。
但见她话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迳自蹲身拍了拍她那昏过去的丫鬟的脸颊,努力却不粗鲁地想要唤醒她,间或还抬头用催促的眼神瞧着他。
然后,他竟又鬼使神差的听了她的话,足尖一点地,颀长的身影顿时化作一只苍鹰拔地而去,不到眨眼的时间,他就成了一个黑点,再不见踪迹。
仰首,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沐修尘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炸开一般,但她很快的收敛情猪,将好不容易醒过来的红殊给搀了起来,慢慢地走出了竹林。
直到踏出竹林的那一刻,原本还呆愣愣的红殊终于回过神来,一脸惊悸地抓着自家主子的手说道:“大小姐,流言果然有几分真实,您还是快逃吧,这个王爷当真太恐怖了,您若真的嫁过去,只怕不出半年就被折腾死了。”
“表相再恐怖也恐怖不过人心,再说,我若是想逃,又何必重来一次呢?”沐修尘淡淡回道。
她本想着等她嫁去西北穆王府,与沐家再没有瓜葛,不过今日听了芳连的一番话,她与沐家只怕没完呢!
红殊搔搔头,不明白主子说的重来一次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主子轻轻一拉,往花庭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