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何云珞还满心欢喜,期待早早回京请祖父出面求皇上赐婚,好教他顺顺利利将心之所系的姑娘娶回来,可是如今,随着何连一次又一次垂头丧气回来,他如同坠落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
“没见到林长渊,还是被退回来?”这几日他不时让何连送东西去林家庄,有糕点、有解闷的小玩意儿、有书册。
一开始,东西可以经由林长渊送进去,可是接着,东西被退回来,再接下来,连林长渊的面都见不到,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见了也没用,因为小曦拒收,而这正是他不明白之处,那日与小曦分开时,他们不是已经确定彼此的心意吗?
何连苦涩的一笑,“最近我看起来可能特别讨人厌,今日林家的门房一见到我,也不等我开口就急忙说他家二公子不在。”
何云珞目光一沉,“你想个法子见到林长渊,搞清楚发生什么事。”
何连还没应声,张启华就揺头反对了。
“依我之见,林长渊只怕躲起来了,除非潜入林家庄,可是,万一很不幸的教人逮个正着,闹到府衙那儿这就有点麻烦,实话实说肯定不行,说是单纯夜探林长渊,这更令人难解。”张启华放下手上的白棋,抬头看着何云珞,示意该他下了。
这会儿他根本没心思下棋,“你认为应该如何?”
“最简单的法子,你直接找小曦问清楚。”
“何连不便夜探林长渊,我更不便夜探小曦。”这侦关小曦的闺誉,他不能冒险。
“你们不方便,但是小狼可以啊。”
原本窝在何云珞脚边睡觉的小狼瞬间站起来,眼巴巴的看着何云珞,彷佛在告诉他,赶紧派我去找元曦吧。
见状,张启华啧啧称奇,“小狼对小曦的反应实在太惊人了!”
“小狼想见到小曦确实很容易,也不怕被人发现,可是,你认为小曦会原原本本在信上说分明吗?”若她愿意说清楚,就不会让林长渊避不见面。
张启华显然也想到了,干笑了几声,同意他最初的看法,“好吧,此事从林长渊身上下手还是比较简单。”
略一思忖,何云珞模了模小狼的耳朵,小狼显然知道要出任务了,开心的揺着尾巴,“何连,带上小狼,由小狼将林长渊引出来。”
何连应声带着小狼出门。
“我们继续下棋吧。”
何云珞拿起一颗黑子,不过迟迟没有落下,转而问:“这几日你可有去诚郡王府给太妃把平安脉?”
“有,你想知道我是否见到恒之?”
何云珞点了点头。离开诚郡王府之前,恒之还坚持不认输,可是至今一点动静也没有,反倒林长渊避不见面,若说此事与恒之无关,他绝不相信。
“他看起来有些阴沉,但是心情还不错。”
“他可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只是关心一下我们在外面是否住得舒适,毕竟何连和阿兴都是粗人,伺候人难免没有丫鬟细心精致,又不会下厨,他担心我们饿着。”
何云珞冷冷一笑,“我们长年待在西北那样的地方,硬如石头的窝窝头也能吞下肚,如今在此热闹繁华的南临还能饿肚子吗?”
“他又没去过西北,如何知道我们在西北尝过什么样的苦头?当然,也不可能知道我们都会下厨,只是做不来精致的美菜佳肴。”顿了一下,张启华微微挑起眉,“你认为小曦的事与他有关?”
“他不会轻易退让,若他得不到,他也不会让我得到。”
张启华叹了声气,“红颜祸水。”
何云珞白了他一眼,手上的黑子在棋盘上落下。
张启华定睛一看,不由得瞪大眼睛,“我又输了!”
“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吗?”
张启华没好气的撇嘴,“你这个人真讨厌,难怪恒之老盼着在棋盘上压制你。”
“可惜至今未曾。”
“也难怪他见到你就郁闷,身分不如他却处处赢过他,真是太不给面子了。”张启华若有所思的抚着下巴,“你是不是故意处处挫他税气?”
他的确藏有这样的心思,对恒之来说,偶尔尝一下被压制的滋味是好事。
何云珞不发一语的收拾棋子,然后为小狼敲核桃做为今日任务的奖励,张启华可没有兴趣奉陪,决定带着阿兴出门摆摊子给穷人乞丐治病。
夜里,何连带着小狼回来,可是并未带回来令人满意的消息。
“无论我如何套话,林公子坚持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倒是露了一点线索,说郡主曾经去林家庄找林姑娘,隔日林姑娘就大病一场。”
“大病一场?”何云珞觉得整颗心被提起来,怎么如此严重?
“说是染了风寒,林姑娘病得昏昏沉沉,林公子索性作主将主子送去的东西退回来。但我认为这是林公子的借口,林公子可以先将主子送过去的东西收着,待林姑娘醒了之后,再交给林姑娘就好了,为何急着退回来?”
何云珞明白的点点头,可是这会儿他只关心一件事,“小曦还病着吗?”
“好多了,今日可以出房门了。”
“郡主何时去找小曦的?”
“七日前,主子带小狼夜探灵武山那一日。”
“看样子,这事只能问景阳了。”何云珞随即下榻,进了套间更衣。
“主子,夜深了,明日再去吧。”
“我要尽快弄清楚发生什么事。”若非这几日忙着誓血盟的事,早在一开始察觉到有异之时,他就会找林长渊问明白了。
“虽然郡主向来随兴,不拘小节,可是男女终究有别,若教人逮个正着,诚郡王府藉此生事,主子如何是好?”
诚郡王看似没有野心,但是相信有机会将主子拉上诚郡王府这条船,他绝对会好好利用。
这会儿何云珞不能不收住脚步。他倒不认为诚郡王想要他这样的女婿,也不认为诚郡王府会藉此生事,但是恒之就难说了,若能落井下石,他肯定乐意为之。
是啊,无论如何,他必须耐着性子,“好吧,明日一早,你将郡主请到一品楼,我在一品楼等她。”
大病一场之后,林元曦更清瘦了,也添了彷佛要迎风而去的仙气,因此景阳郡主邀她去桃花林游湖,她索性恢复女儿身,林长渊见了大吃一惊。
“咦?今日为何不扮男儿身?”
“郡主是姑娘,一女会两男,你觉得妥当吗?还是说,我索性让你这个跟屁虫男扮女装,你以为如何?”林元想象林长渊男扮女装的样子,除了胸部设看头,那张脸绝对比乡下那些姑娘还有女人味。
咳!林长渊差一点被自个儿的口水呛到,忍不住一瞪,“你想毁了我的名声吗?”
“我还以为你不在意自个儿的名声。”虽然早知道二哥哥对郡主的心意,但总觉那是出于对美好人物的一种欣赏,不过看着看着,如今她的想法截然不同,二哥哥打从心底迷恋郡主,只要郡主出现,不必她开口,他就会自动跟上,老实说,真的很没节操。
“我……”辩解的话出不了口,他很清楚自个儿一遇到郡主就会情不自禁。
“你若是男扮女装,郡主必然对你刮目相看,赢得郡主的芳心就绝对没问题。”
“你当我傻了吗?郡主肯定以为我疯了。”
“为了保护喜欢的女子如此牺牲,连上天都会感动。”
“你这丫头就会胡说八道。”顿了一下,林长渊又绕回原先的问题,“你不怕今日约你游湖的是世子爷?”
神情转为暗沉,林元曦淡漠的道:“世子爷不会再对我纠缠不清了。”
世子爷有两个,一个是诚郡王世子,另外一个是英国公世子……林长渊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一来,他并不确定今日游湖是否与英国公世子有关,二来他觉得当初若有误会说清楚更好,只是此事不方便外人插手,而又不愿意见英国公世子,所以,虽然怀疑郡主不过是代人出面邀约游湖,他也不敢多嘴。
“不过,你今日怎么愿意出门?”
“好久没出门了,我觉得自个儿变笨了。”
林长渊怔愣了下,“这是为何?”
“成日发呆,不就是变笨了吗?”林元曦送上一个斜眼,觉得他更笨。
成日发呆,难道不是因为有心事吗?林长渊实在不知如何反应。
“走吧,别教郡主等太久了。”林元瞩在夏茗的换扶下上了马车。
来到桃花林,林元曦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白云山一眼,回想在此遇见何云珞的倩景,可是一想到他,心就隐隐作痛。
“小曦……”周景阳亲自迎出来,一看见林长渊,脸一僵,“你怎么也来了?”
“我怕来了不该来的人。”林长渊看了她的后方一眼。
周景阳的脸更僵了,这是故意找她麻烦吗?
林元曦不理他们,自顾自的走进桃花林。虽然搭船赏过白灵湖的风光,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踏进这个紧邻白灵湖的桃花林。
如今桃花尽谢,可是空气中依然飘着丝丝的桃花香,不难想象桃花综放之时是何等的盛况。
“小曦,我……”周景阳快步跟上去,“其实今日……我……”
“我知道。”郡主的激约来得太突然,郡主又是纪录不良,她岂会没有疑心?不过,若是郡主所言属实,周恒之对她无非分之想,今日真正想见她的就是何子谦。
今日是否赴约,她犹豫不决,她不可能不计较成亲前三日遭到退婚一事,因为原主为此悬梁自尽没了小命,她如何能若无其事跟何子谦在一起?
可是,内心深处她盼着他是无辜的,他不会如此残忍的伤害一个弱女子,所以,至少她应该给他解释的机会。想了一夜,她还是来赴约了,对他,她就是情不自禁。
“嗄?”
“他在哪儿?”
回过神来,周景阳指着前方转弯处的一座水榭,“他在春水亭。”
林元曦举步走向春水亭。
此时林长渊已经跟上来了,“郡主果然喜欢多管闲事。”
周景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此事是我闹出来的,我能不管吗?”
“若教诚郡王世子知道郡主今日所为,势必为难郡主。”
“哥哥的目的达到了,而且认定小曦不会原谅英国公世子。对他而言,今日我不过是多此一举,无须跟我计较。”
“为何他认定小曦不会原谅英国公世子?”他知道林家和英国公府再度结亲很难,但问题在于三堂叔,因为小曦自幼丧母,三堂叔格外疼爱小曦,见遭到英国公府如此羞辱,岂会原谅英国公府?
至于小曦,这要看她对何子谦的情意有多深,不过从今日她愿意来此,不难看出她对何子谦的情难自禁,而英国公世子又是一个很坚定很有决心的人,终究会得到她的原谅。
周景阳揺了揺头,“不清楚,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原本他想先下手为强,强行娶了小曦为侧妃,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会儿连唱戏的分都没了。”
闻言,林长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世子爷若是听你此言,岂不气得吐血?”
“走吧,我们去游湖钓鱼。”周景阳拉着林长渊走向船坞。
林长渊看着她的手,唇角不由得上扬。
这不是何云珞第一次见林元曦恢复女儿身,不过上一次她有一大半隐在围墙后他瞧不清楚,不同于这一次,他可以从头到脚看个仔细,看着看着不禁痴了。
“若是何大哥无话可说,恕我不奉陪。”见他不发一语的直瞅着她,林元曦又恼又羞,转身就想走人。
何云珞急忙冲过去拉住她,她彷佛被烫着似的连忙将手抽回来,他见了不由得苦涩一笑。
何云珞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从头说起,“两家订下亲事,交换庚帖,待我在西北得到消息已是三个月后,而我们不到三个月后就要成亲了,换言之,这门亲事我只能认了,因此我对这门亲事一直心生疑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操纵此事。”
林元曦没有插嘴,换成是她,想法也不会差太多。
“西北的事告一段落,我便匆匆赶回京城,听娘亲仔细说明订下这门亲的来龙去脉,处处可见二婶的影子,让我怀疑这门亲事是二叔安排的,不过事已至此,无论是否遭人设计我都会成亲。可是,就在成亲前几日,祖父在我的书房遭到一个杀手组织暗杀,性命垂危。”
闻言一怔,林元曦困惑的道:“英国公不是病倒吗?”
“不是,祖父是西北第一号人物,若是他遭到暗杀的事传出去,可能会使西北陷入危险,西夏的兵马可能会随之踏入西北。”
林元曦可以理解的点点头。虽然她不清楚西北的局势,但是关于英国公,她曾经听夏茗提过此人是大魏最骁勇善战的将军,令西夏人闻风丧胆,这样的人物出事会引来多大的灾难,她可以想象得到。
“我们不能不隐瞒事实,只能对外宣称祖父病倒了,而且为了确保消息不会走漏,我寸步不离守在祖父身边,没想到二婶在祖母面前搧风点火,让祖母认为是你为祖父招来的灾难,便匆匆忙忙以克亲之名退了这门亲事,待我得知此事已经来不及了,而当时我的心思全在祖父身上,根本无心做任何补救。”
如此说来,他即便有疏失却不是祸首,不过,林元曦还是困惑不已,“你二婶为何要如此陷害我?”
“其实,你不过是遭鱼池之殃。”
“你二婶是冲着你?”
“我二叔和二婶不但希望我娶个软弱可欺的妻子,更希望对方家世不显。”
根据她的了解,原主只是温婉善良并不是软弱可欺,不过温婉善良往往让人错以为很好欺负,至于家世,虽然她父亲只是正三品户部左侍郎,但是背后有一个在越州举足轻重的林家。
略微一想,林元曦便明白了,“你二婶先是看上我的软弱可欺,可是英国公一出事,她便想藉毁了这门亲事的同时毁了你的名声,往后好人家的姑娘只怕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你,将来你要娶妻,只能在家世不显的小门小户挑选,而小门小户的姑娘嫁进英国公府如此显贵的门第,肯定只能低着头过日子。”
何云珞点头道:“这正是她打的算盘。”
“见识浅薄之人才会以为家世就可以压制人。”
“皇上已经发话,英国公的爵位由我承继,若是我有意外,皇上就会收走爵位。所以,我二叔二婶无法图谋爵位,只能在家产上多要一些。”
真相大白了,林元曦却只能为原主叹息,实在太倒霉了,莫名卷入别人家的争斗当中。
但是无论如何,原主的一条小命回不来了,她无法若无其事的跟他在一起。这些她不能说,只能道:“当初的事不是你的错又如何?这对林家而言是抹不去的羞辱,已经不是我愿不愿意嫁给你的问题。”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小曦,你愿意原谅我吗?”
“……这不是你的错。”真正有资格说原谅的人已经殁了。
“只要你愿意原谅我,其它的全交给我。”
林元曦揺了揺头,“我爹不会答应。”
“我一定会让你爹答应。”
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眼前这种情况,她若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太对不起原主?
何云珞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她微微挣扎一下就放弃了,争不过他,也争不过自个儿的心。
他感觉到她的柔顺,很委屈的道:“小曦,你真能狠心舍下我吗?”
“……婚姻大事不是我自个儿能作主的。”今日真的不该来见他,面对他,她的心好像越来越没有招架之力。
“对我来说,任何人都没有你来得重要,我只在乎你,只要你点头,其他的我会解决,就是在你爹面前下跑请求原谅,我都愿意。”
“……若是我爹答应你,我还能不嫁吗?”
何云珞将她抱得更紧,“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英国公府,你之前受的委屈和羞辱,我都会帮你讨回来。”
“如何讨回来?”她觉得自己节节败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只要相信我,别舍弃我。”
半晌,林元曦决定不再钻牛角尖的点了点头。
“什么?你要我先回京?”张启华觉得自个儿肯定听错了,刚刚起床,子还昏昏沉沉没睡醒,耳朵听错了是情有可原。
何云珞递了一封信给张启华,“你将这封信交给我祖父,祖父看了信之后,问你什么,你知道就一五一十回答他。”
张启华揺了揺头,“不行不行,师傅让我叮着你,我如何能丢下你先回京?”
师傅让他跟着子谦出门游历,可不是真的要他出来历练,而是要他照顾子谦的身体,简直将他当成了女乃娘。
“这事很急,孟老不会跟你计较的。”孟老甚至会很高兴靖安带回去的消息。
“若你出了意外受了伤,师傅会砍了我。”师傅真是偏心,明明徒弟是他,可是对子谦的疼爱远远在他之上。
“我先前让你备下来的药,你记得留下来就好了。”
“什么事如此着急?”他一直觉得子谦凡事太过冷汉了,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如今竟然也会急性子,这让他还真是好奇。
“见到我祖父,你就会知道了。”
“难道不能等你找到誓血盟再回去吗?”他对誓血盟没多大的兴趣,只是这个杀人组织太危险了,他担心子谦会栽在他们手上。
“我已经找到了,只是一直在盘算如何处置。”
张启华惊讶的瞪大眼睛,“什么?你找到誓血盟了?”
“对,小狼找到的。”何云珞伸手模了模小狼的耳朵,小狼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又趴回去睡觉,在外面鬼混了一夜,这会儿它正累着。
“小狼如何找到?”
“这个不重要,总之,我已经知道誓血盟的老窝藏在何处了,只是我还在盘算是否应该给对方一条活路。”
略一思忖,张启华觉得关键在那一位的身上,“皇上应该知道你来这儿的目的吧。”
“当然。”
“皇上可以容忍这种只要有银子,就可以成为权贵手中利刃的杀手组织吗?”随心所欲杀害朝中大臣,这不是教皇上的龙椅坐得很不安稳吗?
“我只是想找到躲在暗处的敌人,至于誓血盟,从来不是我的目标,这一点皇上很清楚,皇上并未要求我灭了誓血盟,只要求我将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递回京城。”
张启华若有所思的挑起眉,“皇上想自个儿动手?”
何云珞冷冷一笑,“誓血盟再厉害也不过是江湖中人,皇上真有心灭它,随时可以灭了,皇上还没看在眼里。再说了,今日誓血盟灭了,明日可能还会有另外一个杀血盟,灭了誓血盟并不能阻止权贵买杀手杀人。皇上真正感兴趣的是誓血盟手上的权贵名册。”
张启华两眼一亮,“什么权贵名册?”
“誓血盟手上有一份买卖名册,谁花了多少银子买杀手、欲取何人性命,上头记得一清二楚,这才是皇上看上眼的东西。”
“皇上手上有锦衣卫,打探消息可厉害了,为何要这份名册?”
“锦衣卫再厉害也是有限,只能用在大事上,譬如北方雪灾,朝廷的赈银是否让百姓顺利过冬;至于权贵名册,皇上应该是想藉此模清楚这些权贵之家的财力有多雄厚,还有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恩怨。”
张启华恍然一悟的道:“皇上还真会算计!”
何云珞嘲弄的唇角一勾,“若非皇子们渐渐长大,权贵开始变得不安分,死了不少人,刑部那边又查不出来,皇上岂会算计到一个江湖组织上头?”
“我看啊,皇上真正动怒的是有人敢打英国公和你的主意,英国公一旦出事,西北势必大乱,别说西夏了,就是北辽,此时不作怪更待何时,还有一个南蛮,最喜欢趁乱凑上一脚。”
顿了一下,张启华不解的揺揺头,“我还真不懂这些权贵在想什么,皇子们都还未出宫建府,这会儿急着冒出头不怕被一枪打死吗?”
“他们也想知道皇上的想法。”冒出头有时候不是真的要争,而是想看看皇上的态度,也藉此探一下各方的风向。
“皇上对几个儿子有何想法,让其它人去闹就好了,何必自个儿跳出来?”
“你如何知道这些跳出来的人不会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
“你是说,他们不过是遭人利用?”
“这个我不知道,皇上会自个儿分析。”皇上看上那份权贵名册,或多或少是想让自个儿的分析更为准确吧。
张启华目光一沉,“皇上是不是要动手整肃了?”
“这是皇上的事,与我们无关。”何云珞从来不会试着猜测皇上要做什么,这是大忌,皇上的一举一动岂容臣子猜测?猜错了倒也罢了,猜对了,皇上还能容你吗?
“不管如何,京中这些权贵真是讨厌,难道非要搞得腥风血雨吗?”
“权贵之间的斗争与我无关,只要别扯上祖父和我。”
“既然查到誓血盟所在,直接找上门让他们将暗处的敌人砍了就好了,你还考虑什么?”
这是誓血盟的规矩,只要能找到誓血盟的老窝,誓血盟将无条件为你办一件事,当然,这也等于承诺对方不会泄露出去,而他一直以为子谦的目的在此。
“我在想,出银子雇用誓血盟的人是真正的敌人吗?”
张启华闻言一惊,“借刀杀人?”
“没错,誓血盟手上有一份权贵名册,这不是天大的秘密,那些善于隐藏野心的权贵如何愿意让自个儿的名字出现在那份名册上?”
祖父总是说,京中这些权贵一个比一个还狡滑,他们最善于将别人推到前头,说白了,也只有傻子才会将自个儿的把柄送到别人手上。“若是如此,这份名册实在没多大的意义,对皇上的帮助也不大。”
“这倒未必,只要皇上从这些人身上着手调查,自然能找到许多关连。”
想了想,张启华明白了,“这些人就好像一颗颗萝卜,拔出萝卜可以带出泥。”
萝卜?何云珞不予置评,只道:“更重要的是,坏事干太多的人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替死鬼,总会留下痕迹。”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嘛。”
“好啦,我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回京,何曜会安排两个暗卫护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只是个大夫,没有人会惦记我的性命,再说,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有阿兴,暗卫还是留下来护着你。”张启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外走,“我去收拾一下,我的箱笼至少有一马车。”
何云珞模了模小狼的耳朵,“小狼,我去十味堂给小曦买糕点,你乖乖看家。”
小狼甩了一下尾巴表示知道了,继续睡觉。
“主子,我去就好了。”何连实在不同意主子排队买糕点。
何云珞自顾自的往外走,“你要去何曜那儿一趟,请他这几日找机会带上越州的舆图过来这儿,我要与他商议如何进行布罢,半个月后我要在灵武山下的八角亭见誓血盟的当家。”
林元曦很清楚这是一个恶梦,梦中有个蒙面人捂着她的嘴巴,硬将她吊上悬在梁上的白绫,她很努力的挣扎,用尽全身力气说她不要死,可是所有的声音只是一场无声的抗争,直至她再也没有力气,眼睛一闭,对方终于松开手,而她的“我不要死”也只能轻得像耳语似的,然后她便惊醒过来。
坐在床上,林元曦紧紧揪着被子,这个梦比以前更清晰了,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那句“我不要死”不是因为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后悔了,而是真的想活着。
若是如此,这是不是表示原主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虽然梦中的蒙面人无法看出相貌,但她可以肯定是女性,且是婆子之类的人物,因为手上有硬茧又孔武有力,明显是平日做粗重活的人。换言之,若是他杀,幕后主使者必然出自内宅。
林元曦双丰交叉环抱着自己,这种感觉令人不安。
“姑娘今日起得可真早。”夏茗没想到一进来就见到她已经醒来坐着。
林元曦不发一语的下床,由着夏茗伺候她梳洗,然后进套间更衣。
简单绾个发髻,坐到榻上,夏茗已经将早膳端来了。
“夏茗,坐着,我有话问你。”
夏茗搬了一张小机子坐下。
“夏茗,你也知道发生意外之后,有段日子我浑浑噩噩,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夏茗点点头,那段日子真是吓死她了,姑娘成日喃喃自语“这绝对是梦”、“开玩笑,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我不要,我要回去”……当时,她总觉得姑娘被妖魔鬼怪附身了,可是又不敢乱说,还好姑娘很快就恢复正常。
“发生意外之前,你可有听过我说‘不想活了’这种话?”若原主真的不想活命,多多少少会释放这方面的讯息。
“没有,英国公府退亲,姑娘确实受到很大的打击,觉得很丢脸,不想出去见人,还叫我们别在你面前打转,但作止于此,是以后来姑娘悬梁自尽,我们也吓坏了。”
“你可有怀疑我不是自个儿悬梁自尽?”
夏茗吓了一跳,“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我没说不想活了,突然悬梁自尽,你不觉得奇怪吗?”
“姑娘发生那样的事,伺候姑娘的丫鬟婆子因为没有盯紧姑娘,全被长公主关进柴房等着发卖,而我是老夫人强行保下来的,毕竟发生那种事,姑娘身边总要有相熟的丫鬟照顾,姑娘也比较安心。”
“当时肯定人心惶惶。”
“是啊,当时人人噤若寒蝉,如何会留意姑娘悬梁自尽有何不妥之处?”
“无论你当时如何想的,这会儿你会不会觉得此事大有文章?”
顿了一下,夏茗有些不安的问:“姑娘这是何意?”
“若说,我不是自个儿悬梁自尽,而是有人想要我悬梁自尽呢?”
夏茗的脸色瞬间大白,“不会吧?!”
“我明明不想死,却悬梁自尽,他杀便是唯一的解释,不是吗?”这种时候她突然很想念写日记这种习惯,将每日的心情写下来,自杀或他杀就可以分辨出来了。
这是有人想谋害姑娘的意思吗?夏茗冷不防的打了一个寒颤,“姑娘又没有得罪人,怎么会有人想要姑娘的命?”
略一思忖,林元曦转而问:“你可以告诉我家中其它人吗?京中林家有三房,二叔与我爹是同胞兄弟,三叔是庶出的,还有,我的嫡母长公主……总之,你一一说清楚他们的性情、为人,我与他们的关系又是如何?”
夏茗一一说起京中林府的人,其中最重要的当属华欣长公主。华欣长公主说是二嫁,但贵为长公主,嫁给一个三品官还是委屈了,不过,她执意嫁到林家,还愿意舍弃长公主府,皇上也只能成全她。
虽然皇上没给她赐一座长公主府,却将林府隔壁的院子倂入林府,重新建造得美仑美奂,命此为长公主阁,因此长公主平日都是住在长公主阁,可想而知跟府里其它人不是很亲近,不过,晨昏定省她也从不落下,算是很懂得分寸,所以,提起这位长公主倒也没有恶评。
“其实,姑娘性子好,不喜欢与人计较,府里的人都很喜欢姑娘。”
“是吗?我的嫡母长公主呢?”她刚刚取代原主时,这位长公主嫡母一直表现不错,这不是表示她对继女多热络,而是尽了为人母亲的责任,正因为如此,她反而觉得这位后母的表现刚刚好。
再说了,原主的记忆中关于这位后母的资料不多,可想而知两人没什么往来。
“长公主待人一向冷淡,对老夫人也不例外,不过倒不是蛮横无理之人。”
“我闹出悬梁自尽的事,府里的人有何反应?”
夏茗揺了揺头,“当时情况很混乱,我根本没注意这些。”
林元曦伤脑筋的轻拍额头,“我真是糊涂,即使有人很高兴我悬梁自尽,应该也不会表现出来。”
“姑娘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人喜欢姑娘悬梁自尽。”
“这么说,你还是认为我自个儿想不开悬梁自尽吗?”
夏茗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左右为难,“未到越州之前,我真的认为姑娘是想不开,可是如今,我如何也不相信姑娘会做出这种事。”
“就是啊,不嫁人又如何?我还是可以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一顿,夏茗好奇的问:“姑娘,你真的想嫁给何公子吗?”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元曦正经八百的道。
夏茗撇了撇嘴,若是姑娘能如此认命就好了。
林元曦懊恼的赏她一记栗爆,“你这是什么态度。”
夏茗捂着额头很委屈的说:“我还不是替姑娘袒心,老爷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我爹是不是很疼爱我?”
“我一直觉得老爷比老夫人更疼爱姑娘,我们在京城的时候,老爷一回府总是先来看姑娘,亲自指导姑娘的字,所以姑娘的字有几分老爷的风骨。后来姑娘闹出悬梁自尽一事,老爷很自责,若他当初坚持拒了这门亲事,姑娘也不会遭到英国公府如此羞辱。”
“可是,我发生事情之后,爹很少来看我。”
“老爷担心在姑娘面前控制不了自个儿的情绪,都是躲在房外偷偷看姑娘。”
“原来如此。”难怪她一直觉得这个爹跟原主记忆中的爹有一点差距。
“老爷如今很死英国公府了,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若是如此,这只能说我们两个无缘,还能如何?”对她而言,眼前最重要的是确认一件事——原主是否是他杀?
若是他杀,能够不慌不忙的教她悬梁自尽,应该是自家人所为,而她无论如何要找出此人,能否为原主申冤是一回事,但总不能错将敌人当家人,搞清楚对方逼死原主的理由何在,以后才能防备,要不,这就好像身边养了一条毒蛇,寝食难安。
“可是……”
“我肚子饿了,用膳。”林元不喜欢虐待自个儿的胃,还是先解决民生基本需求,这种恼人的问题再慢慢琢磨。
虽然距离重阳节还有一个多月,林元曦觉得自个儿还是早早做好准备,以免在诚郡王府的赏菊宴上出丑。
这一次不必祖母告知,她也知道自个儿逃不了诚郡王府的赏花会,因为郡主一定会下贴子给她,而上一次她贡献了一盆姚黄,这一次的表现当然不能差太远了了,最好能弄到一盆墨菊……
这是不可能的事,灵武山的花市根本找不到什么名品,可是除了那儿她又无处可寻,所以还是上那儿试试运气。
不过,她刚刚“变身”,还来不及“上妆”,夏茗就冲进来。
“姑娘,英国公世子送了好多菊花过来。”夏茗兴奋的比手画脚。
“英国公世子?”林元曦不是脑子转不过来,而是夏茗不称何公子,反称英国公世子,换言之,何云珞显然是故意以英国公府的名义送过来的。
“是啊,英国公世子何云珞。”林长渊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你还是赶紧出来瞧瞧,真不愧是英国公世子,手笔如此之大,非凡人也。”
林元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抬起脚步冲出去。
见到小厮们陆陆续续搬进来的菊花,转眼之间将整个院子占去了大半部,林元曦真是傻眼了,这样的手笔确实非凡人也。
“英国公世子说,灵武山最近不太安宁,你还是别往那儿去。”顿了一下,林长渊揺了揺头接看道:“不过,他有必要送这么多菊花吗?难道是怕别人不知道他财大气粗吗?”
比起何云珞,林元曦更想对林长渊咬牙切齿,“二哥哥是什么意思?我与英国公世子又没关系,二哥哥怎么可以将他送来的菊花放在我这儿?”
二哥哥这是要林家庄的人都知道她和英国公世子有私情吗?
“你别担心,英国公世子深怕为你招来闲言闲语,交代花农说订下这些菊花的人是你,因此府里只当这些菊花是你从花农那儿买回来的。”
见到眼前这种声热,他不禁想起周恒之的大手笔,同样是讨好心上人,两人都是绞尽脑汁,不过,何子谦不愧是行伍出身,气势远在周恒之之上。
夏茗点头附和,“是啊,姑娘别担心,若非我说姑娘还未上灵武山买花,二公子也不会对我说出这些菊花是英国公世子送来的。”
林元曦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们认为我有这么大的手笔吗?”
“英国公世子已经帮你想好了,就说其中大部分是郡主送的。”
“若是有人跑去问郡主呢?”
“他已经跟郡主打过招呼了。”
林元曦嘲弄的撇了撇嘴,“他都算计好了嘛。”
“为了赢得佳人的芳心,能够不费心算计吗?”
“二哥哥什么都不知道,别胡说八道。”林元曦走到门廊前的台阶坐下。
看着满院子的菊花,她心里其实很感动,若非上一次赏花会差一点出丑,她根本不会惦记郡主提过的赏菊宴,也不会急忙在中秋之前就开始准备,而他竞然已经想到这件事,还早早为她备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长渊跟着在她身边坐下。
“你不知道。”原主“悬梁自尽”一事是京城林府的秘密,不可能外传。
“好好好,我不知道,但我双眸明亮看得明明白白,何子谦对你可真是用尽心机。”林长渊命夏茗将一盆菊花搬过来,“你知道这是什么?”
林元曦摇揺头,可是两眼闪闪发亮,这盆菊花真是美啊!
“这是绿牡丹,十大名菊之一,罕见的珍品。”
“绿牡丹?”
“因为型似芍药,人们赏菊忆名,可回想到牡丹、芍药的娇艳容姿,因此得了绿牡丹之名。”
怔了半晌,林元曦呐呐的迸:“他干啥给我送来如此珍贵的名菊?”
林长渊真想用手指戳她,“我只能说,英国公世子宠你真是一点也不手软。”
林元曦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你别胡说八道。”
“你自个儿想想看,这段日子他如何宠你?”这些日子他三天两头帮何子谦送东西,点心吃食、小玩意儿、史书游记……他看着心都软了,不相信这丫头感觉不到何子谦用情之深。
林元曦当然很感动,但不是因为他送来的东西,而是随之而来的小狼。是专程来逗她开心,不会待太久,通常半个时辰就会离开,偶尔他也会透过小狼给她捎上一句情话——思你、恋你、夜不成寐。
这个男人明明冷漠寡言,可是对付她的时候简直是情场老手,她根本招架不住。
“我倒是很赞成你嫁给英国公世子,在哪儿受了委屈,就应该在哪儿挣回面子和公道,你不认为如此吗?”他的想法很简单,英国公府应该在世人面前将说出来的话吞回去,这才能真正洗刷小曦身上的污名。
“二哥哥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其实,若没有原主的“悬梁自尽”,她的想法也一样,委屈没有什么,只是应该还给原主一个公道,而且要高调,教世人看得明明白白。
“你能屈能伸,受了委屈又如何?最重要的是英国公府站出来将你身上的污名抹去,还你一个公道。”
林元曦偏着头瞅着他,戏谑的道:“二哥哥今日怎么频频帮何子谦说话?”
“我听郡主说,何子谦的父亲是为了救皇长子而死的,从此英国公将他带在身边当成儿子教养,对他极其严厉,不过正因如此,为大魏培养出一个年纪轻轻却有勇有谋的战将。
何子谦是真正保家卫国的马上英雄,我不帮他说话,良心过意不去。”
闻言,林元曦觉得很心疼,难怪他身上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孤寂,人家三岁的孩子还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而他却因为失去父亲而被迫长大,不但要远离母亲,还要待在那个随时会死在敌人刀下的西北
深吸一口气,她故作无动于衷,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我看啊,你是为了讨好郡主吧。”
林长渊脸红了,“我也不是见色忘义之人。”
“我又没说你见色忘义,不过,你也确实绞尽脑汁讨好郡主。”
“……我不跟你说了。”林长渊像个闹别扭的孩子,起身走出去。
林元曦见了一笑,弯将下巴枕在双膝之间,伸手轻抚前面那盆绿牡丹,喃喃自语的道:“你再继续宠下去,我肯定被你宠坏了,到时候,还真是舍不得离开你……”
过了子时,还未见到小狼,林元曦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何云珞会不会在东边的园子外面等她?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跑去园子跟男子幽会,若是教人瞧见,她的名声也没了,可是……
林元曦走过来又走过去,最后还是情不自禁的往外走,守在外间的夏茗见了立刻下了卧榻,取了灯笼赶在她前面引路。
来到东边的园子,看到围墙外闪烁着熟悉的火光,林元曦又犹豫不决了。
虽然原主的“悬梁自尽”可能是他杀,但是未经证实之前,即便先前的她已经心软,但仍觉得有疙瘩,是不是终究不该在一起……道理明明如此,她的心却不听使唤。
“小曦,你来了是吗?”何云珞的声音隔着围墙响起。
闻声一颤,林元曦咬了咬下唇,出声道:“夜深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想见你,跟你说几句话。”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清楚了吗?”
“我想你,很想很想。”
苦苦挣扎一番,林元曦终究敌不过内心的渴望,转身爬上夏茗已经摆好的梯子。
他们已经好一阵子没见过了,看着对方,贪婪的想将对方的眉眼鼻口刻划在心上,痴痴的,久久无法言语。
“跳下来,我会抱住你。”一见到人,何云珞就忍不住生出更多的贪念。
半晌,林元曦羞恼的道:“你疯了吗?”
“是啊,想你想疯了”何云珞很理直气壮。
心一震,林元曦怔愣的看着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跳下来,我不会让你受伤。”
跳下去……林元曦觉得自个儿跟着他疯了,竞然在夏茗的惊呼声中跳下去,不过,如同他的承诺,他稳稳的抱住她。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她觉得自个儿很可笑,既然跳下来了,干么还故作矜持?
是啊,也许是原主残留在记忆中的礼教规范,也许是她渐渐融入这个时代,知道女子再洒月兑还是有底线。
何云珞依依不舍的放下她,她别扭的往后一退,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
“以后你别再送东西来了。”虽然是经由二哥哥的手交到她手上,但是林家庄的人都是聪明人,当然知道送东西的另有其人,不过因为她认识郡主,二哥哥索性全部推给郡主,然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祖母迟早会察觉异样。
“我喜欢宠你。”
“你不怕宠坏了吗?”
“宠坏了又如何?我喜欢宠我的妻,谁敢有意见?”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霸气?嫣红染上双颊,林元曦羞恼的一瞪,“胡言乱语,我才不是你的妻。”
何云珞突然伸手一拉,她扑进他的怀里,他紧紧的圈住她,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无论有多少难题挡在我们前面,我都不会退缩,你只会是我何云珞的奏子。”
“我爹那儿不是你下跪就能够了事。”
“无论你爹如何刁难,我都会想法子化解,只要你站在我这边就好了。”
顿了一下,林元曦有些无奈的道:“我不是说了,只要我爹允了,我就嫁了。”
“若是你爹问你呢?”这些日子他仔细打探过了,林驸马是个极其宝贝女儿的父亲,若是小曦非嫁他不可,林驸马必然会妥协。
略一迟疑,林元曦还是心软的道:“你不放手,我也不会舍弃,不过,总要我爸心甘情愿将女儿嫁给你。”
“这是当然,英国公府欠你的,我会全部要回来。”
“好啦,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这些日子她足不出户,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她,一解相思之苦,他如何舍得轻易放开怀里的娇人儿?“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
“……不想,可是你三天两头就让二哥哥帮你送东西,这不是教我不能不想吗?”她绝不承认是在撒娇,而是控诉。
这些日子她足不出户就是怕遇见他,她的心对他的抵抗能力越来越弱,没想到他如此狡猾,三天两头送东西刷存在感,想扔了来个眼不见为净,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因为每样东西都是那么精致美好,譬如一对大福女圭女圭,他用亲自彩绘题字的匣子包装,满满的都是他的情意,光是看着,她就会情不自禁地一遍又一遍的触模,想着他一笔一划诉说的眷恋……
这个男人就是一只狐狸,难怪小狼被他养得如此古灵精怪。
何云珞轻声笑了,“这会儿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我知道了,别再送了。”
何云珞低下头在她发心吻了一下,“这如何是好?我就是想宠你。”
林元曦忍不住甜蜜蜜的唇角上扬,“我知道就好了。”
“我要所有的人都知道。”
“这是私相授受。”
“所以,我交由仁暄出面,免得你落人口舌。”
“林家庄不缺精明能干之人,你以为马脚藏住了,人家却老早就瞧见了。”
“知道了,待我们的亲事定下来再送。”
林元曦轻轻挣扎了一下,“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夜确实深了,何云珞就是万般不舍也要放开她,“过两日我让小狼来看你。”
林元曦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小狼是狐狸,又不是信使。”
“它其实很喜欢当信使,尤其夜深人静,最适合它出来逍遥快活。”
林元曦戏谑的挑起眉,“为何我觉得你将它当成了采花贼?”
“小狼倒是很喜欢当采花贼,可惜跟主子一样挑剔,不是最好的,不愿意上心,更不想费心采下。”何云珞的目光转为火热。
林元曦娇羞的推了他一下,“何大哥……珞哥哥赶紧走了。”
“我先看着你进去。”
“我……”他要看着她钻狗洞吗?林元曦厥着嘴巴陪着他。
何云珞轻声一笑,转头唤了一声小狼,隐身暗处的小狼瞬间像一道白光划过,先是跃上墙头,然后再跳进林家庄。
“走吧,小狼会将你的丫鬟引到祠堂那边的角门,你从那儿进去比较安全。”他打探过了,狗洞连接的是池塘,若是不小心,很可能掉进池塘。
林元曦的脸更红了,羞恼地甩开他试图拉住她的手,快步朝着角门而去。
何云珞满是怜爱的看着那个娇俏的人儿,不慌不忙的跟过去,待小狼护送她们主仆折返回来与他会合,他方才用掌风灭了灯笼里的火光,看着小狼玩乐似的收拾地上的灯笼。
“小狼,今晚放你出去疯玩一夜,明日要准备干大事了。”
小狼欢乐的在他身边跳过来跳过去,干大事是它最来劲的事。
“不过,但愿我不必动用你大开杀戒。”
小狼的欢喜瞬间消失不见,高傲的用头走在前面。
“我还是赶紧跟小曦成亲,带你回西北,你就不会闷坏了。”
小狼赞成的对天呜叫,又讨好地绕到何云珞身边,主子还是赶紧成亲,它就不必老是替主子讨好主子夫人……
好吧,其实它也很爱这件差事,没法子,它实在太喜欢主子夫人了。
“好啦,走了。”转眼之间,何云珞已跃上坐骑,而小狼转至前头,主仆瞬间就成了黑夜中闪过的两道白影。