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自然不知晓尔刚的月复诽,一双大眼忙碌不已,东看看西瞧瞧的,最后她发现个在卖莱菔饼的铺子,欣喜地道:“二爷,咱们去尝尝看好不?”
“好。”
一进铺子,她就偷觑着对方的做法,小声地附在他耳边道:“二爷,他的法子和我不同呢,我是用水煎的,他是用烙的。”说着,却见他突地退开一些,教她疑惑地瞅着他。
“……没事。”他抚着耳,却抚不去她吹拂而来的热气。
“用烙的,外皮会比较昋脆,可是内馅也会比较干,不知道这位老板是否有其他法子可以防止内馅变干。”她没多想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全神贯注地瞅着老板擀面皮、包内馅,再将饼搁进炕炉里。
冯珏瞪着她的侧脸,直觉自个儿真是脑袋不清醒,才会被她左右。
直到莱菔饼送上桌,直到她将莱菔饼递到他面前,他才调开目光。
“二爷,你尝尝看是这铺子的莱菔饼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她拿起莱菔饼吹着气,轻咬了外皮一口,如她所料,确实是酥脆得多,再往里头咬了口,烫得她直吹气,还是不住地咬了几口咽下肚。
“喜欢吃嘛,可我觉得我做的比较好吃。”这点自信她是有的。
冯珏咬了口,咽下后,认同地道:“确实。”
“就说吧。”她骄傲地扬起下巴。
冯珏不置可否,但又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她,她柳眉杏眼,皱着秀鼻笑得俏皮,那巴掌大的小脸满是丰采,让他着迷,不过在她察觉之前,他便移开了目光。
品尝过她不甚赞赏的莱菔饼后,冯珏打算出城,却见她的目光在十字大街的一头,他跟着望去,“那头可没什么铺子。”
“嗯……可是我好像去过那儿。”来福微眯起眼,愈是回想,脑袋就沉沉地痛着,教她不禁闭上了眼。
“是吗?”冯珏忖了下,再问:“要不要过去瞧瞧?”
她忍过了一波疼痛,不露痕迹地抬眼。“二爷,我是很想过去瞧,可我的鞋坏了。”她方才踏出铺子时,就发现她的鞋底坏了。
冯珏往下一瞧,再张望着四周。“往那儿,我记得那里有家鞋铺……能走吗?”
“能,不过得走慢点。”
尔刚在后头摇摇头,看着天色,他很故意地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他家二爷压根没听见。
进了鞋铺子,冯珏替她挑了双鞋,缎料鞋面绣的是如意云彩,她见状,忙低道:“二爷,那个就好。”
冯珏头也没回,硬是将鞋交到她手上。“你说的那是大娘们穿的墨头鞋,你一个丫头穿那种鞋像话吗?”
可问题是这鞋一看就觉得贵呀。来福心里哀声连连,不知道这债台高筑的日子得要过到什么时候。
换上了他挑选的鞋,走了两步,合脚又秀致,瞧尔刚掏了锦囊,她就觉得像她的心被掏出来,尤其当他给的是——
“二爷,这双鞋要五两银子?!”她拉住冯珏,低声惊呼。
“不喜欢?”
“不是……很喜欢。”但她非常不喜欢这个价格,太贵了!
冯珏再看向架上陈列的几双鞋子,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见他要挑的恐怕价格只会更高不会更低,连忙拉住他。“二爷,其实我很喜欢的,我非常喜欢。”五两银好了,她怕他再挑下去,尔刚的锦囊会掏破。
穿着要价五两的新鞋子,来福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路,就怕鞋底磨得太快,然而才走没几步,突地下起滂沱大雨,入冬的雨水打在身上,冻得她直打哆嗦。
冯珏见状,环顾四周,吩咐道:“尔刚,先到万隆酒楼避雨。”话落,他拉开身上的大氅,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覆住,带着她朝十字街口的酒楼而去。
尔刚傻眼回头,再看向蒙御医的住所,真想仰天呐喊。
二爷,才几步路啊!
当日,由于大雨不停,冯珏当机立断在酒楼住上一晚,明日再启程。
尔刚张大了嘴,却什么都没说。
“来福。”客房外,冯珏低唤着。
“二爷,我还没好,等等、等等。”
“不争,你别又摔下来。”他急声道。
他闭着眼,仔细聆听里头的动静,直到她开了门,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二爷动作真快。”瞧他已经换过装束,连头发都弄干了,来福不禁自叹不如。
进了酒楼客房,二爷便跟掌柜的要了热水,非要她泡个一刻钟不可。
冯珏见她垂放的长发依湿漉漉的,随踏进房里,取了备用的大布巾,让她将长发暂时包覆住。
照理,他不该进她的房,不该见她放下发的模样,可他就是不能放下她。她的身子才刚有起色,他实在不愿意她因淋了雨而染上风寒,毁了她前些时日的休养。
“我让小二备了几道菜在我房里,你打理好了就过来吧。”
“喔。”
冯珏话落便回了房,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菜,他坐到桌前,等着她一道用膳。
终于,尔刚不安的提醒道:“二爷,咱们要是明日启程,怕会延误和卢家布庄打契的时间。”
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相约打契的时间是很要紧的,以往二爷总是战战兢兢不敢松懈,可这次无端端把来福捎在身边,还因为她延误了启程的时间,他真真觉得她碍事极了。
“卢家布庄的事早就说妥,打契只是个形式罢了。”冯珏不以为意地道。
可问题是你以往不是这样的!尔刚在内心呐喊,没胆真说出口。
“说真的,二爷为何要将来福带着?”他不该问的,可他真的忍不住啊。
冯珏懒懒抬眼,压根没打算回答。
尔刚心知自己是逾矩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可等了好半晌还等不到来福入席,累得二爷也不能用膳,教他心里一口气吞不下去。
“二爷,我去瞧瞧。”
尔刚大步走到隔壁客房,敲了敲,里头一点声响都没有,他轻唤几声,依旧没有动静,心头一凛,急忙推开门,果真就见来福倒在床边。
“来福!”他一把冲进房内将她扶抱起,轻拍着她凉透的脸颊。“来福,你没事吧?”
下一刻,冯珏像阵风般刮进房内,见尔刚抱着状似昏厥的她,随即吼道:“还不去将蒙御医请来!”
不到两刻钟,尔刚将蒙御医给请来。蒙御医诊着脉,本是凝重的神情在诊脉之后显得有些无法理解。
“如何?”冯珏沉声问。
蒙御医沉吟了下,斟酌着用字。“姑娘的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人怎会厥了过去?
“这……老夫也不得其解,要说是厥了过去,倒不如说是……睡着了。”
冯珏攒紧浓眉,听尔刚压低声音道:“二爷,我听郝管事提及,来福在庄子里总是四更就开始巡田。”
“这丫头!”冯珏怒声斥道。
竟然将他的吩咐当耳边风,待她醒后,看他如何整治她。
“可老夫也猜想,说不准这是姑娘要恢复记忆的前兆。”为免显得自己医术不精,蒙御医很聪明地想到另一个说法遮掩。
“是吗?”
“这头部受创失忆,何时恢复记忆,无从得知,老大也听说过有人恢复记忆后,反倒将失忆时的事都给遗忘殆尽。”
冯珏顿了下,没料到她要是恢复记忆,反倒会将他遗忘,有这可能吗?
“但也有过就算恢复记忆,也一并记得所有的事,一切都说不准,横竖老夫先开帖药让姑娘服用。”
“多谢蒙御医。”
让尔刚送蒙御医回府顺便抓药,冯珏了无食欲地坐在床畔。
对她,他是又恼又气,可偏偏心底又是怜惜的。是要她好生养伤的,可她偏是挂意着田里的菜菔。
那些莱菔不是长得好好的吗?哪怕他不懂农活,依他到丰水庄看收成那么多回,光看那叶子,他就知道一点问题都没有,她到底还要巡视什么?
蠢蛋!
半梦半醒间,看到有个男人总是卧病在床,而她随侍在侧,她想要瞧清楚男人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不禁使劲地睁大眼,用力地看——
尖叫声月兑口而出,让面对她入睡的冯珏睡地张眼,布满血丝的眼眸定定地瞅着她。
她惊魂未定,还不懂他为何躺在她床上,他已经探手轻触着她的额、她的颊,然后……用力地掐住她的颊。
“二爷……”好痛,她都还没质问二爷怎与她同床共眠了,二爷反倒先欺她了。
“我问你,你为何老是在四更巡田?”
她吓了一跳,吃痛也不敢喊,直到他松开了手坐起身。
她揉着发痛的脸颊,跟着坐起身。“我只是想确定莱菔有没有长好,有时就算叶子茂密,却不代表根长得粗壮,这得常巡,一有问题才能赶紧解决。”
“你以为我庄子里养了那么多的庄户都是废物?”
“不是……”她怯怯地偷觑他一眼,又赶紧垂下眼。“我只是怕这批莱菔要是没长好会害了二爷。”
冯珏听她这么说,就知许是有人将他的处境告知她,不满之余,心头又感觉到一阵阵的暖意。“你这般挂心我的事?”
“二爷帮我这么多,我自然要回报二爷的。”她见他的脸色越发沉怒,搞不懂自个儿哪里说错了。“二爷说了,施以小惠要换我的忠心,不是吗?”
“是。”他这是怎么着?这话确实是他说的,可他却恼着那从她口中道出,教他混乱得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
“可问题是你没养好身子只会拖累我,不是吗?”
来福不知所措地垂敛长睫,想反驳却反驳不了,他说的没错,她要是不将身子养好,恐怕只会害了他更多。
“对了,二爷,我方才好像想起一点点以往的事了。”这事算是好事,对吧?
“怎么,想起之后,你就迫不及待要离开丰水庄了?”是不是恢复了记忆,她就会将他给忘了,甚至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呀,就算恢复记忆,我也不想离开丰水庄。”她本以为他会开心的,谁知道他脸色更冷了。
“是吗?”
“嗯。”她点头如捣蒜。
“可如果你将我给忘了呢?”
“咦?”怎么这话听来是他挂心她较多?而且,仿佛他有多在乎她。
“你欠我的债,我得向谁讨?”他闷闷地又补上一句。
“不会啦,至少在我报答完二爷之前,我怎么也得待在丰水庄。”顿了下她羞涩地道:“而且,就算我拿回自个儿的记忆,也不会忘了二爷的。”
她知道他是个面冷心善的人,否则怎会待她这般好?在她搬进他的院落后,一直都是他照料她的,这样好的人,她舍不得忘。
“你最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冯珏起身。“在这儿待着,我去差人帮你备膳,一会儿还得喝药。”
“谢二爷。”
冯珏回头睨她一眼,随即大步离去。
她疲惫地往床褥一躺,想回想梦中的情境,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反倒是她身侧的余温不断骚扰着她。
翌日一早,冯珏决定让尔刚送她回丰水庄,独自前往其他县城。
“二爷,我没跟着,你……”
“你没跟着,我就办不了事了?”
“二爷,你只身在外,我总是担心嘛。”虽说来福今儿个瞧来神清气爽,可她昨儿个昏厥是不争的事实,要再带她上路确实不妥。
“你妥当地将她送回丰水庄,其余的就别想了。”说着,冯珏跃上马,来到马车旁,掀开了车帘。“回去庄子给我安分点,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四更巡田……”
来福露出万分狗腿的笑。“不会,绝对不会。”她差点就要指天立誓了。
“最好是。”他放了车帘,随即纵马急驰。
这时对街正巧有人走来,在车帘放的瞬间瞧见了马车里的人,正要追上前时,马车已经驶动,教他急奔也追不上。
“哇……桂……桂!”
着田里正在收成,来福哇得一声比一声还大,看着那如白玉般、有胳臂这么粗的莱菔,一根根躺在行间,她激动得想要冲上前帮忙,不过……
她目光往旁边一飘,果真瞧见冯珏冷冷的目光正对着自己,她嘿嘿的干笑两声,掩饰内心冲动,朝田里指去,“二爷,大丰收呢!”
冯珏瞧也没瞧田里的忙活,目光缓缓地落在她脚上的鞋。
她疑惑地往下一瞧,她的鞋好好的,压根没破……二爷到底在瞧什么?
为什么二爷每回回庄子时,总是会盯着她的脚?她的鞋没问题啊,是多儿给的,鞋面干净,底还是新的呢,穿起来合脚又舒适。
她该不该问二爷?可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忖了下,她道:“二爷,我有一直乖乖的,哪怕二爷不在庄子里,我也都乖乖的,多儿可以替我作证。”她顶多就是到厨房里腌菜或是做饼,最远也只走到东三间而已,更不可能四更巡田。
冯珏只是淡漠地移开视线,状似看着庄户采收莱菔。
她不禁垂着脸,直觉得二爷近来教人愈来愈捉模不着了。二爷待她的好实在是没话说,凡事都替她着想,说是要拢络她的心,也做得太过了。
可是呢,有的时候他又分外淡漠,尤其每每他回庄里,总是要冷上她一阵子。
唉,年关都快到了,天候够冷了,二爷就不能暖些吗?要不是曾见过他的笑容,听过他的笑声,她会以为他是天生面瘫呢。
再说了,莱菔大丰收,他此行回京就能交差了,怎么他看起来会这么不开心。
“头还疼吗?”
她猛地抬眼。“好多了,二爷,近来都没再犯疼过呢。”
“你这是在跟我邀功不成?”他懒懒地瞅她一眼。
来福疑惑地偏着螓首。“邀什么功?”她只是以为要是他知晓她这段时日都没再犯头疼,应该会开心才是。
“再过几日我就要回哀了,届时你要是短缺什么,就跟郝奇说一声,他会你备足。”他一贯清冷的口吻交代,话却比平常多了些,又或者该说,面对她时,他的话总是多一些。
“已经够用了。”她不好再给奇叔添麻烦,况且她只是一个人,三顿膳食都在庄子里,哪里有什么花费。
“哪里够用了?近来天候渐冷,你连件裘袄都没有。”疏郢城在京城西南方,入冬连降雪的时日都少,冷意压根无法跟京城相比,但这天候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尤其近年关了,她身上穿的还是郝多儿的旧衣。
“不冷啊,而且……”她挠了挠脸,看着大伙儿都是卷起袖管在干活,也没有人穿裘,她可没勇气在大伙儿面前穿,况且她是真的用不着。
冯珏注视着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一时忘了移开目光,可那注目却教她莫名羞涩了起来。
“二爷,我脸上脏了吗?”她下意识地挠了挠脸颊,又抹了抹额头。
不对,她根本没下田,双手干净得很,哪会把脸给弄脏?可他到底是在瞧什么,就这样直勾勾地瞧着……很教人难为情。
半晌,他又道:“往后,你就在我的院落住下。”
来福愈来愈疑惑了。“二爷……你不打算再来丰水庄吗?”总觉得他好像回京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所以才会向她交代这么多。
“明年夏初吧。”
“喔……”说的也是,没事他到丰水庄做什么呢?况且听奇叔他们说,二爷这回是为了要盯着这一批莱菔,才会一待就是两个月,否则以往总是带了货就走,就算待下也不过两、三天。
她垂着脸,厘不清心里是怎生的滋味,像是不舍,可她又凭什么?
二爷交得了差是好事,况且日后他是要接皇商一职的,怎可能一直待在这儿?他心慈,无微不至地照料她,她无以回报,只能待在这儿,帮他种出肥美的莱菔,让他不需要再为了莱菔奔波。
“对了,二爷,要是采收有剩,能不能留下一些让我给二爷做饼尝尝?”
“去跟郝奇说。”话落,他转身就走。
来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北风将他的大氅刮得猎猎作响,可她却不经意想起那日在疏郢城里下起雨来,他拉开了大氅将她纳入怀里……
“来福,你没事吧,脸瞧起来很红呢。”
她吓了一跳,用力抹了抹脸,“奇叔,我没事,只是被风吹得发冷面已。”说着,她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搓着双臂,奇怪,刚才没这么冷呀,怎么二爷一走,冷风就直朝她这儿灌来了?
“你先回房歇着吧,这些粗活有庄户处理。”别说她救了丰水庄的莱菔这恩情,郝奇可是很清楚冯珏待她不同于其他姑娘,尤其是她是让冯珏带进院落里的,他也跟着礼遇她几分。
依二爷的身分,来福要当正室是万不可能,要占个妾位恐怕也很难,但要是置在丰水庄当个外室,倒也不是不成。
“好……等等,奇叔,我能不能跟你要两根莱菔?”
“欸?”
“我方才问了二爷,要是采收有剩,能否给我些,我想做饼给二爷吃,二爷要我问问你。”她忙将方才的对话说过一遍,估算着厨房里的面粉还剩下多少,可以替二爷做多少饼,又能做哪几样简单的腌菜。
郝奇一愣一愣地瞅着她,心里的算盘又重新打过一遍,二爷的身分尊贵,正室绝不可能是个乡野村姑,但侧室小妾的话……来福该是有机会的。
只因莱菔采收哪会有剩?每根莱菔都是宝,运回京等同是白花花的银两,二爷根本就不曾让庄子里的莱菔落下过的,可二爷要来福问他,摆明了就是要给。
二爷这是在宠她,还是二爷纯粹想吃饼?
等了半晌没回应,来福噙着笑又唤了一声,“奇叔?”
“有有有,你尽避挑去,是说饼能不能多做一些?”真不是他要夸,来福的手艺真是一等一的好,尤甚是那莱菔饼,直教人吮指回味。
“那我可得多拿一些。”
“呃……两根就好。”二爷没吭声,他可不敢私自动用田里的莱菔。
掌灯时分,帐房的被轻敲了两下。
冯珏眉眼不抬地道:“进来。”
门才开,他便闻到了一股菜香,抬眼就见尔刚帮着来福端了木盘搁在他案上。
他垂眼一瞧,两道腌菜、几块饼,还有一锅汤。
“二爷,尝尝,这可都是今儿个刚采收的。”来福扬起笑替他布菜。“还有两道腌菜要等到明后天才会入味,到时二爷肯定一尝就惊艳。”
“我明儿个就要回京了。”冯珏淡地道。
“噢?不是说再过几日的吗?”
冯珏扬了扬手中的信,没再多解释什么,接着他放下了信,拿起筷子,静静地品尝她的好手艺。
一入口,莱菔的凊甜味便弥漫开来,嚼在嘴里清脆带汁,搭配酥脆的外皮,无可挑剔的绝配。
“好吃。”他真心的道。
来福是开心的,可她却笑不出来,只因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二爷,这饼能不能赏我一个?”尔刚瞧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冯珏还未开口,来福快一步道:“尔刚哥,我也备了你的份喔,还搁在厨房里。”
“那可多谢了。”这味道光是闻就教人食指大动。
“去吧。”
“多谢二爷。”尔刚一溜烟地跑了。
“坐下吧。”冯珏拐了身旁另一张椅搁下。
来福坐下,直瞅着他品尝自己的手艺,想起得要好几个月后才能见到他,心底是难喻的苦涩。
“用过膳了?”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嗯,在厨房和大娘她们一道吃过了。”
他应了声,吃着腌菜,口感更为清脆,可是愈嚼辣味愈是明显,他不由得嘶了声。
见状,来福赶忙替他盛汤。“二爷,太辣了吗?我急着要入味,所以麻椒搁多了些。”
他摇摇头,喝了口汤,辣味顿时被那温润的汤给冲淡不少。“这腌菜配汤,倒是挺配的。”其实他不嗜辣,可她说腌莱菔要是不辣就少了一点滋味。
“是啊,就怕二爷觉得辣,才额外炖汤的,多儿要尝还不给她呢,这都是要给二爷的。”
冯珏静静地打量她,这一回她也不躲,因为她想再多瞧他一会儿,想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哪怕往后不相见,她也不想忘了他。
他浓眉飞扬,哪怕眸色总显清冷,但那眼眸深邃得像是会勾魂似的,五官立体夺目,可惜,如今倒显得阴郁几分。
“你倒是挺懂得怎么报答我。”她待他好,不外乎是为了报恩,对吧?
“还不够呢,远远的不够。”她笑着,觉得眼前有些起雾,教她瞧不清他的面貌。
他长得极好,丰神俊秀都不足以夸赞他的面貌,尤其那双眼像潭深湖,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他的眸光总藏着淡淡的忧伤,不过不打紧,他这回交差肯定会得到称赞的,因为魁叔说,这回莱菔的品质远远好过以前的,这样他就不必再担心了。
一旦打出名号,他就会被赋予更多重任,也许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让我赶得及交货,对我就是最大的报答了,往后……”喝了口汤,抬眼就见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眶落下,他顿了下,哑声问:“怎么了?”
惊觉自己落泪,来福胡乱地抹着脸,扬笑道:“没事,替二爷开心呢。”
“开心什么?”
“开心二爷交了货,尤其是这批货的品质之好,肯定令尊会对二爷刮目相看,往后会给二爷更多责任,最终二爷必定会得其所望。”她不断地抹着泪,可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掉个没完。
“你又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冯珏笑得苦涩。
贪,是商人的本性,他想得到父亲的认可,想要赢过冯玉,可现在他贪求得更多,他,想要她……光是见她不肯穿他买的鞋,他就一肚子火!
她只想报恩,将他所作所为视为施惠,可他只是想给,他只是、只是……
“二爷,没有人愿意被舍弃的。”
他怔愣地瞪着她,不能理解她为何懂他,她怎会懂?
“往后,二爷只会愈来愈好,没人能舍下二爷的。”
他喉头抽动着,情不自禁地轻轻握住她的手。
“嗯?”
“我回京后,你可会想我?”
来福张了张口,轻声道:“会。”要她如何不想?
冯珏直睇着她那双澄澈的眸,慢慢俯近她,轻轻地覆上她的唇,轻柔摩挲着,轻啮着她柔软的唇瓣,好半晌才依依不舍地退开。
而她,瞪直了眼,像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与他对上眼,看着他的唇,想起他的唇贴着自个儿的,她顿时羞得捂着嘴。
见他又凑近,她吓得往后退,却退出了椅面,身形往后倒,还是他飞快地将她搂进怀里,才免去她摔个四脚朝天。
她心跳如擂鼓,觉得自己仿佛要过去了,可是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跳声同样又急又用力,他……
“你等我回来。”他轻抚着她的发,哑声命令。
“……嗯。”她胡乱应着,头还晕得很,心跳都乱了。
“哪儿也别去。”
“嗯。”她温顺地应道,同时不禁想着,二爷是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