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磨蹭了很久,那支乐团带着各自的乐器上了台,下面已经有观众不悦的低语。
那个大叔是谁啊,跑错地方了吧,有没有人管管啊!一群人开始起哄。
台上的人调着自己的乐器不为所动,尤其邰晓拿的还是吉他,站在最醒目的位置。
别人都是一身嘻哈宽松装扮,戴着鸭舌帽,一个个酷到不行。再看站在最前面的人,不紧不慢地调着头一次沾手的乐器,穿了件白衬衫、黑裤子,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解开两颗,却还是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
“不然,我看还是算了,反正都要向大家道歉。”陆江临苦着涨脸。
林洛遥也是心提到嗓子眼,旁边那些说风凉话的家伙能不能闭嘴,什么大叔大叔的,不都是二十几岁的人吗?
邰晓始终没有向台下看上一眼,也跟聋了一样对台下的各种声音充耳不闻,倒是那些乐团的年轻人,个个紧张到不行。
他左右看看,对其它人点点头,其它人也是勉为其难地回应了他。
然后一只手扣着琴弦,另一只手拿着拨片,一个利落的音跟着后面的鼓声,演出开始了。
他们表演的是一首英文老歌,这肯定是临时改的,但也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玩乐团的都练习过的曲子。
就是这样一首所有人都听过,都能跟着唱上两句的歌,底下的人全都是愣了几秒,像是谁也没听过似的。
那个衣衫讲究,身材修长的大叔,只专注于他的吉他,带着乐团的其它成员,稳稳地掌控了全场。
在他的主音带领下,整首曲子越放越开,其它成员脸上的表情逐渐由紧张变为了放松,最后露出痛快的笑容。
虽然未经磨合肯定会有些瑕疵,甚至有些错音,但是音乐,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人觉得痛快。
陆江临的一颗心落了地,吁出了口气,“这样的话就可以用特别助阵之类的名堂搪塞过去了,真没想到,不愧是你看上的人,洛遥,洛遥?”
怎么没人理他,转头看身边的林洛遥,陆江临愣住了。
林洛遥微仰着头,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泪水,双手捧着脸,让人怀疑她是否能看清自己想看的东西。
可即使看不清,耳朵江、没有坏,她听到了人群中的揶揄转成了赞美,她听到了大家在为这支乐团叫好。
她听到了,邰晓的声音。
“搞什么嘛,这个卑鄙的家伙,不好好当他的大老板,偷偷练什么琴,他的音乐,怎么一点都没变……”
她捂着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没有办法,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心跳,她熟悉这种四肢紧绷的感觉,这个视角,这个舞台,她没有办法。
只要他站在舞台上,她就立刻变回了那个什么也不懂,眼里只有他的小迷妹,她没有办法。
她还是那样地喜欢他,喜欢到光是听到他的琴声,眼泪就喷了出来,就是喜欢到这种没出息的地步。
台上是众人的焦点,台下是兴奋的人群。而人群中,有个小泵娘,她追随这台上的人很久了,她的青春,她的梦想全都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他。
她蹲在那里,抱膝哭泣。
为什么要对她那样残酷,明明她是那么地喜欢他。遗忘的,压抑的委屈并没有被平复,脆弱得就像一面玻璃,只要一个音符,就足已将其震碎。
表演结束,邰晓没有在下面人群里找到林洛遥,倒是看到了陆江临,好像开场不久林洛遥就消失了。
邰晓神色不悦,一点也不想理会那些蜂拥向他的小朋友。
他找了很久,在洗手间附近撞上了林洛遥,她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就是感觉怪怪的,让他莫名有点紧张。
“不错,宝刀未老。”她轻描淡写,听不出好坏。
“我以为你没在听。”
“我是没听,那边人那么多,可从客人的反应也能看出来了。”林洛遥眨眨眼,希望能把最后残余的那点泪光眨掉。
真该庆幸她的妆这么浓,她不想再露出什么破绽了。
邰晓觉得自己好像被打了一闷棍,是错觉吗?
正想说哪里惹到她了,自己的手就被她拉了起来,尤其是他也吓了一跳,竟像个娇羞的小泵娘似的手抖了下。
“干嘛?我有事跟你说,过来。”
这么霸气?他满心狐疑,可又怎么甩开她的手。
林洛遥拉着他,一路走出店外,像是怕他走丢或者跑掉似的,一路上都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外面已是深夜,路上车辆稀少,各种灯光的映衬更显出这种不白然的安静。
她终于松开他的手,她看看无星的天空,又看偶尔经过的车辆。
“邰晓,你喜欢我吗?”她问。
邰晓无言,好在她也没打算就这样让他直接回答。她吸了口气,转而看他,这样的眼神他好像见过,是那种能把他的心拧疼的神情。
“换个问法,我是第三者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跟女朋友分手了,就在和我相遇之后,然后又总是这样死皮赖脸地试图缠着我。不要怪我多想,我并不是自恋,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而已,肯定或者否定都不要紧,我需要一个答案。”
她的专注的神情告诉他,如果敢说应付她的话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可能是受到她气场的压迫,气氛的影响,也可能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邰晓沉默良久,看上去像在发呆。她也不急,跟着他融进这沉默里,无声地等待着。
“我不知道。”他轻轻的吐出的声音被旁边飞驰而过的车划破,听上去有些破碎。
那辆车肯定是超速了,林洛遥很佩服这会自己想的竟然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不知道?”她没有设想过这种答案,但他并不是在应付自己,拖延什么,这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说真的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对你到底抱有的是种什么样的感情,结果就是不知道。如果说喜欢的话,你相信我是那种长情的人吗?我不信,况且真那么喜欢早干什么去了,何必等到今天。
要说再见衷情,毕竟我都这么大了,很难再调动那种青春的荷尔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你,但却非常执着于你能喜欢上我,这样不行吗?”
林洛遥嘴张了张,最终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这是怎样一个厚颜无耻的人,要说对人残忍也该有个限度吧,他是什么虐待狂吗?就是一心想要玩死她对吧,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份罪。
最后像是总结发言一样,邰晓斩钉截铁地说:“我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样爱我,为此可以付出任何努力,我想,这也是一种真诚的表现吧?”
吧?吧你个头!
“好,我知道了,你的真诚我已经感受到了。”
“真的?”他目中闪过一道欢悦的光亮,这份天真还真可贵,瞧得她胃都疼了,“你能明白就太好了。”
“嗯,我想我明白的足够透彻了。”
像以前那样爱他?是啊,她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全然信赖全然依赖,他的每个细小的表情都能牵动她的心神,每天每天做的每件事,对未来的每个想法,都是以他为中心,她就是那样地爱他。
这样一个以自己为人生中心的女孩,谁不想人生中能有一个呢?不用任何付出,得到的却是那么容易,如果是她的话也希望能有一个那样爱自己的人。
说到底,不劳而获的事,谁不想呢。
希望被那样爱着的确是很真诚的情感了,只是觉得她很好掌控,很有意思?而最让她咽不下这口气的是,就连她毕业后会留在台北,也仅仅是因为知道他在这里。
没想过能见到他,只是想与他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假想能有个与他擦肩的机会,什么发展途径多,机会多,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
这样一来,不是全都被他说中了吗?没想到本来想问别人的心意,最后却是把自己的心意曝露得体无完肤。
那天,林洛遥说她明白了,他很高兴,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事,她却非常确定地接收到了,果然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她了吧。
可是,这些天的感受总结起来,他疑惑,她到底都明白什么了?
邰晓阴沉地看着吧台,那边林洛遥正跟老板边喝酒边聊天,这几天他到酒吧来几乎都能碰到她,但她都在忙着和各种人喝酒聊天,对他不冷不热,不会拒绝可也不会专门陪他。
这里很多都是她和老板的熟人,场面上总要顾全一下,这他能理解,可她本来是这种热衷社交的人吗?
“我说洛遥,你不是还有很多采访稿要整理吗,我这最近不缺人手,我看你就专心忙自己的事吧。”陆江临忍不了了,平时怎么叫都不来的人,会像上班打卡一样来他这报到,而且还酒喝这么凶,明显有问题。
“不要,那样就好像我怕他似的。”林洛遥不咸不淡地来了句。
但他可是怕了他们两个啊!他这里是酒吧,不是情感的调解现场。这边黄毛丫头在买醉,那边那位先生整晚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他何罪之有?
“可你们打算在我这耗出什么结果?我可告诉你,自从他上次表演过那一次之后,他在本店的人气可是火热上升,以前凭着那张冷淡的脸都能吸引一些不怕死的丫头,现在,你自己也都看见”。”
吓唬谁啊,她又不是没长眼睛,林洛遥白了他一眼,稍微往邰晓那边瞥了眼,时不时都有女人跟他搭讪,她又不是第一天看见,有什么新鲜的。
“反正这里本来就是那种地方。”
“什么叫那种地方?我是正经生意人好不好?”陆江临不乐意了,“我说你赌气归赌气,换个地方,不然哪天看到他带着哪个女人回家,受伤的不还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