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俞睿渊出门,难得没有带着阿喜随行,等他忙完一回府,阿喜立刻迎了上来,他遣退了左右,径自往梅水菱的院落走去,阿喜自然跟随。
“查得如何?”俞睿渊问道。
“回少爷,奴才去了一趟私塾,他已经不在那里教书了。”
“除了当夫子,他还有什么办法营生?”
“在奴才看,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若不在私塾当夫子,怕只能在街上卖字画了。”
俞睿渊停下脚步,阿喜躬着身子跟着停了下来,他头也没抬一回,似在等着主子的下一个问题。
“我虽不常去市集走动,但我想他并不是真的在市集卖字画吧?”
“是的,他似是凭空消失了,会不会是因为少夫人嫁人了,他黯然神伤离开了?”
“凭空消失?黯然神伤?是任务完成自动消失了吧!”
“少爷英明,奴才愚钝自是没想到。”
“英明?我若英明,早就把那人给揪出来了,他在暗我在明,我这才会错失了机会,让他给逃了。”
“那么……少爷还要继续找他吗?”
俞睿渊没有细想便摇摇头,事到如今,他不会轻易现身,多找无益。“阿喜,你说一个人没了生计要怎么过活?想必给了他不少银子吧,该得要有多大的利益,那幕后操纵之人才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奴才想……少爷其实心里早有定见。”
“我心中有底,但没有证据,万一错判了冒然行事,只会让菱儿更为难。”俞睿渊负手而立,知道自己终究迟了一步。“他的消失就代表谣言不会继续散播开来,城里那些供人闲谈的话题多,一段时间便会平息了,你留意着他的行踪便行,他若回万安城,立刻来禀。”
“少爷想他会回来吗?”
“就算钻到土里没了踪迹,久了也得探出头来吐口气,只看他会不会回老巢而已。”
“是!奴才明白了。”
“退吧!”
“少爷可是要找少夫人?”
俞睿渊白了阿喜一眼,没有回答他便迈开了步伐。
阿喜紧接着又道:“少夫人正在房里刺绣呢!”
俞睿渊顿时停下脚步,不单因为听到梅水菱竟会刺绣而觉得讶异,也是因为阿喜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他说这么一句。
梅水菱既是在房里,他回房自然就能见到了,何须阿喜事先告知?
“你总不会因为知道她应该不会刺绣,觉得稀奇才故意这么说吧?”
“奴才自然觉得稀奇,奴才的确不知道少夫人会刺绣,但奴才却知道少夫人为什么会开始刺绣。”
“喔?她告诉你了?”
“少夫人不用告诉奴才什么,是奴才听到少夫人院落里的丫鬟碎嘴,说是少夫人叫人准备刺绣的材料后,喃喃自语的说了什么她才不是百无一用的。”
俞睿渊凝起脸孔,锐利的鹰眸盯视着阿喜,“你想说什么?”
“少爷,奴才是想说……少爷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少夫人,明明少爷你就……”
俞睿渊不耐的打断他的话,“你也觉得我在伤害她?”
“奴才不敢臆测。”
不敢臆测?不敢臆测就不会说这么多了!
“你的确不该臆测,也管得太多了。”
“奴才是怕少爷后悔……”
“退吧!”
这一回,阿喜顺从的闭上嘴,依着命令退下了。
俞睿渊来到院落,梅水菱一如以往不让人服侍,独自一人在房里忙着,他没有吵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发现她不但会刺绣,看起来似乎还在缝制荷包。
这荷包的布料及用色都不像女子的物品,她做这个荷包是为了什么?
俞睿渊由怀中拿出自己的荷包,与其说他念旧,倒不如说他只是缺个人在他身旁提醒,要不是看见梅水菱在缝荷包,他还没感觉到自己的荷包都用旧了。
他突然好想要她缝制的那个荷包,就不知道她是要送给谁的?有这样一个人让她送出手上的荷包吗?
没来由的嫉妒让俞睿渊心情不快,刻意出声道:“梅府大小姐无才是全万安城都知道的事,怎么原来大家都错了,妳竟有着一手好绣技?”
梅水菱被吓了一跳,下一瞬,手里刚缝好的荷包就被俞睿渊给抢了过去,他左右端详着,似是很满意上头绣着的翠竹。
“他们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难不成妳要告诉我,妳除了有着一手好绣技,还会其他的?”
“当然,我还会……”被说得这样无能,梅水菱当然很不服气,她除了女红,还会弹琵琶,虽然书读得不多,但吟几首诗词也是可以的,但当她正想一一细数自己的能力时,又突然发现,他哪里是想知道她会什么,分明只是想取笑她,她猛地住了嘴,有些不满的瞪着被他抢走的荷包。“还我!”
“妳先回答我,妳做这个荷包是要做什么用的?”
“能做什么?当然是积攒着等万一我被你赶出俞府流落街头时,能拿来卖钱啊!”
听到这个回答,俞睿渊马上露出了怒容。
梅水菱相当识时务,立刻老实道:“我相信此时此刻你的承诺,但很多时候总会有不得已,我是防患于未然。”
“没收!”
“什么?!”
“这用的是我俞府出资买的布料、绣线,妳以为妳被赶出门了,还能带得走?”
“你也用不着这么小气吧,你俞府财大势大,就几件绣件也要与我计较,我一开始总要有几件绣件来卖钱换本钱,才能再买新的布料绣线来做新的绣件啊!”
听她说得好像都计划好了似的,俞睿渊更不开心,她就这么不相信他,觉得他总有一天还是会把她赶出去?
她这哪里是防患于未然,根本是杞人忧天了。
“妳以为说要卖就能卖吗?”
“当然,在街上摆个摊子就行了。”她又不是没卖过,当然,她重生无数次的事是不能告诉俞睿渊的,说了肯定被人当成疯子。
“这样抛头露面,妳一个千金大小姐做得了吗?”
“别小看我,瞧你不就连我有这手艺都不知道吗?”
俞睿渊再仔细端详,不吝于称赞道:“的确,这荷包上所绣的青竹葱翠挺拔,荷包的缝线扎实,做工十分精细,若不说,我还真以为是十分有经验的绣娘做的。”
“那是因为我很有天赋。”
梅水菱有一回重生,得一在街上摆摊的绣娘所助,那名绣娘看梅水菱觉得颇得她的缘,就问她要不要学些手艺,认知到自己得有一技之长才能免于流落街头,梅水菱便向她学了,而且还学出了兴趣,虽然后来还是改不了她流落街头的命运,但每回重生她总是会故意再与那名绣娘不期而遇,让那名绣娘再教她新的绣技。
几次重生之后,梅水菱学得有模有样,那绣娘便把摊子让了一部分给她摆她所做的绣件,让她换些勉强能餬口的银子。
只是每当她觉得否极泰来,日子可以这么平平安安的过下去时,就会发生大大小小不同的灾祸让她无法继续当时的营生,在试过了好几回,甚至某次遇上了抢劫的贼人,险些害死那名绣娘后,下回再重生,她便没再接近过那名绣娘。
她自小学什么都快,就只是不爱学而已,但没想到这门技艺倒真让她学成了,后来在绣坊找到了一份工钱还不错的工作,若不是遇上了……
想到这里,梅水菱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
“天赋?还真敢说呢!”俞睿渊顺理成章的把荷包给收进怀里,就是打定了主意不还她。“这个荷包我要了,之后妳要积攒多少绣件我都不会再管,要走的时候妳也可以全都带走。”
“真的?”
“妳再质疑我的话,看我怎么欺负妳!”
“别!我道歉就是了……”梅水菱连忙道歉,他现在欺负她欺负得还不够吗?她要服侍他入浴,晚上还要半luo着让他拥着入眠,对她来说真是羞得无地自容啊!
俞睿渊心里是得意的,他才不管她原先绣这荷包是要做什么用,总之,他要了就是他的了,他酷爱青竹,这荷包很对他胃口。
他开心的正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她,问道:“菱儿,妳可知道我的院落里植满青竹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因为你喜欢青竹吗……”梅水菱突然意识到自己露了馅,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其实她若是神态自若的说完,俞睿渊还不会怀疑,可是她捂住自己嘴的样子分明是不打自招,他看了开心,一扫方才脸上的阴郁,做了一个决定。
“菱儿,我开间绣坊让妳管理吧!”
“绣坊?为什么?你放心让我管理你的产业?”
“难不成妳真想在俞府里好吃懒做吗?”
“不敢,我做就是了。”梅水菱没好气地咕哝道。
明明都叫她要学着掌管后宅了,她哪里好吃懒做了?更何况她不是努力的开始做绣件了吗?是真的可以卖钱的。
只是她想着第一个做出来的一定要送给他,感谢他收留她,之后她真的会认真做可以换银子的绣件嘛!
“掌管绣坊之后,妳还得学会看帐,偷懒不得。”
“是,我知道了,可是……”梅水菱想起之前的经历,有些欲言又止。
“还有异议?”
“不是,我只想问问你,如果送绣件的时候绣件被盗,刚好那绣件的布料及上头缝制的珠宝都是客人提供的,到时你会把罪责全推给我,让我背负私吞了客人的订金及材料的这个罪名,把我赶出去吗?”
又是赶出去!俞睿渊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无奈了,她这没由来的危机感到底是怎么养成的?真的是因为自小养尊处优,突然被父亲赶出家门而受了惊?
“我不会让妳去送绣件,绣坊里有专门的雇工会送,就算是比较珍贵的,通常不是掌柜亲自领着雇工去送,也是客人会自行来取,用不着妳做这些粗重工作。”
才怪!明明就有绣坊让她一个小小的绣娘去送,丢了还要她赔,赔不出来就被赶出绣坊,但如今,她还是想相信他的保证。“所以我不会因为这样被赶出去?”
俞睿渊重重的叹了口气,知道说再多都没用,只能顺着她的话回道:“对!绝不会因为这样被赶出去。”
“睿渊,你真是我的救星。”梅水菱一开心,便挽着他的手臂撒娇起来,“我老实告诉你,其实是我那天见你的荷包很旧了,便想着要做一个荷包送你。”
“我知道。”俞睿渊勾起一抹浅笑,早在问她青竹的事时他便猜到了。
看她自从成亲后第一次主动亲近他,他相当开心,自然没有提醒她两人此时举止亲昵,而是静静的享受着。
他相信很快他就能告诉她他娶她的真正原因,这个傻菱儿,至今还以为他娶她是为了欺负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