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姊姊,姊姊,等等我,你走太快了,我要喘不过气了……”不是天生惫懒吗?祖父常说这句话,怎么如今走得比飞还快,拐个变就要瞧不见人,要不是他跟得紧就要跟丢了。
“喘什么,你的毛病好多了,根本不喘,要不让你夏露姊姊给你扎几针。”有个会医的丫头在府里,大病、小病,通通没病,她真是太有远见了,睿智,挑对了人,
“姊姊,我不扎针。”好不容易追上她,他却愁眉苦脸,一副吞了三斤黄连的苦样子。
“哼!不扎针就别装,你眉毛有几根我都数得出来。”祖父还说他像她,哪里像了,除了吃货本性。
小胖子温千句一听,赶紧用手捂住眉毛。“数不出来,我遮住了。”
温千染在弟弟这个年岁,她的个头已经慢慢在抽长了,圆润的身开也瘦了不少,除了少许的婴儿肥外,不再发胖。
可是从小就圆的温千句一点也没有瘦下来的迹象,还是肉肉的,圆滚滚的,胖手、胖脚、胖脸,无一处不胖。
唯有清澈的眸子长得和姊姊如出一辙,都是会骗人的眼,水亮水亮的,活似会说话的星子,眼一眨就叫人迷醉。
这对骗子姊弟,骗死人不偿命。
“春露,把他的眉毛一根一根拔下来,咀们就知道有几根了。”谁跟他玩猜猜看,傻呀!
“姊姊,你太暴戾了,我不跟你玩。”哪有人拔小孩子的眉毛,明着欺负人嘛!
“我也不想跟你玩,是你一直跟着我。”这年纪的孩子狗憎人嫌,而他是最具代表的那一个。
“我只是想要跟你一起去万佛寺,给左三哥哥点长明灯。”他说得一脸正经,小胖脸可见浩然正气。
“谁告诉你万佛寺的桃花酥很好吃?”这人该捉起来叫他去哂桃花花瓣,从第一瓣翻起,翻到第一万瓣,从头再来。
温千句一下子泄了气,很不满的嘟囔。“连这也猜得出来,姊姊,你还是人吗?大家都说你成精了,你的狐狸尾巴藏在哪里了?”
温千染这些年深居简出,不常参加名为赏花、游园、诗会,实则说人人卦的宴会,但是她的天才之名广为人知,配上她清艳无双的美貌,但然是京中第一美人。
她真的很少出门,可一旦出门一定遇到事儿,不是遇到人家要跟她斗诗,便是比这才,以她两世的学识,这些小科真是不够看,她实在被她们的无知搞得泪流两行,忍不住哼一声。
这一哼,人家就要她拿出真本事了,她只好当下诗一首,画一幅,再写上一篇策论,立即让人惊才绝艳,结果她居然成了名人,还被那不要脸的五皇子盯上,脸皮厚得上门求娶。
不说温千染已经定了亲,就说他不只有皇子妃,连侧妃、妾室都有了,求个哪亲呀!所以不用她祖父出面,她爹,她叔叔伯伯、哥哥们一字排开,十几个温家男人同心协力把笑死人的寒酸聘礼踹出去。
谁知,五皇子真是不识时务,又一次上门,言明要她为侧妃,温赋不摇头也不点头,直接在金銮殿哭,哭给皇上和文武百官看,他堂堂太傅,皇上和太子的老师,居然受到这样的羞辱,他何以为人,不敢苟且偷生。
让温太傅的孙女为妾?五皇子的脑子进水了吧。
多少皇家子弟想聘温千染为正妻都不得其门而入,他一个侧妃名分就想把人纳入府,太异想天开。
不只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这样暗暗嘲笑,皇上也是恼怒不已。
为了给温赋一个交代,皇上下令让五皇子禁足六个月,还要抄写一直遍愣严经,以端正心思,所以不得让人帮忙,找完后让温太傅检视一遍字体是否工整。
当时皇上并不知道愣严经有十万多字,五皇子抄完一百遍,人家的孩子不知生几个了,事后知道了,他也没替儿子说话,只因五皇子这是自找苦吃。
惹到温家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不管你是皇子还是……天子,皇上还是太子时就深知温赋的脾气,他是一条毒蛇,你不踩他,他就不咬你,敢踩他,咬死你。
除了温赋,有哪个老臣敢在皇上面前哭皇家家不幸,愧对先皇,细数皇子们的罪名,鱼肉百姓、强行索贿、强抢民女,放纵府里长史把良民的田占为己有,逼死人家一家等等,听得皇上都汗颜,面红耳赤。
不过五皇子的倒霉事不只求娶美人不成,反被皇上训压,在某二天夜里,五皇子正搂着美人颠鸾倒凤时,屋子里居然出现上千条大小不一的蛇,美人活活吓晕了,五皇子惊声喊人,喊了一夜也没见人来捉蛇。
那天起,五皇子得了尿失禁的毛病,怎么也治不好,一见到长条物便惨叫连连,一股尿骚味从裤底传来。
温千染的报复来得快又狠,连她老谋深算的祖父都感慨叹息,觉得自家孙女不好惹。
“老狐狸说修行尚未到道行,不能以真身示人,小施主见谅。”
温千句一怔。“老狐狸是谁?”
“老狐狸是你祖父。”一脉相承。
“喔!我祖父……咦!不对,我祖父不也是你祖父,我们同一个祖父。”
玉指纤纤,直戳他脑门。“没有老狐狸哪生得出小狐狸,你想找狐狸尾巴就要问问祖父,他平日搁哪去了。”
“姊姊……”太坏了,欺负人。
“好了,不逗你,把你的小厨找来,一会儿就要出门了,逾时不候。”温千染还是疼弟弟的人。
“哇!姊姊真好,你等我,我马上就来。”小胖子的小短腿跑得飞快,远看像一颗球在滚动。
温千书两年前成亲,娶妻严氏,来年考上二甲第二名,在温赋的运作下,外放苏州为官,妻子也跟着去。
温千序好诗文,擅丹青,不爱受拘束,开春带了两名随从外出游学,至今未归,但已定下人家,明年迎娶。
温千文原本要进国子监就读,但生性好动又调皮的他实在坐不住,除了在机关大师那学了手艺,更上了远山学院里的武学院,学些拳脚功夫。
三个哥哥都不在府里,所以小胖子找不到陪玩的人,只能缠上自个儿姊姊,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缠得她无可奈何,只能捉弄他当乐趣。
这些年,温千染的私房只多不少,她大概是府里银子最多的人,连她五叔都常伸手跟她“借”,但她从不要他还,当是孝敬他了,五房的银钱也不是太多,而她不缺钱。
不一会儿,温千句带着小厨回来了,两姊弟一起乘马车到了万佛寺。
“姊姊,到了,万佛寺,哗!好壮观哦!你看那根盘龙柱有多粗,十个我也抱不了。”温千句远远地看到庄严的大殿,就兴奋得眼睛发亮,蹦蹦跳地往前奔去。
“慢点儿走路,不许用跑的,石阶上有青藓。”小孩子果然不能关在宅子里,都闷坏了。
“知道了,姊姊,我给你拿桃花酥,我们分着吃……”他头也不回的挥着手,急着找吃食。
“夏露,跟着去。”她不放心。
“是的,小姐。”夏露出落得清妍,身上带着药草香。
温千染则领着其它三个同样秀丽的丫鬟先进了大殿礼佛,捐了一笔香油钱,接着往后山走去,要去摘桃花。
四个露的样貌都生得不错,已有人询问过她们的亲事。
温千染问过四人是否有意中人,她们皆摇头,所以她打算出嫁时将她们带到左家,在定远侯府挑适合的对象,和左晋元通信时,听说他身边的人有几个堪为良配,只要四人有看得上的,她乐意促成。
其实想到花了数年功夫将四人教成得力助手,各有各擅长的本事,不管哪一个走出去都不输人,温千染真的舍不得将她们嫁出去,唯有留在身边她才不觉得吃亏。
只不过她也不能罔顾四人的想法,随意作主婚配,促成怨偶可就糟了,她骨子里还是有现代人的想法,没办法把她们当成自己的附属品。
“春露、愁露,去把老和尚留给我们的那几株桃花给摘了,咱们回头多做点胭脂、香膏。”她抬手一指桃花树,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一截腴白手腕,如玉般的温润光浧与桃红相辉映,更显光华。
“小姐,全摘了吗?不留几朵长果子吗?你不是常说万佛寺的桃子又大又甜,和尚小气不让人吃个过瘾。”春露调侃。
“摘了,不留,六觉老头子敢不留给我,我拆了他寺门。”哼!仗着果子拿捏她,没门。
世间事千奇百怪,万佛寺的桃花颜色最美,比男子拳头大的桃子香软可口,甜得很,可是不管移植到什么地方绝对活不成,而且还会波及旁边的花草果树死一大片。
温千染试过好几种接枝法都不行,反倒赔了几十棵老树,后来她也恼了,直接丢银子和寺里主持六觉大师包下最好的几棵,年年来摘花,做成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和香胰子。
而寺里的六觉大师因为跟她一样,对吃有坚持,因此成了忘年之交,除了交流吃食,也经常一同下棋。
“嘻,小姐,你又孩子气了。”她家小姐越来越娇气了,受不得一丝委屈,谁没把她捧着谁就跟她结仇。
“去,别偷懒了,少了一下不给你们饭吃,都给小姐我哂桃花去。”她佯怒的一瞪越来越不怕她的丫头。
春露、秋露笑着提着篮子,她们算是高挑身材,先从低矮的树枝摘起,再伸直手臂往上摘,一朵一朵色泽鲜艳的桃花落入纤纤素手,形成旖旎景色。
而手构不到的高处,也不需要拿长梯来,爬树去摘,会武的冬露二话不说地往上跃,施以巧劲将开满桃花的树枝往下压,春露、秋露在底下摘。
丫头们提篮摘花,闲来无事的温千染便在桃花林走动,不论看过几回,她还是觉得满林子的桃花最美,美不盛收,美得放肆,美得张狂,美得自在。
前朝有位皇帝在万佛寺出家为僧,因此万佛寺也是皇家寺庙,每年都有上千皇家侍卫在此看守,若有犯了过错的宗室也会往这里送,安全上无虞,没人敢在寺里闹事。
这也是温千染喜欢万佛寺的原因,因为人少,百姓们都畏惧皇家的感仪,少有人入寺参拜,大多是宜官、权贵之家的女眷才会来此。
温千染走着走着,被万朵桃花迷花了眼,她想化作桃花仙,无花无酒锄作田,疯颠看世人,蓦地,一只男人的大掌从树后伸出,捂住她的嘴。
找死!
她一个后踢,毫不留情,不让人断子绝孙绝不罢休。
“喝!染染,是我,别踢呀!”他还想多子多孙多福气透福寿,儿孙满掌。
这声音,这语气……她瞪大了眼睛,“左三哥?”
“是我,你可不能再冲动了,真要伤了我,你这辈子只有喝黄连的分。”苦在心中无人知。
“哼!大不了换个人嫁,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祖父一句话,定远侯府敢不退亲?
“别呀!我的祖宗,你晓得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想你想得我的心都痛了。”粗哑的男音又急又慌,铁臂从后头紧抱住婀娜身躯,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身体里,彷佛一放手她就走。
“想我为何不回来……”心一软,她停下挣扎。
她也想他,很想很想……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无比想念老对着她傻笑的小子。
温千染把所有的思念放在心里,没诉诸于口。
左晋元苦着脸地在她耳边低喃,“我刚去就想回来了,没有你的边送像炼狱,我一日也待不下去,可是我不能放下我的责任,我们左家军要凯旋而归,你不知道,北风萧萧,我们忍着风雪打仗,眼睛以下要用布遮着,不然冷风从口鼻灌入非常难受,肺都要结冻了。”
“我捎给你的羽绒衣、雪靴呢!又当菩萨供着,没穿?”他这一根筋的楞头青,傻得叫人心疼。
“穿了,不穿会冷。”冷得受不了只好穿上,没想到一上身完全不同了,全身暖呼呼,还有点热呢!她捎了好几件给他,他每天爱不释手的轮着穿,看得别人眼馋。
也就是她时不时的捎些有的没的来,他一个人在北地的日子才不致太难过,睹物思人,看着上面丑丑的花样,他肯定是她绣的,心里倍感喜悦。
“好了,把我放开,别抱那么紧,我难受。”这人的力气也真大,勒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我想你,染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他松了松手却未放开,依恋怀中的温暖。
听着他彷佛从心底深处发出的诚挚深情,温千染动容地以手覆住他环在她腰月复上的大手。“耶就好好地守住我,不要再走了。”
“好。”左晋元低沉的答应。
好?“你真能留下?”
“仗打完了,不回来还留在那里干么,真当我傻呀!”
以前胡人时不时就来犯境,遇上天灾更是倾巢出动,这回他索性将人打残、打趴了,打到他们怕,听到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吓到不敢来犯。
左晋元真的杀红眼,利用温千染教他的兵法,以及温赋传授的阴谋诡让,屡出奇兵,让敌人吃了不少苦头,从一开始对他的蔑视到敬畏如天神。
他直接带了五千名士兵去偷袭草原上的各大部族,抢了就跑不给人留下一点值钱的东西,还伪装成其它部族造成他们内部矛盾,自相残杀。
胡人们败在他们之间虽结盟却互不信任,一有摩擦就打起来,在左晋元的搧风点火下,各大部族之间这三年来爆发数场大战,打得天昏地暗,伤亡惨重,而左晋元是渔人得利。
“你不傻怎会一走三年,期间也不回来看一眼?明明有些士兵都有回乡省亲!你也是个心狠的,什么想我都是嘴巴说的,一点也不老实。”温千染心中是有怨的,她觉得他并未如他所说的想她。
他一噎,神色黯然。“我怕看了就不想走……染染,我是男人,我要让你过你想过的日子,种很多地,赚很多银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要漫天烽火阻碍了你的路。”
“你……左三哥……”谁说他傻的,听他说得多天花乱坠,分明是情场老手,让人听了想落泪。
“染染,我们成亲好不好,不要再过六礼,拖上一年了,我等不及了。”他好想今天就带她回府,从此只守着她一人,不让她为琐事烦忧,整日开开心心的笑着。
正在感动中的温千染闻意一怔,“等……等等,你也跳得太快了,谁跟你说到成亲的事了,你连媒人都没遣上门。”他们只是双方家长口头定下婚……有需要猴急成这个样子吗?
“那我明天就遣媒人……啊!直接请皇上赐婚比较快,不用走其它礼节,聘礼一抬就成了。”左晋元咧着嘴笑,觉得这主意真不错,他不要加官晋爵,只要娶老婆。
“慢,我得先问清楚,你……”她倏地转过身,想和他面对面讲开,但看到他的面容,难得地露出惊讶之色,“左晋元,你怎么了,为什么黑得像木炭,还满脸胡子,要不是这双眼我看了十几年,我都要认不出你了。”
没料到迎来一头大黑熊的温千染吓了一跳,差点尖叫。
他讪讪一笑,露出白牙。“赶路赶的,想早点见到你,所以就懒得刮胡子,完愿把时间都花在赶路。”至于这一身黑皮肤……打仗哪能不晒黑,北地风沙太,日照强,他一个夏季就黑了。
“你是自个儿回京还是奉诏回京,边关将士擅离职守视同谋反,你知道吗?”温千染目光清澈的盯着他。
左晋元黝黑面容凛。“七皇子给了我密信,信中说了一些事,因此我就连夜出城了,不过让大军班师回朝的诏书已经接到了,大军已经在路上,我晚两天露面就不会有人怀疑我提前返京,所以我才捂住你的嘴,免得惊动其它人。”
她不问出什么事朝廷的事与她无关,只问:“你怎么知晓我在这里?”
闻言,左晋元干笑的一挠耳,“我一入京就直奔太傅府,正想翻墙入府去找你,刚好听见你家小胖子嚷着要跟你去万佛寺,我便跟着你们的马车后头来了。”
“你就不怕被人发觉了?”温千染恼他的莽撞,事情的轻重缓急老是分不清,率性而为。
他得意的呵笑,脖子一仰。“我大哥、二哥见到我恐怕都认不得了,谁还看得出我是谁?全靠了我这把大胡子。”
“声音变得不多。”虽然比以前略低了些,但熟悉的人还是听得出是他,尤其是那种张狂的语调,京里被他打过、听过他素张说话的人不止一个,那些人恨他恨得很,被他们认出来他绝对没好果子吃。
脖子一缩,他再讨好地笑,转开话题,“染染,见到你真好,你变得更美了,我不想让人看见你,想要把你藏起来。”
“而你变丑了,丑到我都要考虑换个人嫁……”人是视觉性动物,对美有一定的追求,面对一张鬼脸谁吃得下饭。
“染染……”他不满的沉下脸。
她安抚地拍拍他粗壮手臂。“一会儿坐我的马车回府,先见见我祖父,再让他安排你回定远候府。”
“染染,我真的变丑了吗?”他模模扎手的胡子。
看到他在意起容貌,她内心莞尔,打趣地说:“不算太丑,还过得去,不太挑剔的姑娘还是看得上眼啊!不许挠我痒痒肉,住手,左老三,我生气了,哈哈…………痒……好,不挑剔,不挑剔,我不嫌弃你丑……左三哥,我也想你了……”
左晋元听得笑眯了眼睛,一把将她抱起,又惹来她的惊呼,接着是愉悦的笑声。
听见银铃般的笑声从林子中传出,察觉异状要进林子找主子却被阻拦,而后和人打得急的冬露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软剑收好,不快地瞪了挡她的京锐一眼,看向林子深处。
很久没听到小姐发自内心的笑了,她应该很开心。
“大哥,二哥,我要成亲了。”
左晋元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高声嚷嚷他要娶老婆了,让两个兄长赶紧替他准备一切需要的东西,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心爱的姑娘娶进门。
一时设认出这位大嗓门的胡子男是谁的左晋阳、左晋开两兄弟为之怔忡,还当是跑错门的粗莽汉子,再定睛看,才发现是他们面貌俊美的幼弟。
两人几乎是同时跳起来,冲了过去,上下审视了一番,一个拍背,一个捶胸,三兄弟抱在一块,热沮盈眶。
“三弟。长壮实了。”
“老三。”……真黑!
左晋阳、左晋开都在想,这小子怎么变成这副邋遢模样?
“大哥!二哥!我回来了。”左晋元咧嘴一笑,眼神多了坚毅和征战多年的锐利。
左晋阳读他的嘴形明白他说什么,也笑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哥也安心了。”看到他平安,他对列祖列宗有了交代,没折了一名子孙。
“是呀!你这小子也会打仗了,看得二哥眼红,也想拿起长枪随你上阵杀敌。”可惜这双腿不中用,练了许久才能好好走。
左晋元开心的笑着,“大哥,二哥,府里还好吧?有没有不长眼的上门找麻烦,我一个个将他们打趴了!”
“好,没事,这么看不起哥哥们的本事吗?武将之家谁敢来找碴,又不是嫌命太长,倒是你,脾气还是冲得很,动不动就想把人打趴了.打仗打了三年怎没把你的性子磨一磨。”就他这毛躁脾性也能打胜仗,胡人也太没用了。
左晋阳只知几年前弟弟一休沐便往温府跑,见他的小未婚妻,却不知在老狐狸和狐狸的联手教下,他被打磨成一把绝世好剑。
左晋元看似什么也不会,但一上了战场便见真章,精明敏锐得有如换了一个人似,用兵如神,出招奇诡诡谲莫测的奇袭叫人无从捉模,还没猜到他从哪出没,老巢先让他捣毁了。
诚如左晋元所言,敌人都被他打怕了,近一年来已少有人敢妄动,让出大半片草原往更北方迁移。
“嘿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他搔着头干笑。
说到“江山易改”四个字,他两个兄长面色一变的捂住他的嘴巴。
“最近朝廷有变,小心言语不当。”左晋阳沉声道。“明不明白?”
“唔……唔……”你们捂着我的嘴叫我怎么回答,太过分了,虐待弟弟的兄长。
看到他忿忿不平的神情,两名兄长好笑的放开手。
“你们跟我有多大的仇恨呀!一见面就想闷死我。”左晋元喋喋不休的埋怨哥哥们下手太狠。
两人一笑,一人一边搭着他的肩往厅堂走。
“太子快要不行了,朝中恐怕又要起波浪,风云再起。”左晋阳低声说。
“我知道。”太子的时日不多了,也就拖上几个月而已。
“你知道?”左晋阳、左晋开讶然。
“从我到边关的第一天便与七皇子有书信往来,他用温府送粮的车队和我传递消息。”暗中往来已多年,他是七皇子派,为七皇子守住柄门,稳住多方势力。
“什么?!”小弟居然已经站在七皇子那边?
两个人皆露出惊诧神色,左晋元微微一笑解释,“就算我们一向忠于皇上,可随着七皇子长大,谁不认为我们是站在七皇子这边的?他是谨妃之子,谨妃是我们的亲姑姑,皇上当然会认定我们支持他。”
要不然也不会一调就调往边关三年,一次也不让他回京朝见,防的便是表兄弟联手逼宫,皇上对他们左家既然已经忌惮至此,他们还死忠于皇上,岂不是太过天真?
三年前太子中毒便已知命不么矣,皇上想尽一切办法为他延寿,希望他能多活几年,私底上四到民间寻访隐世神医,希望能换救太子一命。
但是人争不过天,即使用名贵药材吊着命,太子的身子终究是一天比一天虚弱,昏睡的时辰比清醒时长,时不时吐两口黑血。
皇上于是担心其它成年皇子会藉机夺位,对文武百官猜忌心更重,打压不断。
“你要帮七皇子吗?”
“不是帮,是看他怎么做,我们不插手,静观其变,染染说不要妄想从龙之功,要先想到君威难测,不管谁坐上那个位置,他们都会有一个通病——害怕功高震主。”
“染染?”左晋阳眼神古怪的看着弟弟。
“染染?”左晋开意味深远的噙笑。
被看得双颊越来越热的左晋元嘿嘿干笑两声,“你们不要太嫉妒我,最好看的媳妇儿是我的。”
啐!谁嫉妒他呀!也不量量自个儿脸皮有多厚。
“你二嫂给我生了个女儿叫吟然,比你家染染可爱一百倍。”他是有女万事足,每天逗弄牙牙学语的小吟然就心满意足。
“不可能,我家染染是最好的,没人比得上,小侄女最多排行第二……啊!第三,还有大哥家的凤如,应该有五、六岁大了吧!”他给她带了一箱礼物回来,随着大军送回,还在路上。
说到左家长孙女,两位兄长脸色变得很怪异,左晋阳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大嫂带女儿回娘家了。”
“什么时候回府,我给她们带礼了,别错过了。”一条筋的左晋元还没察觉异样,兴冲冲的说起他抢了胡人多少财物。
一报还一报,胡人多年烧杀抢掠,造成无辜百姓的受难,左家军也以眼还眼地抢光他们的金银财宝,看没有银子的胡人还怎么买武器作乱。
有了左晋元这个屡出奇招的主将,左家军前所未有的过了三年的舒坦日子,要粮有粮,要银子有银子,还能把家人接来团聚几天,共享天伦之乐。
抢来的财物自然是左晋元分得最多,再依照跟随他出去打仗的将士官阶一个一个往下发,连新进小兵也能分到一、两件首饰和几两银子。
这让所有士兵都摩拳擦掌,想跟着左晋元去打仗,多出去几趟就几百两了,甚至数千两了,打完仗后都不用愁了,买宅子、买地、讨老婆的钱都有了,不必苦哈哈的等着朝廷救济。
“三弟,不麻烦了,短期内你可能见不到她们。”他的女儿没有染染聪明伶俐,但也娇憨得惹人怜爱,他很是想念她。
“什么意思?”左晋元愕然。
“我……”左晋阳张口欲言,却只能发出令人伤感的叹息。
左晋开无奈的开口。“大嫂嫌弃大哥是个聋子,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两年多前就带着小如回公主府!”
人和人不能放在一起比较,一比就见高下,他的妻子除了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哭哭啼啼外,很快的坚强起来,虽然有时还会偷偷拭泪,可见他不良于行仍守在身边照顾,不离不弃地看顾他的煞食起居,无论他的双腿能不能好起来,她都无怨无尤的陪在身边,帮助他做温千染所谓的复健,后来他渐渐康复,她也会都他打理庶务,尽量不让他累着,有了孩子后仍心放在他身上。
大嫂却说走就走,这样的行径太叫人寒心了,亏还是她自己对大哥一见锺情,为了自己的私心棒打鸳鸯,求皇帝舅舅赐婚,只为一偿宿愿的。
“等等,大哥不是好了?”大哥明明能回答他的话呀!
“不,我听不见你的声音。”左晋阳摇摇头。
“怎么可能?!”左晋元惊讶的跳起来。
左晋阳苦笑着,“你看我与你对答如流就以为我并未耳聋,其实我读得是你的唇形。”
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正常,不给府里添麻烦,从拿着纸笔与人交谈到渐渐不用书写便能看懂别人说的话,其间的艰辛难以道与外人知,也只有自个兄弟明白。
不能下床走动的左晋开当时日日念书给兄长听,让大哥熟知每个字的口形,慢慢地读出他说了什么字,然后左晋阳再观察别人怎么说话,用锐利的双眼去捕捉发出的字音。
久而久之,他可以看懂别人在说什么,且他并非天生失聪,所以还能顺口回应,和别人对话。
“读我的唇……”唇语?
“这也是你的染染教的,她真的很聪明,遇到她是你的福气。”幸好这个智多星是他们左家的,若被人抢走了就太可惜了。
一提到温千染,本来该夫贵妻荣的左晋元反过来洋洋得意,与有荣焉。“那当然,也不看她是谁的媳妇儿。”
“瞧,得意了。”兔崽子。
左晋元一笑,好不张狂,但看着左晋阳眼底有淡淡的惆怅,不禁又敛了笑意,“大哥,大嫂真的不回来了吗?”
夫妻长期分隔两地,本就不多的情意都薄了。
左晋阳回想着妻子最后一次跟自己争吵的缘由,把头一摇。“她离开之前,我和她起了争执,那天如姐儿跌倒了在我身后哇哇大哭,我听不见,你嫂子来了朝我大叫,要我扶女儿起来,我也听不见,后来她气红了眼拽下玉佩朝我后脑勺一扔,我吃痛回了头一看,才见到母女俩抱着哭成一团……”
他很自责觉得亏欠,一个男人居然照顾不好妻儿,连女儿跌倒都不知晓,连扶一把都做不到,以后,她们也许会再因为他受到更多委屈。
“大哥打算这么下去吗?”左晋元隐约明白了他的愧疚,可他也不忍大哥孤独一人。
左晋阳无语,他不舍,却也想不出力法说服妻子放下芥蒂。
“和离吧,大哥。”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染染说的?”他了然在心。
左晋元呵呵直笑挠着头。“染染在我回府前要我转告大哥这句话,当时我还不解其意,原来……”
“染染是个好姑娘。”没有她,他们左家也完了吧!
左晋元又得意起来,“没人比染染更好了……”
“等等,小三,你说回府前?意思是你回来前先去见了染染?”这小子……色欲熏心。
左晋元心虚的东瞧西瞧。“二哥,你的腿不是废了,怎么健步如飞了,完全没有断过的感觉,我以为至少会有点跛。”
左晋开没好气地往他脑门一拍。“你这转开话题的伎俩太批劣!你满脑子都装着染染,兄弟是路边的野花野草,我看你的婚事还是再说吧,要是把人娶回来,我跟大哥都要被你当不存在了。”
“重色轻兄。”左晋阳补刀。
被两名兄长来攻的左晋元哀号求饶,“我知道错了,别延后婚事啊,大哥二哥,我要娶染染,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温太傅同意了吗?”这一位不点头,他等到地老天荒也没用。
“嗯,我和他谈过了,他让我以战功请旨赐婚。”
“你要放弃?以你的功绩最少是从三品云麾将军。”
“太子病重,只怕活不过这几个月,一旦逝世,一年内不得论及婚事,也不能有任何喜庆,一年后再走六礼又是大半年,等正式迎娶时染染都十八、九岁了,若是再遇到……”
他没说出口,但两个兄长凭藉默契便知其意——
一旦遇到皇子夺位,时局就要乱了,同样不宜婚嫁。
毕竟太子一死,继承大统的人就没了,二皇子朱子方,三皇子朱子锺,五皇子朱子愿必会跳出来争位。
左晋阳感慨,“温太傅也难受了。”
左晋开跟左晋元沉默一瞬,左晋元不想让气氛凝重下去,又把话题绕回他的亲事上。
“对了,祖父的身子还好吧?我的大喜事还要他来主持呢!”左晋元乐颠颠地说着。
谁知,提到老侯爷,左晋阳、左晋开面色更凝重。
“自从爹过世后,他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整个人像垮了的屋子一样衰颓得很快,这半年来,老说爹找他下棋,他不快点去不行,他……”老了很多。
听了左晋阳的话,左晋元心头一沉,但随即又扬起笑容道:“我去找祖父,早一点把染染娶进来,祖父最喜欢染染,染染一来一定能逗得他笑口常开……”
袒父一定也想早点看他成亲,他想让老人家开心,活得久一些,他离开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还想陪着祖父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