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你很温柔的呀……”林洛遥咬着手指,怕自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反正在你限里,我哪里都是好的,就连莫名地把你压在床上,对你做这种事,在你看来也是可以接受的,该说你有奉献精神,还是笨呢。”
说什么可以接受,不都他自己说的,她能拒绝吗?所以干嘛又用那种讽刺的语气说她,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矛盾。
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真实的想法,就不能好好地表迖出来吗?
“邰哥,你想抱我吗?”她迷离的眼雾蒙蒙地锁在他身上。
透过那层雾,他看到了她的专注,于是他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能从林洛遥的口中听到这样……成人化的词语。一直以来她就像只兔子,或是别的什么无害的小动物,被模模头就会露出很满足的表情。
“我,不是小孩子……”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差异,她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这倒真是他的疏忽了,让邰晓更为不解的是,压倒她的人是自己,怎么反而看她这格外配合的样子,因而有些生气的人也是他?
气她用无辜的神情,可他是不是想抱她吗?就像是……为信仰而献身的贡品。
……
嘈杂的音乐把邰晓的思绪从遥远的六年前拉回到现实。
他看了眼手机,约好在这间酒吧见面的人很爽快地放他的鸽子,告诉他今天来不了了。
什么意思?主动约别人出来,又这样爽约好吗?可能是已经习惯了,没多抱怨,他准备把杯里最后一点酒喝完就走。
杯子里的酒在酒吧光线的反射下显出迷幻的色彩,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液体,有些恍惚自己为什么刚才会想到林洛遥。
可能是这里的环境吧,那时候的那个小女生总是跟着他进入酒吧、夜店,然后又胆小地躲在阴暗的地方偷看他镔出,后来找到她躲在哪就成了他的一顶乐趣。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有点可惜的是他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不过没有也好,他们之间的事实在没有什么好纪念的,对她来说就更应该是及早忘掉的黑历史。
最近他好像总会时不时想起以前上学时的事,是身体开始老化的征兆吗?不禁觉得自己也想得太远了,一个大男人独自在这发呆,也未免太奇怪了。
还是走吧。
“哥哥,我看你在这很久了,还没物色到合眼的妞吗?”
邰晓定眼打量这个跑来跟自己搭讪,耳朵打了一排耳涧的小弟,他根本不用开口询问,已经能确定对方是做什么的。
“妞嘛光看是没有用的,我这正好有合适你用的东西,加进酒里请对方喝一杯就乖乖跟你走,避免浪费大家时间,哥哥有没有兴趣呢?”
他看上去像是缺女人到如此饥渴地步的人吗,连药贩小弟都看不下去了。
邰晓侧身面向那个二十出头的卖药小弟,他的五官本就算是清秀型,这会柔和的一笑,五官舒展,像是迎宾小姐一般,倒把药贩小弟瞧得有些发愣。
拿他打发下时间吧,谁教他专挑自己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找上来。
“我又不认识你,怎么相信你?”
“哎呀,我的确是刚到这边,可在东区那片夜生活里,我小泰迪可是无人不知,我的货价格公道,品质上成,童叟无欺。”
“所以你是从东区被赶到这边来的?”他说完,那个自称小泰的人脸色一变。
他笑,晃了晃手边的酒杯,“不如你给我个试用品之类的,毕竟现在市场经济,什么行业都是竞争激烈,经营模式一定要出新出奇才能吸引客户,试用品已经是最基本的服务了。”
小泰迪有点发呆,一时竟搞不清这人是认真的,还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在他这一呆的空隙,邰晓又是滔滔不绝地给他灌输一堆经营推销之道,听得他云里雾里,好像药贩提供试用品是天经地义,而且最好先用在自己身上比较能取得客户信任。
“好吧,给你一点也是可以的,要是效果好下次要再跟我买。”
“一定一定。”邰晓保证着,笑吟吟地瞧着他将一颗小药丸放在桌子上。
邰晓扫了眼自己得到的新玩意,正要伸手去取,一个声音从中推入他们神秘的对话中。
“你最好离那个人远点,他可是恶名在外的危险分子。”
邰晓的手悬在一半,对面的小泰迪则是神色慌张,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狈四处张望,最终目光停在邰晓的身后处,便越过他对着那人语气不善道:“你是谁,多管闲事!”
一股说不清的香气窜入邰晓的鼻息,在这种各种浓烈味道混杂的场所,那香气让他觉得一阵清爽,简直有些违背科学。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那个伴随着与此格格不入的香气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
卷曲的长发,浓艳的妆容,性感穿着衬托凹凸有致的身材,是夜店随处可见的类型,带着几分恶俗,邰晓怀疑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不过这人是在帮自己,可见心地不错,虽说他觉得这好心来得有点多余。
那句谢谢还没出口,旁边的女人伸出那只很细的手臂指向他对面的药贩小弟,口气带着些指责,“我是说你,你要小心这个人。”说着手臂一弯,朝向的竟然是自己,她像是对自己多了解似的,开始详细的个人介绍,“这个人,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无节操GAY,专门混迹周边夜店,找你这样的小鲜肉下手。先下药,后迷jian,现在你连药都主动提供了,还觉得自己处境不够危险吗?”
药贩小弟还是年纪太小,一听到自己贞操竟然受到这么大威胁,脸色顿时变了几分,直勾勾地瞧着邰晓。
而邰晓此时完全顾不得自己被人强加的新身分,也顾不得宽慰药贩小弟,他的眼睛也同样直勾勾地锁身边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
说真的,他不太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真实。但是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和这张越看越是熟悉的脸,不就是刚才为止还霸占着自己脑海的林洛遥。
不可能、不可能,不用他冷静思考,脑中已经充斥着自己的吐褶声,从各种意义上讲,这种可能性都太扯了。
“干嘛,我冤枉你了吗?”那女人下巴一扬,对自己很是鄙视,“是不是要把你携带HIV的事情也告诉人家?你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叫什么吗,缺德!”
看吧,果然是认错人了,她认错了自己,自己也认错了她,只是一场无聊的误会。
邰晓起身,吓得药贩小弟向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瞧他,并一把抓回自己刚放在桌上的那颗药。
女人不觉得身边人有什么异动,还在全情投入地训导着药贩小弟,“你呀,不知道这场子禁止搞这些玩意吗?拿着你的东西快走,别等着店长发现派人过来修理你,真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笨蛋!”
“呃,大姐,你确定处境危险的人是我吗?”药贩小弟一腿曲起,一腿紧绷,是个随时准备跑路的架势。
什么意思?一晃神,药贩小弟扭头就跑,而自己眼前则被巨大的黑影遮住,随之便落入一个紧实的怀抱中。
那个不由分说给了她一个熊抱的男人,低沉的音量在她耳边化成了一个飘渺的叹息。
“终于又见到你了,真好。”
她心脏一震,她觉得的寿命可能就因这一震而要缩减了三年。
他在说什么,他认出自己了?认出现在的自己?一万个不可能啊。林洛遥就觉得自己身体从指尖开始变得冰冷,身上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这个变态,买药不成就想来硬的吗,也不问问我是谁!”她强忍心虚,笃定他这是虚张声势。
连邰晓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肯定是疯了,怎么还管不住自己这双手?连记忆中都是已经模糊了的脸孔,现在怎么就那样笃定是面前的这张脸呢。
“我就问了,你是谁?”
自掘坟墓,真是自掘坟墓,要不是被抱得太紧她都想给自己来一巴掌,万幸的是解围的人很快就到了,终于有人搭着邰晓的肩头,算是把她给解放了出来。
邰晓扫了眼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中年男人,感叹自己这边是在演舞台剧吗?角色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亮相,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这男人长得凶巴巴,说是黑道也不为过,他自称是这里的老板,而刚从他怀里挣月兑的女人飞快地跑去了对方那边。
“这位先生,你找我妹妹有什么事吗?你们很熟吗?”
“我根本不认识他!”有人积极表态。
妹妹?林洛遥的哥哥不是早就去世了,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打量,邰晓的社会经验告诉他,这里没他的事了,下一个退场的人应该是他。
原来他不是这场戏的主角,可他还不想就此退场,有种预感,如果他现在走了,刚才心中闪动的那种情绪就再也找不回来,而那对他是很重要的波澜。
为此,他身子一软,向下倒去。
“呃,这小子怎么晕过去了?不会是刚才那药他自己先嗑了吧?哪有人给自己下药的,那就是被别人下药了?靠,刚才真不该放那小泰迪走,也就是看他年纪小……”
“陆哥,现在是说理的时候吗?快来扶住他!”女人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邰晓在听,也能感觉到试图拉起自己的纤细手臂的力量。
因为他没晕,只是情急之下不知该如何收场,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满蠢的,他到底不甘心什么,又想知道什么,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竟然用这种低级不入流的方式,只为了能再多听她说几句话,以找寻其中有没有自己熟悉的声调。
他知道自己被那个姓陆的扶了起来,这个畀人的声音他不想听。
“我把他弄出去,洛遥,你去报警。”偏偏他最想听到的那两个字,是从这个讨人厌的声音里得到确认。
“报警?要怎么说,他怎么说也是总裁,一间公司的总裁,传出去以后在公司怎么混,哥你脑子是不是短路了,先扶到杂物间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邰晓被像尸体一样搬去了某个僻静的房间,将外面的轰耳的音乐隔离,被放到一张长椅上。
他能感觉到那男人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而女人则围着他转,焦急地按按他的脸,又敲敲他的胳膊。幸亏她没试着挠他痒,仔细想想自己的这个方法真的破绽太多,愚蠢之极。
“你不用那么着急,就算是被下了药也就是睡一觉就没事了。”那事不关己的声音显然更加激怒了林洛遥。
“万一不是药的作用怎么办?比如说心脏病啦,脑袋撞到哪里啦。不过,他好像没什么疾病,所以还是药的关系,可要是突发性的病怎么办?要不还是先叫救护车。”
“你不要吓自己,突发性的病也不会这样无声无息就倒下了,安啦。”
另个声音隔了会,发现自己的话并不能减轻林洛遥的不安,于是又开口道:“我就说你胆子那么小,怎么就朝着药贩子冲过去了,你突然说要把那药贩子赶跑,吓得我三分钟没回过神来。所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小子就是你的那个旧情人?你那么紧张他干嘛,这小子不就是个混蛋吗?”
“我已经很烦了,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林洛遥眼睛始终是盯着邰晓,“总之,看到了也不能不管吧,再说这里也算是我们的场子,怎么能允许有人那么明目张胆地卖药。”
“我们?我这DJ病了拉你来临时帮我顶个场子,求了你三天,怎么这会倒成我们的场子了?我看你要是担心他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更痛快,告诉他你就是他的那个小苞屁虫,然后旧情复燃,万事OK,不过他可是会在夜店买药的人,劝你还是离他远点。”
“我当然要离他远点!一点也没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提那些做什么,我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林洛遥咬着指甲,神情越来越凝重。
对,她跟以前可是天壤之别,没理由被认出来的,一定是她想太多,他根本不是针对自己,就像陆江临说的,邰晓只不过是个混蛋而已,见女人就撩,无差别攻击,不具备任何特殊含意。
“不过我要是你,就得先让他知道自己是谁,然后骂他一顿直到爽了为止。凭什么你在这焦虑,他在那睡着,不然现在用冷水泼他一下试试?”
“我才不要。”林洛遥没把陆江临的话当玩笑看待,“那样的话,不就好像我还攥着过去的事放不下吗。”
“那你放下了吗?”
“谁知道,反正再见到这张脸,我的感觉只有厌恶而已。”
接下来就是等待,邰晓内心复杂,偏偏脸上不能带出一丝一毫,这也算是一种酷刑了。最要紧的是,他没被下药,大概多久后醒来比较合理呢?
眼前光影一闪,有人推门出去了,接下来空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都走了吗?
“她去洗手间了,你要偷溜现在是好时机。”那人语意间带着揶揄。
邰晓翻身坐起,没功夫细细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便直对上坐在对面的陆江临的眼。
他面露笑容,显然是早已经看透了自己,“真晕还是假晕,扶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也就是洛遥那个傻丫头急疯了才没有注意到。”
本该是脸上发烫的时候,可看到对方那张讨打的脸,邰晓抓了把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样也是目光含笑地顶回去,毫没有示弱的意思,“下次就有经验了。”
陆江临一挑盾,无不佩服道:“你还真是个厚脸皮的混蛋。”
“我可不记得自己要被初次见面的人这么说,真觉得我那么无可救药干嘛不告诉她。”
“我就是想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能把我们家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孩子伤得那么重,我很好奇。”
邰晓不语,起身要走,陆江临倒也不拦他。
“喂,不许再接近洛遥了,你把她害得够惨了。”陆江临冷冷的话从背后传来。
邰晓哼了一声,一口一个混蛋叫他,这会又想让他乖乖听话了?
那是不可能的。
邰晓深知,自己迟迟不愿退场的行为,大概是为自己在这出舞台剧里争取到了一个让人反感的角色。
这个角色来得太突然,可他舍不得放手。
从林洛遥说出他现在是总裁,不能随便报警的那句话时,他就知道自己的选择只有一种。
因为她没有忘记过他,甚至一直都在默默地关心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