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回到屋里没多久,外头就下起了豆大的雨,天色如泼墨,染了整片不透光的黑。
“主子,要不要紧?”止戈一进屋就赶紧倒了茶水,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小玉瓶递给了冯珏。
冯珏倒出一颗药,配着茶水咽下,疲惫地倚在床柱上,好半晌才道:“没教冯珏看出端愧吧。”
“没,冯二爷瞧起来倒是比较在意关姑娘和爷走得近。”
冯珏扯着唇,哼笑了声。“止戈,明儿个咱们就回京,最好是赶在天色未亮之前就上路,省得夜长梦多。”
“我原以为爷会打算走夜路的。”毕竟那位关姑娘压根不避嫌,就算同车赶路,应该也不会在意才是。
“原是这么想的,可偏偏下雨了。”雨夜的路太过危险,天晓得会迸出什么暗箭?带个姑娘家上路,不管怎样总是得多些思虑。
“要先跟关姑娘说一声吗?”
“一会她过来陪我用膳时再说,我先歇会。”他需要多点时间养精蓄锐,不让任何人看出破绽。“你去盯着冯二,别让他抢了人。”
“知道了,爷先歇会吧。”止戈见他苍白脸色透着异样的红,不禁担忧不已。
倒进床褥间,冯珏摆了摆手。“要你去盯冯二,别盯着我瞧。”
止戈应了声离开房,不敢再扰他。
一闭上眼,冯珏睡得极沉,直到被止戈唤醒。
“爷,不好了,关姑娘不见了!”
本还有些恍惚,但听到这话,冯珏蓦地张眼坐起身。“冯二呢?”
“爷,不关城西冯二爷的事,我一直盯着他,可方才黄姑娘找关姑娘时,直说她房里没人,现在正在宅子里四处找着呢。”
冯珏闭了闭眼,额抵着床柱思索半晌,突地听见雨声,看向窗外,天色早已全暗。
“止戈,去问问守前后门的小厮有无瞧见她离开。”
止戈应了声便立刻去办,不到一刻钟就赶回房。“爷,没有,小厮说没瞧见人,而城西冯二正问着黄术士,黄术士看起来也是心急如焚。”
“心急如焚?”他扬眉望去,见止戈点头,他垂睫思索了下,道:“把冯二找来,快。”
虽然不解,但止戈还是照办,不一会就将冯珏请进房里。
“不用拿那么冰冷的眼神冻我,我也正在找人。”冯珏没好气地道,摆了摆手要他坐下好商议对策。
冯珏垂睫思索了会,正要开口,便听他问——
“你觉得黄术士待子悦如何?”
冯珏眸底的错愕一闪而逝,淡道:“一般吧。”
“一个相处不过一般的姑娘不见了不到一两刻钟的时间,你会心急如焚吗?”
冯珏直接点明古怪之处,教止戈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你认为是黄术士把子悦藏了起来?”他也正如此揣度,倒没想到冯珏脑子动得比他还快,而且他压根不曾和黄术士相处过。
“原本一开始,我以为也许是雨势大了,她放心不下山上的牲畜而上山了,但方才我让止戈去问了守前后门的小厮,小厮们全说没见到她出门,你说,她是真的没出门,还是他们在撒谎?”
“可他为什么要将子悦藏起?”冯珏微眯起眼。“难不成你已经确定了山崩预言是出自子悦的口?”
冯珏托着腮,道:“我还无法确定,但我能确定的是黄老头是个骗子,而一个骗子会做的通常都是旁门左道的事,可话说回来,黄老头把子悦藏起来,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冯珏垂睫忖度,尽避内心不快,但他还是认同了冯珏的推测。
“所以,你找我来,是要我拿势逼人?”
“你觉得管用?”他凉声问着。
“不见得。”县太爷简直将黄天茂当神只膜拜了,天晓得关子悦失踪和县太爷是否有关,毕竟这儿可是县太爷闲置的一幢宅子。
“你带多少人过来?”
“……你没瞧见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
“你怎么敢独自外出?”冯珏不禁意外。
“是呀,不若你,出门总得带随从。”冯珏淡淡回了一击。
冯珏无声咂着嘴,长指在桌面轻敲了下。“姑且不管黄老头把子悦藏起来的用意,横竖是不会危及她的性命,所以咱们能等,一方面你有空就跟他聊聊套点话,而我呢,用点钱看看能买多少人,顺便让止戈去盯着有谁鬼祟出门,咱们再作打算吧。”
“你认为子悦不会被藏在这宅子里?”
“如果是我,我不会傻得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么如果是你,你会将她藏在哪里?”
“我没藏人的兴趣,但要是有天我为了某种原因非得去藏一个人时,定是要安置在我觉得最安全的地方,要隐密且出人意料。”冯珏喃喃着,开始思索着藏匿之处。
“明儿个我找个空闲去会会县太爷。”
“嗯……别忘了府邸要走,县衙也别放过。”
“要是我先找到了,我就立刻带她走。”
听至此,冯珏才抬眼一笑。“好啊,谁先找到谁就带她走。”
冯珏起身,居高临下望去,只觉得他的笑脸刺眼且令人厌恶,随即离去。
“爷,要是让他先找到关姑娘,这可怎么好?”
“不会。”
“爷怎能这么有把握?我倒觉得县太爷那里的可能性很高啊。”
冯珏摇了摇长指,信心十足地道.?“绝不可能。”他和冯珏掌握的消息不同,他已经确定山崩预言是出自关子悦的口,而且还有个大娘提及她是个福星的说法。
假设她真是个福星,黄天茂绝不会将此事告知县太爷,省得她被夺走,所以这事黄天茂最可能是独谋。
“可是爷,如果不在县太爷那儿,还有哪里是安全之处?”
冯珏闭上眼,轻敲着桌子不语。黄天茂初到这儿,借的是县太爷的势力,既然不想让县太爷掺和,他就得藉助旁人行事,这贫穷小镇走到哪都有人注目,必须朝人烟稀少之处去,好比……太山山脚处。
“止戈,备马车。”
“爷,上哪?”
“走就知道了。”
马车在大雨里急驰着,悬在车篷边上的风灯闪烁着,像是快要熄灭。
“爷,前头就是山脚处了,接下来要往哪走?”驾车的止戈问着。
“往有猎屋的方向走,看看哪间猎屋屋前守着人。”子悦说过山脚下有不少猎屋,甚至有些是闲置的。
“知道了。”
冯珏掀开车帘,压根不管大雨打进车内,直朝着前方望着,眼角余光瞥见风灯映照下水位上涨不少的溪水。
这条溪该不会要暴涨了吧,要真是如此,动作得更快了。
正思索着,经过山路转折,眼角余光瞥见马车后头似乎有人跟上,喊道:“止戈,再快一点!”后头无一丝光线,根本无法判断来者是谁,只能抢快了。
止戈应了声,马车行驶得更快,跑了一小段路,冯珏突瞥见路边似有一抹红,眯眼望去,只见那抹红上有着两抹磷光,教他浑身一颤,直觉就是什么牲畜,可仔细一想那抹红他似乎见过——
“小吉!”他记得关子悦是这么喊的。
小狐狸彷佛极具灵性,一听他的唤声,随即朝他望来,随即飞快地奔到马车前方,又往某个方向迈步,状似领路般。
“止戈,跟着它!”
马车跟着小狐狸走,不知道经过了几幢猎屋,终于见到一幢小猎屋前有两人看守着,他随即喊道:“止戈,准备抢人了!”
马车停在小猎屋几步之外,止戈下了马车拿了把油伞服侍冯珏下马车,冯珏下车往后望去,不见方才跟上的马匹,不禁暗骂了声。
冯珏那家伙……分明是不信他的说词,一路尾随而来,如今倒是不下马帮忙,就等着收割他的收获!
“爷?”
冯珏抬手,端起笑脸走向猎屋,屋前的人随即将他挡下,他也不恼,笑吟吟又道:“两位,在下是黄术士请我来送膳的,烦请给个方便。”
“怎会找男的?”守屋其中一人问着。
冯珏笑咧嘴,二话不说地抬腿踹去,止戈也动作飞快地击倒另一个人,主从两人快步进了屋,果真就见关子悦人在屋内。
“大哥!”关子悦欣喜若狂地扑向他。“你怎会找来,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儿?”
“一会路上说。”冯珏拉着她就往外走。
关子悦跟他一走到外头,一抹红随即窜进她怀里,吓得冯珏连退几步,靴子都踩进水里,正要低斥,却察觉得这水洼也太深了些,藉着风灯往地面一看,不禁喊道:“快走,溪水暴涨了。”
“爷,关姑娘,快上马车!”止戈喊道。
就在冯珏拉着她要上马车时,脚下一阵浪打来,教她身形一偏,她一手抱着小吉,一手被他牵着,下意识的紧抓冯珏,想借力稳住,可冯珏却无力撑住她,只能跟着她一起倒进水里,瞬间就被浪往后卷。
冯珏动作利落地拉住了溪边的芦苇,然而芦苇随即折断。
如果可以甩开他握住的这只手,他也许可以用两手抓住芦苇根部,还有一线生机,然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怎能就此放过?
当手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时,他选择将她拉进怀里,以身护着她,落入水中。
“爷!”止戈跳下马车,在暗得不见五指的溪边喊着。
躲在不远处的冯珏纵马而来,弯下腰,眼看着就要捞到关子悦,一个浪打来,硬是将他俩卷得更远。
止戈立刻要冲向溪水里,却被冯珏一把拉住。
“你现在跟去,你主子没事,说不准你就成了水鬼了!”
“可我主子被卷走了怎能无恙!”
冯珏望着暗不见底的溪水,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又怎能知晓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