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过了两日,李韵凝的好友蒋氏下了帖子过来邀约她去府上参加诗社聚会。想了想,李韵凝决定去,可锐王妃有些担心她,劝她若是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李韵凝轻轻摇了摇头,“母妃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看皇帝哥哥的意思,她暂时还不能将和离之事公之于众,为了安抚荆楚墨,稳定边关战局,她还得继续扮演他的妻子。她已经在家里窝了许久,就算以生病为借口,也不能再窝着了,她必须出去走走,让所有人看到她和荆楚墨之间没有问题。
“母妃陪你去吧?”锐王妃对这些贵女之间的勾心斗角十分了解。有些人是真关心你,有些人则是等着看笑话,她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去。
李韵凝抱着锐王妃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上,软绵绵地道:“母妃,我一个人真的没问题。若是您陪着我去,就算没问题也会让人多心的。”
锐王妃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理,于是便不再强求,只是去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找出来,准备给她出去聚会用。
又过了一日,皇帝着人赏赐了一些东西下来,什么东海的大珍珠、西域的玉石等等,赏赐的借口是荆楚墨立了功,斩了鞑靼人的一个王子。
锐王妃明白,这是皇帝给李韵凝撑腰来了。只要有了皇帝的态度,那群女人在明面上不敢太过放肆。
不过,李韵凝去蒋氏府上赴宴的时候,并未太过张扬。她穿戴如以往,并不曾过于隆重或者朴素,也完全看不出她与往日有何区别。旁人猜不透她,三言两语隐晦地说了几句,便被她轻轻巧巧地打发了去。
到后来,蒋氏劝李韵凝吃鱼,平曰里最爱吃鱼的李韵凝陡然犯了恶心,吐了一回。众人澈底懵了。
回到家里,云芍连忙禀告了锐王妃,王妃又喜又惊,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请了个知根知底的御医来,诊了半日,才知道原来李韵凝只是伤了脾胃,并不是怀孕。
锐王妃和李韵凝心里皆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李韵凝很清楚,就算她心里头再不痛快,可时日这样长,这日子总得下去不是?于是她索性恢复了原来的交际,时不时地就与京城贵妇们一起聚会消闲,参加诗社、打打叶子牌、听听戏、看看歌舞,日子倒也过得很快,一晃半年便过去了。
这日,荆华璋兴冲冲地回到别院,到处找李韵凝。他里里外外地跑来跑去,一叠声地喊着娘亲、娘亲。
云芍跟着他,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生怕他磕着、碰着,不住地叫道:“哎哟,小鲍子,我的小祖宗,您可跑慢点吧。”
李韵凝正在收集花瓣,打算学着做蔻丹玩,听到他的声音,从树后走出来,笑道:“华华小心,这么急急忙忙的,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左手里拿着镊子,右手臂上挂着真丝做的布袋,袋子里装着刚采下的花瓣。
荆华璋跑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他怪直跑到李韵凝身边,“娘、娘。”他仰起头用漂亮的眼睛望着她,眼睛里满是惊喜和兴奋的光芒。
李韵凝将镊子和布袋交给云芍,从袖子里拿出帕子,蹲下来细细地给他擦汗,含笑问道:“为什么跑这么快?”
荆华璋的小胸脯剧烈起伏,他拍了拍胸口,喘气道:“爹爹要回来了。娘,爹爹要从边关回来了。”
李韵凝呆了呆,神情略变了变,她暗暗吸了吸气,问道:“听谁说的啊?”
“太子跟前的洪钟说的。”
“嗯?”李韵凝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华璋抓着她的袖子,激动地道:“他们说爹爹要班师回朝了。”
荆楚墨?他、他真的要回来了?可是,以前他若要回,总要到年节才回,在京里待不上一个月就得走。但现在是九月,他怎么那么早就回京?难道说,他也急着回来……想与她和离?
李韵凝的脸色变了变。
“娘,我们回将军府吧,我们在自己家里等着爹爹回来。”荆华璋眼巴巴地望着李韵凝,一脸的孺慕。
李韵凝淡淡地笑了一下,“别院住着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儿子还是想回将军府。”将军府才是他的家,这里再好也只是外祖的家。
李韵凝想了想,模着他的小脸,温柔地道:“可娘喜欢这里怎么办?”
荆华积忽然想起娘亲和爹爹在边关的时候,似乎两个人都不开心,他眼睛里的神采忽然暗了下来,“哦,娘,儿子去温书了。”
李韵凝点点头,温柔地说道:“华华乖。”她歉然地望着儿子小小的背影,心中十分纠结。
那个该死的荆楚墨,为什么要瞒着她纳妾,还对那个妾那么好!若是他能识趣,自动自觉地休了那个妾,看在儿子的面上,她还能勉强忍一忍,不和离,做个表面夫妻,维持面子,可是……啊啊啊啊啊啊!要是他也一心想求和离,那她怎么办?真和离啊。可是、可是他以前真的对她很好……可不和离?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宠爱别的女人啊。
李韵凝嘟着嘴,随手楸下了一旁花树上的一朵花,心烦气闷地将那花揉得碎碎的。
虽然李韵凝听说了近期荆楚墨会回京,但她没想到,荆楚墨回来得这么快,她想用花瓣做的胭脂还没开始做,他就回来了。
荆楚墨轻装快马的独自一人先回来的,副将郑海生等人则带着他亲自捉拿的鞑靼人的首领,领着大军押解回京。
没有百姓夹道欢迎,没有花团锦簇,也没有全城嘱目,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回京了,在所有人没意识到之前,他回来了。
皇帝见到他也是大吃一惊,满脸的不悦,“你私自回京,知道是什么罪吗?”
荆楚墨道:“知道,但是征臣有苦衷。”
皇帝不耐烦,“说。”
荆楚墨道:“皇上答应帮臣看好家人,可还是让人给混进她身边去了。”最可恶的是,皇帝还不许人给他递消息,还是那情敌查朝熹主动找到他,质问他,他才知道这件事。
这确实是个失误。皇帝略内疚,不过身为皇帝,面子还是要顾一下的,他怒道:“朕不是马上就替你赶走那人了吗。”
荆楚墨道:“可征臣还是不放心,谁知道那姓查的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应做的?”
皇帝无奈地道:“罢了、罢了,朕兔了你这私自回京的罪,许你去见凝儿一面,见完了立刻出城,与大军会合。”
荆楚墨终于露出笑容来,“多谢皇上。”
“快滚!”皇帝怒了。
荆楚墨开开心心地模出宫,去锐王府别院见他的夫人去了。
这一早的,李韵凝还在梦里呃,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吓醒,她揉着眼睛,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只听到云芍喜极而泣的声音,“夫人,将军回来了。”
李韵凝愣住了,什么?这么快?
“夫人,将军要见夫人,可咱们府上的侍卫不肯放他进来,他们已经打起来了。夫人,您快起来看看吧。”
别院的侍卫只听命于锐王爷,莫说荆楚墨,就算是皇帝来了,没有锐王爷的命令,他们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进来的。
李韵凝愣了好一会,又躺回床上,闷闷不乐地道:“不见。”一想到他对那个妾那么紧张,她心里就堵得慌。
“什么?可是、可是夫人……”
“不见!不见、不见、不见,你没听到吗?”
云芍还想再劝,却被李韵凝生气的语气吓到了,她明白,自家夫人是真不想见将军,于是乖乖地
哦了一声,出去传话。
荆楚墨一脸风霜之色,站在门口与侍卫对峙,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脸上还有一条浅浅的伤痕,看起来有些吓人。
侍卫们又是震惊又是敬佩地看着他。堂堂大将军为何此时出现在京城?大军不是还在路上?他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
“我要见我的夫人,你们拦着我做甚?”荆楚墨的耐心已经耗尽。在生死边缘徘徊了这么久,现在他只想见到他的女人和孩子。
侍卫无视他的威胁眼神,客气地道:“王爷有令,无郡主允许,将军不能迸入别院。”
荆楚墨赖得跟他们闲扯,右手按在刀柄上,淡淡地道:“如果我非要迸呢?”
侍卫拱手,“那便对不住将军了。”
其它的侍卫们刷的一声,都抽出了刀,“将军请三思。”
硬来不好。荆楚墨想了想,他不想吓到李韵凝,也不愿意把跟外家的关系闹僵,于是按下怒气,淡淡地道:“我是郡主的夫君,她不会不想见我的。”
侍卫心中本就对这条命令不解,加上他们本身对荆楚墨十分仰慕和佩服,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心里有些犯嘀咕,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郡主去了趟边关,回来之后便病了,后来病好了又恢复了往常的日子与众人聚会、游玩,一点也看不出与荆将军有什么误会或者嫌隙,会不会真是自己耳朵不好听岔了?
荆楚墨见状,继续道:“我和她夫妻分离许久,如今边关终于安宁,我夫妻两人正好团圆。你们这样拦着我们夫妻团圆,不好吧。”
侍卫们面面相觑,颇感为难。
“荆将军,要不这样,您先回将军府,我等会向王爷汇报,有结果了再派人通知您?”
荆楚墨假装叹气,“我思妻如狂,你们不会理解我这份心情的”潜台词是老子在边关卖命,换来你们安安稳稳跟老婆在一块,老子大半年才见一次老婆,你们还要拦着,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侍卫们不吭声,然而也不敢让他逬去,门口的气氛便僵住了。
云芍垂头丧气地出来,侍卫一见她的神情,便知自家郡主不愿意见荆将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还是很尽责地请荆楚墨离开。
荆楚墨想了想,他此次是悄悄回京的,过几日他还得出城与大军会合,重新入城,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闹大比较好,免得走漏了风声。
于是,他叹气道:“既如此,荆某改日再来。”走了几步,他又返身回来,表情尴尬地嘱咐道:“此事……莫要宣扬。”
侍卫们顿时了然,纷纷拍胸脯保证,“将军请放心,我等一定守口如瓶。”
荆楚墨摇了摇头,嫌弃他们还不够聪明,于是提醒道:“你们今日见到谁了。”
侍卫们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没见着,谁都没见着。”
“你见着了吗?”
“没有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没见着。”
荆楚墨眉头一挑,摇着头,转身快速离开了。
而云芍刚回到院子里,便看见荆华璋起来了。他一边揉着眼晴,一边懵懂地问她,“爹爹回来了吗?”他刚刚似乎听到云芍在说话,似乎是爹爹回来了,于是他便起床了。
云芍尴尬地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李韵凝的房门开了,她向荆华璋招招手,“华华进来,娘亲给你梳头。”
荆华璋哦了一声,转身逬了李韵凝的房间。云芍转身去叫下人们过来伺候。
房间里,荆华璋有些呆呆的,他似乎还没有睡醒,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娘亲,软绵绵地问道:“娘亲,爹爹是不是回来了?”
李韵凝道:“华华想爹爹了?”
荆华璋点头,“想呢,娘亲您想爹爹吗?”
“不想。”
李韵凝发现荆华璋眼晴里的光彩渐渐暗了下去,她心疼了,于是又补充道:“过几日大军就进城了,到时候你在宫里,应该能见到你的爹爹。”
荆华璋立刻开心起来,“真的吗?真的能见到爹爹?”
李韵凝笑着点点头,“你好好地求求你皇帝舅舅,他若是允了,你就能见到了。”
荆华璋没有深入想这句话哪里不对,他沉浸在又能见到爹爹的欢喜里了。
李韵凝却是愁眉深锁。
另一头,荆楚墨在别院周围晃悠了半天,思来想去,他拿定了主意又了迸宫。
皇帝一见他,吃了一惊,“你怎么还没出城?”
荆楚墨快哭了,“皇上,征臣心里难受。”
皇帝大吃一惊,连忙放下手中背子,起身走到他身边,问他,“爱卿怎么了?”
于是荆楚墨将想见自家娘子,却被赶了出来的事说了,委屈地道:“皇上,微臣在外头抛头颅、洒热血,图的就是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啊。若是王御雄兵人人都与微臣一样,在外头打了几年仗以后,老婆、孩子都不理人了,那……”
皇帝骂道:“胡说八道!你在千里之外布防,这京中都谣言满天飞,说你在那边置了一房平妻,还有人说你连私生子都有了,若不是朕替你强压着,凝儿也算是个识大局的,不然,就凭着锐王妃的性子,恐怕早闹到宫里来,要逼着朕让你与凝儿和离了。”
“征臣死也不和离!”荆楚墨铿锵有力地说道。
皇帝道:“你跟朕来表什么决心?这话你和凝儿说去。女人嘛,哄哄就好了,何况你也没真纳妾。只是凝儿性子娇,你又几年不在家,她确实受了不少委屈。”
“可征臣连别院的门也逬不了,如何见得她?”荆楚墨委屈地道。
皇帝想了想,“这样,朕给你道奉旨追妻的密旨,你给锐王爷看看,让他撤了侍卫就是。”
荆楚墨立刻躬身道谢,“皇上圣明。”他其实想弄走那些侍卫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就免不了要动用军队,而他的兵刚刚从修罗场下来,眼珠子都是血红血红的,万一控制不好尺度,真跟锐王府的侍卫们干起来,伤了人就不好了。更何况,那还是他岳父的侍卫。
于是皇帝亲自写了纸条,盖了玉玺印,交给了荆楚墨。
荆楚墨拿着圣旨看了看。嗯,奉旨追妻,不错、不错,他很满意这道密旨。
荆楚墨满意地带着圣旨出了宫,准备悄悄出城,与大部队会合,先风风光光班师回朝,等交接完事情以后,他就要认认真真地奉旨追妻了!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柔软又火热了起来。
这些年他就没好好宠过她,难为她一个娇滴滴的郡主,居然硬帮他把将军府给撑起来了,让他好在边关安心打仗,还给他生了个那么乖的儿子。这么好的媳妇,他怎么宠都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