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袭蜀锦长袍,摆在奇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
是始讨来的礼物。
“你不说,我也会给你的,本来就也买了你的。”她口气很淡,很不经心的样子,就像是顺手买来的。
始看着那衣服,内心泛着的情绪,有高兴,有意外,还有……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忘了他。
阴曹一副非常肉痛的样子,“为了报答我,你要穿出来让大家看一下。”
“我宁可不要!”他又不是让人观赏的猴子。
不过一件衣服,有什么了不起的?
以前他有专门替他一人做衣服的一群宫人,不知有多少衣服,他一辈子都没穿过,任它们被灰烬湮没。
“你这人好难沟通,你知道这件袍子有多贵吗?看在我花了大钱的分上,穿一下会怎样?”她的声音从高处往下掉,带了丝烕胁,有种“你要敢再说一句不要,看我下次出门还要不要给你带东西”的气魄。“而且……我自己都舍不得买来穿。”
为了她最后那句话,他把长袍带进寝宫,两个宫女替他展开那件蜀锦绦紫色长袍,是他习惯的秦朝样式,绣祥云暗纹金丝。他把双手展开,自是有人替他穿上衣袍,系上玉腰带与压袍的双玉佩,然后他步出了玉屏风。
几个女人不论老少,眼珠子全黏在他身上,连转动也不会了。
都说改变衣袍穿着会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原来的始只要出现,就是一副极难相处的样子,尽避他容貌惊人,可眼眸太过冷清晦暗,冷到彷佛看不见这世间的光。
如今换上这套衣服,长睫卷翘,眸色就算冷淡依旧,冷然的似山间清泉,可表情不似以前凝肃,像是白皑的山水风景有了斑斓的色彩般,根本就是强烈吸引人注意力的存在。
“果然这种很多人撑不起来的绦紫色适合你,你天生就是个衣架子。”阴曹朝着他绕了两圈,她这三百两银子花得真值。
始听过无数的恭维,就她的最浅白直接,他也觉得很受用。
不过,她替所有的人都买了东西,她自己呢?
她还是一身短褐,脚下还是那双蒲草鞋,一个女孩子穿着萆鞋实在不像话,手中有了银子,好歹也该打理打理自己的门面,别只记挂着他们。
她压裉没想过她自己吧?
始对自己身上这身袍子,忽然觉得爱惜了起来。
阴曹称赞过了始,携着三花神婆和无尘去了村长家。
村长家是三进大瓦房,可以说是村子里最气派的宅子。村长儿媳妇一见是村里最穷的阴小曹和三花神婆,表情就有些不喜,但是目光转到无尘脸上,俊俏的小子人人爱看,就算都嫁人当媳妇了,也不妨碍爱美的心。
原来尖酸的口气也因为无尘略略缓了缓,“难得三花婆婆过来,可有事?”
“我来找村长,想划块地。”三花神婆没想和她多说,简单说出来意。
划地,那就是有油水赚喽,村长儿媳妇脸上的表情真挚了几分,“我公爹在屋里坐着呢,我去知会他一声。”
三人也不着急,就站在村长家门前等,很快,就被请进去了。
瓦房宽敞舒适,村长是个身材很有分量的中年人,看着就让人知道他日子过得不错。他已听儿媳妇说了,神婆是来划地的,可瞧瞧这家人,不是他要质疑,当年神婆替她家这小子划地,听说已经掏光了老本,这也才几年光景,就算小曹多么认真努力干活,就能攒得了银子买地了?
他让人上了茶,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老姊妹,你这是看上哪里的地,想盖房还是有别的用途?”
“老兄弟,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你也知道我家这小子命运多舛,多年来多亏乡里照顾,这才勉强得口饭吃,我心想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幸好她那兄弟记挂着一点香火情,找上门了,他那短命的爹留了点银子,你也知道银子这东西跟糖似的,放着放着也就化光了,我这不是想我家小曹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想划一块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所以就过来拜托老兄弟你了。”
“不敢当你的拜托,也不知道小曹这位兄弟想划块什么样的地?看上哪里?当然啦,上好的水田价钱自然是偏高,要是次一点的……”
“我想买大概半里地的山坡地,如果能近水最好,要是没有也没关系。”无尘开口道。
“怎么会想到买山坡地?那大多是荒地,种不出什么东西的。”
这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三花神婆赶紧帮腔,“你也知道家里没多宽裕,也就是希望有块地,让孩子们种点杂粮糊口就行。”
哦哦,这样村长就能理解了。
他拿出了几张单子,阴曹看上了两块,一块有三顷左右,距离烟花村就一里地,另外一块有五顷地,靠着大山,因为卖不出去,价钱和那三顷地一样,只要八百两银子。这两块地会卖得那么便宜,一个靠山,不好种粮食,就算勉强种了,还得防山上的野兽来祸害庄稼,那又是件难事。
二来同样的都不靠水源,也就是说,买下来的人还要自己想办法找水,一般人多要水田,要不旱地也行,这两块荒山野地在村长的手头上多年来就跟一张废纸一样。
“要不,就这块地?”阴曹看了无尘一眼,看似征询,其实是表达她的意思——我想要这块五顷的地。
无尘自然点头遵从。
谈妥买地的事后,阴曹又说:“我家前头有一块荒地,不如村长也卖给我吧。”
“你们已经花了八百两,还想买那块地?”村长终于惊讶了。
阴曹知道他在想什么,“我那过世的爹总共留给我和哥哥一千两银子,现在花了八百两,再买一块地,我和哥哥还得勒紧了肚皮过日子呢。”
她屋前那块荒地了不起二百两,这还是她往上估的价钱,她知道买一块地除了村长要从中赚一手,去到衙门也要上下打点,算一算应该二百两能解决,而那块地她是准备盖新房子。
村长能在烟花村做那么久的村长,也不是只贪钱不替村民做事的,要不然也不会一做许多年。他抽出另外一张单子道:“小曹,村长伯也不赚你的中间钱,那块荒地值不了一百两,你只要按着这个数给我就行。”
“谢谢村长,那衙门的文书费就都由我来出。”
“那就这样说好了,明儿个你哥哥就跟我去一趟衙门。”
买地的事大功告成。
走出村长家门,无尘拍着阴曹的肩道:“妹子,你现在可是晋升为有钱人了,哥直替你高兴。”
“这件事多亏有你帮忙。”
“说什么呢,咱们不是自家人?”
他的大刺刺看在三花神婆眼中可有些不高兴了,说什么她家曹儿也是个大姑娘,翻了年就及笄了,哪能任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拍肩搭背的。
她毫不客气的、很有过河拆桥的架式,把无尘那只没规矩的手给拍掉。
不用只字片语,无尘也知道自己冒失了,难得的露出少年的赧色。“下不为例,婆婆您就别生气了。”
三花神婆不理他,对阴曹道:“曹儿,你买了这么多的地,一下子哪忙得过来?”她丝毫不去想这件事在村子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她半辈子都在烟花村打滚,早就从人言可畏和流言蜚语中厉练过来,练就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力。
阴曹原是想一步一步来,毕竟要把山坡地整理成茶园,还要培植茶树、请人什么的一样样都要银子,如果可以,其实她还想替那些个请来的人盖间屋子住,免得他们来回奔波,再者,将来看顾茶园的守卫怕也不能少。
对了,她差点忘了一茬,还得请人挖引水道,她总得做个假象,否则哪天始把飞泉水引下山,怎么掰出个里理来说服人,难道要说因为她想种茶,飞泉水就自己流下来了?鬼才信!
这一笔笔都要开销,就算她手头有几万两,也不能等着坐吃山空。
要等到茶园能赚钱,起码要三年,这三年她等于一文钱的进帐也没有,所以,她必须另辟财源。
她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三花神婆听,神婆频频点头,心里十分安慰,她这孙女大了,有了主意,想得比她这老婆子还妥当,她很是安慰。
这孩子也算熬出头了。
得了村长的好,阴曹第二天就让无尘上树城买了价值十几两的布疋和补品送到村长家,村长陪着神婆从衙门回来就听到儿媳妇满脸红光的展示无尘送来的东西,琳琅满目,吃的用的、大人小孩的都有,全都顾上了。
这是会做人呢,他从来没想过神婆这么舍得花钱,一向她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铜板打二十四个结。
不,应该不是神婆的竟思,是小曹那兄弟才舍得花钱,年轻人嘛,手上有点银子不都大手大脚的不知节制?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他等着看,不过拿了好处,这一相帮也算值得。
至于阴曹一早自然上工去了,她已经请了好些天的假,接下来她还会更忙,她想还是去把活儿给辞了,以免耽误了人家的正事。
太现实吗?
是有一点啦,但是她实在分不开身,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了。
倘若师父要怪,就让他怪吧!
硬着头皮,她去了大宅院,角门的门房认识她,没多问什么就放她进去了。
宅子里依旧静谧,落九尘仍是在竹屋里,她有些恍惚,这是多漂亮的地方,像个世外桃源,往后她却可能没什么机会再来了。
黯然吗?有那么一点。
“来了怎么不进来?”是落九尘的声苜。
她师父虽然有着和始同样的面孔,相似的声线,但也不知为何,她从来不会混淆两人的声音,始的偏低沉,带着股磁性,师父的温润多了。
她推开门,“师父。”
“你来了。”背着她的落九尘仍是惯常穿着直裰,头发一丝不苟的朿起,簪着一根碧玉簪,桌上散置着许多图纸和各式各样的尺。
“师父。”她规矩的站到落九尘面前,一肚子在路上盘算好的话,到了他面前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落九尘静静的瞧着她,“做好决定了?”
她惊讶的看着他,手局促的扭绞着。“师父怎么知道我……我是来辞工的?”
“可想而知。”她得了那么多银子,自然是有一番事业想做,因为他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只顾眼前的人,她有想法,眼光放得远,一旦给她机会,她就会就着那跳板往上走,甚至勇敢的去飞,也许就会飞到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阴曹搔了搔自己的脸。“我常常都看不清自己,怎么师父却这么明白我?”明明他们没多少时间相处,最频繁的也就是在府城那几日。
说到底,她对这个“短命”的师父还是有哪么点不舍,他对自己的尽心尽力她都看在眼里,可自己都还没能为他做点什么,就要转身走开。
“看不明白你,我又哪来的资格让你叫一声师父?”落九尘的声音带着笑,看着她懊恼的垂着头,掩饰红了的眼圈。
这丫头……他暗叹口气,“要善待自己,要对自己好,在师父看不见你的地方也要努力快乐的生活着,知道吗?”
落九尘万万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阴曹已经扑进他的怀里。
她呜咽着道:“世上为什么没有两全的事,曹儿舍不得师父。”
落九尘先是僵着身子,后来见她真情流露,但仍是不敢唐突她,双手收紧后贪了一息的馨香,便将她略微推远了些,好声安慰道:“就算不在工地做事了,有空到树城来,还是可以来瞧瞧师父、师兄,起码文大人的园子还没完成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怕的是,你一离开就把我忘了。”
“不会,曹儿不会把师父忘了的。”她信誓旦旦地说。
落九尘知道自己偷越了,但是偷越就偷越,他伸出长指,以指月复拭去她涌出来的泪珠。这丫头也是水做的,就这么爱哭。
“既然你我结了这段师徒缘分,往后也就不必再称呼我师父,就叫我君。”他表字君。他不想继续与她当师徒,他想当别的,譬如,她的君,郎君。
阴曹闻言刚收的眼泪又涌了出来,鼻头红通通的,就像一只小猫儿,非常惹人爱怜。
落九尘得管住自己的手才不会又向她伸过去,将她搂抱过来轻轻的安慰。
“不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我不曾向您磕过头,行弟子礼,但是我一生都只想喊使师父。”不能喊他师父,这比杀了她还要令她难过。
“这又不是什么事,只是换个称呼,咱们就这样说好了,还有,别忘了将来得了好茶要给我送来。”他知道一时之间她不好接受,但日子长了,他相信她不会执着于称呼。
阴曹带着泪地点头。“这是一定要的。”
“那好,既然来了,就将这几日攒下来的帐册先理一理,理完再离开。”
“啊?”这下子哪里还有不金的眼泪?
这是要把她吃干抹尽,呃,好像不太对……啊,算了,做就做,那些积压的帐册的确是她的活计,将之理清楚再交给下个帐房,也是应该的。
“啊什么啊,不赶快理一理,你可能赶不上回家吃午饭了。”
他坏心吗?逗她就是这么有趣,这也让他往后不能时时看到她的失落遗憾稍微减缓了些。
阴曹模着鼻子,到另一个小桌前埋头整理起帐册来。
听着她飞快打着算盘的声音,落九尘不由得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来。这丫头看起来是气得很,把气全出在算盘上了。
如果她速度够快,能在午时前完成,也许他可以带她到她上回指名要吃的饭馆去吃顿饭。
两人各据一桌,沉香袅袅,唯一听得见的就是两人长缓的呼吸。
结果,午饭没吃成,阴曹却抱了一个烫样和一份图纸出了大宅院,自然,落九尘不会让她这样回去,唤了车夫送她回烟花村。
这个烫样和图纸是落九尘熬夜做出来的,他说女徒弟将来要是起大屋,这烫样和建筑图纸就是他的赠礼。
收到落九尘这么丰厚的赠礼,阴曹心里是说不出的满满的感激。
多少人想请师父盖房子,尤其他亲手画出来的图纸千金难求,更别提这烫样了,坐在马车里,阴曹细细的将里面的结构格局看过,越发感觉得到师父的用心。
从可以拿开的剖面看过去,旁的不说,不同于一般的宅子,院门开阔,青瓦白檐,共有三层,飞檐重阁,带着几分江南风情的纤巧,园子里以回廊取胜,南北串连可直通水榭,穿山过堂,煞有清幽趣味,一处院落有个小园景,引了一条浅水,杯着亭子布置了花草鱼鸟,冬天则可以布置成暧阁,装了围挡,只要烧了地龙,便是一处可赏春夏秋冬景的好去处。
还有一处更为精巧的小院,小楼也三层,家什清一色花梨木所制,雕花描金,镂花嵌玉大床,螺钿束腰梳妆台,古琴立在角落,东次间是临北窗的大炕,整套的粉釉小瓷杯摆在桌案上,精致雕工的痩条几案设了一个汝窑花瓶,插着满满的水晶黄郁金香和白菊。
她看得动容,这是她的家,属于她的院子吗?她曾经幻想过属于自己的小院。
他为什么都知道?
师父对她好,她是知道的,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的体会到。
怕在车上会因为颠簸有任何损伤,她将烫样放在大腿上,像是会发热一般,热呼呼的,而且温度顺着她的手心往身上跑。
他从一开始收她为帐房,教她认字、认建筑的各种名称,手把手教她做烫样,带她去工地看进度,甚至为了她的方便,提早时间上府城去,在府城带着姥姥进城般的她去见识新事物。
她不明白,明明相处的时间那么短,为什么感觉上却好像共同做了那么多的事……
她的师父,不,他现在不让她喊师父了,像股暧流,又像春风,让人心底愉悦舒坦,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情感。
阴曹将落九尘送给她的烫样珍而重之的放在她的屋里,谁都不许碰,就连三花神婆和一莱也只许看而巳,宝贝得不得了。
她说谁都不许碰,看在始的眼里,趁着阴曹不在家,不只去瞧了,还碰了,东西到了他手里的结果就是那模样精致的烫样瞬间成为一堆粉。
他毫无歉疚感,冷笑一声,他倒要会会此人了!
旋即消失无踪。
一吃完早饭就去看地的阴曹自然无从得知烫样的命运。
这面山坡地一下子看不出土地是否肥沃,放眼过去都是杂木丛生的灌木和杂林,将光线遮得严严实实,她想辟成茶园,一定要把这些树给推倒,光照性才会好,地夷平了,顺着山的坡度开垦,才能把茶树种上去,所以,工人是一定要请的,砍树、整地、除草、堆肥,都少不了劳力。
既然要请人,没道理舍烟花村村民从外地找,她虽然不是吃百家饭长太的,但对那些个和神婆交好的婶叔,她自然要回馈一下。
还有很重要的事,若是始能将飞泉水引下来,从山谷流经无人之地,再在村西拐个鸾,正好从这块地的边上过去,汲水就很方便了。
这事,得回去和始商量个稳妥的办法才行。
还有,五顷大的地,她不能只靠大红袍赚钱,大红袍虽好,也就那几株,扦插繁殖后,要等到能卖钱,这是霊要非常考验人的时间,当然,这期间还有许多问题要克服,譬如旱涝灾,虫害…
等等,所以让人到外地去买茶树,是势在必行的事。
这又有问题了,能派谁去?她身边没有懂茶叶的人,唯一一个半吊子一莱,她可是女子。
不过,谁说女子不能出远门,不能去谈生意的?
是她狭隘了。
她回到家先让三花神婆去与她相熟的那几户人家问看看谁愿意过来帮忙的,成年男子一天给三十铜钱,半大小子一天也有二十个铜钱,阴曹开一天三十个铜钱的工钱算是很不错了。
侦关自身利益,那些人家就算手上有活计也纷纷搁下来,这回要是不把握,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这机会,再说以前阴曹还是个穷光蛋的时候,忙也都在帮了,没道理现在置身事外。
这一轮问下来,招了十几个帮手,可这还远远不够,她把要找劳力的消息传出去,估计她家买地的事情已沸沸扬扬的传开,等着看笑话还是等着看她接下来要怎么做的人都有。
果然,不到半天,她家门口就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
“小曹,听说你家的地要雇人?”
“是啊是啊,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阴曹把规矩说了,一天三十个铜钱,不管饭,如果做得好,往后整地完成,种茶、养护、巡视都需要人,表现出众认真的工人,可签契转为长工。
当然长工除了工钱,三节皆有奖励,比起临时雇工,只好不坏。
她这事一说,几乎一天内就将工人都请到了。
也有那些个还在观望犹豫的人,知道后捶心肝也没用了,下回请早。
确定好明日开始上工,等最后一个人也走了,天也整个黑了,一莱已经把晚饭煮好,无尘不知跑去哪没回来,小飞也跟着始不见人影,今晚,只有三个女人同桌吃饭。
爬了山,回来又敲定工人的事,应付那么多张嘴巴的问题,口干舌燥之余,阴曹还是连灌两大碗的开水后,趁着吃饭时,将打算要去买茶树、茶苗、茶种的事跟一莱提了。
一莱嘴里的饭粒掉回了碗里,嘴巴像离了水的鱼一开一阖的。“你让我出门去买茶树苗?让我去和别人谈生意?”
“能吗?”阴曹也不罗唆,直接问。
三花神婆这些天看着孙女儿行事,已经知道阴曹是个胸有成算的人,把话说出口,表示她已经在心里盘算过,没有把握绝不会这么说、这么做的,她便只是静静的听着两个小泵娘对话。
“要去哪?”
“江陵府,那里有个叫茶山的茶场。”
只是要一莱单枪匹马去到那里,实在是冒险之举,要不买个有经验的人陪着一莱去吧,可问题又来了,就算买了人,目前可没地方给人住。
“女乃女乃,我想买几个人帮忙家里,但是买了人没地方住,不如你这几日就搬过来我这里,把屋子空出来,过两日我整理整里,给那些人住。”
三花神婆被阴曹的提议给呛得也吃不下饭了。“你这臭丫头想一茬是一茬,银子都没踪影,今儿个才请了那么多劳力,这会儿又说要买人,我不赞成!”
就算有银子也不是这种花法,金山银山不用多久就会吃空,她就是不赞成!
“不让我买也不是不可以,不然您陪着一莱去江陵府买茶苗,能不能顺利把茶苗买回来就都仰仗您喽。”
三花神婆瞪着她道:“坏丫头,明知道我大字不识半个,让我去给一莱绊手绊脚添麻烦吗?”
神婆的大嗓门嚷得阴曹和一莱都不得不用食指塞住耳朵,免得被震聋。
“所以嘛,我这不是找个有经验的人陪着她去,给她壮壮胆也好,有买卖经验也不怕一莱这雏儿去了被人诓骗,所以,你就让我买啦。”她开始撒娇,手脚并用的缠上神婆。
“按你说的要有买卖经验的人,一个也就够了,顶多屋里再挪个位置出来给他睡,哪需要把脑筋动到我的屋子?”这口气是软化的迹象。
“将来的事只会多不会少,您瞧我们现在请的劳力这么多,我一个人看顾打点得过来吗?再来,你搬过来同我住,也需要个侍候你的人。”
阴曹说得倒是在理,三花神婆想想也是,她一个女孩子门前门后、门里门外都看她一人,既然有能力请人,为什么要累着自己呢?
“我那屋子你用得着就拿去,至于搬过来……”
“搬过来咱们仨睡一块,这没多久之后也要立秋了,三个人挤挤多暖和。”她笑嘻嘻的给一莱挤眼睛。
“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是精。”三花神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