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默安快步来到杨慕生床边,说道:“哪里需要董事长开口,光是把董事长的名片递上去,院长就帮我留病房了。”
“看来,我的名头还很好用。”杨慕生接话。
“什么还很好用,是非常好用。”蒋默安道。
“你也真是,妹妹受伤,怎么都没告诉我?你要照顾妹妹,又要忙公司的事,两头顾得了吗?”杨慕生意有所指地问。
眉一蹙,这么快就给他穿小鞋?“还好。我有请了看护照顾她,中午过后,我就会进公司开会。”
“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楼梯摔下来?”
他满脸无奈地说:“董事长不要再念我,我已经被我婶婶和堂妹念到快臭头,她们说我住的地方楼梯太危险,不符合人体工学,才会让欣安摔倒,我吓到了,这两天赶紧把别墅收拾好,直接把他们送过去。”
杨慕生的手在被子下握紧,果然,他没猜错,他的“堂妹”是特特。
章育襄告诉他,蔓君和宁宁住到默安的新别墅里,当时他很不满意,自家的房子那么多,为什么非要让她们住到那里?
所以特特不是生气自己,而是受了伤无法过来?
“伤得重吗?”杨慕生焦急问。
“右腿骨折,医生还在评估状况,如果没问题的话,过几天,她会和婶婶和堂妹一起回台湾,婶婶和堂妹要我跟董事长说声谢谢,董事长派的导游很尽心,她们很喜欢上海。”
两人一搭一唱默契极好,虽然杨慕生并不清楚,默安为什么非要隐瞒蔓君、宁宁和特特的身分。不过,他从不做无谓的事,于是他接下默安的话。
“应该的,要不是我生病,我应该尽尽地主之谊,请她们吃顿饭,没想到请不成,还劳烦她们来探我的病,真不好意思。”
探病的是蒋家!亲戚?江莉雰大大松口气,她还以为是……
杨慕生在台湾的亲戚几乎都没往来了,唯一还能让他挂着的,也就只有李蔓君和杨特,不过这也对上号了,征信社的人说来探病的是三个女人。
她不晓得,自己松口气的表情已落入杨慕生眼底。
他的心越来越沉,必须问凊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再度打开,刘秘书提着水果篮上来,他的运气很好,才走两步,就碰到有人来送礼给董事长,他直接收下,转身走了趟901,确定里面躺着的是特特小姐,向看护问凊楚病情之后,准备回来报告。
刘秘书把水果篮放到江莉雰面前,问:“夫人什么时候过去看蒋小姐?”
蒋默安在换病房前已经和特特把事情说清楚,她现在是蒋欣安,不是杨特,他不怕江莉雰探病,就怕特特心情起伏太大,她非常痛恨江莉雰,于她而言,江莉雰是瓦解家庭的厉鬼。
“欣安怕痛,刚刚挪病房,吵得厉害,看护请护理师给她打一针,现在大概又睡着了。”
江莉雰接话。“既然这样,我就不过去打扰,这篮水果,麻烦默安带过去给蒋小姐吧。”
“夫人费心了。”
“应该的。”两人客套几句,江莉雰拿起LV包,对着杨慕生说道:“下午我和袁夫人有约,我先过去,明天有空再来看你。”
杨慕生点点头,对刘秘书说:“送送夫人。”
“是。”刘秘书起身,陪江莉雰离开。
门关上,杨慕生立刻变了脸色,凝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讲清楚!”
蒋默安苦笑,将这两日的事娓娓道来。
原本说好,吃过早饭后要写信的,没想到先是换病房,紧接着蒋默安急匆匆地到“他”的病房里,解释这两天发生的事。
特特索性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妈妈和宁宁。
没想到又出现不速之客——刘秘书。
他是在日记里出现过很多次的人物,和章育襄、蒋默安都是“他”身边信任得用的人。似乎在“他”身边的人,对“他”都是真心实意的好,这年代早已不流行忠心耿耿,但他们好像无法把这四个字置之脑后,是“他”太会拢络人心,还是真的做人太成功?
刘秘书的身材魁梧,身高不输蒋默安,他有着中年大叔没有的肌肉,他穿着普通T恤,但胸肌臂肌把T恤撑得很绷,模样看起来不像秘书,更像保镖,如果硬说他是某个堂口的大哥,特特也会相信,嗯……对了,他有阿疆爸爸的FU。
“杨小姐。”
意外地,他的声音没有体型那样的霸气,温温和和的,像秘书也像管家,他把水果篮往桌上一送,说:“里面有小姐最喜欢的葡萄。”
特特皱眉,他怎么知道她的最爱?
没等她开口,刘秘书解释,“小姐最喜欢的水果是葡萄和芒果,糖分很高,但再多小姐都吃得下,董事长经常叨念,『要是特特像小时候那样放任着吃,长大后,会不会变成小胖子?』”
特特轻扯嘴角,淡淡笑开,笑容里带上两分讽刺。
她倒是想放任着吃,可是妈一个女人要养活两个女儿,能够吃饱就不容易了,记忆中有很多年,她只能看着摊子上的葡萄、芒果流口水。
“小姐最喜欢公主装,最好有蕾丝和纱裙,旋转的时候,一定要能够飞起来,董事长说:『家里有这么一件蓬蓬裙,特特长大、穿不下了,生气地躲在棉被里放声大哭。』”
特特横眉,那是几百年前的故事了?没有骑士保护的公主,角色急转直下成了女仆,公主装早就消失在历史中,她的衣柜里只有T恤牛仔裤。
“刚到上海前几年,董事长为了事业,生活过得很辛苦,往往一天得工作二十个小时,那时顾不上夫人和小姐,后来事业终于慢慢上了轨道,董事长想试着把夫人和小姐接到上海来,却遭到老夫人强力反对。
“董事长的父亲早死,是寡母一手扶养长大,顾念亲恩,他无法不顺从母亲的心意,即使心里憋得慌……”
特特没有插嘴,她知道刘秘书想为“他”说话,想对这几年的不管不顾做出合理解释,但再多的解释,都敌不过“他”背叛母亲的事实。
事实是,他选择江莉雰为伴放弃母亲,事实是,他为了杨嘉不要宁宁,既然他不要她们,凭什么现在还要求她们的谅解?
“老夫人过世后,再没有人能够反对董事长把夫人和小姐接回来,董事长让江律师跑了趟台湾,却发现你们早已经搬离开原来的住处。
“江律师辗转找到夫人的妹妹,她的公寓尚未转手,但人已经移民美国,找了大半年,董事长死心了,却还是年年把小姐的生日礼物寄到你小阿姨家里,心里盼着,也许夫人的妹妹回国探亲,发现小姐的礼物时,会转送到小姐手里。”
原来如此……她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搬家后,房东还转寄过几年的礼物,后来的礼物却从小阿姨桃园的地址转寄?
小阿姨出国后,让警卫每个月将邮箱里的信件寄到台北给妈妈,她在台湾的保险、捐款、水电……都是母亲帮着处理,警卫叔叔体贴,知道每年固定出现的礼盒是她的生日礼物,便习惯在六月五日之前转寄,让她能在生日当天接收到惊喜。
为了这份礼物,宁宁每年都要和她闹一次,而妈妈却暗地心伤,既然能够寄礼物,为什么不寄一封信,问问她们过得好不好?
“妈妈写过信给『他』,为什么不回?”特特质问。
她晓得的,妈妈背着自己,就礼盒上的地址偷偷写过信,但是连一封回信都没,一年、两年、五年……年年失望、年年难受,她暗恨,妈妈为什么不死心?但却不敢明白问妈妈。
“他”已经对妈妈这般残忍,自己怎还能落井下石?
如果他真像刘秘书说的这么有心,回信很困难吗?
“没有!我敢发誓,董事长连一封信都没收到过,他以为夫人不肯原谅他,为此事,董事长背着人时,经常感到难受。”
特特拧眉望着他,所以刻意毁掉两人联系的是谁?老夫人?还是……江莉雰?
“你确定?”
“我确定!”想到什么似地,他反问:“对了,你们每个月有收到董事长的汇款吗?”
“什么汇款?”
“董事长和夫人刚结婚时,办了一个共同帐户,即使生活过得再辛苦,董事长还是想尽办法,每个月汇生活费到帐户里。
“我记得有一年,刚成立的公司发生财务危机,董事长面临跳票窘境,却还是一心想着汇款,那次的两万块,是我先垫的,董事长常开玩笑,说和我有通财之义,怎么能不对我特别看重?”
“没有,我们没有拿过『他』一毛钱,当初那位老夫人离开台湾时,把房子、存折通通拿走。”
特特反驳,自从她学会加减乘除,家里的收支都是她在算的,国中以后,连花店的帐目也是她在算,直到大学离家,才把帐本交给妈妈,家里的生活有多窘迫,家里有多少收入支出,她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小姐要不要问问夫人?那本存折一直留在夫人手上,老夫人虽然拿走房子,但卖房的钱,董事长偷偷地分次汇进那个帐户。”
特特瞪他一眼,妈妈会为着藏私房钱,让宁宁没有牛女乃喝、改喝面茶?
她不跟刘秘书争辩,直接拿起手机打给妈妈,还挑衅地按下扩音。
“妈,我是特特。”
“特特,有没有好一点了?脚还痛不痛?默安给我打电话,说你换新病房,住起来会舒服些,我熬了鱼汤,里面放很多姜片和酒,保证半点鱼腥味都没有,卢阿姨已经送出门……”
“妈。”她截下母亲的话。“我有件事要问你。”
“好,你问。”
她一面问一面看着刘秘书的表情,试图从里面寻找有没有说谎成分。“你跟『他』结婚时,开了一个共同帐户,那个存折现在在哪?”
李蔓君沉默片刻,回答,“你祖母拿走了。”
“为什么给她?她不是已经拿走房子?”
“你祖母性格强势,她坚持要……我想,你爸到异地生活不容易,有需要就给他吧!”特特轻咬唇,脸上带起讥讽笑意,刻意扬声说:“妈,那个男人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对待?”
“特特,他不是『那个男人』,他是你……”
特特截下母亲未竟之语。“现在不要跟我说话,等我冷静后再打电话给你。”
挂掉电话,她望向刘秘书,冷讽道:“听清楚了?”
刘秘书面色凝重,郑重回答,“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给小姐一个交代。”
转身,他离开病房。
望住他的背影,特特轻叹,她哪需要什么交代?需要交代的是妈啊!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良善,全被那些魑魅魍魉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