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冬雨在度过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夜晚之后,第二天一早,她先去了老村长家,说她和武轩夔必须外出一趟,短时间内不会回村子,托老村长帮忙照看屋子后,就背着她的医箱慢条斯理地往山外走。
这条路她上一回走的时候还梳着少女的发式,想着要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暂时成亲的对象,她该去哪里打晕一个男人。
没想到她多虑了,因为有个男人一直在等她。
虽然武轩夔不会说什么好听话,还老是想着他如果出事的话,就让她赶紧忘记他,拿着他所有的家产去改嫁,就像她师父老是自夸的,他真是一个好男人,好得让她好想叹息。
而这一回走出山里,她已经改梳了妇人的发式,并且抱着许久不曾燃起的熊熊战意,就像师父曾经告诉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西方故事。
公主会住在高塔里,然后边上有鬼怪,而英勇的骑士会去拯救可怜的公主。
她虽然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住在跟烟囱差不多的屋子里,但是她想她可以改变一分,做一个英勇的公主,把她的男人给救出来。
她的动作看起来很慢,可是实际上速度挺快的,大约用了村里人不到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县城,然后几乎不用费功夫打听,就知道昨儿个官兵从山上抓了一堆流窜到这儿的水匪,因为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件大事。
而且知府有令,要把人直接送去宛州,知府要亲自审问那些水匪,据说是牵扯到了什么大案。
宋冬雨面带微笑,就跟普通妇人一样走在街道上,然后她评估着这里离宛城不远,坐马车的话大约半天就能到,她干脆买了一头骡子,跟在正好要往宛州去的官兵,还有一辆辆的押囚车后头。
她没跟得太近,甚至骡子累了,偶尔停下来在路边吃草她也随它去,直到快接近宛城的时候,就见有另外一队人马把人给接了过去,然后在进城的路上,转了个变,直拐道向另外一头走了。
她无声地笑了,双腿轻轻一夹骡子的月复部,让骡子慢慢地跟着。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知府可以说是宛州最大的官了,而不管他要做什么,在宛城里目标太明显,风险也太太,他肯定要另外找个地方。
所以她一开始就打算直接跟着人,看看他们到底打算去哪儿,再一网打尽……呃,不对,是把人给救出来。
她想得很好,也依照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可是当她跟着人来庄子外头时,却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宋冬雨微眯起眼,浑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她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甚至诡异得让人想发笑。
不过她现在笑不出来,毕竟在一个可能牵扯进妖法的地方看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她得好好想想,不能贸然行事,能够把宛州最大的官都给牵扯进去的妖法,或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在宋冬雨看见宋绍季出现在庄子外头的时候,武轩夔也看见了她。
他看着自己带来的人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沉着脸,用最快的速度潜到她身后,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将人紧紧抱住,快速离开。
她先是吓了一跳,正要反击的时候,闻到他身上传来的熟悉味道,便乖乖的任由他抱着。
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来这么做什么?”
他没有问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因为他从来不会小看她的聪明,也不意外她能找到这个地方,重点是,他明明已经告诉她这一趟会有多危险,连他自己都无法保证能保住命,为什么她还是要傻傻地跟过来?
武轩夔退到离庄子有好一段距离的地方才放开她,脸色严肃的训压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快回去!”
“我不回去。”宋冬雨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可是知晓他是关心她,她才忍住没有把藏在指间的金针往他身上扎下去。
“别在这时候任性了,你知道里头的人都在做什么吗?”其它事情他都可以由着她,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能放任她胡来。
她看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表情,反倒被勾起了好奇,“都在做什么?”
武轩夔知道他本来昨日就该告诉她实情的,但是怕吓到她,时间又紧迫,只好简单交代,无奈她居然跟了过来,他怕自己要是再不把事情给挑明了,就她这傻太胆的劲头,说不得真有可能做出什么无法收拾的事情来。
“那人……用人肉人血栽培药材。”他咬着牙慢慢说道:“若不是亲眼所见,难以想象会有人残忍至此。”
他也是意外得知的,前些年他待在漕帮,发现宛州这儿的人牙子有一阵子来往得特别频繁,宛州并不是豪门大族的根据之地,就算是,非战乱之时,哪里需要那么多人牙子带着人前往。
更让人生疑的是,几乎每一次人牙子都是满船而去,带回来的只有少数几人,甚至一个都没有,那就代表着那些送过去的人绝大部分都被留下了。
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哪个大户人家里没有些龌龊的勾当,他也不想去深究。
直到某次一艘专门运送药材的船,让遭帮派人帮着护送,一个刚入帮没多久的年轻人却没回来,而后这样的情形又发生了几次。
在漕帮,许多人都是舌忝着刀口过日子,生死早就该看破,可是绝对不是这样消失得无声无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一次,我代替山子护送那艘船,开始没有什么不对,直到某天晚上,我发现不少人的晚饭都被下了药,我故作不知道,但早已用内力把药效给逼了出来,才发现那艘船上装载的药材居然是……用人命来填的。”
一箱箱的药材,被打开的瞬间都带着浓厚的血腥味,而那些被药晕的人,都被割了血口,一点一滴的灌在那些出土后还保持着湿润感的药材上。
有些被放血放多了,就被扔到河里头去,整个放药材的船舱,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武轩夔没有打草惊蛇,只是默默的在边上看着,趁着夜深的时候,把漕帮的人都给弄上偷来的小船,连夜逃出。
他知道连运送都如此费力的药材船,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本来想按兵不动,并且收敛自己的人手,就怕自己人又被弄上那药材船,成了活人肥料。
他想要暗中调查,毕竟遭帮人的命不是让那些人随意取用的,谁知道才刚调查出一些线索,漕帮里头似乎也有立场倒向知府的人,对外编造他们是水匪,逼得他不得不带着亲信手下一路逃亡。
“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用人的血肉浇灌药材,可是如此邪魅之法,想来也不是什么正道。”
宋冬雨即使见多识广,也是头一回听到这种事,觉得诧异的同时,也不免猜测起到底是什么疑难杂症得用这种希罕的药材来治。
武轩夔拉着她的手,慎重的说道:,“这些年我们散落在不同地方,隐姓埋名,就是怕那些人再次寻来,毕竟被栽赃成了水匪,即使我们把这件事情抖落出来,只怕也会落得一个诬陷栽赃的罪名,所以我才不愿你跟着我踏入这泥沼之中。”
这泥沼太深,他们这些人已经挣月兑不了了,但她却不同,她还没落入那些人的眼里,若是走得远远的,出了宛州的地界,至少还有一条活路。
宋冬雨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可是又有些疑惑,她定定的看着他,质疑道:“你手上有他们卖这些药材的证据,那些人才会穷追不舍,对不对?”
栽赃成了水匪,官府肯定就会盯着武轩夔他们不放了,哪里还需要那些人特地派人来捉人,甚至几乎大多都留了活口,一部分怕是要做那些“活人肥料”,一部分的原因就是要威胁武轩夔他们,尤其是要从武轩夔口中逼问出什么来。
武轩夔看着娇小可爱的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聪明,“没错,我手上的确有他们那些人交易的证握,甚至是卖给谁的证明,可是那又如何?不说那是赔上了几条人命才拿到的,就算我愿意把这些东西交出来,但如今我们被定上水匪的身分,也不会有人相信。”
他没说的是,那些人名或许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东西应该是不小心也夹杂在里头一起被盗出来的一本方子,许多法子都是血腥残忍、闻所未闻的。
宋冬雨也沉默了,甚至觉得这样憋闷的感觉已经许久未曾有过。
武轩夔把这事说得清楚明白,也不是指望她能够有什么办法,而是希望她别傻得也搅和进来。
就像林芳儿,那时候他也不愿她掺和进这件事情当中,可是她不听他的话,最后还为了掩护他逃走,为他挡下了一个叛徒的一刀。
武轩夔不能离开得太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即使心硬如铁的他,也压抑不住心中微微的酸涩。
生别离,原来是如此难捱的痛,就算昨夜已经经历了一回,可是再来一回,他的难受拄没有丝毫的减轻。
宋冬雨昨夜没有哭,现在自然也不会,可是看着他沧桑沉重的表情,想着他背负着不实的罪名,把深不可说的秘密压在心头,就这样躲藏了好几年,对他就越发感到心疼。
“难道你就要这样躲躲藏藏一辈子?”她问。
武轩夔眼里闪过一丝坚毅,声音低哑的道:“不会了,这一回,所有的事情都该结束了。”
这也是再次遇见她之后,他早已做下的决定。
不管是生是死,这件事情他不想再波及他人,假如他给不了她一生的安稳,至少不能让她身陷任何有可能威胁性命的危险之中。
林芳儿的憾事发生一迩就够了,他无法再容忍还有第二回,且若是她因为他而受到任何伤害,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宋冬雨没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看着他温柔而哀痛的眼神,她心头漫过一阵又一阵的不安,就像当时面对至亲之人死亡的那种惶然惊惧,让她下意识紧紧抓住他的手,彷佛这么做她的心就能稍稍定一点。
武轩夔看着被她抓住的手,再对上她的眸光,胸口澎湃的感情再也无法忍耐,他低下头,微凉的唇重重复上她的粉唇。
四片唇瓣紧紧相贴,那一种到最后还要克制的悲凉,让她主动伸出了手,圈住他的颈项,并且主动的探出小舌,撬开他的唇齿。
缓慢而缠绵的这一吻,让他们都有种感觉,在这凛测的寒风中,他们在从彼此身上索取最后的温暖。
似乎还没重温那一夜曾有的热情,武轩夔就理智的往后退开,宋冬雨的心一紧,连忙又拉住他的手。
他静静的看着这个他放在心上想了一辈子的人,一边轻柔却又坚定的抽回自己的手。
“离开宛州,走得远远的,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别再回来。”就当他已经死了,最后这一句话缠绕在喉间,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宋冬雨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哭泣这项能力了,可是看着他再次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嘴角甚至尝到了泪水的苦涩。
她随意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恨恨地看着男人往庄子的方向而去,她心中也做了一个决定。
她对于拯救苍生没有任何兴趣,可是如果她的男人想要成为一个英雄,那么她愿意为他斩尽前路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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