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果然不答应赐婚,而且如同秦姌月所言——
“你当朕是昏君吗?昨日你抢了人家的丫鬟,今日就将那个丫鬟赐给你当妻子?!”皇上越说越气,都跳脚了,“你不怕言官,朕还不想听都察院的那些老头子说教,朕不是说过了,关于你的丑丫鬟,你只要摆平云阳,朕都好商量,你怎么隔个几日又来乱了?”
阎子骁早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也已经备好应对之策,“先前跟卑职订亲的姑娘在成亲前一个月暴毙,如今卑职的名声不好,皇上赐个丫鬟给卑职当妻子也不足为奇。”
皇上不以为然的冷笑道:“别人不知道那位姑娘如何暴毙,朕可是清楚得很,还不是你动的手脚。”
“难道皇上希望卑职娶豫亲王安排的人吗?”阎子骁挑眉。
有些人自信绝顶明,以为弄个美貌才情皆为第一的姑娘就能蒙蔽他的双眼,殊不知他最讨厌第一,尤其这个第一还是人家搞岀来的噱头,至于目的为何,因人而异,像他的第一也可以说是自家人搞岀来的,那几个没脑子的婶娘最爱自夸靖国公府男的俊女的美,偏偏他的容貌也真的胜过大部分的姑娘,第一的盛名岂能不贴上来?
皇上哑口无言。这事说起来是母后的错,遭人利用了也没有察觉,懿旨已下,来不及挽回,所以后来人暴毙了,他可真是松了一口气,要不,谨王的事还真不好让明旋参与其中。
“皇上给卑职赐婚吧!”
皇上斩钉戴铁的摇头,“不行,赐个丫鬟给臣子当妻子,还是个丑八怪,你不要紧,朕可丢不起这个脸!”
“她不丑。”
皇上恶狠狠的一瞪,“这是重点吗?”
“皇上不要一直说她是个丑从怪,她真的不丑。”
“好好好,她不丑,她还是个美人儿,可是,这事没得商量。”
“皇上如才肯应允卑职的请求?”
“朕不是说了,这事没得商量吗?”皇上简直是咬着牙,这个小子还真是拗!
虽然他希望纠缠到皇上答应,但皇上不答应才符合常理,所以,他只能按照计划进行谈判,“卑职只要找到长平军,皇上就给卑职赐婚,如何?”
其实对皇上而言,谨王并不值得放在心上,真正重要的是长平军,谨王没了长平军,如同失去兴风作浪的筹码,豫亲王会第一个抛弃他。
“找到长平军,灭了长平军,你就能得到自个儿挣来的爵位,这不是更有价值?”皇上太清楚阎子骁的性子了,这小子从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虽然可以承继成国公府的爵位,但祖上留下来的也只有爵位和俸禄,并无实权,想要权力,就只能靠自个儿建功。
“爵位只会让卑职成为别人算计的目标,不要也罢。”阎子骁当然不会说,爵位很容易让让皇上看了碍眼,更别说他是武官,皇上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以权力滔天,但皇上不需要你的时时候,你连蝼蚁都不如。
外祖母总是教导他,年轻力壮时力争功劳,不教父母蒙羞,可是等上了年纪就要懂得放下,千万别成了绊脚石,尤其是坐在龙掎上的那一位,他不会只要你的命,他会要你一家陪葬。
皇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就这么一点出息,怕别人算计你?”
“卑职有喜欢的人,有要照顾一辈子的人,当然要好好活着。”
皇上气笑了,“你的丑丫鬟与你心意相通?”
“当然,她只要能行医就好了。”
“你确定?也许她更盼着你有爵位。”
阎子骁坚定的摇头,“不会,说不定她更喜欢卑职陪她四处行医。”
“她只是个丫鬟,你给她贵妾的身分已经抬举她了。”
“她会成为丫鬟也是皇上所赐。”阎子骁没有怪罪皇上的意思,因为没有那道圣旨,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姌儿。
“她本来就是丫鬟,不过是从章家的丫鬟变成你的。”
“她并非奴籍,她成为章家三姑娘的丫鬟是为了方便行事。”阎子骁道出秦姌月真正的身分。
秦家乃杏林世家,祖籍湘州,秦老子的父亲还是湘州最年轻的名医,可惜天妒英才,为了救人染上疾病死了,其夫人便带着儿子,也就是秦老爷子来到上林村投奔娘家,秦家从此在上林村落地生根。
秦老爷子只生了一个女儿,但他的医术却传给了天赋异禀的外孙女秦姌月,不过秦姌月年纪太小了,一般老百姓不会相信她的医术,因此她都是跟着秦老爷子行医,秦老爷子若遇到疑难杂症,全都是她在一旁指点。
然而,医术再好又如何?为了行医,她还要委屈自个儿当丫鬟,皇上还把她变成真正的丫鬟,当然,这事他也有错。
听完,皇上许久说不出话来,这还真是麻烦!
“皇上给卑职赐婚,她从丫鬟变成阎家大少女乃女乃,错误就能被导正过来。”
皇上一直自认为贤明,犯了这么大的失误,无论如何都要补救,可是借赐婚摘了丫鬟的身分,这事绝对会招来言官挞伐。
“不行,若是朕答应给你们赐婚,云阳肯定一辈子不跟朕说话。”
“娘亲会答应这门亲事。”
皇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朕赐婚,她即便不愿意,还能不答应吗?”
“卑职绝对会让娘亲真心接受这门亲事,可是这门亲事得由皇上赐婚。”他要皇上赐婚,不只是为了摘掉姌儿丫鬟的身分,也是为了让姌儿风风光光嫁进靖国公府,将来靖国公府就没有人能小看姌儿,给姌儿委屈受。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丑丫鬟?”
“她不丑,她可美了。”
皇上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投降了,“好吧,你找到长平军,云阳允了这门亲事,朕就给你们赐婚,即使朕会落个昏君之名。”
少来了,皇上能玩的花样可多了,何必背上昏君之名?不过,阎子骁依然恭恭敬出跪下来行礼,“卑职谢皇上恩典。”
“别急,长平军若是那么容易找出来,你不会明知道他们在何处出没,却又模不到一点头绪。”
长平军若是太容易找到,皇上还会同意下圣旨赐婚吗?阎子骁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只能坚定的道:“卑职就算将陈县那一带整个翻过来,也会找到长平军。”
“你可别闹出太大的动静,还没找到就先吓跑他们。”
“若真找到他们,不见得是坏事,有皇上盯着,正好自投罗网。”
“他们三三两两的逃跑,朕可不好抓人。”
“卑职倒觉得他们不会三三两两的逃跑,否则遇到危险只有任人宰割的分,并非上策,还是按兵不动最为稳妥。”
“你看着办,总之,尽快找到长平军的下落,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是,卑职遵旨。”
阎子骁可以理解皇上的心情,谨王不再是当初那个没有战斗力的十五岁少年,而皇子中最大的不过十三岁,皇上不能不担心,若是有个万一,当初他和谨王是何种情势,如今就会成为谨王和皇子的情势。
最近秦姌月觉得自个儿越来越像丫鬟,不但要给主子煮茶,还要给主子磨墨,阎河的差事如今全落在她身上,而阎河只能哀怨的守在外面。
当丫鬟没关系,但是主子一双眼睛老是在她身上飘来飘去,这就不好了,若在外人眼中,她必然成了魅惑主子的丫鬟,这样的名声真的不好。
“阎子骁,你认真看舆图,别盯着我!”秦姌月懊恼的一瞪。
阎子骁很无辜的眨着眼睛,“你比舆图好看。”
“我这副容貌好看吗?”秦姌月挑衅地凑到他面前。
那夜他离开后,她才想到自个儿“卸妆”了,换言之,他已经见到她的真面目了。既然看过她的真面目,如今再看看她这张易容过的脸,他如何受得了。
阎子骁靠过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好看,无论什么样子都好看。”
“违心之论。”秦姌月嘴上这么说,却甜甜的一笑。
“天地良心,这是肺腑之言。”阎子骁双手捧着胸口道。
“你专心看舆图。”
阎子骁低下头看着舆图,忍不住摇头叹气,“除了深山,我实在寻不到何处可以藏匿如此大批的人,而陈县附近的深山我都悄悄寻遍了。”
秦姌儿觉得很困感,“为何他们定要藏在一处?若是我,肯定将他们分开来藏匿,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否则不小心一摔,不全毁了吗?”
“按理如此,但是分开藏匿,谨王就不好控制了。”
“这倒是,可是若谨王无法信任他们,还想靠着他们做大事,这不是痴人说梦话?”秦姌月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记得去上林村的路上遭到攻击,你将背后交给阎河他们,这不是主仆才应该有的关系吗?”
阎子骁沉默下来。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阎河他们不同,他们对你而言是伙伴,你可以同生共死,但谨王为何不能跟你的想法一样?在谨王眼中,长平军也可能是同生共死的伙伴,毕竟他一起经历这段无以为家的岁月,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怕比你以为的还深厚。”
略微一顿,阎子骁笑道:“我是不是太轻看别人了?”
“不全是如此,你只是无法体会他们的情感,一如他们无法明白你和阎河他们的感情,你们在对方的眼中都是局外人,没有共同的经历,如何感同身受?”记得第一次看到他和阎河,她只当他们是一般主仆,直到去了上林村,她才知道自个儿将他们看得太浅薄了。
“难怪外祖母总是提醒我,别以为凡事皆在算计之中,尤其人心,集合了利益、情感各种包袱,连看都看不透。”
秦姌月赞许的点点头,“大长公主真是睿智之人。”
“外祖母一定会喜欢你。”阎子骁情不自禁的靠过去,在她颊上偷了一吻。
吓了一跳,秦姌月随即双颊染红。
“我将外祖母请回来好了。”唯一能说服娘亲改变心意的就是外祖母,而外祖母不会单凭外貌评断一个人,只是外祖母年纪大了,他不忍心折腾她老人家。
“大长公主逼着夫人接受我又如何?夫人还是不喜欢我,我还是要委屈过日子,这是何苦?我可不干。”若是救人治病,秦姌月信心满满,但是跟婆婆斗智斗气,她绝对比不上这些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女人。
“待我娘见了你的真面目,她就不会抗拒你了。”
“夫人真正不能接受的是我的身分。”若她贵为公主,夫人不会计较她的外貌。
阎子骁静默片刻道:“此事说来是我的错,你可曾听过我的传闻?”
“妻子未过门就被你克死了,是吗?”
阎子骁忍不住皱眉,“还未过门怎能称之为妻子?”
“好好好,我错了,未婚妻。”
阎子骁抗议的瞪了她一眼,秦姌月立即变成柔顺的丫鬟,他只好自顾自的道:“我若娶个丫鬟为妻,外人必会归咎到我克妻一事,我娘觉得这对我来说太委屈了。”
“我懂,天下父母心,何况她有个那么出色的孩子,她当然希望他拥有最好的。”
闻言,阎子骁两眼一亮,“我很出色吗?”
秦姌月恨不得咬掉自儿的舌头,眼珠子贼溜溜的转来转去,就是不肯回答他,然后突然转移话题,“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阎子骁不怀好意的一笑,“好啊,可是我不做白工,别忘了在你欠我的簿上再添上一笔。”他刻意扳着手指一算,比了个四。
秦姌月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我不是说了,我不管他人的生死富贵,除非我的妻,要不,你赶紧嫁给我好了。”阎子骁眼巴巴的看着秦姌月。
她索性赏他一颗栗爆,“你再添一笔好了,反正我就是欠你,是多是少有何差别?”
阎子骁当真是委屈极了,他这不是防患未然吗,娘亲拗不过他,终究会答应,但是能否找到长平军,他没有多大的把握。
“你可知道威武侯府?”她问过章四爷,可惜章四很少给权贵之家看病,也不曾去过威武侯府。
章四爷告诉她,若想打听消息,最好还是找阎子骁,京城权贵之家大大小小的事,即便他不清楚,也能轻易查到。关于这一点,早在调查章二太太的时候她就见识到了,阎子骁手上掌握的人脉比她想象的还惊人。
“知道,早就没落的权贵。”阎子骁微微挑起眉,“威武侯府与你有何关系?”
她都想嫁给他了,当然不会隐瞒他,于是细细道来爹娘的故事,至于威武侯府与她爹有没有关系,她无法确定。
“可知道你爹的大名?”
“我爹自称元华,后来入赘秦家,便冠上秦姓。”
阎子骁略略一想,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威武侯的四个儿子皆无人叫做元华,至于孙子辈我无法确定,但是年纪应该跟你爹不符合。”
“我爹自称无家可归,就不可能使用真名,元华有没有可能是他的表字?”
“若是表字就简单多了,最怕这是他随意给自个儿取的名字。当时他不是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吗?他可能遭遇危险,想要活命就不得不隐姓埋名。”
“没错,名字只怕是假的,不过,我爹若是威武侯府的人,他曾经失踪长达十几年,这事应该不容易隐瞒吧。”
“这么大的事确实不易隐瞒,不过高门大户喜欢换名目,譬如身子不好,送到乡下养了十几年。”
秦姌月还真是傻了,这有比较好吗?
见状,阎子骁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真可爱!”
秦姌月气呼呼的一瞪。
“别担心,无论生死,我会找到岳父。”阎子骁的手突然移向她的腰部,用力一勾,顺势将她抱个满怀……真好,想了一日,终于抱住了
这个男人以为她看不出来他趁机吃豆腐吗?秦姌月举起手,可是终究轻轻放下。若他没有偷香的念头,说他喜欢她肯定是骗人,不如由着他,只要别越过界线就好。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这种想法将阎子骁宠坏了,从此两人独处,他非要抱一下、亲一下,还常常赖在她怀里动也不动,闭着眼睛佯装累到睡着了,简直无赖至极。
阎子骁以为打听威武侯府的事很容易,没想到赵成足足花了五日才有消息。
“威武侯府二公子云仲安十八岁那一年突然被送到西北,在西北待了十二年,直至三年前大周与西夏结束长年征战议和,他因为身受重伤,差点一命呜呼,方才回到威武侯府疗养,足足休养了一年,后来进入西山大营,如今在李老将军麾下。”
阎子骁不可思议的挑了挑眉,“威武侯府不是喜欢从文吗?”
威武侯府没落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子孙无人愿意从军,想当文官又不肯寒窗苦读考科举,搞得不武也不文,岂能不没落?
“据说云家二公子在西北的时候为李老将军所救,李老军因为他在军事上的见解,相当欣赏他,后来皇上要李老将军掌西山大营,李老将军有意培养自个儿的人,于是找上他,他便在李老将军麾下效力,这两年在西山大营也渐渐崭露头角。”略微一顿,赵成补充道:“李老将军是沙场英雄,能够得他赏识,可见云家二公子是个有本事的。”
“他成亲了吗?”
“据说在西北成亲,几年前夫人病逝了,后来从军打仗,续弦一事便延宕下来,不过最近威武侯夫人开始操心他的亲事,经常参加赏花会,而且下个月还要在自个儿府上举办赏花会。”
天气越来越冷,赏什么花?阎子骁嘲弄的唇角一勾,“他在西北成亲肯定是威武侯府编出来的故事,如今看他受李老将军重用,当然想利用他攀一门亲事。”
“不过,云二公子似乎不想成亲。”
“不想成亲?”
“云二公子为何不想成亲,我打听不出来,听说云二公子为了避开成亲一事,宁可待在西山大营也不愿意回府。”
“若非有心上人,怎可能不愿意成亲?”
赵成看了阎子骁一眼,主子没心上人的时候也不愿意成亲啊。
阎子骁当然看得出来赵成想什么,“我并非不愿意成亲,而是不愿意委屈自己。”
赵成赶紧点头附和,可是又补一句,“说不定云二公子的心思与主子一样。”
阎子骁骄傲的抬起下巴,“他可以跟我比吗?”
顿了一下,赵成硬着头皮道:“听说云二公子生得极其俊美。”
怔愣了下,阎子骁想到秦姌月,接着又想到秦明阳,若云二公子真是他们的父亲,必然生得很俊美。
“你说他在西北身受重伤,可有查清楚当时的情况?”
“这件事我还在打探,威武侯府好像不太愿意提起云二公子在西北的事。”
阎子骁冷笑道:“这里头肯定有所隐瞒,当然不愿意提起。”
“对了,虽然云二公子是武官,但是他不在西山大营的时候,喜欢泡在菊园。”
阎子骁饶富兴味的挑起眉,“京城文人墨客最爱的酒楼?他去那儿与人斗诗?”
“不是,云二公子喜欢在湖边垂钓。”
阎子骁想起秦老爷子,老人家也很喜欢垂钓,即便姌儿会陪他老人家,但两人总是相隔甚远,根本看不见对方。
“他是独自一人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我去查?”
阎子骁摇了摇头,“这倒不必,改日亲自去菊园走一趟就知道了。”
“对了,我还发现一件很巧合的事。”
“什么事?”
“云家二公子去西北之时,正是谨王府发生大火烧个精光之时。”
阎子骁目光一沉,“你确定?”
赵成点了点头,提出自己的看法,“我怀疑云家宣称云二公子去了西北,就是怕人家将云二公子从京中消失不见一事与谨王扯上关系,万一谨王真的没死,还举兵造反,可能祸及威武侯府。”
阎子骁忍不住笑了,“威武侯府是不是将自个儿看得太重了?就算云二公子从此消失不见与谨王有关,豫亲王也看不上威武侯府。”
“如今云家二公子有出息了,威武侯府大概是怕有人眼红妒忌吧。”
“这位云家二公子还真是个人物。”
威武侯是个胆小的,又略有家产,只求安然度日,养出来的儿子当然不思进取,若有雄心壮志,说不定还会遭其它人打压,可想而知,云家老二想跟别人不一样,若被打压还能冒出头真是不容易。
“听闻云家二公子自幼喜武不喜文,不得威武侯欢心,威武侯甚至想为他定下自家一位以凶悍出了名的表妹,说是娶个压得住他的妻子,他就知道收敛,为此父子大吵一架,随后云家二公子病倒了,便去了西北。”
阎子骁真是无言。
赵成显然也知道主子的想法,撇了撇嘴道:“威武侯府想给云二公子编故事,也要像话一点,大吵一架就病倒了,又不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威武侯府就是一群没脑子的,要不,怎么会让一个出色的子嗣流落在外?”
“主子要先见他吗?”
略一思忖,阎子骁问:“知道他何时会去菊园吗?”
“应该是后日。”
“你去安排,后日我带姌儿去菊园。”虽然他不愿意先给姌儿怀抱希望,最后却落空,但云家二公子是否是姌儿的父亲,还是要姌儿自个儿判断,索性直截了当一点,先让他们见上一面。
倚着春日湖而建的菊园可以称为京城一景,不只是因为景色美不胜收,也是因为文人墨客群聚在此,尤其延伸至湖中的春日阁更是文人墨客斗诗之处,日日都很热闹,不少人为了出名还将自个儿的诗作悬挂于此,盼着遇到赏识的贵人。
“这儿为何取名菊园?”放眼看去,秦姌月并未看到菊花,倒是垂柳遍布,当然,若是名为垂柳园,意境就不是那么美了。
“听说这儿的菊花酒很好喝,不过,我觉得你的桃花酿更胜一筹,以后我给你建一片桃花林,你酿桃花酒卖来这儿。”
就阎子骁所知,菊园表面上没有跟任何一家权贵扯上关系,东家只是皇商,但是靠山不硬,不可能如此招摇还能在皇都立足,所以他猜想,这儿真正的主子是皇上,因此任何权贵都撼动不了。
秦姌月斜睨了他一眼,“你终于承认我的桃花酿好喝了吧。”他已经喝了好几坛的桃花酿,可是坚持不承承认好喝。
阎子骁不敢相信的瞪直双眼,“我没有说过桃花酿好喝吗?”
秦姌月咬着牙道:“你更想知道我如何找到桃花林的出口。”
“胡说,我不在意,那又不是我的桃花林。”阎子骁就是喜欢跟她耍赖,纠缠她,然后再找机会偷香,搞得她又气又无奈。
“我倒是忘了此事,从一开始你就在耍我。”
“你认错人,怎能怪我?”
“阎大公子就是个爱耍赖的”
“好好好,我就是个爱耍赖的。”阎子骁指了一下湖边的方向,“我去见个人,你先去湖边等我,赵成在那儿。”
这种时候秦姌月绝对是个听话的丫鬟,即刻转身走向湖边,反倒是阎子骁,先是一怔,接着失声笑了,还以为她会质问他为何不带上她,不过,这不就是她吗?顶着一张丑颜也能随意自在,难怪谁看她都不像个丫鬟。
其实,秦姌月就是一个自我感觉很良好的人,更别说阎子骁老是对着这张脸夸她可爱,她如何能生出“丑八怪”的自觉?
秦姌月觉得这菊园真是个好地方,景色美如画,更重要的是占地广,即便随处可见高谈阔论的文人墨客,也不会有一般酒楼的吵杂。
前一刻,秦姌月还睁大眼睛寻找赵成的身影,下一刻,她硬生生的撞上某个人,然后踉跄一退,眼看就要一**坐在地上,对方伸手位住她。
站稳身子,秦姌月抬头看向对方,目光一触及对方的脸,言语完全被抛到脑后。
“小泵娘,对不起,吓到你了。”云仲安担心的看着失神的秦姌月。
真奇怪,她与爹明明没有接触,但是当他站在她面前,她竟然觉得如此熟悉,不是因为娘在思念中倾诉的形象,也不是原主记忆中的画像,而是出自内心深处对此人深深的孺慕之情。
“你这个丑八怪,干啥一直盯着我家二爷?”大武凶悍的挤进他们中间。
二爷虽是武官,却有文人的风采,姑娘见了都会心动,得知老夫人想为二爷续弦,不少姑娘想方设法吸引二爷注意,盼能得到二爷青睐,因此最近经常可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见怪不怪了,但没见过相貌如此丑的。
回过神来,秦姌月往后一退,抬起下巴,睥睨的看着他,“你这个没礼貌的小子,你说谁丑八怪?那你呢?难道你以为自个儿这张大饼脸好看吗?说别人丑之前还是先自个儿照照镜子,免得教人笑话。还有,为何我不能看你家二爷?他夫人都没意见,你凭什么过问?另外,容貌不是自个儿能决定的,那是父母给的,以后不准说我丑八怪,要不,我撕烂你的嘴巴!”
大武张着嘴巴,一句话也挤不出来,好可怕的丫头。
“听清楚了吗?”
大武很用力的点点头。
云仲安忍不住的笑出声,“小泵娘,对不起,大武最近遇到不少惊吓,才会如此失礼,不过你说得对,容貌是父母给的,他不应该批评。”
秦姌月在云仲安面前可是非常有礼貌的孩子,声音还自动调整到甜滋滋的状态,“我这个人见有不平之处,总是管不住嘴巴,还请……二爷见谅。”
“小泵娘莫出此言,是大武失礼在先。”云仲安恭恭敬敬的行礼表达歉意,秦姌月赶紧侧过身子。
“这不全是他的错,世人惯用容貌评价一个人,殊不知世人千百种,有人其貌不扬但心思纯正,有人面如桃花却心思歹毒,有人里外合一。”
秦姌月很困惑,明明是爹,为何不认得她?难道是因为她易容的关系吗?不会,阳哥儿不也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吗?
如此只有一种可能——忘记了,但究竟是真的忘了,还是假装忘记了?
云仲安赞许的点头道:“小泵娘说得真好。”
“对不起,我的丫鬟是不是惊扰了大人?”阎子骁大步走过来。
秦姌月抗议的瞥了阎子骁一眼。
“不是,是我的小厮得罪这位小泵娘。”云仲安一眼就认出阎子骁,倒不是因为阎子骁的容貌,而是这位皇上身边的红人曾经来过西山大营。
“他说我是丑八怪。”秦姌月补充道。
闯子骁冷冷的扫了大武一眼,大武吓得立即缩到云仲安身后,他接着板起面孔转向秦姌月,仿佛责备似的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我不是叫你别扮丑吓人吗?”
秦姌月一愣,这个男人怎么突然抖出她易容的事?
转眼之间,阎子骁又回复高贵优雅的模样,对着云仲安行礼道:“小可是成国公府阎子骁,姌儿生性调皮,喜欢扮丑吓人,回去我必会好好管教。”
姌儿……云仲安仿佛听见一道温婉的声音在耳边唤着这个名字,可是很快就消失了。回过神来,他回礼道:“在下是威武侯府云家,行二。”
“今日小可与人有约,改日再宴请云二爷,告辞了。”阎子骁带着秦姌月转身离开。
临走前,秦姌月忍不住回头看了云仲安一眼。
回到靖国公后,秦姌月一直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爹是真的忘了还是假装忘记?若是后者,又是为了什么?因为要回威武侯府,必须忘了上林村的一切吗?不,爹不是这样的人,记忆中那个带着原主一笔一划练字的爹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舍弃妻儿,更别说威武侯府不过是没落的权贵,爹当初不要了,如今为何要回去?爹明明是去西北打仗,因为落入敌人陷阱,整支军队覆灭,最后是如何活着从西北回到京城?娘若知道爹还活着,但忘了他们,娘承受得了吗?
一个接着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秦姌月知道不应该胡思乱想,可是又无法控制,她有太多太多疑问了。
虽然跟着章清兰去了靖国公府就是为了寻父,但她没想到会找到父亲,至少不是来得如此之快……她知道阎子骁的本事,可是十日不到,他就让她见到父亲,若他事前打声招呼,让她知道有线索了,表明今日去菊园的目的,此刻她就不会这般混乱。
“你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阎子骁在榻上坐下,双手捧着秦姌月的脸,逼她直视他,“何事教你如此伤神?”
“为何事先不露口风,好教我有心理准备?”
“我不确定云家二爷是不是岳父,万一不是,岂不是教你空欢喜一场?”
顿了一下,秦姌月幽幽的道:“他真的是我爹。”
“我知道,阳哥儿像极了岳父。我随皇上去西山大营的时候见过岳父,因此见到阳哥儿的时候,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娘说过,阳哥儿跟爹好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岳父平安无事,这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吗,为何你愁眉不展?”
“你不也看出来了,他忘了我。”秦姌月难以接受的摇摇头,“他如何能忘记我们?还是说,他不想要我们了,索性将我们忘了?”
“你别思乱想,我已经测试过,岳父对你的名字毫无反应,他是真的忘了,而非假装忘记,他在西北受了重伤,是李老将军将他救回来,他才回到威武侯府,很显然,他就是因为受伤才无法回到上林村。”其实他很庆幸岳父没有回到上林村,要不,他如何能遇到姌儿?
“你刻意抖出我易容,又喊我姌儿,就是为了测试我爹吗?”
阎子骁点了点头,“你易了容,你们父女又许久不见,岳父一时没有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他对此事并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听见『姌儿』时他微微失神,可是,他是对『姌儿』二字有异样,并非针对你。”
“这两者有何差别吗?”
“应该说,『姌儿』留在他的记忆中,但你这个人却不存在。”
难道是因为受伤失去记忆?这种事她听过,但是现实发生的机率很小,很难相信会就这样发生在自己面前。“你说我爹在西北受重伤,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只知道他身受重伤,回到威武侯府养了一年,至于详细情形赵成查不出来,威武侯府上下对此事一致封口,如今只能亲自向岳父打探了。”
“你真的要宴请我爹?”
“我不喜欢和其它人兜圈子,直接从他口中打探更清楚。”
虽是如此,但秦姌月不认为会如此简单,“你贸然接近他,他必心生疑惑,对你生出防备,你很难打探到消息。”
“几杯黄汤下肚,称兄道弟一番,防备心就没了。”
秦姌月想到他喝了一杯桃花酿就快醉了的样子,嗤之以鼻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泼他冷水,“我爹不容易醉酒,所以最爱逗我娘跟他喝酒……”她突然意识到接下来的画面是十八禁,不由得脸一红,赶紧推开阎子骁的手,侧过头。
“岳父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如此狡猾,这个主意真是好极了!”阎子骁亲昵的靠向她耳边,“我们以后也来试试看。”
秦姌月娇羞的转头一瞪,又赶紧开目光。
“我并不想灌醉岳父,真要醉了,还能打探消息吗?”
顿了下,秦姌月老实道来,“我很怕。”
阎子骁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她微微一僵,又放松下来,将面颊贴在他胸前,放任自己倚靠他。
秦姌月咬了咬下唇,怯怯的问:“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
“你怎么如此确定?”
“你已经刻在我的骨子里了。”
秦姌月脸红了,像在抱怨似的嗔道:“这句话你从哪儿学来的?”
阎子骁不自觉一僵,实在说不出口,因为阎河说姑娘都喜欢看话本,他就让阎河弄了一些回来,看完之后还嘀咕了一句“乱七八糟”,没想到一个不小心他竟然用上了,这真是太丢脸了!
秦姌月饶富兴味的抬头看着他,显然猜到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说话?”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问你。”阎子骁赶紧转移话题。
“什么重要的事?”男人的面子很重要,秦姌月可不想成为一个不识趣的女人。
“你可知道当初岳母他们在哪儿救了岳父?”
“知道啊,枫林坡。”
“枫林坡?那是什么地方?”
秦姌月从他身上跳下来,走到书案前面,看看他一直摊在书案上的舆图,阎子骁跟着起身走过去,接着她的手指落在陈县上方的一处,“这就是枫林坡。其实,这儿只是个小山坡,因为种了许多树,我们才称之枫林坡,这是我们上白灵山采药必经之处。”
阎子骁沉思,他可以确定当初岳父发生意外定与谨王有关,可是,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怎么了?”
“岳父当初发生意外,只怕与谨王有关。”
秦姌月吓了一跳,“什么?!”
“你先别担心,我说有关,不表示他们是一伙的,岳父可能无意中发现什么事,遭到对方追杀,不过,若是岳父落在长平军手上,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我猜应该是遇到豫亲王府的侍卫队。”
“若是如此,我爹回到威武候府,豫亲王底必然不会放过我爹,我爹不可能还好好的活着。”
没错,除非……阎子骁看着秦姌月,想到岳父的反应,几乎可以确定刚刚生出来的念头,“岳父忘了过去的一切。”
这一点她先前就想到了,如今不过是更确定,因为失去记忆,爹才无法回到上林村。
阎子骁从后面抱住她,“别胡思乱想,至少先将岳父找回来。”
“先将我爹找回来?”
“我们得为岳父找回忘记的一切,若有必要,就将岳母他们接过来……对了,我应该先帮岳母他们安排住处,可是住在城里,若没有成国公府这么大的地方,外祖父一定觉得住起来逼仄不舒服,还是去我在白河镇的田庄,那里跟上林村没什么两样,外祖父想种什么也方便,而且从成国公府快马过去不用两个时辰,见面方便,你觉得如何?”
秦姌月不发一语的转身反过来抱住他,将脑袋瓜埋进他怀里。
“我赶紧派人整理一下白河镇的田庄,再让赵成去上林村接人。”
“不急,总要先知道我爹发生什么事,才能我爹的情况告诉我娘。”
“好,先整理田庄,过些日子再接岳母他们过来。”
秦姌月不再言语,算是同意他的安排。
“父王,孩儿早就提醒过您,云仲安不能留,即便他什么都忘记了。”周明允还是第一次在周晟面前如此理直气壮。
周晟不悦的看了周明允一眼,“十五年前,云仲安只是威武侯府个不起眼的子弟,因狩猎发生意外,又逢先皇驾崩,朝中大乱,威武侯不敢追究,可是从西北回来之后,他的身价不同了,他成了李老将军的爱徒,威武侯越来越看重他,不少权贵也留意到他,有意与威武侯府结亲,我们不可能无声无息除掉他。”
云仲安这个人说起来命大,十五年前没死,刚回京的时候因为待在威武侯府养伤,他们也没注意到他,待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经错失了结他的最佳时机。
“如今阎子骁与他接触,肯定是察觉到他十五年前的失踪与谨王有关,进而推测出他可能知道谨王的下落。”阎子骁在周明允眼中简直是九命怪猫,逃过一次又一次死劫,他找到谨王是早晚的事。
“他只是在白沙河见到谨王,并不确定谨王的下落,而且,他什么都忘了。”
周明允不以为然的撇嘴道:“他真的什么都忘了吗?若是假装的呢?万一……”
“那又如何?这已经表示他会三缄其口,不会与我们为敌,若我们不放过他,对他穷追猛打,迫使他跟阎子骁合作,我们才真的后悔莫及。”周晟越说越气,不聪明没关系,遇事就多用点脑子,偏偏这个儿子只喜欢蛮干。
“父王能保证他不会跟阎子骁合作吗?”换成是他,宁可跟阎子骁合作。
阎子骁这个人够狠,处事利落,相形之下,父王畏首畏尾,凡事瞻前顾后,谨王也是一个样,整整隐忍了十五年,不但毫无行动,还眼睁睁看着皇上坐稳龙椅,甚至强大到西夏这只猛虎不能不议和。
他看得很明白,谨王能够在京畿躲了十几年不被觉,归功于皇上的心思全在西北,随着西北臣服,皇上掌握西北军权,终于可以专心处置谨王的事,只要确定长平军藏身何处,皇上就可以出动禁卫军剿灭长平军。
而父王竟然还不敢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如此情况下,父王想借着谨王得到大周半壁江山的愿望还能实现吗?
“你以为本王真的不管他吗?本王早就在威武府埋下眼线,云仲安若敢轻举妄动,本王会立得到消息。”
顿了一下,周明允不甘心的道:“孩儿还是觉得解决掉他比较省事。”
“说不定阎子骁在菊园遇到云仲安是巧合,若我们因此心急对位云仲安,反而引起阎子骁注意,阎子骁查出十五年前云仲安是去了白灵山狩猎,很快就会发现长平军藏在何处。”
“父王相信阎子骁会干出那种没有目的的巧合吗?”
周晟不耐类了,摆了摆手,“好好好,本王会注意云仲安,你别插手。”
离开紫竹斋,周明允越想越忿忿不平,父王就是看不起他,认为他没本事,若非祖宗定下规矩,有嫡立嫡,豫亲王世子的身分能落在他身上吗?
“世子!”罗晋担心的唤了一声。
“派人盯着云仲安,一有机会就解决掉他。”他要向父王证朋,他可以干大事。
一顿,罗晋不安的道:“世子爷,据说御医告诉威武侯,云仲安若是受到刺激,可能会想起过去的事。我们若不能顺利解决云仲安,反而让他恢复记忆,那就不好了。”
周明允回头瞪着罗晋,“为何我不知道此事?”
“卑职无意间遇到威武侯的小厮,请他喝酒,闪聊几句,才得知御医有过此言,不过,威武侯显然不愿意云仲安想起过去的事,不但不准知道的人提起此事,还在府里下了一道指示——不准刺激云二爷。”
“威武候倒是不笨,他可能已经猜到云仲安当初失踪与谨王有关。”
“卑职觉得还是别冒险对付他,以免弄巧成拙。”
周明允苦恼了,如果弄巧成拙,他们的苦心都白费了,可是云仲安留着也是祸患。
“所以,我们只能成功,绝对不能失败。”
“世子……”
“你看不出来我们的胜算越来越小了吗?”
罗晋无话可说。
“这是我的机会,我必须成功,否则,父王将来事成了,一定不会有我的位置。”
罗晋拱手道:“卑职亲自盯着云仲安,逮住机会就解决掉他。”
周明允摇了摇头,“你太过醒目,还是交给其它人,总之,绝不能让他察觉我们的身分……不如化成流民,每年入冬,北方总有不少流民涌入京城,万一不成,也不会让人查到我们头上。”
罗晋应声而去。
周明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紫竹斋,这次一定要向父王证明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